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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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和我分開你能過得更好，你會怎麽做？◎
梁劭是周日一早離開的,他沒讓陳熙去送機，她又在家睡了小半天。
難得充分休息了一個周末，周一一早陳熙精神飽滿地去上班。
一進辦公室,她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平時這時候大家多數在泡茶沖咖啡,順便閑聊幾句，氣氛相對輕松。
但是今天一早，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偶爾有人竊竊私語,但神色凝重又不像是在說什麽八卦。
陳熙也沒太當回事,坐下來打開電腦。
她習慣每天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郵件,今天也是,郵箱中最上面的那封是來自聞聰的，看時間是昨晚發的。
陳熙隨手點開，大致讀了一下郵件的內容,就有點明白今早的低氣壓從何而來了。
這是一封轉發的人力部門群發給各個部門責任人的郵件。大概意思是華北設計院的成都分院即將落成,鼓勵大家主動報名響應“一院多地”的號召，去支援成都分院的發展。
這個成都分院說是分院,其實和北京的這家華北設計院並不真是同一家。目前成都分院的主體其實是華北設計院收購的一家快要運轉不下去的小型設計單位,分院正式落成後會從北京調撥過去一部分人員，往後開始正常在當地招聘。
設計院之所以要搞這麽個分院，一方面是想要承接南方一帶的業務，另一方面是近年來一線城市的用人成本越來越高了,為了長期發展，這是勢在必行的。
院裏號召大家主動報名,自然也給大家畫好了一張餅——又是員工持股,又是一次性“安家費”獎勵之類的,看上去確實挺有誘惑力。
但很顯然，設計部的同事們並沒覺得這事件好事，反而在收到郵件後人人自危起來。
這更深層次的東西，人事部門自然不會擺在明面上說。
設計院裏大部分做設計的都是研究生畢業，所以大家年紀都不小了，大多已經在北京成了家，就算有人想去成都發展，但家人多半也不會同意，因為去了就意味著一家人兩地分居。而且設計院大部分人還是事業編制，但分院那裏都是聘用制，也就是說要去分院就意味著丟掉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鐵飯碗。和鐵飯碗比起來，那點股份和安家費就顯得沒什麽吸引力了。
而大家之所以這麽有危機感，據說是院領導給各部門都下了指標，也就是說他們部門今年必然有人要離開。
關掉郵件，陳熙起身去茶水間沖咖啡。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劉駿的說話聲。
“你先別著急，這事後面怎麽說還不一定呢。”
“可我聽說昨天下午所有部門的責任人都緊急被叫回來加班開會，據說是院長動員責任人，讓責任人動員我們，而且還下了硬指標，我們部門有兩個名額。你們都是研究生，就我是本科生，算來算去我肯定是逃不掉了。可是我媽身體那麽差，身邊根本離不開人，我根本不能離開北京。”
這個聲音是溫媛媛。
劉駿似乎也被說動了：“要不你去找聞主任談一談？”
“這不是讓她為難嗎？大家都不想去成都，最後去的人肯定是被迫的，他一個主任總不能在這種事上被人說有失公允吧？”
陳熙本想轉身離開，忽然聽到兩人提到了她的名字。
“要不你去找陳姐？你手上這個項目陳姐負責，如果她堅持說項目離不開你的話那其他人也沒話說，聞主任也有借口把你留下來。”
溫媛媛並沒有立刻回話，好半天才說：“算了，大不了真讓我去的時候，我就辭職。”
劉駿也沒有繼續勸她，因為他們都知道，溫媛媛為什麽說“算了”。
劉駿：“你可別沖動，現在工作哪那麽好找，你最近先好好表現，千萬別在工作上犯錯誤，到時候領導可能會看你表現不錯的份上也不舍得讓你去成都……”
陳熙沒再聽下去，轉身離開。
……
安排人去分院的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定下來的，所以大家討論了一段時間，最初的熱度也就下來了。
審查會迫在眉睫，需要準備的材料很多，陳熙每天都需要加班到很晚，以至於她根本無暇關註其他事。
不過她倒是又問了一下梁劭會不會來參會，梁劭果斷說了“不會”，因為他接下來也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但他說下一次施工圖設計的審查會他倒是可以爭取一下。
意料之中的結果，但還是有點失望。
又寫了一晚上的報告，打算下班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此時辦公室裏只剩下寥寥幾人，其中就有溫媛媛。
路過溫媛媛的工位時，陳熙想起之前某次會議上有幾條紀要，尤其是當時有位專家提出，他們那用拖拉機比較多，所以涵洞需要設計成機耕道。
陳熙怕溫媛媛忘了，特意提醒了她一下。此時看溫媛媛那茫然的表情，她就知道她提醒對了。
說完正事，陳熙猶豫了一下問她：“還不下班？”
她們這段時間確實很忙，但工作是陳熙給大家分配的，她習慣於把更多更難的工作留給自己，分到溫媛媛手上的並不算很多，所以溫媛媛再怎麽忙也不該忙過她自己。
但是這段時間，陳熙下班時，溫媛媛似乎都還在。就算是擔心被派去成都想要好好表現，也用不著這麽拼，更何況看她那狀態也不像是做樣子。
溫媛媛看了眼時間說：“再等一會兒。”
陳熙一時沒聽明白：“等什麽？”
溫媛媛：“地鐵最後一班是十一點一刻。”
陳熙點點頭，無意間掃到她桌子上的資料，忽然發現那並不是他們那個項目的，再看她電腦上，像是在給什麽地方寫函，但她可不記得給她布置過類似的工作。
“你這是哪個項目？”陳熙蹙眉。
溫媛媛回答：“趙工的一個項目。”
說完她似乎意識到有點不妥，解釋說：“他們組有人被安排參加什麽培訓去了，實在沒人了。”
“所以就找你幫忙？”說這話時陳熙的口氣算不上多好。
不管之前如何，至少目前為止，溫媛媛還算是她項目上的人，有人要用她的人至少也該跟她打聲招呼吧？而且九龍那個項目周期多麽緊張別人可能不知道，趙工不會不知道，溫媛媛又不是閑得沒活兒幹，找誰幫忙不行非得找她？
溫媛媛說：“趙工說是聞主任讓他來找我的，我也沒辦法……”
難怪她沒有拒絕。
不過如果是聞聰的意思，那就更奇怪了。
但面對溫媛媛，陳熙什麽也沒說。
她點點頭就打算離開，快走到門口了又聽身後人叫她。
“陳姐！”
她站住腳回頭，有點意外她對她的稱呼。沒記錯的話，她一直是能不叫她名字就不叫她名字，不得已的時候也是極其客套的稱呼她為“陳工”，而不是像劉駿他們那樣親切地叫她“陳姐”。
陳熙不由得又想起溫媛媛和劉駿在茶水間裏的那番對話，難不成真的打算向她求情？
她一向不管別人的事，所以她還沒想好如果對方真的開口求她，她會怎麽做。
溫媛媛似乎糾結了一會兒，最終也沒提成都分院那事，只是說：“咱們這個項目的進度，不會耽誤的。”
陳熙回過神來點點頭：“忙完就早點下班吧。”
……
第二天見聞聰辦公室的門一直開著，陳熙猶豫了一下，還是去跟他說了一下溫媛媛的情況。
陳熙：“其他時候你們怎麽安排我管不著，但是這個項目馬上就要開會了，她確實沒那個精力再幹別的項目。”
對她說的這件事，聞聰表現得很茫然，像是對溫媛媛的事情並不知情。
他起身，走到門口沒找到趙工，就把設計部的副主任劉青叫進了辦公室——設計部的事情，如果他出差或者無暇處理的話，一般是由劉青代勞。
他直接當著陳熙的面問劉青：“趙工那項目我記得不缺人手，怎麽又從別的項目借人？”
劉青解釋說：“趙工那項目有兩個人去參加急救培訓了，這個提前跟您報備過。”
聞聰蹙眉：“我記得你是上禮拜跟我說的，他們還沒回來嗎？”
“說是周末才能結束。”
“一個急救培訓要脫產一周？”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聞聰又放緩了語氣說，“都忙成這樣了，能不能跟人事部門商量一下，打個卡就回來上班？”
“我也說了，但據說人力這回特別嚴格。”
還有一句話，劉青沒說，那就是尤其是對他們設計部。
聞聰頓了頓又問：“那新招的兩個人什麽時候能入職？可以先幫著幹點雜活兒。”
“這個我也催過了，人力那邊說有些資質和證書一直不全，所以辦理不了入職手續。”
“什麽資質和證書這麽費勁？”
“也沒什麽，就是一些考級證。”劉青為難，“據說人力那邊懷疑他們證書造假，所以要回學校重新去開。”
又是人力資源……
到了這會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些都是沖著他們設計部來的，準確地說是沖著聞聰來的。
果然，聽說HR同時懷疑兩個畢業生證書造假，聞聰冷笑：“簡直荒謬。”
但生氣過後，他似乎也無可奈何。
本來這段時間沒見趙穎再來找事，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但現在看，應該還沒完。
事情的來龍去脈陳熙已經搞清楚了，後面的事就不是她能擺平的了，不想再在這裏浪費時間，陳熙說：“反正我是建議溫媛媛先集中精力忙完九龍這項目的審查會，之後的事隨便你們怎麽安排。”
聞聰擡起頭來，語氣溫和：“放心吧，這事我會和趙工再溝通，溫媛媛那邊這段時間還是優先保證九龍那個項目。”
她點點頭，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陳熙回到自己的工位繼續忙自己的事，她的位置距離聞聰辦公室不遠，劉副主任出來時也沒替他關上門，所以她一擡頭恰巧就能看到辦公桌後的他。
在他們離開後，他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以手抵額，緊閉著雙眼，看得出已經被這些焦頭爛額的事搞得很疲憊了。
他當初寧可背叛他們六年的感情也要選擇趙穎，照理說見他現在過得不好，她就算不會去落井下石，也應該覺得暢快的，可她沒有。
自打他們分開的那一刻，關於他的任何事，她都表現得漠不關心。
她不知道聞聰會不會覺得她過於冷漠，甚至由此懷疑過去六年裏她對他到底有沒有動過真情。
可事實上正是因為那六年，此刻她對他的感情非常覆雜，除了不再愛他這一點她可以肯定，至於其他的，她總也無法做到像其他人那樣去簡簡單單的評價他的好壞。
或許他對她也是如此，不同的只是他比她多了點男人旺盛的占有欲罷了。
……
審查會的時間眼見著就到了，值得慶幸的是，因為參會領導中有幾位正好要來北京參加別的會議，所以這一次的審查會就定在了北京，也省的陳熙他們再跑去康定了。
設計院這邊參會的除了他們院裏主管此項目的副院長郭明達以及設計部的技術團隊，上級的集團公司為了表示重視也派了一位姓孫的處長來參會。
會上，陳熙做了詳細的設計介紹，隨後領導專家們開始審閱設計文件。
會議最初氛圍還算不錯，直到有位甲方代表提到涵洞需要設計機耕道的問題。
“這個問題是我們在上次會議上明確記錄在會議紀要裏的，但是從設計文件上看，目前並沒有得到落實。”
旁邊的一次性紙杯被人無意間碰倒，所幸裏面茶水不多，沒有造成太狼狽的局面。
餘光中，陳熙瞥見溫媛媛慌慌張張地扶起茶杯又去確認設計文件。
到了這一刻，陳熙不用去看圖紙也知道甲方代表說的肯定沒錯，但她記得她特意提醒過溫媛媛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溫媛媛還是沒有去落實。
事實上這個問題本身不算什麽大問題，但就因為是記錄在紀要裏的問題，一般情況都不應該被漏掉。可他們偏偏就犯了很少有人犯的錯誤，不免讓人懷疑態度問題。
果然就見郭副院長臉色不好，他身旁那位孫處長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什麽，惹得郭副院長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陳熙只能趕緊承認錯誤：“這點是我們的疏忽，會後我們會連帶這次專家們提出的問題一並整改落實。”
審查會已經進行了幾個小時，會議主持人提議中場休息十分鐘。
會服端著咖啡水果魚貫而入，會議室裏的氛圍這才放松下來，郭副院長卻憤然起身走了出去。
專家們只當沒看見，設計院眾人卻都心懷忐忑。
片刻後，郭副院長的秘書來請聞聰還有幾位團隊骨幹去隔壁洽談室，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陳熙和溫媛媛。
看來一頓批評是免不了的了。
洽談室裏都是“自己人”，郭副院長也不再繃著，劈頭蓋臉訓話道：“一個涵洞的設計有那麽難嗎？為什麽會出現這麽低級不專業的錯誤？知不知道集團公司對這個項目有多重視？這就是我們回應集團和甲方的態度嗎？”
作為設計部主任，聞聰自然要主動檢討自己的問題。
郭副院長卻直接打斷他：“我知道你一個主任也管不到那麽細，我就想知道這個涵洞設計具體誰負責？能不能幹？不能幹走人！”
這話就說得有點重了，陳熙清晰感到身旁溫媛媛的身形晃了晃。
洽談室裏此時靜悄悄的，郭副院長掃視著眾人，仿佛剛才那話不僅僅只是為了發洩怒意，像是真要找個人來以示懲戒才罷。
就在溫媛媛做出反應前，陳熙站了出來：“是我負責的。”
那一刻，她能感到在場幾人的目光都倏然投向了她，尤其是那道來自溫媛媛的，其中的震驚她能清晰感受到，但有沒有感激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她這麽做也只是下意識的反應，並沒有期待任何一個人的感激。
這本來就是個小問題，她作為資深的設計師，又不指望“進步”，自然不會像其他同事那樣汲汲營營努力在領導面前留個好印象。再說她不需要再證明什麽，她過往的工作業績擺在那裏，犯這點小錯，最多就是被罵幾句扣點獎金罷了。
但這事要是發生在溫媛媛這種外聘的新人身上，還真有可能被領導拿來做法子，別說派去分院了，直接開掉也是有可能的。
她就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覆雜，所以才站出來。
陳熙繼續道：“確實是我的疏漏，不過事已至此，只能是會後第一時間落實專家們的意見及時補救了。”
陳熙說的是大實話，但這樣的認錯態度顯然不是郭副院長想要的，眼見著他還要說什麽，聞聰連忙說：“這次留給我們做設計的時間比以往任何一個項目都要緊張，而且最近我們部門人手又不足，這才導致出現了這樣的問題……”
想到這個項目的周期確實緊張，郭副院長臉色稍緩，但依舊不買賬，直接打斷聞聰道：“這是理由嗎？”
眾人只能再次低頭認錯。
所幸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秘書來敲門，郭副院長這才氣鼓鼓地走了出去。
陳熙和溫媛媛跟在所有人之後離開，溫媛媛小聲叫了句“陳姐”。
陳熙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因為這對她來說真不算什麽大事。
……
在接下來的會議中，溫媛媛始終無法集中註意力，她總是會想到不久前發生在隔壁洽談室裏的事情。
涵洞設計機耕道那事是陳熙最近分給她為數不多的工作之一，基本沒什麽難度，但是因為她最近的工作繁雜，她又被成都分院那事搞得有點心神不寧，這才導致出現了這麽大的紕漏。
說實話當時她真以為自己死定了，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陳熙竟然會替她扛下所有。
在九龍的大雨夜裏陳熙只身一人去山上找她，溫媛媛可以認為那是陳熙怕她真出什麽事連累她。她因為找她受了傷卻沒跟別人說明情況，她又可以理解為陳熙是在收買人心。
但現在想想，溫媛媛也覺得自己這些想法挺可笑的。
其實就算她在那個雨夜真出了什麽事，那也是她擅自離隊在先，陳熙就算被連累，也程度有限。
至於收買人心，她們都知道，溫媛媛對陳熙的惡感完全是源於溫媛媛對陳熙的誤會，要收買人心，陳熙大可不必搞那麽覆雜，把事情的真相公之於眾即可。可是陳熙從未解釋過，這樣的她又怎麽會去花心思收買人心？
陳熙說她不配被她針對，如今想起來，她說的並沒有錯。
溫媛媛忽然覺得很慚愧，比搞錯了涵洞高度更慚愧的是自己以己度人，藐視人心。
……
會議結束，有不少專家因為另有別的行程安排沒有留下來吃晚飯，和設計院比較熟悉的幾位甲方代表還有那位集團來的孫處長倒是都留了下來。
陳熙因為是項目負責人，今天這飯局自然也是推不掉的。
晚上吃飯時，氛圍倒是比會議室裏輕松不少，唯有那位集團來的孫處長始終沈著臉，除了對甲方還算客氣，對他們院的所有人幾乎都是如此。
雖然是上級單位的領導，但畢竟只是個處長，職級上和聞聰平級，年紀上最多也就比聞聰大個幾歲，不知道哪來的底氣，可以連郭副院長的面子都不給。
不過看郭副院長和聞聰的表現，倒像是都不太意外的樣子。
而陳熙之所以註意到這些，完全是因為那位孫處長頻頻投在她身上的視線。
從小到大，陳熙因為外形出眾走到哪都免不了被人多看兩眼，她早已習慣如此，但今晚這位孫處長看她的目光既不是因為好奇，更不是因為欣賞，她能感覺得出，那是一種非善意的打量。
陳熙不想去理會，但那人偏偏不打算放過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孫處長端著酒杯和分酒器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身後。
“陳總是吧？難得在我們這行裏見到美女，來，我敬你一杯。”
先撇開他話裏的偏見和歧視不說，這話看似恭維，但那輕佻的態度著實讓人討厭。
而且陳熙能感覺的出，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對她抱有敵意，但她自覺自己沒做錯什麽，於是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她拿起面前的果汁起身，孫處長看到她杯子裏的東西果然表現得不太高興，明知故問：“這什麽？”
陳熙：“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孫處長冷笑：“是不喝還是不和我喝？”
陳熙也不是善茬，此前的不予理會就是她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偏偏這人還非要來挑事。
所以這一次她也沒管太多，直接喝了口杯子裏的果汁，對這位孫處長說：“我確實不能喝酒，您自便吧。”
孫處長大概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先是楞了一下，繼而瞥了眼不遠處的聞聰冷嘲道：“陳總對誰都這個態度嗎？”
這話就有點耐人尋味了。而且他聲音不小，早有人註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眼見著氣氛尷尬，院機關的人連忙過來打圓場。
“陳總一會兒還得回去加班確實不方便喝酒，我陪孫處長喝一杯吧。”
孫處長卻毫不客氣地隔擋開那人舉過來的酒杯：“你？憑什麽？”
院機關這位項目主管看著就涵養不錯，這麽被拒絕雖然訕訕的，但也依舊陪著笑臉。
這時候，一個聲音從陳熙身後傳來：“那我呢？”
陳熙沒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聞聰。
見聞聰來解圍，孫處長倒是很給面子的呵呵笑了幾聲，只是那笑聲聽著更像冷笑。
“聞主任的酒當然得喝，但因為聞主任是給人擋酒，所以咱得換個喝法。”
聞聰說：“可以。”
孫處長語帶譏嘲：“聞主任想英雄救美，我肯定得配合啊。”
他給自己酒杯倒滿：“我喝一杯。”
聞聰很自覺地提議說：“我自罰三杯。”
孫處長卻不接這話，而是就近拿來三個人的分酒器，看有的分酒器裏酒不滿，他還特意一一倒滿，這才看向聞聰說：“三壺。”
他們今晚喝的是高度白酒，這三壺加起來至少超過半斤了，這樣一口氣喝下去，搞不好直接可以叫120了，但孫處長卻沒有退讓的意思，這為難人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可坐在主位上的郭副院長明明洞悉這邊的情況，卻仿佛沒看見一樣正和一位甲方代表聊天。這明顯就是放任的態度。
在座職級最高的領導都是這個態度，其他人還能說什麽？只當這位孫處長是喝多了酒品又不好，勸兩句見他不為所動，也就沒再說什麽。
因為聞聰是在替陳熙解圍，鬧到這份上，陳熙也不好再沈默下去。
所以沒等聞聰說好或者不好，她直接拒絕道：“不用了，不就一杯酒嗎？”
這自然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可聞聰卻仿佛沒聽到她的話，問她：“你不是還要回去加班嗎？走吧。”
她只是不想領他的情，更不想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但這在別人甚至聞聰來看，或許已經成了她在維護他，所以他也才會這麽意氣用事。
果然，孫處長第一個先陰陽怪氣起來：“聞主任對下屬還真是關愛有加，陳工對聞主任也不錯啊。”
聽了這話，陳熙有點猜到這個孫處長在發什麽瘋了。
他如果不是聽說了她和聞聰的流言蜚語來“替天行道”的正義之士，那就是和趙穎或者趙穎他爸有什麽關系了。
聽說趙穎她爸是集團公司的趙副總，這麽說起來就合情合理了。
不過把私人情感帶到工作上來，也不知道該說他們趙家人不成熟還是太霸道。
但既然起因是趙穎，那就和她無關了。
此時聞聰已經將第一壺酒喝盡。周遭幾人見狀連忙上來打圓場，意思是點到為止，剩下兩壺就不讓聞聰再喝了。
可那位孫處長卻像是鐵了心似的，只是看著聞聰並不表態。
一堆人亂糟糟的，陳熙直接退了出來，拿著自己的東西離開包間。
孫處長自然看到了，冷哼一聲笑著說：“聞主任在這呈英雄，人家根本不買你的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包間裏空氣不太流通，陳熙覺得胸口憋悶有點不舒服。
她走到飯店門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先給自己點了支煙。
過了不知道多久，終於覺得舒服一點了，她拿出手機來叫車。
身後的喧囂聲陡然變得清晰，然後是一個男人口齒不清地說話聲，陳熙沒太在意，只顧低頭看手機。
而下一秒，身體就被什麽人撞了一下。
她回過頭，是那醉漢掙脫了同伴的手要自己走結果不小心撞到了她。
他同伴應該還算清醒，見狀連忙跟她道歉。
她沒說什麽，將手上的煙蒂按在旁邊的垃圾桶裏，繼續等車。
吵吵鬧鬧的一群人終於離開，她的車還有十幾分鐘才能到。
手臂上剛被那人撞到的那塊皮膚讓她有點焦慮，總覺得那上面有陌生人的汗水和氣味。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回到飯店，直奔洗手間而去。
這個飯店衛生間是男女共用一處洗手池，她剛打開水龍頭，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這種情況在這樣的地方並不少見，平時她根本不會多關註，這一次她手上動作頓了頓，不由得放慢了動作。
那嘔吐聲接二連三斷斷續續，隔著一堵墻她仿佛都能感受到那人的痛苦。
她洗好了手，慢條斯理地扯了紙巾擦幹，恰巧此時一個服務生打扮的人從這裏路過，她叫住對方，輕聲吩咐了一句。
服務生走後，陳熙又等了一會兒，嘔吐聲總算停下來了，有人從洗手間裏出來，步履到還算穩健，但臉色很蒼白。
見到門外的陳熙，聞聰有一瞬的楞怔，不知道是不是剛吐過的原因，眼圈在那一刻也顯得格外赤紅。
這樣的聞聰，不可謂不狼狽。但在陳熙看來卻比之前這段日子的每一次都順眼一點，不是因為他剛替她擋過酒，只是她發覺她好像更能理解他一點。
她以前只覺得他自私，現在她發現這種評價或許並不準確，他可能只是軟弱。就像剛才的情況，他完全可以什麽都不做，那個孫處長也不能真的把她怎麽樣，但他大概就是不想把對方得罪狠了，於是去當了那個出氣筒。
這麽想來，他當初和趙穎在一起，或許也是礙於對方的威逼利誘，這何嘗不是一種軟弱？
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狼狽，他沒有看她，轉過身去水池邊洗手：“怎麽還沒走？”
洗好了手，他又捧了水洗臉。
陳熙看著他的動作沒有說話。
恰在此時，服務生去而覆返，將一瓶礦泉水遞到陳熙手上。
陳熙點頭道謝，拿出手機付了錢，等服務生走後，又將那瓶水遞給聞聰。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反應比平時慢了不少。
他接過水，緩緩扯了扯嘴角，陳熙將其理解為自嘲。
果然就聽他說：“我以為你會覺得我活該……”
她留在這裏既不是為了奚落他，也不是為了和他冰釋前嫌的，因為此刻的聞聰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已經無法讓她從中獲得滿足感了。所以她並沒有接他這話，見打車軟件提示車已經到了，她收起手機說：“我走了。”
這一次，聞聰沒有叫住她。拐出這條走廊時，陳熙回頭看了一眼，他正雙手撐在水池上，微微垂著頭，那副身形顯得無比落寞。
坐上了車，陳熙腦中還是那副畫面。
有時候她真希望聞聰是個存粹的利己主義，那樣的話他過得好，就是世道本就如此，如果他過得不好，那也是因果輪回，總之一切都再與她無關。
可有時候又希望他只是被周遭的人和事影響了改變了，像一個切開的蘋果，接觸到空氣的那部分迅速氧化，不再幹凈漂亮，可內裏還是蘋果本身。如果是這樣，至少證明她過去六年的感情不算完全的錯付，只是他們越走越遠，終於到了不得不分道揚鑣的地步。
可變化才是亙古不變的，是不是所有最初契合的兩個人到最後不是分道揚鑣就是貌合神離？
她突然很想念梁劭，想聽聽他的聲音，想知道他在幹什麽。
找出最熟悉的那個號碼，但終究還是沒有按下撥號鍵。
她發了個微信給他：假設和我分開你能過得更好，你會怎麽做？
片刻後，梁劭的微信回了過來：你這個假設不成立。
看著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陳熙露出了今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她降下車窗，夜風灌入，帶來一絲涼意。
十一過後，在連下了數場雨後，北京終於有點秋天的樣子了，白天不再那麽憋悶，晚上也格外舒爽。
可惜即便是夜已深，但車子行駛在四環路上依舊只有三十邁。
陳熙的電話在這時候響了。
是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還有那個熟悉的聲音。
梁劭問她：“在幹什麽？”
“正在回家的車上。”
“審查會還順利嗎？”
“嗯。”他沒提今晚的事，因為沒必要。
梁劭又說：“設計文件什麽時候可以提交審批？”
她問他：“你這是在催作業嗎？”
他說：“你那麽自覺哪用得著我催？何況，你知道按時完成作業的獎勵是什麽。”
“我不知道，是什麽？”
她以為他會說個什麽葷段子，他卻只是說：“為期一個月的木耳瓜山深度游啊。”
她笑了。
他也笑了，低沈暗啞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傳入她的耳中，讓她覺得分外安心。
笑過後她問他：“在幹什麽？”
“加班。”
“這麽沒新意。”
“沒辦法，為了你的深度游，要早點把其他工作做完。”
“要加班到什麽時候？”
“估計會比較晚。”
本來還想拉著他再聊一會兒，但又怕這樣再度壓縮他的休息時間，她只好說：“那先掛了。”
他說好：“睡前再聯系。”
陳熙看著窗外的街景，這裏和她幼時記憶中的樣子已經大不相同，那時候馬路沒有這麽寬，汽車也沒有這麽多，周圍打交道的人大部分都操著一口地道的京腔。
而現在拓寬了的馬路在早晚高峰時就像一個巨大的停車場，全國各地的人好像都湧來了北京，他們或懷著出人頭地的夢想，或只是隨波逐流，在這座過分大的城市裏謀求一條出路。
她身處他們當中，曾經顯得那麽孤單渺小。但此刻因為心系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人，她也不覺得孤獨了，也正因為知道還被人惦記著，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覺得自己的存在是那麽的微不足道，至少有人在意，很在意。
……
作者有話說：
離完結還早
◎最新評論：
【好看】
【“至少有人在意”真的會淚目】
【撒花】
【又是他、她不分】
【能不能給男女主設置一點障礙或者矛盾啥的啊，想看他倆吵吵和和哈哈哈哈哈，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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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劭是周日一早離開的,他沒讓陳熙去送機，她又在家睡了小半天。
難得充分休息了一個周末，周一一早陳熙精神飽滿地去上班。
一進辦公室,她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對，平時這時候大家多數在泡茶沖咖啡,順便閑聊幾句，氣氛相對輕松。
但是今天一早，所有人都心事重重,偶爾有人竊竊私語,但神色凝重又不像是在說什麽八卦。
陳熙也沒太當回事,坐下來打開電腦。
她習慣每天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郵件,今天也是,郵箱中最上面的那封是來自聞聰的，看時間是昨晚發的。
陳熙隨手點開，大致讀了一下郵件的內容,就有點明白今早的低氣壓從何而來了。
這是一封轉發的人力部門群發給各個部門責任人的郵件。大概意思是華北設計院的成都分院即將落成,鼓勵大家主動報名響應“一院多地”的號召，去支援成都分院的發展。
這個成都分院說是分院,其實和北京的這家華北設計院並不真是同一家。目前成都分院的主體其實是華北設計院收購的一家快要運轉不下去的小型設計單位,分院正式落成後會從北京調撥過去一部分人員，往後開始正常在當地招聘。
設計院之所以要搞這麽個分院，一方面是想要承接南方一帶的業務，另一方面是近年來一線城市的用人成本越來越高了,為了長期發展，這是勢在必行的。
院裏號召大家主動報名,自然也給大家畫好了一張餅——又是員工持股,又是一次性“安家費”獎勵之類的,看上去確實挺有誘惑力。
但很顯然，設計部的同事們並沒覺得這事件好事，反而在收到郵件後人人自危起來。
這更深層次的東西，人事部門自然不會擺在明面上說。
設計院裏大部分做設計的都是研究生畢業，所以大家年紀都不小了，大多已經在北京成了家，就算有人想去成都發展，但家人多半也不會同意，因為去了就意味著一家人兩地分居。而且設計院大部分人還是事業編制，但分院那裏都是聘用制，也就是說要去分院就意味著丟掉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鐵飯碗。和鐵飯碗比起來，那點股份和安家費就顯得沒什麽吸引力了。
而大家之所以這麽有危機感，據說是院領導給各部門都下了指標，也就是說他們部門今年必然有人要離開。
關掉郵件，陳熙起身去茶水間沖咖啡。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劉駿的說話聲。
“你先別著急，這事後面怎麽說還不一定呢。”
“可我聽說昨天下午所有部門的責任人都緊急被叫回來加班開會，據說是院長動員責任人，讓責任人動員我們，而且還下了硬指標，我們部門有兩個名額。你們都是研究生，就我是本科生，算來算去我肯定是逃不掉了。可是我媽身體那麽差，身邊根本離不開人，我根本不能離開北京。”
這個聲音是溫媛媛。
劉駿似乎也被說動了：“要不你去找聞主任談一談？”
“這不是讓她為難嗎？大家都不想去成都，最後去的人肯定是被迫的，他一個主任總不能在這種事上被人說有失公允吧？”
陳熙本想轉身離開，忽然聽到兩人提到了她的名字。
“要不你去找陳姐？你手上這個項目陳姐負責，如果她堅持說項目離不開你的話那其他人也沒話說，聞主任也有借口把你留下來。”
溫媛媛並沒有立刻回話，好半天才說：“算了，大不了真讓我去的時候，我就辭職。”
劉駿也沒有繼續勸她，因為他們都知道，溫媛媛為什麽說“算了”。
劉駿：“你可別沖動，現在工作哪那麽好找，你最近先好好表現，千萬別在工作上犯錯誤，到時候領導可能會看你表現不錯的份上也不舍得讓你去成都……”
陳熙沒再聽下去，轉身離開。
……
安排人去分院的事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定下來的，所以大家討論了一段時間，最初的熱度也就下來了。
審查會迫在眉睫，需要準備的材料很多，陳熙每天都需要加班到很晚，以至於她根本無暇關註其他事。
不過她倒是又問了一下梁劭會不會來參會，梁劭果斷說了“不會”，因為他接下來也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但他說下一次施工圖設計的審查會他倒是可以爭取一下。
意料之中的結果，但還是有點失望。
又寫了一晚上的報告，打算下班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此時辦公室裏只剩下寥寥幾人，其中就有溫媛媛。
路過溫媛媛的工位時，陳熙想起之前某次會議上有幾條紀要，尤其是當時有位專家提出，他們那用拖拉機比較多，所以涵洞需要設計成機耕道。
陳熙怕溫媛媛忘了，特意提醒了她一下。此時看溫媛媛那茫然的表情，她就知道她提醒對了。
說完正事，陳熙猶豫了一下問她：“還不下班？”
她們這段時間確實很忙，但工作是陳熙給大家分配的，她習慣於把更多更難的工作留給自己，分到溫媛媛手上的並不算很多，所以溫媛媛再怎麽忙也不該忙過她自己。
但是這段時間，陳熙下班時，溫媛媛似乎都還在。就算是擔心被派去成都想要好好表現，也用不著這麽拼，更何況看她那狀態也不像是做樣子。
溫媛媛看了眼時間說：“再等一會兒。”
陳熙一時沒聽明白：“等什麽？”
溫媛媛：“地鐵最後一班是十一點一刻。”
陳熙點點頭，無意間掃到她桌子上的資料，忽然發現那並不是他們那個項目的，再看她電腦上，像是在給什麽地方寫函，但她可不記得給她布置過類似的工作。
“你這是哪個項目？”陳熙蹙眉。
溫媛媛回答：“趙工的一個項目。”
說完她似乎意識到有點不妥，解釋說：“他們組有人被安排參加什麽培訓去了，實在沒人了。”
“所以就找你幫忙？”說這話時陳熙的口氣算不上多好。
不管之前如何，至少目前為止，溫媛媛還算是她項目上的人，有人要用她的人至少也該跟她打聲招呼吧？而且九龍那個項目周期多麽緊張別人可能不知道，趙工不會不知道，溫媛媛又不是閑得沒活兒幹，找誰幫忙不行非得找她？
溫媛媛說：“趙工說是聞主任讓他來找我的，我也沒辦法……”
難怪她沒有拒絕。
不過如果是聞聰的意思，那就更奇怪了。
但面對溫媛媛，陳熙什麽也沒說。
她點點頭就打算離開，快走到門口了又聽身後人叫她。
“陳姐！”
她站住腳回頭，有點意外她對她的稱呼。沒記錯的話，她一直是能不叫她名字就不叫她名字，不得已的時候也是極其客套的稱呼她為“陳工”，而不是像劉駿他們那樣親切地叫她“陳姐”。
陳熙不由得又想起溫媛媛和劉駿在茶水間裏的那番對話，難不成真的打算向她求情？
她一向不管別人的事，所以她還沒想好如果對方真的開口求她，她會怎麽做。
溫媛媛似乎糾結了一會兒，最終也沒提成都分院那事，只是說：“咱們這個項目的進度，不會耽誤的。”
陳熙回過神來點點頭：“忙完就早點下班吧。”
……
第二天見聞聰辦公室的門一直開著，陳熙猶豫了一下，還是去跟他說了一下溫媛媛的情況。
陳熙：“其他時候你們怎麽安排我管不著，但是這個項目馬上就要開會了，她確實沒那個精力再幹別的項目。”
對她說的這件事，聞聰表現得很茫然，像是對溫媛媛的事情並不知情。
他起身，走到門口沒找到趙工，就把設計部的副主任劉青叫進了辦公室——設計部的事情，如果他出差或者無暇處理的話，一般是由劉青代勞。
他直接當著陳熙的面問劉青：“趙工那項目我記得不缺人手，怎麽又從別的項目借人？”
劉青解釋說：“趙工那項目有兩個人去參加急救培訓了，這個提前跟您報備過。”
聞聰蹙眉：“我記得你是上禮拜跟我說的，他們還沒回來嗎？”
“說是周末才能結束。”
“一個急救培訓要脫產一周？”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態，聞聰又放緩了語氣說，“都忙成這樣了，能不能跟人事部門商量一下，打個卡就回來上班？”
“我也說了，但據說人力這回特別嚴格。”
還有一句話，劉青沒說，那就是尤其是對他們設計部。
聞聰頓了頓又問：“那新招的兩個人什麽時候能入職？可以先幫著幹點雜活兒。”
“這個我也催過了，人力那邊說有些資質和證書一直不全，所以辦理不了入職手續。”
“什麽資質和證書這麽費勁？”
“也沒什麽，就是一些考級證。”劉青為難，“據說人力那邊懷疑他們證書造假，所以要回學校重新去開。”
又是人力資源……
到了這會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些都是沖著他們設計部來的，準確地說是沖著聞聰來的。
果然，聽說HR同時懷疑兩個畢業生證書造假，聞聰冷笑：“簡直荒謬。”
但生氣過後，他似乎也無可奈何。
本來這段時間沒見趙穎再來找事，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但現在看，應該還沒完。
事情的來龍去脈陳熙已經搞清楚了，後面的事就不是她能擺平的了，不想再在這裏浪費時間，陳熙說：“反正我是建議溫媛媛先集中精力忙完九龍這項目的審查會，之後的事隨便你們怎麽安排。”
聞聰擡起頭來，語氣溫和：“放心吧，這事我會和趙工再溝通，溫媛媛那邊這段時間還是優先保證九龍那個項目。”
她點點頭，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陳熙回到自己的工位繼續忙自己的事，她的位置距離聞聰辦公室不遠，劉副主任出來時也沒替他關上門，所以她一擡頭恰巧就能看到辦公桌後的他。
在他們離開後，他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以手抵額，緊閉著雙眼，看得出已經被這些焦頭爛額的事搞得很疲憊了。
他當初寧可背叛他們六年的感情也要選擇趙穎，照理說見他現在過得不好，她就算不會去落井下石，也應該覺得暢快的，可她沒有。
自打他們分開的那一刻，關於他的任何事，她都表現得漠不關心。
她不知道聞聰會不會覺得她過於冷漠，甚至由此懷疑過去六年裏她對他到底有沒有動過真情。
可事實上正是因為那六年，此刻她對他的感情非常覆雜，除了不再愛他這一點她可以肯定，至於其他的，她總也無法做到像其他人那樣去簡簡單單的評價他的好壞。
或許他對她也是如此，不同的只是他比她多了點男人旺盛的占有欲罷了。
……
審查會的時間眼見著就到了，值得慶幸的是，因為參會領導中有幾位正好要來北京參加別的會議，所以這一次的審查會就定在了北京，也省的陳熙他們再跑去康定了。
設計院這邊參會的除了他們院裏主管此項目的副院長郭明達以及設計部的技術團隊，上級的集團公司為了表示重視也派了一位姓孫的處長來參會。
會上，陳熙做了詳細的設計介紹，隨後領導專家們開始審閱設計文件。
會議最初氛圍還算不錯，直到有位甲方代表提到涵洞需要設計機耕道的問題。
“這個問題是我們在上次會議上明確記錄在會議紀要裏的，但是從設計文件上看，目前並沒有得到落實。”
旁邊的一次性紙杯被人無意間碰倒，所幸裏面茶水不多，沒有造成太狼狽的局面。
餘光中，陳熙瞥見溫媛媛慌慌張張地扶起茶杯又去確認設計文件。
到了這一刻，陳熙不用去看圖紙也知道甲方代表說的肯定沒錯，但她記得她特意提醒過溫媛媛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溫媛媛還是沒有去落實。
事實上這個問題本身不算什麽大問題，但就因為是記錄在紀要裏的問題，一般情況都不應該被漏掉。可他們偏偏就犯了很少有人犯的錯誤，不免讓人懷疑態度問題。
果然就見郭副院長臉色不好，他身旁那位孫處長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什麽，惹得郭副院長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陳熙只能趕緊承認錯誤：“這點是我們的疏忽，會後我們會連帶這次專家們提出的問題一並整改落實。”
審查會已經進行了幾個小時，會議主持人提議中場休息十分鐘。
會服端著咖啡水果魚貫而入，會議室裏的氛圍這才放松下來，郭副院長卻憤然起身走了出去。
專家們只當沒看見，設計院眾人卻都心懷忐忑。
片刻後，郭副院長的秘書來請聞聰還有幾位團隊骨幹去隔壁洽談室，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陳熙和溫媛媛。
看來一頓批評是免不了的了。
洽談室裏都是“自己人”，郭副院長也不再繃著，劈頭蓋臉訓話道：“一個涵洞的設計有那麽難嗎？為什麽會出現這麽低級不專業的錯誤？知不知道集團公司對這個項目有多重視？這就是我們回應集團和甲方的態度嗎？”
作為設計部主任，聞聰自然要主動檢討自己的問題。
郭副院長卻直接打斷他：“我知道你一個主任也管不到那麽細，我就想知道這個涵洞設計具體誰負責？能不能幹？不能幹走人！”
這話就說得有點重了，陳熙清晰感到身旁溫媛媛的身形晃了晃。
洽談室裏此時靜悄悄的，郭副院長掃視著眾人，仿佛剛才那話不僅僅只是為了發洩怒意，像是真要找個人來以示懲戒才罷。
就在溫媛媛做出反應前，陳熙站了出來：“是我負責的。”
那一刻，她能感到在場幾人的目光都倏然投向了她，尤其是那道來自溫媛媛的，其中的震驚她能清晰感受到，但有沒有感激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她這麽做也只是下意識的反應，並沒有期待任何一個人的感激。
這本來就是個小問題，她作為資深的設計師，又不指望“進步”，自然不會像其他同事那樣汲汲營營努力在領導面前留個好印象。再說她不需要再證明什麽，她過往的工作業績擺在那裏，犯這點小錯，最多就是被罵幾句扣點獎金罷了。
但這事要是發生在溫媛媛這種外聘的新人身上，還真有可能被領導拿來做法子，別說派去分院了，直接開掉也是有可能的。
她就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覆雜，所以才站出來。
陳熙繼續道：“確實是我的疏漏，不過事已至此，只能是會後第一時間落實專家們的意見及時補救了。”
陳熙說的是大實話，但這樣的認錯態度顯然不是郭副院長想要的，眼見著他還要說什麽，聞聰連忙說：“這次留給我們做設計的時間比以往任何一個項目都要緊張，而且最近我們部門人手又不足，這才導致出現了這樣的問題……”
想到這個項目的周期確實緊張，郭副院長臉色稍緩，但依舊不買賬，直接打斷聞聰道：“這是理由嗎？”
眾人只能再次低頭認錯。
所幸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秘書來敲門，郭副院長這才氣鼓鼓地走了出去。
陳熙和溫媛媛跟在所有人之後離開，溫媛媛小聲叫了句“陳姐”。
陳熙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因為這對她來說真不算什麽大事。
……
在接下來的會議中，溫媛媛始終無法集中註意力，她總是會想到不久前發生在隔壁洽談室裏的事情。
涵洞設計機耕道那事是陳熙最近分給她為數不多的工作之一，基本沒什麽難度，但是因為她最近的工作繁雜，她又被成都分院那事搞得有點心神不寧，這才導致出現了這麽大的紕漏。
說實話當時她真以為自己死定了，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陳熙竟然會替她扛下所有。
在九龍的大雨夜裏陳熙只身一人去山上找她，溫媛媛可以認為那是陳熙怕她真出什麽事連累她。她因為找她受了傷卻沒跟別人說明情況，她又可以理解為陳熙是在收買人心。
但現在想想，溫媛媛也覺得自己這些想法挺可笑的。
其實就算她在那個雨夜真出了什麽事，那也是她擅自離隊在先，陳熙就算被連累，也程度有限。
至於收買人心，她們都知道，溫媛媛對陳熙的惡感完全是源於溫媛媛對陳熙的誤會，要收買人心，陳熙大可不必搞那麽覆雜，把事情的真相公之於眾即可。可是陳熙從未解釋過，這樣的她又怎麽會去花心思收買人心？
陳熙說她不配被她針對，如今想起來，她說的並沒有錯。
溫媛媛忽然覺得很慚愧，比搞錯了涵洞高度更慚愧的是自己以己度人，藐視人心。
……
會議結束，有不少專家因為另有別的行程安排沒有留下來吃晚飯，和設計院比較熟悉的幾位甲方代表還有那位集團來的孫處長倒是都留了下來。
陳熙因為是項目負責人，今天這飯局自然也是推不掉的。
晚上吃飯時，氛圍倒是比會議室裏輕松不少，唯有那位集團來的孫處長始終沈著臉，除了對甲方還算客氣，對他們院的所有人幾乎都是如此。
雖然是上級單位的領導，但畢竟只是個處長，職級上和聞聰平級，年紀上最多也就比聞聰大個幾歲，不知道哪來的底氣，可以連郭副院長的面子都不給。
不過看郭副院長和聞聰的表現，倒像是都不太意外的樣子。
而陳熙之所以註意到這些，完全是因為那位孫處長頻頻投在她身上的視線。
從小到大，陳熙因為外形出眾走到哪都免不了被人多看兩眼，她早已習慣如此，但今晚這位孫處長看她的目光既不是因為好奇，更不是因為欣賞，她能感覺得出，那是一種非善意的打量。
陳熙不想去理會，但那人偏偏不打算放過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孫處長端著酒杯和分酒器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身後。
“陳總是吧？難得在我們這行裏見到美女，來，我敬你一杯。”
先撇開他話裏的偏見和歧視不說，這話看似恭維，但那輕佻的態度著實讓人討厭。
而且陳熙能感覺的出，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他為什麽對她抱有敵意，但她自覺自己沒做錯什麽，於是該怎麽樣就怎麽樣。
她拿起面前的果汁起身，孫處長看到她杯子裏的東西果然表現得不太高興，明知故問：“這什麽？”
陳熙：“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孫處長冷笑：“是不喝還是不和我喝？”
陳熙也不是善茬，此前的不予理會就是她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偏偏這人還非要來挑事。
所以這一次她也沒管太多，直接喝了口杯子裏的果汁，對這位孫處長說：“我確實不能喝酒，您自便吧。”
孫處長大概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先是楞了一下，繼而瞥了眼不遠處的聞聰冷嘲道：“陳總對誰都這個態度嗎？”
這話就有點耐人尋味了。而且他聲音不小，早有人註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
眼見著氣氛尷尬，院機關的人連忙過來打圓場。
“陳總一會兒還得回去加班確實不方便喝酒，我陪孫處長喝一杯吧。”
孫處長卻毫不客氣地隔擋開那人舉過來的酒杯：“你？憑什麽？”
院機關這位項目主管看著就涵養不錯，這麽被拒絕雖然訕訕的，但也依舊陪著笑臉。
這時候，一個聲音從陳熙身後傳來：“那我呢？”
陳熙沒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聞聰。
見聞聰來解圍，孫處長倒是很給面子的呵呵笑了幾聲，只是那笑聲聽著更像冷笑。
“聞主任的酒當然得喝，但因為聞主任是給人擋酒，所以咱得換個喝法。”
聞聰說：“可以。”
孫處長語帶譏嘲：“聞主任想英雄救美，我肯定得配合啊。”
他給自己酒杯倒滿：“我喝一杯。”
聞聰很自覺地提議說：“我自罰三杯。”
孫處長卻不接這話，而是就近拿來三個人的分酒器，看有的分酒器裏酒不滿，他還特意一一倒滿，這才看向聞聰說：“三壺。”
他們今晚喝的是高度白酒，這三壺加起來至少超過半斤了，這樣一口氣喝下去，搞不好直接可以叫120了，但孫處長卻沒有退讓的意思，這為難人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可坐在主位上的郭副院長明明洞悉這邊的情況，卻仿佛沒看見一樣正和一位甲方代表聊天。這明顯就是放任的態度。
在座職級最高的領導都是這個態度，其他人還能說什麽？只當這位孫處長是喝多了酒品又不好，勸兩句見他不為所動，也就沒再說什麽。
因為聞聰是在替陳熙解圍，鬧到這份上，陳熙也不好再沈默下去。
所以沒等聞聰說好或者不好，她直接拒絕道：“不用了，不就一杯酒嗎？”
這自然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可聞聰卻仿佛沒聽到她的話，問她：“你不是還要回去加班嗎？走吧。”
她只是不想領他的情，更不想招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但這在別人甚至聞聰來看，或許已經成了她在維護他，所以他也才會這麽意氣用事。
果然，孫處長第一個先陰陽怪氣起來：“聞主任對下屬還真是關愛有加，陳工對聞主任也不錯啊。”
聽了這話，陳熙有點猜到這個孫處長在發什麽瘋了。
他如果不是聽說了她和聞聰的流言蜚語來“替天行道”的正義之士，那就是和趙穎或者趙穎他爸有什麽關系了。
聽說趙穎她爸是集團公司的趙副總，這麽說起來就合情合理了。
不過把私人情感帶到工作上來，也不知道該說他們趙家人不成熟還是太霸道。
但既然起因是趙穎，那就和她無關了。
此時聞聰已經將第一壺酒喝盡。周遭幾人見狀連忙上來打圓場，意思是點到為止，剩下兩壺就不讓聞聰再喝了。
可那位孫處長卻像是鐵了心似的，只是看著聞聰並不表態。
一堆人亂糟糟的，陳熙直接退了出來，拿著自己的東西離開包間。
孫處長自然看到了，冷哼一聲笑著說：“聞主任在這呈英雄，人家根本不買你的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包間裏空氣不太流通，陳熙覺得胸口憋悶有點不舒服。
她走到飯店門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先給自己點了支煙。
過了不知道多久，終於覺得舒服一點了，她拿出手機來叫車。
身後的喧囂聲陡然變得清晰，然後是一個男人口齒不清地說話聲，陳熙沒太在意，只顧低頭看手機。
而下一秒，身體就被什麽人撞了一下。
她回過頭，是那醉漢掙脫了同伴的手要自己走結果不小心撞到了她。
他同伴應該還算清醒，見狀連忙跟她道歉。
她沒說什麽，將手上的煙蒂按在旁邊的垃圾桶裏，繼續等車。
吵吵鬧鬧的一群人終於離開，她的車還有十幾分鐘才能到。
手臂上剛被那人撞到的那塊皮膚讓她有點焦慮，總覺得那上面有陌生人的汗水和氣味。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回到飯店，直奔洗手間而去。
這個飯店衛生間是男女共用一處洗手池，她剛打開水龍頭，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嘔吐聲。
這種情況在這樣的地方並不少見，平時她根本不會多關註，這一次她手上動作頓了頓，不由得放慢了動作。
那嘔吐聲接二連三斷斷續續，隔著一堵墻她仿佛都能感受到那人的痛苦。
她洗好了手，慢條斯理地扯了紙巾擦幹，恰巧此時一個服務生打扮的人從這裏路過，她叫住對方，輕聲吩咐了一句。
服務生走後，陳熙又等了一會兒，嘔吐聲總算停下來了，有人從洗手間裏出來，步履到還算穩健，但臉色很蒼白。
見到門外的陳熙，聞聰有一瞬的楞怔，不知道是不是剛吐過的原因，眼圈在那一刻也顯得格外赤紅。
這樣的聞聰，不可謂不狼狽。但在陳熙看來卻比之前這段日子的每一次都順眼一點，不是因為他剛替她擋過酒，只是她發覺她好像更能理解他一點。
她以前只覺得他自私，現在她發現這種評價或許並不準確，他可能只是軟弱。就像剛才的情況，他完全可以什麽都不做，那個孫處長也不能真的把她怎麽樣，但他大概就是不想把對方得罪狠了，於是去當了那個出氣筒。
這麽想來，他當初和趙穎在一起，或許也是礙於對方的威逼利誘，這何嘗不是一種軟弱？
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狼狽，他沒有看她，轉過身去水池邊洗手：“怎麽還沒走？”
洗好了手，他又捧了水洗臉。
陳熙看著他的動作沒有說話。
恰在此時，服務生去而覆返，將一瓶礦泉水遞到陳熙手上。
陳熙點頭道謝，拿出手機付了錢，等服務生走後，又將那瓶水遞給聞聰。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的反應比平時慢了不少。
他接過水，緩緩扯了扯嘴角，陳熙將其理解為自嘲。
果然就聽他說：“我以為你會覺得我活該……”
她留在這裏既不是為了奚落他，也不是為了和他冰釋前嫌的，因為此刻的聞聰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已經無法讓她從中獲得滿足感了。所以她並沒有接他這話，見打車軟件提示車已經到了，她收起手機說：“我走了。”
這一次，聞聰沒有叫住她。拐出這條走廊時，陳熙回頭看了一眼，他正雙手撐在水池上，微微垂著頭，那副身形顯得無比落寞。
坐上了車，陳熙腦中還是那副畫面。
有時候她真希望聞聰是個存粹的利己主義，那樣的話他過得好，就是世道本就如此，如果他過得不好，那也是因果輪回，總之一切都再與她無關。
可有時候又希望他只是被周遭的人和事影響了改變了，像一個切開的蘋果，接觸到空氣的那部分迅速氧化，不再幹凈漂亮，可內裏還是蘋果本身。如果是這樣，至少證明她過去六年的感情不算完全的錯付，只是他們越走越遠，終於到了不得不分道揚鑣的地步。
可變化才是亙古不變的，是不是所有最初契合的兩個人到最後不是分道揚鑣就是貌合神離？
她突然很想念梁劭，想聽聽他的聲音，想知道他在幹什麽。
找出最熟悉的那個號碼，但終究還是沒有按下撥號鍵。
她發了個微信給他：假設和我分開你能過得更好，你會怎麽做？
片刻後，梁劭的微信回了過來：你這個假設不成立。
看著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陳熙露出了今天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她降下車窗，夜風灌入，帶來一絲涼意。
十一過後，在連下了數場雨後，北京終於有點秋天的樣子了，白天不再那麽憋悶，晚上也格外舒爽。
可惜即便是夜已深，但車子行駛在四環路上依舊只有三十邁。
陳熙的電話在這時候響了。
是那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還有那個熟悉的聲音。
梁劭問她：“在幹什麽？”
“正在回家的車上。”
“審查會還順利嗎？”
“嗯。”他沒提今晚的事，因為沒必要。
梁劭又說：“設計文件什麽時候可以提交審批？”
她問他：“你這是在催作業嗎？”
他說：“你那麽自覺哪用得著我催？何況，你知道按時完成作業的獎勵是什麽。”
“我不知道，是什麽？”
她以為他會說個什麽葷段子，他卻只是說：“為期一個月的木耳瓜山深度游啊。”
她笑了。
他也笑了，低沈暗啞的聲音通過無線電波傳入她的耳中，讓她覺得分外安心。
笑過後她問他：“在幹什麽？”
“加班。”
“這麽沒新意。”
“沒辦法，為了你的深度游，要早點把其他工作做完。”
“要加班到什麽時候？”
“估計會比較晚。”
本來還想拉著他再聊一會兒，但又怕這樣再度壓縮他的休息時間，她只好說：“那先掛了。”
他說好：“睡前再聯系。”
陳熙看著窗外的街景，這裏和她幼時記憶中的樣子已經大不相同，那時候馬路沒有這麽寬，汽車也沒有這麽多，周圍打交道的人大部分都操著一口地道的京腔。
而現在拓寬了的馬路在早晚高峰時就像一個巨大的停車場，全國各地的人好像都湧來了北京，他們或懷著出人頭地的夢想，或只是隨波逐流，在這座過分大的城市裏謀求一條出路。
她身處他們當中，曾經顯得那麽孤單渺小。但此刻因為心系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人，她也不覺得孤獨了，也正因為知道還被人惦記著，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樣覺得自己的存在是那麽的微不足道，至少有人在意，很在意。
……
作者有話說：
離完結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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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
【又是他、她不分】
【能不能給男女主設置一點障礙或者矛盾啥的啊，想看他倆吵吵和和哈哈哈哈哈，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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