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腰處的那個口子，可能比他全身的所有傷加起來都要嚴重。

包的並不算嚴密的繃帶，被溢出的血和粘液緊貼在表層，邊緣已經凝成了黑紅的顏色。織田深雪感覺對方在試圖扯下來，但稍微一用力，身體就在不受控制的發抖。

“……不介意的話，讓我來吧？”

最後她看不下去了，征詢地問。

青年和她對視了幾秒，默默點了點頭，然後放開了手。

織田深雪重新看了看那裏的情況，又去接了盆晾涼的開水。然後沾濕了紗布，一點點的把傷口暈開。

一開始還好，直到溫濕的布面把半凝結的血痂化開、她小心翼翼地往下撕時——

青年的手驀地擰住了床單，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

“傷在這個位置，你該不會被人捅了腎吧？”

她聽到對方明顯加重的呼吸，本能的試圖轉移他的註意力。聽到這句話後，青年緊閉著的眼睛微微睜開，然後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

然後張嘴想說什麽，卻被痛感堵了回去。

“對不起，你不用回答我。”

織田深雪看著對方額頭上已經滲出了一層汗水，立刻選擇閉嘴，並默默加快了手上解繃帶的速度。

他的身體實在太虛弱了，疼痛也會因此變得特別強烈。當人的神經真的難以承受某種疼痛時，對註意力的分散只會適得其反。

除了靠意志力挺過去，沒有其他辦法。

兩人都不再說話，接下來的幾十秒除了呼吸，就只有布料窸窸窣窣的拆解聲。等到織田深雪終於把最後一點繃帶撕下來，這場雙向的折磨終於結束。

少女幾不可聞的呼了口氣，把一半都是紅褐色的繃帶丟進容納盒，看了一眼下面傷口的情況。

因為之前的撕扯和肌肉的緊繃，那裏重新湧出了新鮮的血色，萬幸不是非常嚴重。而傷口的主人微微動了一下身體，側著頭看向了她。

在天花板柔和的燈光下，青年的身上能看到浮出的汗水，就像那雙仿佛泛著濕意的眼睛。因為距離很近的緣故，織田深雪看到了那纖長烏黑的根根睫毛上，沾著一點點細小的水珠。

是汗，還是眼淚？

少女有些恍惚地想，但也只出神了那麽幾秒。然後她用力給了自己的額頭一巴掌，然後晃了晃腦袋：

“嗯……傷口已經不怎麽流血了。我先幫你包紮一下，不過保險起見，我還是建議你之後去醫院看看——”

她用餘光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然後接上了後半句話：“這會兒有信號了，不知道你有沒有帶手機？”

沈默。

織田深雪正在拿棉簽和消毒液，等了幾秒沒聽到回覆，於是轉頭看了一眼。

……然後對上一雙哀莫大於心死的眼睛。

“抱、抱歉。”

片刻的沈默之後，對方有些困難地說，“我會盡快離開的，給小姐添麻煩了，我……”

“等等等一下，”織田深雪一臉懵逼，“那個，不是，我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

她說到這裏頓了頓，回憶著之前自己到底說了啥——

【我先幫你包紮一下，不過保險起見，我還是建議你之後去醫院看看】。

……沒什麽問題啊。

難道說，是不想去醫院？

“總之，你要是有什麽不方便的話，在這裏休息一晚上沒問題的。”意識到可能的原因之後，少女一個大喘氣地說，“不過，真的不需要打針或者吃藥什麽的？處理不到位的話，之後可能會發燒哦？”

對方看了她一會兒。

然後搖了搖頭。

好吧。至少從這個角度猜測，應該不是銳器之類的割傷。

否則好歹也要來一針破傷風。

織田深雪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性格，何況對方看起來就不想詳談。她給對方的傷口消了毒，噴了消炎和止血的噴霧，順便把其他零碎的小傷處理了一遍。

然後翻出家裏的繃帶，遞了過去：

“這個，可以自己來嗎？”

看他之前把自己包成木乃伊的樣子，沒有受傷的胳膊和胸口也綁的整整齊齊，看起來不像是因為受傷才纏了一身繃帶。

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愛好。

青年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莫名有種乖巧的感覺。織田深雪把繃帶遞過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旁邊看著。

當對方繞到後面的傷口處時，她會幫忙調整一下，避免勒進或者露出了傷口。

兩個人又折騰了一會兒，對方身上的大部分繃帶都纏好了，只剩下胳膊的部分。織田深雪看著對方開始最後的繞卷卷，從床邊站了起來：

“我去做晚飯了。除了牛羊肉和海鮮不能吃，此外你有什麽忌口的嗎？”

畢竟傷口還很新鮮，最好不要吃發物。

對方眨了眨眼，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沈默了幾秒，只回答說：“都可以的。”

一副任君挑選的模樣。

織田深雪把這詭異的錯覺丟開，收拾好剩下的藥物和工具，再把用過的紗布棉簽之類打包進同一個袋子。

然後把醫療箱歸位，袋子丟進垃圾桶。

時間剛過六點半，由於家裏人多事多，孩子們都習慣了或遲或早的飯點。等到織田深雪開了天然氣，把乘了水的鍋子架到火上燒時，離廚房最近的房門被人推開了。

織田克巳啪嗒啪嗒跑了出來，指著案板上已經切好的菜，示意織田深雪看幾眼：“今天買回來的菜裏，我洗了豆芽和青菜！不過不知道阿雪打算烤魚還是做別的，所以肉還在冰箱裏沒動。”

織田克巳今年十三歲，同齡的女生基本已經開始瘋狂躥個子，比他只大一歲的織田幸介也長到了一米七。但克巳依然在詮釋著濃縮就是精華，就算他每周五天都要打籃球，身高還是只有一米六二。

甚至因為光吃不長個，身體明顯的發胖起來。

這導致叛逆期的幸介和他經常發生摩擦，兄弟倆一言不合就打起來。而織田作之助在觀察一陣後，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隨他們去吧。

除了面對火|藥桶一樣的幸介，克巳基本上還是個懂事的孩子。尤其是當他發現，自己的“死對頭”兄弟在廚藝方面天然滿級時，更是在這方面暗暗賣力起來。

所以織田深雪忍住沒笑，對面前求表揚的男孩，伸手比了個大拇指。

冰箱裏還有昨天剩的照燒雞，直接熱一熱就可以吃。織田深雪看著差不多的青菜和豆芽，猶豫了幾秒之後，決定還是集體喝粥。

大米在鍋裏燉煮起來，青菜經開水裏簡單燙過，切碎後拌上一點蛋清。豆芽被單獨炒熟，淋上特制的醬汁之後，就算是一道爽口的小菜了。

等到菜和雞肉全部出鍋，煮著的粥也開出了白色的米花。呆在房間裏的咲樂又出來接水，聞到味道後直接鉆進廚房，然後很乖巧的把幾個盤子端了出去。

織田深雪看著她端穩盤子，轉身把拌好的青菜倒進鍋裏。起鍋前加了鹽，先單獨盛出一碗，然後在剩下的裏面添上一點香油。

“好香呀。”端完盤子的女孩兒再次鉆進廚房，湊過來眼巴巴地看著，“姐姐，要吃飯了嗎？”

“嗯。”織田深雪揉揉她的腦袋，“去叫克巳吧。”

“嗨——”

咲樂原地歡呼了一聲，噠噠噠跑走了。

織田深雪拿起那碗沒放香油的粥，先去了客房。

推開門，黑發的青年已經綁好了繃帶、穿好了襯衫。大衣和圍巾依然搭在旁邊，手裏拿著那副眼鏡，正在往臉上戴。

然後擡起頭，用一張戴上眼鏡之後，莫名顯得斯文起來的臉，看向門口端著碗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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