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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海寧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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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海寧縣

遇到守衛的阻攔,他們自然是走不成的。

郭知縣正在後堂的天井裏練劍,身邊只有一老仆侍立,冬風摧面,卻只穿了件深色行衣。

徐湛不敢打攪先生,只是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只見先生手腕一番,嫻熟的挽出幾個劍花,矯健的身姿縱逸於劍光間。

海寧的氣候陰晴不定,不多時,烏雲化作漫天冷雨飄落而下,郭渺不為所動,劍光如雲如霧,上下翻飛。

徐湛看的瞠目結舌,出獄三載,先生的身體非但恢覆了,還被倭賊錘煉的格外英姿勃發,武功也精進了太多,徐湛忍不住欣慰的笑了。

“手勁也大了不少。”郭莘從身後飄過,客觀的評價道。

徐湛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該死的倭寇!

“我說,也不怨我爹生氣,你著實是太嚇人了!”郭莘揣著手,同他聊起天兒來:“林家對不起你們母子,陸家更不必說,可你也犯不著拿命去賭啊,不是魚死就是網破,這樣換來的所謂公道,它真的公道嗎?”

“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徐湛也故作輕松的揣起了手:“我雖無法主持公道,但我能送他上天啊。”

“你可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郭莘唏噓道:“但願你在我爹面前也如此機敏善辯。”

徐湛心說:我又不傻,還能送上去找死?

說話間,郭渺屏息凝氣的收了勢,劍鋒入鞘,幹凈利落。

郭渺見到徐湛先是一怔,詫異的神色一閃而過,片刻便歸於平靜:“來了?”

“是,先生。”徐湛徐湛陪笑上前,從老仆手中接過大氅,侍奉先生穿好,又奉上潔白的帕子。

“一時不見長這麽高了,媳婦帶來了嗎?”郭渺邊擦汗,邊向他身後張望,生氣歸生氣,他是備了見面禮的,卻見只跟著個長隨常青。

“媳婦臨產,送回韞州待產了,待孩兒出生便帶她來給先生請安。”徐湛笑的十分乖巧。

見徐湛只身前來,郭渺也懶得同他客套了,便是端詳他片刻,聲音難辨喜怒:“進來說話吧。”

徐湛與郭莘交換眼色,一前一後跟著進到房中。

郭渺負著手,盯著墻上“居勤行簡”四字不語。

郭莘的妻子趙氏進來倒茶,叔嫂一番見禮。郭莘低聲吩咐她:“父親同阿湛有話說,你先下去吧。告訴其他人沒事不要過來。”

趙氏體貼的服一禮退下。

看著趙氏離去的背影,徐湛斂笑正色,整理衣冠,一絲不茍的向先生行禮下拜。

“徐大人乃是正六品修撰,官階在我之上,給我行禮卻是為何啊?”只聽郭渺不溫不火的吩咐郭莘:“快,將徐修撰扶起來。”

徐湛心頭一顫,側頭看去,郭莘比他還要慌亂,心驚之餘只有硬著頭皮道:“學生不敢,學生跪著回先生話。”

郭渺在他跟前來回踱了幾步,徐湛烏黑的眸子隨著那雙天青色布鞋閃爍。

“哦……”郭渺拉長了話音:“敢是心裏還有我這個先生。令尊派人說與我聽我都不信,這是我郭文浩教出來的學生嗎?啊?料事如神、算無遺策、縱橫捭闔,謀聖也未必教的出吧?!”

“先生……”徐湛不知是嚇的還是急的,眼眶微紅,鼻尖都是冷汗,張口結舌道:“學生前段時日……行事多有造次之處,已然知錯了,請先生教訓。”

“你可真謙虛啊。你哪裏是錯了,”郭渺俯身湊近了他,陡然提高了聲音,“你是離了經叛了道了!”

徐湛周身一顫,俯下身去,曼說是對父親,面對天子也沒有這樣懼怕過。

郭渺將徐湛擠兌的無地自容,直起身,吩咐郭莘:“去書房,取戒尺來。”

“爹……阿湛也不小了。”郭莘出聲央告:“您老教訓幾句算了。”

郭渺不理兒子,反是對著徐湛又一番冷語詰問:“長大了,有功名了,罵不得管不得了是嗎?”

徐湛被罵的欲哭無淚,分明是郭莘說的,他哪有這個意思?忙道:“學生不敢,學生犯錯,先生自然管得。”

“聽不懂我說的話?”郭渺又問郭莘。

郭莘見拖延不過,忙應聲去了書房。

再回來時,便見師生二人一跪一坐的沈默不言,房內落針可聞。

郭莘屏著呼吸輕手輕腳走到徐湛身邊,目光似在詢問對策。

徐湛哪還有膽子想對策,忙是伸手將戒尺接過捧在手裏,這是一把極普通的楠戒尺,冰涼的竹板令他心驚膽戰,向前挪了兩步,奉給先生。

郭渺不接,先是問他:“有人問孔子:‘以德報怨,何如?’孔子如何回答?”

“子曰:何以報德?”徐湛規規矩矩的答道:“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何解?”

“人之有仇怨於我者,我則不計其怨,而愛憎取舍,一惟以直道處之。使其人之可愛可取也,我固不以私怨、而昧其與善之公心。使其人之當惡當棄也,我亦不避私嫌、而廢夫除惡之公典。”

“酬恩報怨,人道之常,是故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何如?”郭渺問。

“不可。”徐湛搖頭道:“是為以怨報怨。”

“以直報怨、以怨報怨,一字之差有何區別?”郭渺又問。

徐湛不假思索道:“以怨報怨,是無休無止的,正如學生所做的事,與學生所憎恨之人沒有差別,仇人之後,亦可用同等方式相報於學生。”

郭渺奪過戒尺往幾案上一拍:“伸手!”

半部論語背不通順的郭莘嚇得後退兩步,才是聽師生二人切磋學問來著,怎麽忽然就抄起家夥來了?

徐湛緩緩將左手伸出。

郭渺的神情冷肅威嚴,緊緊捏住他的手指,右手的戒尺毫不留情的抽了下去。

“啪,啪,啪!”不疾不徐連抽十記,條條深紅的檁子交疊起來,那只手瞬間就腫了。

徐湛咬緊下唇不吭一聲,眼淚在眼眶打轉,搖搖欲墜,郭渺知道那不是懊惱或愧悔,是實在疼的狠了。

郭渺放下戒尺,冷視他一眼,又道:“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背。”

“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徐湛疼的聲音顫抖。

郭渺問:“古之君子有舍生取義,亦有殺身成仁,又如何解釋‘不立巖墻之下’?”

手心腫燙如熱油滾過,徐湛咬咬牙,忍痛道:“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梏桎死者,非正命也。學生為此等蠅營狗茍之輩置自身安危於不顧,若因此喪命,非正命也。學生不肖,勞先生教訓。”

見他一副任打任罰的乖順模樣,郭渺又氣又恨,徐湛最讓人惱火之處,在於他懂得所有道理,可以講的頭頭是道,卻偏要去違背。

眼見先生的戒尺又攥在手裏,徐湛重新伸出手。

“你既什麽都明白,那就受著吧。”郭渺的戒尺又狠狠抽了下去。

徐湛疼的抽手掙紮,接著便收到先生警告的目光,立刻跪直身子,動也不敢動。

有意懲罰他躲避一般,戒尺的力道又大了幾分,速度也更快了。

徐湛疼的快要窒息,用盡力氣將左手抽閃開來,郭渺抽了個空,面色鐵青:“可真是越來越放肆了。”

郭渺動了真氣,霍的起身按住他的肩膀,戒尺轉了方向狠狠抽在臀上。

這力道可比手上的大了太多,徐湛疼的以手撐地,受傷的左手剛一觸地,便是一聲哽咽,眼淚和冷汗連成珠子般往下滾落。

“先生,先生……”徐湛不敢告饒,只敢一聲聲喚著,那戒尺就如陷進肉裏一般的疼。

郭莘最知道父親這傷皮肉不傷筋骨的打法,習武之人貫會用巧勁,打得你痛不欲生,戒尺卻不斷,也不傷筋動骨,憑你穿多厚的衣裳也不足矣消擋一二。

“爹!”郭莘見阻攔不住,撲到徐湛身上去以身相救,縱然自詡皮糙肉厚,也不禁疼的是倒吸冷氣,暗嘆父親這可真是往死裏打呀,趕忙央告道:“弟妹即將臨產,您把他打死了,我那侄兒可就沒爹了!”

不料給徐湛添了條新的罪過,只見郭渺將他扔去一邊,又狠狠抽了徐湛幾下罵道:“跪好!都要當爹的人了,舉止狂悖不知收斂,如何以身作則給子侄做表率?這一次僥幸成了,下一次呢?回回都有這麽好的運氣嗎?”

“先生息怒。”徐湛瑟縮道。

恰在此時,小廝來報,二老爺陸縣丞請見。

郭渺拿戒尺指著徐湛,想再訓斥幾句,卻又覺得對這明知故犯的混賬說什麽都是白費,扔下戒尺拂袖離去。

郭莘看著父親走遠,趕忙招呼人過來幫忙,將徐湛扶起來送去客房。

“我許久未見他發這麽大的火了。”郭莘心有餘悸道。

“我可從未見過。”徐湛冷汗淋漓,臉色蒼白,擔憂道:“你去前面看看,別氣壞了身子。”

“管好你自己吧,大少爺!”郭莘關了房門,手腳麻利的將徐湛的衣褲除下,清創,上藥,打趣道:“等你好一些了,帶我兒子來看你,牙牙學語正是好玩的時候,叫他拜你做師父,長大跟著你讀書。”

“責無旁貸。”徐湛趴在床上,聲音虛弱,略一遲疑,又取笑他道:“剛學說話就拜師啊?”

“所以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你日後就知道了,操心的還在後頭呢。”郭渺說著,聽不見徐湛回音,心想不是疼暈過去了吧?湊上去一看,只見他呼吸勻稱,竟是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大大不要潛水,把氣氛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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