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懷抱一如記憶中那樣寬厚溫暖，可以包容他所有的依賴和思念。他左手握著自己的手，右手護在自己的腰上，恍惚之中，褚楚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四年前一樣。

竟然有些任性地不想起來了。

他搖搖自己的腦袋，覺得那處燙得厲害。

都已經丟過臉了，怎麽還可以賴著不動，繼續丟人呢？

褚楚沒有發現，褚晁的動作有點兒僵硬，盡力才平覆住自己的呼吸，才讓聲音與往常無異。

他道：“我回來了。”

褚楚每天都會在移動終端上記錄他和自己分別的天數。

褚晁走的時候，他所在的地方剛進入夏季，在夕陽之下，他目送褚晁出了這個門。臨走之前爸爸沒有給他擁抱，夏天太熱了，他也已經長大，不方便再做這樣肉麻的舉動。

到現在為止，整整一百九十四天的分離。

他重新見到了他的爸爸，得到了這個懷抱。

褚晁要扶他自己站好，他勉勉強強從爸爸身上離開了，站立著，低著頭。褚晁喊他擡頭時，他才趕忙擦擦自己臉上的淚水，在自己未發覺的時候，聲音已然略帶哽咽，又說了一遍：“歡迎回家……”

褚晁楞了一楞，半晌後，微微彎下腰來，給他擦去了面上的眼淚。

“回來得晚了，讓你久等了。”褚晁聲音很輕，“小楚，十八歲生日快樂。”

褚楚用力點頭，收拾好自己的臉，牽住他的袖子。他引著褚晁去飯廳，殷勤地幫褚晁洗了新的碗筷，又按下開關，將桌上的保溫罩一一打開，令人食指大動的飯菜香味瞬時向四處鋪開。

蛋糕擺在正中央，奶油做的小貓咪正面對著褚晁，無辜地睜著大眼睛，可愛無比。

“爸爸，你肚子餓嗎？”褚楚局促道，“我做的應該不會算難吃……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他的肚子適時地又響了幾聲，臉擡著，眼巴巴地盯著褚晁。

小皿滑過來，本來想向褚晁揭發他故意不吃飯的事，但最終也只繞了兩圈，大發慈悲，什麽也沒說，只是暗示地敲了敲他面前的桌面。

褚楚並不提自己準備了多久，但看桌上的一切，褚晁也明白他費了多少苦心。

“你做得很好。”他摸了摸褚楚的頭發。

少年身後的尾巴立刻興奮地擺動了起來。

隨從的士兵跟隨他們進了門，始終站在後面，板著臉立得筆直。見他們父子重逢話說得差不多了，上前一步，剛要開口，褚晁忽地瞥了他一眼。

褚少將面對兒子時沈穩溫和，在他們面前，卻是個冷酷嚴苛的長官。

他眼中是明晃晃的兩個字，不容拒絕：“出去。”

兩個士兵對視一眼，向他敬了個禮，走向門外關上門。

褚晁坐到了位置上，褚楚把自己的椅子拖過來，和他挨著坐。父子久違的共同用餐讓他有些恍惚，褚楚又主動給他夾菜，把自己的得意之作統統展示一遍給他，說完之後，也不吃，而是繼續用那樣的眼神凝視他，渴望他再給上一句肯定。

他夾起自己碗裏的一塊肉，送入口中，幾秒種後，微微點了點頭。

褚楚喜出望外，手捏著筷子，聲音細得像在撒嬌：“爸爸在外面吃得好嗎？”他延遲地想到什麽，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褚晁，見褚晁一切如常，應該是沒有受傷，這才又目光灼灼道，“爸爸看起來又比之前更高了……”

褚晁低低笑了一聲：“三十五歲的男人，早就不能長個了。”

褚楚：“是，是另一個意思的高大。”

他比劃了兩下，似乎想進一步補充自己的話。褚晁向他碗裏夾了塊肉，道：“你才該多吃一些，現在到一米七五了沒有？”

褚楚耳根微熱：“還差一點。”

他一米七四了，這個身高對於將成年的Omega來說完全合格，只不過體重過輕，怎麽吃也吃不胖，體能也相對一般。

站在爸爸身邊，更是能看出來兩人完全不是親生父子。

各種方面都差太多了。

褚楚低頭，動筷速度忽然變快了，一下子扒了好幾口飯。褚晁觀察了他幾秒鐘，才提醒道：“不要噎住了。”

褚楚把口中的東西咽下去，用力點頭。

他身後的尾巴垂在椅子上，尾端扭來扭去。褚晁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有提醒他將尾巴收起來。

父子二人一塊兒吃了飯，又將蛋糕挪到桌邊來。

事實上，現在大部分人過生日，都已經不屑於遵循古地球的傳統了。但褚楚出身垃圾星，幼時唯一的讀物，就是有關於古地球的風俗習慣。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對這傳統的儀式很有執念。

他們插上了細細的蠟燭，褚楚閉上眼睛，許了一個願望，接著吸了好大一口氣，這次比去年進步多了，直接將所有蠟燭都吹滅。

褚楚很有成就感地將蠟燭再一根根拔出，將切蛋糕的刀子給了褚晁，褚晁又交回他手裏：“你的生日，還是你來切吧。”

他握著輕便的塑料刀，鼓起勇氣，撒謊道：“我不會切這個，爸爸教我吧。”

這個謊他每年都要說一次，每年來做一次切蛋糕練習，第十一次了，仍然要說自己沒學會。這已經是他與褚晁之間的一個慣例了，供他在生日這天，對爸爸索求一點親熱。

褚晁這次卻猶豫了片刻。

褚楚握著刀，眼神懇切極了。

最後褚晁還是走到他身後，大掌包裹住他的手。粗糙的溫度覆蓋了他的手背，他嘴角就勾起來了，實在是非常好滿足的一個孩子。

褚晁抓著他的手，行雲流水般，將蛋糕切做了幾塊。大老虎和小貓被分到了兩塊不同的蛋糕上，褚楚搶先把有老虎的那一塊搶作自己的，找理由道：“這塊比較大，該給我吃。”

有小貓的那一塊就理所應當地留給了褚晁。

褚楚邊吃，邊偷偷觀察爸爸，見到爸爸將那塊奶油全部送入口中，他心裏又是一陣滿足，連自己的臉上沾了奶油都沒發現。

小貓成了小花貓。褚晁看了幾遍，仍然沒有提醒他。

褚晁看了幾遍自己的移動終端，面不改色，將兒子親手做的蛋糕幾口吃了個幹凈，半滴奶油也沒有剩下。他抽了張紙巾，擦擦嘴，再次對褚楚說：“生日快樂。你成人了。”

褚楚臉上沾著奶油笑了笑。

男人的大掌放到他頭上，他馴服地蹭了蹭。

爸爸的疼愛和體貼對他來說永遠是最貴重的禮物，他怎麽享受，都嫌不夠。生日是他的特權日，他可以盡情討要。

下一刻，外面的門被規律地敲了三下，隨從士兵再次打開了門。褚楚有些吃驚，褚晁卻突然道：“對不起，爸爸還有些不方便，需要先回軍部去，今晚也是特例才回來陪你過生日。”

褚楚睜大了眼睛：“誒？”

士兵開口道：“褚中將……”

“閉嘴。”褚晁頭也不回，又溫聲對褚楚說，“我過幾天再回來。”

爸爸剛回來不到一個小時，竟然又要離開。他一時有點兒茫然，褚晁剛要轉身，他一下子伸手，抓住了爸爸的手。

他難得任性地說：“不可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成人禮，爸爸不是說好要陪我的嗎？”

皮膚接觸的一瞬間，褚晁動作全僵，呼吸停了一瞬，連體溫都好像立刻升高了。褚楚沒有發現這一點，將他的手抓得更緊，他面上扭曲兩下，盡力控制住表情，嗓音卻禁不住地低沈了些許：“……對不起。”

“對不起的話就留下來陪我。”褚楚偶爾會異常固執，“就一個晚上也不行嗎？”

當他是人形時，尾巴比獸形時長了不少。似乎嫌只抓著手還不夠讓父親心軟，尾巴也不依不饒地繞了過來，纏住褚晁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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