◎唯獨對他不懂事、不講理。◎

許園靠著鞋櫃站了好久, 人頹喪得不想動，直到手機響起，她一醒神, 心想可能是媽媽打來的，便慌忙去找手機, 可拿出一看，卻是徐晏明。

她沒接。

人窩進沙發裏, 曲起腿, 埋下臉，任手機在手裏狂響。

響聲停止，片刻，又再度響起。

她心裏煩得要死，瞥一眼, 見還是徐晏明來電話, 她無情地選了拒接。

徐晏明垂頭站在門外，試著再打了一次，門內的鈴聲剛響起, 就又被掐斷, 他落寞地蹙起眉心, 說服自己放棄打電話的念頭。定了定，徐晏明擡手想敲門, 可猶豫半晌, 還是收回了手。

雖然他知道許園家門的密碼，但這種節骨眼上, 他不敢貿然自作主張出現在她面前, 所以他給許園發消息, 問她：我可以進來看看你麽？

許園看了消息, 把目光伸望向大門方向，又緩緩收回，沒心沒緒地在手機上寫下一句回答：我暫時不想見你。

消息發出去好久，徐晏明也沒回，有那麽一下許園有點心軟，想開門看看他還在不在，可轉念一想，在又怎樣？她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再對他發一頓火，甚至有可能讓矛盾升級，所以最終還是鐵石心腸地坐著。

她沒去門口，起身回了房間，藏進被窩裏蒙頭大睡。這一睡睡到了下午，饑腸轆轆醒過來，到廚房一看，清鍋冷竈的，大年初一過成這樣屬實太慘。

許園靠著廚櫃呆站了會，回味這光景，眾叛親離的感覺霎時湧上心頭，她繃不住想哭，只一剎那，豆大的眼淚就滔滔不絕地滾下來。

她這人其實不愛哭，從小到大好像也沒認真哭過幾回，真遇到傷心難過的事，頂多眼裏有淚意，罕有這樣讓眼淚流個不止的時候。可今天這事，她實在太生氣太難過太委屈。

也不知道自己蹲在地上哭了多久，哭夠了，倔強地抹抹眼淚，去打開冰箱，拿鮮奶給自己泡了碗麥片吃。

即便是這種的心情，許園還是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想繼續寫未完成的小說，可坐到電腦前，她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寫，腦子裏亂成一團麻，同時又好像一片空白，硬是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後來，她帶著筆記本電腦開車出門。她沒留意到徐晏明的車停在路邊，並尾隨了她。

許園進了一家咖啡館，把筆記本電腦擱桌上，要了個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就這麽在咖啡館裏耗到晚上。

這咖啡館布置得溫馨宜人，環境舒服讓人放松，播放的音樂也輕松有情調。

這一下午，她倒是寫了一些，沈浸進小說裏去了，感覺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晚飯也順便在這兒吃了，她點了份簡餐，剛合上電腦正準備吃，對面的座位忽然有人坐下來。

許園詫異擡頭一看，竟是徐晏明的同事蘇老師。

蘇老師笑得很開心，“好久沒見你了，想不到今天能在這兒見到你。”

許園強顏歡笑，“好久不見了蘇老師，你在這兒過年嗎？”

“對呀在這兒過年，”蘇老師扭頭，目光指向隔著幾桌遠的林律師，“我跟我老公來吃飯，你是跟徐教授來的吧？”蘇老師說完註意到桌上只有一人份的餐，“誒徐教授呢？沒陪你來嗎？”

心驟然揪了起來，許園勾勾嘴角淡笑了下，“沒有，我一個人來。”

“徐教授忙什麽呢？大過年也不陪老婆吃飯，你回去得好好收拾他，”蘇老師開玩笑後認真起來，“我跟你說哦，男人這物種，千萬不能慣他毛病，你太懂事太講道理，他會越來越忽略你感受的。”

“哦……是這樣嗎？”

許園還真有點若有所思的樣子，不過想想這好像不適用於她和徐晏明，畢竟她在徐晏明那裏真算不上懂事講理，她甚至在所有人面前懂事講理，唯獨對徐晏明不懂事、不講理，她把自己所有的任性都給了他，對他還特別鐵石心腸，而且忽略對方感受的人是她……

“啊我的餐來啦，我先過去了，”蘇老師愉快起身，又說，“改天陪我去買衣服呀，我很喜歡你的衣品，到時幫我挑選幾件衣服行麽？”

許園下意識低頭看自己的衣服，她今天穿的其實很隨便，沒用心搭配，也沒化妝，出門時連唇膏都懶得塗，“可以，到時你約我。”

“好，我先去吃飯了。”

蘇老師離去，許園這才發現晚餐都要涼了，她往嘴裏送一口吃的，一偏頭看到外邊一輛熟悉的黑色瑪莎拉蒂緩緩開過。

駕駛室裏那道模糊的身影，戴著眼鏡，看著像是徐晏明，許園以為自己眼花了，結果看到車牌，還真是徐晏明的車。

她不知道徐晏明尾隨她到這裏之後，一直在她看不見他的地方關註著她，也不知道他即將要去哪裏。

遠遠看見他，許園倒也沒有太生氣，心情還蠻平靜。她的情緒都來得快，去得也快，她自己一個人調節，比他來她身邊喋喋不休地道歉，更容易恢覆。

徐晏明似乎也通曉這一點，所以他沒再打擾過她。

吃過晚飯回家，許園下意識去媽媽的房間看了看，忽然想起件要緊的事，她打開床頭櫃確認了下，藥果然還在。這件事可大可小，馬虎不得，因此許園立刻給媽媽發消息，問她是否忘了帶藥。

江嵐很快回覆：你幫我快遞過來吧。

秘密花園：媽，你在哪裏？我給你送過去吧。

江嵐：快遞過來就行了，待會我發地址給你。

江嵐給的地址是郊區一個偏僻的村子，她人也確實在那裏。這地方臨著山腳下，望出去是無際的田野。她有個叫阿霞的朋友，在這裏有一片果園和養殖場。

當年阿霞離婚，想自己創業開養殖場，資金不足，江嵐借了一筆錢給她，阿霞一直記著她的恩情，卻感覺無以為報，所以這次江嵐突然到訪，阿霞簡直受寵若驚。

收到許園的消息時，江嵐正和阿霞坐在房間裏敘舊。阿霞聽完江嵐家裏的事，唏噓不已卻又無能為力，半晌後提議說：“嵐姐，要不你別回市裏了，留下來和我一起搞事業怎麽樣？”

臨門插一腳別人已經成氣候的事業，其實就是等於白占便宜，江嵐笑笑表示心領了，自己不是幹事業的料。

“姐你別忙著拒絕，明天帶你下養雞場參觀參觀再說，”阿霞想了想，“就算沒興趣搞事業，只要你不嫌棄，我歡迎你留下來養老。”

江嵐環顧一眼，她對居環境不再像生病之前那樣挑剔，在療養院裏再臟的東西也都看慣了，她似乎已經到了無欲無求的境界，“怎麽會嫌棄呢，我看這裏挺好的，一走出門，眼界多開闊，一眼望不到盡頭，不像市裏，開窗只能看見對面樓。”

第二天上午，江嵐跟著阿霞上半山腰，參觀了活蹦亂跳的散養雞，阿霞一邊跟她講解養雞的技巧，告訴她在雞群的活動範圍裏種中草藥，比如蒲公英、鬼針草之類，放養雞群會自己采食，這個可以提高雞的免疫。

江嵐沒想到這養殖場規模還挺大，一間間雞舍，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骯臟和臭氣熏天。阿霞解釋說搞好衛生這一點，可以給雞群提高生存環境，減少雞群病狀的發生，提高存活率，所以她非常重視雞舍的衛生條件。

參觀完雞舍回居住樓時，江嵐發現院門口多了三輛小轎車，其中有一輛挺眼熟的紅色寶馬，再仔細看，確定這是徐晏明給許園的那輛車，她心裏已十分明白是許園來了。

院子裏頭熱鬧非凡，大人和小孩子說說笑笑，江嵐楞了下，不知裏頭是什麽人，轉頭問阿霞：“看來有客人到來了。”

那三輛車中，有兩輛是阿霞家孩子的她知道，她只把目光狐疑地打量那紅色寶馬，邊笑說：“是孩子們來看我來了。”

院子裏確實熱鬧，阿霞兒子的一家四口，還有女兒的一家四口，做飯阿姨和許園，一共十口人。

小孩們和爸爸們在玩鬧，許園與阿霞的女兒和兒媳婦坐在一塊，在聽她們講著什麽，看著有些局促。

她一偏頭與江嵐對上了目光，臉上表情微怔，緩緩站了起來，一臉虧欠地看著江嵐，弱弱地喊了聲媽。

在場的大人忽然都靜了。

江嵐身邊的的阿霞多年前見過許園一面，也聽江嵐講了許園的事，這是心照不宣地看江嵐一眼，沒說什麽。

小孩們見外婆回來了，紛紛上來喊奶奶喊外婆，笑著說恭喜發財，討要紅包，阿霞便樂不可支地去給小孩們包紅包。

許園走向江嵐，又喊了一聲媽。

江嵐沒應她，但也沒發火，她瞥在座眾人一眼，轉身先走，“陪我出來走走。”

許園連忙跟上，跟在江嵐後頭，走過黃泥沙的雞腸小道，爬上半山斜坡，走到了四號雞場時，江嵐停下了腳步，她目光很淡，就那麽看那些在叢林草地上覓食的雞群，好半晌不說話。

許園站在江嵐身後幾步遠處，望了望這陌生的地方，提起一口氣說：“媽，我給你送藥來了。”

“都說了快遞過來就行了，”江嵐冷著臉不領情“何必那麽麻煩親自送來。”

從市裏到這地方，正常兩個小時的車程。許園對這地方不熟，對導航理解偏差，半道還走錯了一段路，所以花了更多的時間。

她好不容易拐對了路了回來，憑著多年前來過一次的那點模糊記憶，看到那棟孤零零立於山腳下的房子，又恰好看到有兩輛車與她同方向，她便鬥膽問了那車裏的人，結果還真是這裏，而那車裏的人竟是霞姨的女兒。

“現在過年快遞放假了嘛，而且我自己送一趟比寄過來要快得多呀。”

許園說這話時聲音嬌軟得像在撒嬌，聽這話的人要是徐晏明，那指定頂不住，什麽事也就都原諒了，可江嵐好像沒那麽好哄，她不為所動，仍然無動於衷地背向著許園。

“還有，”許園昨夜想了一夜，覺得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跟媽媽把事情講清楚，“媽，我覺得我很有必要、當面跟你談談我和徐晏明之間的事情。”

江嵐沒反對，還心平氣和地轉過身來向著許園，定睛看著許園，“好，那今天就一次性全說了吧。”

見到江嵐態度松動，許園松了口氣，走近兩步，滔滔不絕地把她和徐晏明之間的狗血故事和盤托出，末了總結道：“我之前說我的錢是寫小說賺的，其實那是騙你的，給療養院續費，還有我現在手頭上的錢，全都是從徐晏明身上賺來的。

“在接你回家之前，我就決定跟他離婚了，所以我覺得沒必要跟你提我跟他結婚這件事，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為了賺錢而去做這種……不光彩的事。我本來以為離婚很容易的，可沒想到，他竟然不同意離婚。”

江嵐聽得一楞一楞的，消化了好一陣子，她挺理解許園在家裏沒落後一個人的艱辛，為了生存做了些不太光彩的事，但其實並沒有傷天害理嘛，所以她自己消化後選擇了就地原諒，不過她忍不住好奇問：“那現在，你和小徐到底是不是真心相愛？”

這個問題許園真的答不上來，她可以確定自己喜歡徐晏明，但不敢說自己愛他，“愛”這個字對她來說是一種承諾，是全心全意接受或付出自己的全部，包括對婚姻的忠誠度，必須是百分百。

許園沈默了好半晌，有點發愁，低低地說：“我也不知道。”

江嵐無語，拿手指點點她的額頭，“你們倆把夫妻之間的事都做完吧，還不知道愛不愛對方？你這是在玩小孩過家家哪？”

夫妻之間的事被長輩指點出來，實在是很羞恥，許園小臉一紅，害臊地低下頭，“我……真的不確定嘛。”

“可我看小徐是認定你了。”

“誰知道他，”許園鼻子忽然一酸，“我昨晚還在想，不如過年後去把婚離了算了。”

“不許離。”

“哈？”

“好好的，離什麽婚？”

“他太自以為是了，他根本就不尊重我，也不尊重我的決定，”許園說著真的來氣，“我明明跟他說好我會找機會跟你說的，誰知道他背著我偷偷跟你說，他這是出賣背叛我！”

“哪就出賣背叛那麽難聽呢？其實這事不怪他，昨天是我……給他壓力了，”江嵐想想昨天自己其實也沒對他怎麽樣，但還是幫著徐晏明找理由，“他可能是怕我擔心你，怕我誤會你跟他未婚同居，所以才跟我解釋這事。”

許園：“……”怎麽還替他說上好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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