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快醒醒。◎

《蝴蝶陷落》

作者：林苓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夏日初陽已悄悄爬上樹梢，外頭天光大好。

鬧鈴已響過，許園本該起床的，可她到這會仍然在昏睡。

“小許，快醒醒。”

話音一落，窗簾被拉開，白晝強光頃刻間照穿這暗室，日光霎時潑上許園的臉，她本就白皙的皮膚越發白得透亮。

許園被光亮刺得緊緊瞇起眼，青蔥玉手擋上去，以手背遮住眼睛，一邊皺著臉困倦地問：“幾點了啊？”懶洋洋的聲音，有一股嬌憨的清甜，像清晨裏透亮的露水。

許園人中偏短，有種稚嫩的美感，樣子乖得不行，特別惹人憐愛，讓人想保護她，周桂芳第一次見她時就有這種感覺。

她打量許園一眼，見她還懶洋洋地賴在床上，她作為這個家的保姆，也不好意思對她指手畫腳，便一邊慢慢揮著掃把掃地，一邊好聲好氣地說：“七點多啦，你鬧鐘都響兩回了。”

許園沈沈地嗯了聲，眼皮一松，啪嗒一下竟又要睡回去，周桂芳見狀連忙提醒她：“快起來吧，起晚了等下你伍阿姨該不高興了。”

伍阿姨雖然很好人，但到底是許園的衣食父母，許園的確害怕惹她不高興，於是渾渾噩噩爬起來，盤腿坐在床上閉著眼回神，這時耳邊又響起周桂芳的聲音。

“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啦？你天天熬夜寫那小說，到底掙不掙錢啊？”周桂芳站在床邊，將掃把杵在跟前，看著許園問。

許園一聽，頭搖的得像個撥浪鼓。

這樣周桂芳就不理解了，她立馬提高嗓門說：“不掙錢你還熬夜寫？你這天天缺覺的樣子，我看著都心疼啊。你伍阿姨每個月給你那麽多錢，你花都花不完呀，要不別寫了？”

許園總算清醒了些，手在頭發上抓了抓，嘆氣說：“不行啊周姐姐，我得寫，萬一哪天我火了呢？到時侯我才算真正地獨立了。”

這麽世俗又有點兒鬥志的話，幾個月前的許園可說不出來，那時的她是無憂無慮、吃穿不愁的溫室蝴蝶，哪知道什麽人間疾苦，更不會為了幾兩碎銀費心。

可惜，世事無常。

周桂芳面相老實，農村人不註重護膚，兩條明顯的法令紋掛在鼻翼下，她三十多歲，看上去要更老一些。

她比許園大十來歲，一直把許園當小妹妹看待，她跟許園認識有兩個月了，對她多少有些了解，概括地講，許園就是一個落魄千金。

想想也是挺可憐的，從小沒吃過苦的女孩子，一夜之間無人問津，什麽事都要靠自己，過去連衣服都不會洗，漂漂亮亮又嬌嬌弱弱的，現在已經能溫穩重淡定地擔起照料病人的責任。

周桂芳不忍地看一眼許園，長姐如母的感覺說：“行啦，快去刷牙洗臉吧，洗完趕緊吃早餐。”

許園身材高挑，但骨架小，穿著寬松絲質睡裙，顯得越發瘦了。

柔軟裙擺蕩過她白皙的小腿，她趿著拖鞋走出去，卻沒有第一時間去刷牙，而是去隔壁房間，睜著惺忪的眼，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徐晏明。

她心下好奇，徐晏明如果醒過來的話，會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這樣看著，就單純地覺得徐晏明長得真好看，尤其這樣昏迷著一動也不動的，寡淡地閉著眼，那張面孔就活像個精雕細琢的雕塑，線條流暢又幹凈利落。

他正當年，如果是個活生生的人，應該能迷倒一大片吧？

面對徐晏明這張安詳的昏迷臉兩個月了，許園幾乎每天都要這樣想一遍。

許園擡眼，目光轉到床邊的監護儀器上，屏幕上顯示：心率78，血壓低壓83，血壓高壓121，血氧飽和度95，呼吸15。

行，還活著。

許園放心地又看一眼床上的男人，然後心無波瀾地轉身去洗漱。

洗漱完出來，眼看時間快到八點，她有點急了，吃早餐時囫圇吞咽下整個蛋黃，被噎得半死，連忙喝口牛奶順了順。

“哎呀別急別急，”周桂芳正好在一旁拖地，順勢伸手過來幫許園拍了拍背，“你慢點吃。”

“我沒事，”許園擺擺手，緩過來後順了順氣，“算了，還是忙完了再吃吧，我先去換衣服。”

她換了條白色的無袖連衣裙，挺直背，正襟危坐在徐晏明病床前。過一會兒，她低頭看了眼手機，還差一分鐘到八點。

等候最後一分鐘期間，許園挺有儀式感地將目光伸向掛在床頭上方的攝像頭，像個新聞主持人準備播報新聞一樣。

叮鈴——

八點的鬧鈴一響，許園指尖滑動關掉鬧鐘，隨後前傾上半身，深情款款地看著徐晏明，溫柔地喊道：“老公，快醒醒。”

回應她的是一片沈默。

這個叫醒儀式，是徐晏明的母親伍美珍要求的，每日早八點，下午兩點，晚上八點各叫一次。

許園記得第一次叫徐晏明為老公那次，她做了足有三分鐘的心理建設才終於喊出口，喊完以後難為情得面紅耳赤了好一陣，不像現在，她是越喊越順溜了，完全不過心，一點真情都不帶的，仿佛他的名字就叫老公。

伍美珍這些天在住院，在醫院也每天時不時地拿出手機來實時監控，查看許園和周桂芳有沒有好好照料她的寶貝兒子。

接下來，伍美珍會在手機上看到這樣的畫面：許園在周桂芳的協助下給徐晏明做按摩、活動四肢、翻身和擦身、以及換尿袋等等護理工作。

這麽折騰了一個小時後，許園開始給徐晏明讀今日的各種新聞，有正經時事，也有奇葩社會新聞，或明星八卦，有時還讀小說給他聽。

伍美珍未對讀物內容做出要求，由著許園按自己喜愛去選讀。

許園除了照料徐晏明的任務以外，還有另一項必須完成工作，那便是下樓去遛徐晏明養的狗。

徐晏明養了一只邊牧，黑白毛色，兩個大黑眼圈，長得跟熊貓似的，名叫臥虎，又聽話又乖，還賊聰明，許園感覺自己的智商有時還不如這只狗。

今天是周末，樓下花園挺熱鬧，不少學齡前小朋友在呼天搶地地追逐玩耍，小臉頰紅撲撲的，興奮得眼裏放出天真的盛世光芒。小男孩和小女孩玩在一起，似乎沒有性別的區分。

許園看他們無憂無慮的樣子，實在有些羨慕。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她也是這樣無憂無慮的幸福孩子，可如今卻成了一個昏迷不醒男人的合法妻子，想來也是真荒唐。

臥虎走在前頭感覺狗繩被人扯定，連忙回頭看許園，見她站著不動，臥虎擺擺腦袋示意她快走，許園秒懂，說了聲走吧，便邁步跟著臥虎遛彎。

遛彎遛到臥虎習慣方便的草地，許園松了狗繩跟臥虎說：“臥虎，去便便。”

能聽懂人話的臥虎立刻就去了。

許園站在樹蔭下等，忽聽不遠處幾個小男孩在爭論著什麽，爭得脖子都粗了，許園仔細一聽，聽見一個小男孩說：“哇，我好羨慕你哦，有這麽多奧特曼卡。”

一個驕傲地回答：“哼！當然啦，這些都是我爸爸給我買的。”

那個羨慕地說：“哇，你爸爸真好！那你可以送一張給我嗎？”

一個想了想，說：“那你叫爸爸，叫爸爸我就給你一張。”

旁觀的幾個小孩子異口同聲地喊：“爸爸。”

聽到這裏，許園差點笑瘋，這麽小的孩子，看著是小學一二年級的年紀，就想當人家爸爸了，比她有志氣得多。

握在手裏的手機震了下，許園低頭一看，是伍美珍轉賬過來，銀行賬戶入賬八萬元整，緊接著她收到伍美珍發來的微信消息：這個月的錢給你轉了。

許園不緊不慢地打字回覆：收到了，謝謝伍阿姨。

許園穿白色及膝連衣裙，腳上一雙鑲鉆涼拖鞋，頭發綰成丸子頭，看著就清爽幹凈，給人感覺是個青春期的乖乖女，又養眼又乖，一張初戀臉看得人都想戀愛了。

她到底是金子堆大的女孩子，有好底子在，氣質也好，隨便站在樹下，就是一道沁人心脾的美麗風景。

消息發出來，許園頭還沒擡起來，便聽到臥虎連叫好幾聲，她猝然投去目光，那邊臥虎正對一只金毛罵罵咧咧，金毛的主人見狀忙喊：“可樂，回來。”金毛主人看著二十五六的樣子，長得挺陽光，很幹凈。

那金毛不太情願地回到主人身邊，臥虎還厭棄地看金毛一眼，跑回許園身邊，一邊還嗚嗚咽咽地訴說著什麽。

許園大抵看懂了，那金毛是只公狗，定是想讓臥虎當它女朋友，臥虎不樂意所以才對它叫。

金毛主人其實遠遠就看見許園了，他遠遠看見一道清麗身影立在樹下，只覺這女生的氣質讓人眼前一見，走近一看臉孔也叫人眼前一亮，跟著心裏也一亮，然後他莫名其妙地很想戀愛，一分神，狗繩被金毛掙脫，它徑自跑掉了。

“不好意思啊，”金毛主人靦腆笑著對許園說，“我家可樂正在發情期，天天想找女朋友，真拿它沒辦法。”

許園牽起臥虎的狗繩，禮貌地朝他笑笑說沒事兒，說完擡腳要走，男生又喊住她：“美女，你住哪一棟？可不可以加個微信？”

見許園錯愕看他，他連忙解釋說：“哦我的意思是，我家可樂好像挺喜歡你的狗，以後可以約出來經常一起玩。”

這要是擱在以前，許園真會以為是他的狗想和臥虎做朋友，她會傻白甜地告訴他，我住9棟，然後又不懂得拒絕人，只好傻傻地跟他加上微信好友。

不過，現在的許園已經不是過去的許園了，現在的許園時刻揣著八百個心眼，她稍一思索就知道這男的動機單純——他和他的狗一樣發情，想泡妞。

許園沒興趣跟他扯上關系，又覺得不理人過於無禮，於是隨口胡謅：“6棟。”

“哦，我住2棟，”男生手機舉到胸前，猶豫著想請這個美女加微信，“我叫孫韓昊立，你呢？”

“啊！家裏煤氣沒關，我得走了，”許園又隨口編話，扯扯狗繩，腳步惶急拖走臥虎，“臥虎快走。”

孫昊立想說6棟在另一邊，那女生已經跑老遠去了，他懶得管了，目光戀戀不舍地沾著女生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花園轉彎處，他才收回目光提起嘴角笑一下。

好可愛一女的，回家都能走錯方向！

臥虎還沒遛夠，無奈被許園拖著走，只能委屈巴巴跟著進電梯，也不敢提出抗議，誰讓它是只有修養的乖狗狗呢。

剛進9棟的電梯，許電話響了起來，她一接起，周桂芳就萬分激動地呢起來：“小許你快回來！我剛看到你老公他手指動了！”

作者有話說：

別擔心，徐教授很快就會活蹦亂跳，身體健康沒有殘疾，除了……咳咳……有必要時偏頭痛^_^

嗯！作者迷之自信，故事越到後面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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