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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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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寅時未至,宿醉的新科狀元就被常青拽出被窩,梳洗更衣。

徐湛頂著兩個黑眼圈,斷斷續續想起昨夜酒後質問父親的話,悔的巴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都說酒能誤事,果然如此。

他跑到父親院子裏扣門,夫妻二人早已起身了。只見他剛一進屋,雙腿一軟砸在地磚上,發出“咚”的一聲。

曹氏正在為丈夫更衣準備上朝,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笑著嗔怪:“你這孩子,大清早的又闖什麽禍了?”

徐湛垂著頭,挑眼瞄了父親一眼。林知望也不說話,兀自接過下人遞上的茶杯漱口。

“昨晚對父親出言不遜。”徐湛聲音很小,也不知是回答繼母,還是對父親說的。

林知望在床邊坐了,不動聲色道:“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是什麽意思?”

曹氏見父子二人情緒怪異,正想領著丫鬟婆子避去了外面,卻見丈夫給了個眼色,命她坐去一旁。

“孝子之事親,必誠於中而形於外,孩兒不該心懷怨憤,卻故作溫順。”徐湛道。

林知望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心裏惦念生母,我知道,換做誰都會‘色難’。”

徐湛張了張嘴,提前備好的說辭竟一句也說不出來,只剩沈默。

林知望輕嘆口氣,擺手讓他出去。

徐湛忍著淚,恭敬的納首叩拜,他極少這樣端端正正的給父親行禮,看的曹氏有些心慌。

看著徐湛離開的背影,素來不幹涉丈夫教導子女的曹氏忍不住低聲埋怨:“小孩子酒後胡言,你何必較真說這麽重的話!”

林知望眉頭深蹙,臉色並不比徐湛好看:“他今天若是不來認錯,我自當他是酒後胡言,可他來了,自作聰明來安我的心,可見說的是心裏話……”

“父子之間,哪會有那麽多心思。”曹氏不以為意,覺得丈夫實在是多慮了,縱是徐湛心思深,長於算計,也不會對自家人下手的。

林知望搖頭,望向門口,有些悵然若失:“新科狀元,鐵打金鑄的前程,出了這道門,往前的路怎麽走,我也奈何他不得。他只是恨我也就罷了,可他帶著仇怨走上這條路,實在讓人擔心……”

“湛兒是有分寸的孩子,不會拿前途和家族安危胡來的。”曹氏道。

林知望看了妻子一眼,妻子的話與當年徐露心受辱時,旁人勸他的話,如出一轍。

“但願是我想多了。”他說。

徐湛站在林府的大門前緩緩調整呼吸,他還有太長的路要走,沒有時間傷春悲秋。

傳臚大典結束,並不意味著日子可以清閑下來,還有諸多繁雜的事務在等著他。

眾進士在鴻臚寺接受皇帝賜予的朝服冠帶、進士寶策,然後由新科狀元代表新科進士上表謝恩。

而後去孔廟行釋菜禮,祭拜孔子、四聖十二哲以及六十二位先儒,感謝諸位先師保佑他們“考的全會,蒙的全對”,一圈跪拜下來,徐湛本就頭痛欲裂的腦袋直接懵了。

一番覆雜的流程走完,總算可以清閑片刻了 ,三日後是朝考,朝考後授官,或選為庶吉士留在翰林院,或發到京城各部衙門觀政,或外放到地方去。不過一甲的前途是一眼望到頭的,無論朝考成績如何,都要授予修撰、編修,留在翰林院。

韞州的同鄉在酒樓相聚會飲,談天說地,徐湛也在邀約之列。新科進士們經過昨晚的瓊林宴後著實喝不動了,只好以茶代酒,推杯換盞,淺談朝中局勢,聊聊在京城的見聞。兩位閣老一個八旬,一個六旬,以他們的年齡、資歷,多是參與不到兩黨之爭的,是以紛紛抱著站在岸上觀船翻的心態。

徐湛出門如廁之際,聽到大堂裏飲酒吃茶的賓客拍掌叫好的聲音,憑欄向下望,見掌櫃的一只腳踩著條板凳,熱火朝天的講著京城近日的八卦趣聞。

正說到新科狀元夫妻三年前聯手對付朝中黑惡勢力,將撫陽堤貪腐案捅上京城,上達天聽,講的是繪聲繪色如同親身經歷一般。講完了這段,又講到新科狀元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跟隨懷王出城和談,在朝廷最艱難的時候,未來的狀元夫人為了維護和談結果險些傾盡家資。

“真是位奇女子啊。”眾人嘖嘖稱奇。

“非但傳奇,還是位至純至孝的女子。”掌櫃撫掌稱讚道:“前段日子狀元夫人的父親病入膏肓,她急於延請前太醫沈邁為父親看病,沈邁正在潭柘山采藥,編錄醫書,誰的賬也不買,她只好帶人親自進山去請,山路崎嶇,不知怎麽就跟家人走散了,諸位試想一下,一個女人家獨自走在荒山裏,冷風習習,野獸嚎叫……”

“後來怎樣!”有人急了。

“快說快說!”

“後來,被獸夾夾傷了腳,暈倒在深山裏。那真叫一個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

徐湛心裏翻著白眼,襄兒怎麽編出如此離譜的故事來,要是老丈人聽到自己就這麽“病入膏肓”了,非跳起來抽他不可。

“別感慨了,接著往下說!”眾人拍著桌子催促。

徐湛又翻個白眼:得,這麽狗血的故事,還挺叫坐。

“新科狀元彼時正在籌備殿試呢,聽人回來報信,這還了得!借了懷王的侍衛進山,搜!”掌櫃話鋒一轉,面帶愁色:“可是連綿數十裏的荒山,要到哪裏去找啊……”

掌櫃又在賣關子,險些被圍毆。後面無非就是狀元公歷經千難萬險救妻脫險的橋段,果然制止謠言的最好辦法就是編一段兒更離奇的謠言。

徐湛聽不下去,轉身進了包廂。

眾口鑠金總有法子化解,真正令人齒冷的卻是家裏人的冷言惡語。

老太太摔碎了一只鬥彩果盤。

“又是誰惹母親生氣了。”林知望陪著笑臉,踩了一地碎片走過來。

“早與你說過,這門婚事要不得,如今怎麽樣,秦家那姑娘有惡疾!”老太太拍著方幾怒道:“你去秦家把這門親事退了吧,無論如何不能讓這樣的女子進門。”

“母親,這玩笑可開不得。”林知望趕緊道:“她兄長有疾不假,可這秦家姑娘,兒子和媳婦都是見過的,哪像個有惡疾的樣子。”

“年少吐血命不長久,小小年紀就吐血,你日後想讓兒子年紀輕輕做鰥夫不成?”老太太說。

“誰吐血?”徐湛踏了這句話進門,看看祖母又看看父親:“妙心?什麽時候的事?”

林知望夫妻也是一頭霧水,襄兒縮在角落裏向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從沒說過。

“祖母萬安,父親母親恕罪,孩兒去秦家看看!”徐湛行了個禮便匆匆往門外走。

老太太喊住了他,怒氣不減:“你不用變著法兒的糊弄老太婆,就是昨天的事,你會不知道?”

“昨天?”徐湛看向襄兒。

襄兒避無可避,站出來一臉懵懂的說:“我昨日一直同秦姐姐一起玩兒,不曾有呀。”

徐湛松了口氣:“祖母大概是昨晚沒睡好,被夢魘著了。”

林知望斥責道:“好好回祖母的話。”

徐湛肅手站著,陪笑道:“回祖母的話,妙心身體康健,必不會讓孫兒年紀輕輕變成鰥夫的。”

老太太怒氣更盛,對著兒孫發了好大一通火,卻也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不出所以然來,倒真像是做了噩夢的樣子。襄兒矢口否認,外界傳言又不攻自破,她只好生咽了這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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