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和中也聊天之後，織田深雪再次遇到躺在自家門口的人，都會觀察一下對方的情況。

整整半年之後，她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這些人無論男女老少，在被送到她家門口的時候，要麽身上帶著輕傷、要麽臉色蒼白、要麽看起來像是連續工作一周只睡了三小時。

都稱不上健康，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哪個真的處於瀕危狀態。

……也就是說，其實並不需要急救電話。

浪費錢石錘了。

於是少女開始調整自己的應對方式，逐漸也會和這些陌生人聊兩句，進一步摸索自己的個性。等到織田深雪上初中時，她已經找到了最合理的解決方法——

把人搬到空出來的那間客房裏，叮囑幸介幾個不要進去打擾，然後去準備一點食物。

比如補血的紅棗粥、充饑的谷糧粥、還有專門用種花家網友郵遞過來的阿膠做的桂圓阿膠黑豆粥，補血補氣又補腎。

直接導致她的廚藝，從早年的大鍋飯朝著精細講究一去不回頭，最後進化為全能型選手。

與此同時，織田深雪把家裏的醫藥（急救）箱又整理了一遍，裏面的藥品不算罕見，不過一般家庭基本是放著落灰的。就像在正常情況下，一個普通人平平安安過一輩子，也未必能用上一次繃帶。

不過自從她開始撿人之後，這玩意兒在他們家裏，就變成了消耗品。

最開始這麽做的時候，織田深雪也保持了一定的警惕。畢竟助人為樂是件好事，但她並不想成為農夫和蛇裏的主角。

雖然織田深雪自己沒經歷過，但各類社會新聞也看了不少。這些年職業英雄和罪犯日常上媒體頭條，還有些異能者不搞事則已，一搞就是全國播報。

讓人一看新聞，就覺得活著真不容易。

但幾年的時間證明，織田深雪撿回來的這些人，都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他們不鬧事、不折騰，無論有傷沒傷精神好壞，從睜眼到離開，全程沒有帶給少女任何的身心傷害。

最多有幾個看起來兇一點、或者表現得警惕一點，拒絕她提供的食物和水。織田深雪對此表示理解，一般和對方說清楚情況之後，就關上門不再打擾。

第二天早上再去看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

有些還會留點……謝禮。

事實上，早在最開始打救護電話的那兩年間，織田深雪已經收到過幾次不知道來歷的包裹。不但沒有寫寄件人，有一半連寄件地址都沒填。

當時她一直以為是寄錯了。

寄來的東西五花八門，食物和首飾是最常見的兩種。還有些是織田深雪這個年紀的學習用品和衣服，比較誇張的一次，是一個比人還高的洋娃娃。

當時織田深雪看著那個能把自己埋進去的大玩具，以及上面寫明的發件地址，默默填了“原件退還”。

在那些地址未知的東西裏，有幾樣是織田深雪不認識的，就直接交給了織田作之助。

當年二十三歲的青年拿著東西看了看，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她的頭，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織田深雪明白，這是養父完全接手的意思。

於是女孩愉快的把這樣東西拋到了腦後，直到下次再見到不認識的，就直接丟給織田作之助。

她從小就不會為無意義的東西費心，這很難說是性格特質，或者更接近於本能。

中也離開的一個月後，織田深雪又雙叒叕一次收到了包裹。

那是一封沒有地址的包裹，但它註定和之前那些都不一樣——當織田深雪拆開外封的時候，從裏面掉出了一封信。

信的落款是“chuya”，字挺好看的。問題在於，當織田深雪看完那封不長的感謝信之後，對著裏面那根藍寶石手鏈，陷入了沈思。

這玩意兒看起來……就很貴的樣子。

雖然沒有寄出地址，萬幸之前聊天的時候，中也留了個郵箱給她。本來雙方都沒有深交的意思，如果不是突然寄來的包裹，織田深雪幾乎要忘了這回事。

她在自己放雜物的抽屜裏翻了半天，最後終於翻到了那片寫著郵箱內容的、從便簽本上撕下來的紙片。

然後就是一發十連疑問。

最後那根手鏈還是被退了回去，雖然某個身高一米六的十八歲少年表示，手鏈的價格還沒他一瓶藏酒價格的一半。但織田深雪也很堅定，表示自己這個年紀戴不了這玩意兒，送這個還不如一袋大米好使。

一番拉鋸之後，中也妥協了。但就在織田深雪把東西寄回去的一周之後，她重新收到了送貨上門的一大箱東西——

裏面是各種主副食品，從主食到肉類到海鮮到水果，都是新鮮的。

東西寄到的時候正好是放學前後，家裏除了織田深雪，五個小孩全都跑下來圍觀。

少女看了看自己相處兩年多的弟弟妹妹們，再想想老爹緊巴巴的工資，最後嘆了口氣。

[謝謝你送的東西，太不好意思了。]

這天晚上她發郵件給對方，等吃晚飯回來之後，下面多了一條新的未讀消息：

[不，其實……你幫了我很大的忙。]

織田深雪沒懂。

很顯然，中也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也是在這次寄送事件之後，織田深雪翻出之前那些來處不明的、被她單獨存放起來的零碎物品，以及家裏的存儲卡裏莫名其妙多出來的數字，終於遲鈍地意識到一件事：

這些東西，其實是某些躺過她家門口的陌生人，送來的謝禮吧？

這也太慷慨了點。

從那個叫中也的少年開始，之後的四年裏，織田深雪勉強接受了自己“有一個莫名其妙的個性”這樣的設定。也習慣了每次有人倒在自家門口，然後順手幫一把的日常。

因為生活環境的影響，加上後來數量暴增的弟弟妹妹，織田深雪確實很擅長——或者說很習慣照顧別人。

後來她偶爾會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自己就像一個經常撿貓回家的旅客。而這些貓都是野貓，並不願意接受人類的飼養。

於是她也只好給它們一處短暫的休憩地點，分一點溫熱的食物，再讓它們好好睡一覺。有些貓甚至半夜就會偷偷溜走，那也是它們的自由。

似乎在不知不覺之間，“照顧別人”這件事，已經變成了織田深雪日常的一部分。

無論對方是什麽身份，或者將來會不會再見面。

比如當年第一個交談的中也，他們後來又遇到過一次；又比如，此刻結束了有些尷尬的對話之後，準備離開的相澤消太。

織田深雪看著對方出門，並且直接從外面關上了鐵門。然後她聽到下樓的腳步聲，聲音並沒有刻意遮掩，顯然是對方有意為之。

他在告訴她，“我已經走了，你別在門口浪費時間”。

“呼。”

少女揉了揉臉，鎖上內外兩層門，又去客房把碗收了，順便檢查了一下醫療箱。

不出意外，裏面什麽都沒動。

但是，以她的經驗來說，相澤老師看起來……不像沒受傷的樣子。

想那麽多也沒用，這會兒織田深雪已經困得能打鳴了。她把箱子塞回桌角，關掉所有的燈，打著呵欠回了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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