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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B級攻略人物前塵憶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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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抱著琵琶的美人柔美婉轉的彈唱,撥弦的指甲上塗滿了緋紅的豆蔻,輕攏慢撚間帶著刻意引誘的味道。

坐在主席上的男人搖頭晃腦,等到美人一曲唱罷方才睜眼讚道,“嫵兒唱的可真好。”

美人將琵琶擱下,站起來盈盈一福身子,“爺謬讚了。”

男子起身走到美人面前,一手摟住她的柳腰,低頭在她發間深嗅一口,“真香。”

美人粉頰含羞,欲拒還迎的嬌態更撩的男子心癢難耐,一雙手也不規矩起來,直逗的美人嬌喘籲籲。

“爹!”桌空下突然鉆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少年來,八九歲年紀,梳兩個小小的發髻,宛若年畫上的福喜娃娃一般。但此刻那張討喜的臉上堆滿了氣惱,“你在做什麽?!”

壓著羅裳半解的美人正欲行事的男人一聽到那聲音,嚇得一骨碌從美人的嬌軀上翻了下來,手忙腳亂的整著衣冠,“哎喲我的小祖宗,你……你怎麽又躲我房裏了?”轉過頭往插嚴實的房門望去,“你可什麽都沒看到,聽到沒?可不許胡說!”

小少年氣哼哼的一扭頭,“我要告訴娘!”

男子一聽立時變了臉色,“祖宗,我的小祖宗!這事可千萬不能跟你娘說,要讓她知道這事兒,可不知道要怎麽同我鬧騰呢!”

小少年雙手叉腰,“那也是你活該!”

“是是是!是我活該!”男子忙不疊的應聲,然後扭過頭見嬌滴滴的美人兒還躺在桌案上,一臉幽怨的望著他,汗都下來了,忙伸手將那半褪的羅裳系上,一面哄著,“小心肝你先回去,啊。”壓低聲音又囑咐道,“路上小心點兒,可避著點兒夫人。”

被男子從桌案上拉起來往外推的美人氣惱的一跺腳,扯著男人的袖子不松手,“老爺——”

男人將美人兒的手扒下來,正色道,“眉嫵,你先回去。”

“老爺……”美人泫然欲泣的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一旁的小少年打斷,“眉姨娘,你要是再不走,我娘可就要過來了。”

美人身體一僵,又幽怨的瞥了男子一眼,松開手沒有敢再糾纏就退出去了。

男子扭過頭來討好的對小少年笑笑,“言兒啊,今日這事兒……”

蘇枉言小手一攤,“二十兩。”

男子臉色變了幾變,“胡鬧!怎麽還威脅起爹來了?”說著又湊過去,一臉訕笑,“打個商量,十兩怎麽樣?”

蘇枉言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男子看著架勢,也沒別的辦法了,知道今日這二十兩不拿出來,這小鬼頭立馬就能把這事捅到晴芷那去,只得從腰間摸出一個銀袋來,數了兩錠銀子出來,蘇枉言斜眼一睨,“不夠!”

男子認命的又摸了兩錠出來,放到蘇枉言小小的手掌裏,“這下夠了吧?”

蘇枉言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謝謝爹!”

說完邁著兩根蘿蔔腿出去了,留下屋內的男子抓著癟了一半的銀袋默默淚流……

蘇枉言出了主屋,繞到後苑的一棵桂花樹下,開口叫了一聲,“哥!”

“嗯。”樹梢上傳來一聲懶懶的應答。

蘇枉言捧著四錠銀子,仰著頭道,“哥,買紫瓊糕的錢有了!”

樹上一躍翻下一個穿著紫色錦衣的少年郎來,十一二歲年紀,長的端是俊秀無雙,精致的眉眼仿佛含了情,一個眼波遞過來,便叫人臉上發燙。

蘇辰瀲走到蘇枉言面前,將他手上的四個銀錠拿了起來,放進自己的衣兜裏。蘇枉言也不惱,只是傻兮兮的笑,“哥,這次你猜錯了,爹沒有去綠姨娘那裏,而是找的眉姨娘。”

蘇辰瀲從腰間抽出一把墨底的折扇來,學那些風流雅士展扇納風,“別管是哪個姨娘,反正是在我猜的書房裏,況且二十兩不也是拿到手了嗎。”

蘇枉言只知道笑,“是啊,哥好厲害。”

蘇辰瀲頗為自傲的仰起頭來,小手一擺,豪氣萬千道,“走!哥帶你去醉仙居。”

蘇枉言歡叫幾聲,跟著蘇辰瀲偷溜出門去。

兩人剛入醉仙居,手腳麻利的夥計便開始殷勤的上前招呼。

蘇辰瀲叫了幾道菜,蘇枉言說,“哥,我們帶回去和娘一起吃好不好嘛。”

蘇辰瀲刮了一下他的鼻頭,“你忍得住?”

“忍得住!”蘇枉言仰著臉道。

“那好。”蘇辰瀲忍著笑讓夥計將東西都包了起來,連帶了一盒子的紫瓊糕,抱了滿懷,拉著蘇枉言出了醉仙居,兩人偷偷摸摸的回了府,正看到一身素白由老管家扶著上馬車的女人。

蘇辰瀲抱著滿懷的東西沒反應過來,就見方才還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的蘇枉言就已經沖了上去。

蘇枉言邊跑邊叫,“娘——”

女人轉過頭來,不施脂粉的臉上透著蒼白,“言兒。”

蘇枉言見有家仆在往車上搬行李,便詫異道,“娘,你這是要出遠門嗎?”

寧晴芷搖了搖頭,蹲下來替蘇枉言整理衣襟,“言兒,娘要搬去外面住了。”

“娘不和言兒在一起了嗎?”蘇枉言惶然的抓緊寧晴芷的衣袂。

寧晴芷道,“你也長大了,又是堂堂的知府公子,娘不在,也沒有人能欺負的了你……”

“娘,你別不要言兒。”蘇枉言眼眶泛紅,見女人不為所動,方才恍悟一般的道,“是不是爹,是不是爹惹娘不高興了?”寧晴芷不應聲,蘇枉言便又道,“都怪後苑裏的那些壞姨娘,我現在就把她們都趕走!”

寧晴芷抓住蘇枉言的手,“言兒莫要胡鬧!”

“若不是後苑那群女人,娘就不會走了!”蘇枉言說的很急。

“男人三妻四妾,古來皆是,何況你爹位高權重,又怎麽能推拒朝中勢力的拉攏?”寧晴芷嘆了一口氣,眼中有幾分悵然的情緒,“是娘所求太多,合該落到如今的境地。”說著,便站起身來,“言兒,娘要走了。”

“娘——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蘇枉言揪著寧晴芷的衣袂不松手。

寧晴芷將那只小小的手掰開,然後將衣袂抽了出來。

“娘!”蘇枉言還想再撲上去,卻被老管家攔了下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女人登上馬車,落下車簾,在噠噠的馬蹄聲中消失的再也看不見。

蘇枉言還站在門口哭鬧著,抱著一大堆東西的蘇辰瀲站在街口,神色也還是怔楞的。

那日又有新婦入府,大紅假意,鑼鼓鞭炮響盡繁華,蘇枉言哭著撲打那個出府迎親的男人,男人抱著他安慰了幾句,便叫家仆送回了房裏。

蘇辰瀲站在街口,仿佛沒有任何人註意到他,他抱著一大堆東西,有城東賣的最俏的胭脂水粉,有在布莊買的細絹綾羅,還有什麽呢?還有娘最愛吃的紫瓊糕,拿出來時還是溫熱的,他們饞了一路都忍著沒有吃一塊,如今卻已經冰涼了。

後來那個男人看見他,走過來叫,“瀲兒怎麽站在這裏?”

蘇辰瀲低著頭不說話。

“抱著什麽呢?這麽大一堆。”男人又問,伸手想去看看最上面的那個紙包裏包著什麽。

“爹。”蘇辰瀲往後退了一步,仰起臉叫了一聲。

男人臉上表情一僵,只因他最是引以為傲的大兒子紅了眼眶。

蘇辰瀲走到路旁,將手中抱著的東西丟在一個瘸了腿的乞丐面前,然後轉身進了府,沒有再看那個男人一眼……

入夜之後,燭火早就熄了,守夜的丫鬟站在房門外打著哈欠。

蘇枉言睜著哭的紅腫的眼睛問,“哥,爹是不是不愛娘?”

蘇辰瀲答,“如果不愛的話,就不會有我們了。”

“那為什麽後苑裏還有那麽多姨娘?”蘇王亞轉頭望蘇辰瀲,漆黑中只能看見那人隱約的輪廓。

“因為爹要保護娘啊。”蘇辰瀲伸手將蘇枉言抱住。

蘇枉言靠進他的懷中,“那娘為什麽還會走?”

許久之後,蘇辰瀲才道,“也許……也是因為愛吧。”

那一年,蘇枉言八歲,蘇辰瀲十二歲。

又是一個爛漫三月,花燈滿京華,和家仆走散的蘇辰瀲站在一個攤位前,聞著誘人的食物香氣,忍不住從系在腰間的錢袋裏取了幾枚銅板買了兩個狀似小兔的壽包邊走邊吃,等吃完一個想再拿另一個時,蘇枉言那張臉鼓鼓的包子臉就冒了出來。咽了一口口水,他用油紙包將最後一個壽包抱起來,揣進懷裏。

一擡頭,他看見了四處張望在人群中尋他的蘇枉言,一臉焦急的模樣看的蘇辰瀲心中一暖,正想上去叫住他的時候,突然從後面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將他拖進巷子裏。

兩個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搶光了他的錢,連脖子上的那塊玉佩也被一只油膩膩的大手拽走了。蘇辰瀲原本是怕的,但那玉佩是娘送給他的生辰禮物,一想到這裏,蘇辰瀲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勇氣,沖上去抱住一個轉身欲走的醉漢的腰,捶打著,“把玉佩還給我!還給我——”

一個醉漢罵罵咧咧的踹了他一腳,另一個男人見狀也對他動起手來,自小錦衣玉食養著的蘇辰瀲哪兒受過這種痛,蜷著身子縮在墻角。

就在蘇辰瀲痛的快要暈倒的時候,突然聽見了蘇枉言的聲音。

蘇枉言的聲音軟軟的,還帶著恐懼的顫音,他撲到蘇辰瀲身邊,叫他,“哥——”

蘇辰瀲睜開眼,便只看到眼中蘊著淚的蘇枉言,他有氣無力的問了一聲,“秦叔呢?”

“我到處找你……然後,然後。”蘇枉言抽抽搭搭的哭,“秦叔他們就不見了……”

“笨蛋。”蘇辰瀲罵了一聲。

兩人對話的聲音極小,兩個被突然沖出來的蘇枉言弄的楞住了,但見他也華服錦衣,便猜他是哪個和家人走散的富貴公子,若是往常,他們定然不會去招惹,但如今喝了酒,酒氣上了頭便生出惡膽來,惡聲惡氣的道,“小子,你哥偷了我們的錢,現在我們正在教訓他,你識相的,就滾一邊去,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蘇辰瀲家教極好,結識接觸的無一不是君子雅士,第一次見到這麽無恥的市井之人,一時竟忘記了反駁。

蘇枉言背過身護著蘇辰瀲,道,“我賠你們!”一手去拿腰間放著金葉子的錢袋,一摸卻發現系錢袋的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割斷了,一時僵在了那裏。

兩個醉漢一看蘇枉言這副表情,便知這小公子是遭了賊,眼睛一轉,又尋了一個新樂子,瞪著虎目道,“小子,我們也不要你賠錢,我只剁他兩根手指,讓他記住這教訓!”

一個男人附和,走上去將癱在地上的蘇辰瀲揪起來,捏著他的手將手指拽了出來,一只手從腰間解下一柄尖刀,蘇辰瀲一見便嚇得魂不附體,臉上滿是驚懼的想要縮回手來。

醉漢紅著眼瞪他,“別動,不然就不是兩根指頭的事了!”

蘇辰瀲那時也不過十四歲年紀,詩書禮儀無一不精,但對於應對一些市井無賴的方法卻半點也不知,當即便被那醉漢兇惡的目光嚇傻了,伸著手不敢再動,而被推倒到一邊的蘇枉言卻又連滾帶爬的撲到醉漢腳邊,顫巍巍的伸出一雙雪白的手,眼中的淚掉個不停,“你砍我的吧……求求你,求求你別動我哥——”

蘇辰瀲看到擋在自己面前的那一雙手,胸腔裏鼓動的心似乎被什麽東西猛烈的擊了一下。

蘇枉言還是怯弱的只知道哭,手卻擋在他面前,“求求你,我賠你兩根手指,你們別動我哥。”

後來的記憶都是模糊的,因為府裏的是為突然出現救了他們,蘇枉言受了驚嚇,病了許多日都不見好,後來在庵堂裏修行的娘也趕了回來,求了國師的藥餵蘇枉言喝下,那病才轉好。

蘇辰瀲被罰,在祠堂裏跪了一夜,蘇父問他,“知錯否?”

蘇辰瀲道了句知錯,此事便就此揭過了。

後來後苑裏有個把爭寵的女人向兩個嫡子的吃食裏偷毒,蘇枉言自小就貪吃一些,而蘇辰瀲又有意無意的讓著他,所以那毒藥的分量險些讓蘇枉言喪命,後來雖然經由國師療治,把命救了回來,卻落下了體虛體寒的遺癥,一到冬天就是要命的疼。

後苑裏的女人大都市權貴送來的,蘇父雖心中有恨,卻無力懲治,轟了幾個女人出府,這事便不了了之了。蘇辰瀲卻一反溫和常態,差忠仆去藥店裏抓了幾副砒霜下到那日端到後苑的飯食裏,幾個身體弱的女人當夜就去了。

蘇辰瀲當時尚還年幼,做的事並未多隱秘,蘇父當夜就找到了他,將他從床上揪起來,一個嘴巴子甩過去罵他孽子。

蘇辰瀲捂著臉趴在地上喘氣,蘇父問他緣由,他仰著臉道:我曾發誓,我這一世,要傾力護我弟弟平安。

蘇父擡起的巴掌終還是沒有落下去,他沈沈的嘆了一口氣,帶上門離開了。

第二日,忠仆便頂了罪送斬了,處刑的時候蘇辰瀲站在下面看,看著忠仆人頭落地,血濺白練,那時他就在想,要是他做的隱秘一些,沒有人發現,那忠仆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所以,都是他的錯。

蘇辰瀲在忠仆火化之後,抓了一把骨灰裝到香囊裏,栓到脖子前,而自那日之後,他整個人就變了,除了對蘇枉言一如從前以外,對誰都是冷漠的連口的都懶得開,而後來在收留了一個瘋癲的乞丐之後,整個人就更孤僻古怪了。

再後來一些,老乞丐吃了自己煉出來的東西死掉了,草草埋了之後,他生前的那些東西都被蘇辰瀲留下了,不過是幾本破舊的書簡,也沒幾個人在意。

蘇辰瀲一日翻閱書簡的時候正好被蘇枉言看到,蘇枉言有些驚奇的指著書中的一幅草圖道,“哥,這花好漂亮!”

蘇辰瀲合上書,清冷的眉目間染上了幾分暖意,“這叫曼珠沙華,喜歡我就種些給你。”

“好啊!”蘇枉言拍手而笑。

蘇辰瀲揉了揉他的發,神情在陰影裏晦暗不明。

第二日,後苑裏的綠姨娘就死了,因為懷了蘇家的子嗣,最後也勉強入了祖墳,墳頭次年便生了滿滿的花,紅如煙霞,漂亮極了。

蘇辰瀲從墳頭將花連土扒了下來,裝在盆子裏,擺到蘇枉言房裏,花開碗口大,比牡丹都還要艷麗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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