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這裏立府建居，修仙問道。那時的神仙還不及現在這般多，基本上見了面就能喊得出對方的名字。

當年的凝墨上神和夢離上神就在山上比鄰而居。夢離偶然向凝墨請教些仙道，或者二人會在一起下下棋，一起去四海八荒打打小妖之類的。估計當時的天界也著實無趣了些，仙男仙女約會，也只能尋著“打妖精”這一件事來做……

反正是郎情妾意，也快要到了要稟明天君、共諧連理的地步。

而恰恰此時，正值瑰族和天界各方的第一次混戰的開端。

一個瑰族的女子潛入了這片神域。那瑰族女子善於迷人心智，讓這山上的大小神仙相信，她是因戰亂落到此地的小仙，甚至連凝墨上神也同意留她在府上暫住。只有心境清明的夢離知道：來者不善。

山上發生了詭異的事情，其他瑰族的魔物不斷潛入。很多神仙死於焚情咒之下。這焚情咒是一道毒針，約一指長，刺入體內遇血即溶。中毒者會在三日內忘記此生所愛、此生所恨，忘記喜怒哀哀，麻木不仁，不知疼痛，最後在癡迷中自殘而死……

神山上下一片恐慌。夢離上神多番刺探，卻抵不過這瑰族女子的奸險毒辣。這瑰族女子誣蔑夢離與瑰族有親聯，而確實，當時夢離之兄屈於冥界瑰族的威迫利誘之下，受天界眾神誅討……

凝墨當時雖已為上神，但無奈未經歷欺蒙醜惡之事，竟信了這瑰族女子的胡言。但與夢離有著海誓山盟之約，仍心掛著彼此。為保夢離存於這山上，凝墨駁了夢離對那瑰族女子的質疑，也令瑰族女子不要重提夢離兄長之事。

夢離上神傷心欲絕，道：“如今你既舍信於我，又談何千秋萬載的不離不棄？我倆間的一紙婚約，就此作罷。”說罷拂袖而去。

凝墨上神欲跟前去挽留之，卻礙於在座的神仙，恐怕看出對夢離有偏袒之意……

三天之後，夢離卻約凝墨在山中古木林相見。凝墨欣喜赴約，以為事有轉機，一到林中，卻被夢離施咒困於仙障當中，並施以幻術，使外面看不見仙障內的凝墨。

凝墨自是心如灰土，勸夢離回頭。夢離冷面相對。

此時，那個瑰族女子卻應了夢離的約出現在林中。見四周無人，只是夢離在怒目而視，那瑰族女子竟露出本來面目，道：“夢離上神，虧你是天界的上神。在情郎面前卻敵不過我這瑰族的小仙。”說罷，便動手打了起來。

凝墨愧疚悲憤，卻撞不破夢離結下的仙障，眼睜睜看著一道焚情咒刺入夢離的右手心。“夢離！”他嘯道。

夢離卻是早有計劃的，在那道焚情咒射向掌心之時，夢離動了霜咒讓毒針外面裹了一層冰霜。

焚情咒入手後不能馬上溶解。

夢離在空中忍著撕痛把凍著焚情咒的冰錐從掌心拔出，笑著對那瑰族女子道，“這下可有證據了。”

那瑰族女子自知中了圈套，下下撲殺想，毀了那毒針。夢離上神傷了右掌，又要護著那證據，只能勉強對戰。

凝墨使盡了仙力破開結界，驚動了那瑰族女子。一支毒針飛向凝墨。凝墨剛破了結界，渾身受著結界碎裂時的割傷，眼看著那焚情咒飛來卻無力躲避，腦中一片空白。

……

夢離擋在了凝墨前面。

那焚情咒，正中夢離的眉心。

夢離摔在地上，手中仍緊緊捧著凍著焚情咒的冰錐，道：“凝墨，我真心相托，你為何不信我？你為何不信我……”漸漸失了神識……

凝墨上神懷抱著夢離，一切怨恨愧疚湧上心頭，一指殺氣穿了那瑰族女子的心。

隱崖（三） 茶室中霧氣蒸騰，茶香四溢。看著壁上栩栩如生的石刻畫品茶，自是有另一番情調。

“凝墨當年年少無知，犯下此等大錯，自知是永生也得不到夢離的原諒。”凝墨一邊說著，一邊把白玉茶杯推到我面前。杯中那道茶，茶色燦然，氣味沁人心脾。

“夢離中了焚情咒。我在樹林中不敢離開走動，只想守著她。第一天夢離忘卻了如何笑，只是怒容和哀愁聚於眉心；第二天日落之時，便完全拋棄了一切感情，只是雙目無神地擡頭望著我。第三天，她迷失了心智，運了所有的仙術想要自盡……我拼死攔著，卻被她傷得極重。無奈之下，給她戴上了捆仙鎖。”

凝墨上神泯了一口茶，繼續說，“如果再讓我歷一遍那段日子，我便寧可死在夢離手下，隨她化為煙灰……”他探手摘了一片荷葉，拭擦著那剔透的茶壺，道：“盡管戴上捆仙鎖，夢離還是時時刻刻自殘，割腕，以頭搶地……而我時刻也不敢離她半步。天天以酒自醉，耳邊凈是那句‘你為何不信我’……”

“直到一天，所養的仙鶴銜來了一塊奇石。我知那石頭便是瑩石，雖說九重天有令‘得瑩石者就地毀之’，但是我知這瑩石的靈氣能救夢離……起碼，能讓她平靜些，伴我長久些。於是便施術使瑩石鑲在夢離的眉心間，那焚情咒的傷口處。”

“夢離有著那瑩石後，雖然仍是沒有了喜怒哀樂的表情，但也漸漸平靜下來，有一天，她竟再次開口和我說話了。我欣喜若狂。但從此不知她的喜怒哀樂，我覺得她是一直怨我恨我的。”凝墨停頓了一下。茶室外的天井中，夢離捧了一摞衣衫晾在架起的青竹上，背影溫婉如賢良淑德的婦人，長發垂至腰間。轉過身來，卻依然是木頭般的表情……

怪不得凝墨上神在府上各處都刻了夢離的不同神態。

深愛如此，只有失去之後，才發覺連她生氣、哀傷時的神態都分外動人。深愛如此，不僅念她彎彎的笑眼和向上的嘴角，甚至深愛著她顰蹙的眉頭和眼邊的淚珠……

可就連微微的皺眉，都是那樣的求之不得。

“所以，這位小丫頭你放心。那瑩石不是用來勾回元神的，不需要你的仙血凈化。”說完又給我滿上一杯茶。我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捧杯接著。心想：娘親吶，這道行多高的上神啊，在給我倒茶呢……

任堂倒是坐得隨意，道：“那麽，凝墨上神沒有交瑩石出來的打算。”凝墨卻爽朗大笑，道：“正是如此。”說著又探身給任堂倒茶，“來，任堂上神。”

這兩個上神會心地相視一笑，應該是達成了什麽勾當的樣子。

“那凝墨上神認為，我們該怎麽回去向師父交代？”任堂這問題問起來很誠懇。

“這隱崖是十萬年來沒有幾個客人來過，也難得。這樣吧，你們在這裏住幾天。幾天後，我寫一張盞子給你帶回去，說凝墨上神隱居於此，不望外界打擾。你們再說尋不到這隱崖上的瑩石，自然是沒有人去追究的。”

任堂看著我，笑著點點頭。我心想，這下越發像是私奔了……

於後幾天，我們便在府上西南角的兩間廂房住下了。

這府上的一磚一木都幾乎比我的仙齡要大，那凝墨和夢離的衣衫打扮，府上的布置，全是上古神祗那時的款式。他們隱於這隱崖之上，不問世事，默默相守了十萬載千秋……

只是書房中到有些發黃的凡間小說古籍，是凝墨怕夢離寂寞，施了術讓仙鶴下凡銜來的。

凝墨要教給任堂一套上古的仙術，任堂跟他在殿門前修煉。我本來在石階上看著，但那覆雜奇怪的手訣只有上神才能修成，烈日又直照著，我便躲回了書房看書。

這裏藏了許許多多的凡間書籍，我隨手拿了一本翻開，上面有一句說道：“人間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我有些不解，便執了去問凝墨上神。真有那麽多的苦嗎？在這場亂世中，當初的瑄瑄還是無憂無慮地活著，自然是不懂。

他道：“這生老病死，便是凡人必經之苦。雖然與凡人相比，我們可以免去了這四苦。但是，另外四苦卻是三界之內無人可避的，例如說，夢離是怨長久、而凝墨我，便是求不得。”

我自然還是不明白。凝墨見狀，輕輕一笑，道：“小女仙不懂不打緊，等過些光景，你歷多了世事，或是修得了道行，自然也就明了了……”

於是後來，我在白雪皚皚之中，才明白“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這四苦所謂何物……

晚飯時刻，我、任堂、凝墨和夢離四人一起用膳。夢離真像個木偶，不僅表情，就全身上下的動作，都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凝墨還是時時給她夾菜，她也是捧碗接著，微微點頭。凝墨卻也自得其樂，幸福地笑著，憐愛的眼神時時離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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