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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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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章

太子大婚,百官朝賀、天下恭祝,那盛況,百年無一,連著三四日的熱熱鬧鬧,滿眼的喜氣好像真的起到了沖喜的作用,皇帝的身體好轉,出去走動一個多時辰也沒有疲憊。

皇帝心中大喜,更是對新婚的太子夫婦賞賜多多、關愛有加,但好景不長,太子大婚後第十日,皇帝高興,於是多吃了幾塊肉食,怎知晚上就覺得腹中絞痛、頭暈目眩,做菜的禦廚、端菜的侍女等等凡是碰過飯菜、那日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人都被拷問了一遍,誰都有嫌疑、誰也都沒有嫌疑。

太醫其實不敢說,按照皇帝的脈象,本就是虛虧之象,多吃了用人參等大補之物做的葷腥,虧虛的身體受不住,病倒也是難免的。

但太醫又怎麽敢說這個,只能夠含含糊糊的說是吃了不好的東西。不好的東西,可以聯想的可就多了。

連著死了許多人,皇帝的病因沒有找到,他的身體反而更加虛弱了,已經到了藥石無靈的地步,只是用著好藥吊著性命罷了。

幾位皇子輪著進宮侍疾,其中當然是太子最為得皇帝的喜歡,皇帝一生猜忌多心,到頭來能夠進入他心中的也只有兩個心底純善的孩子,其一是太子、其二便是大皇子,只是大皇子到底心智不足,奉湯送藥做得並不好,有時候還會給皇帝帶來麻煩,因此皇帝最喜歡的還是太子。

但太子只有一個,連著數日在病榻之前不眠不休的照顧,身體再好也扛不住了,面上蒼白、眼下烏青,說話都有氣無力的,但依然強撐著。

“三郎你也去休息休息,別為了父皇反而壞了自己的身子。”皇帝躺在床上,虛弱的說道。

太子強忍著一個哈欠沒有打出來,笑著對皇帝說:“兒子年輕,身體好,只是照顧父皇幾日不會壞了身子的,父皇要不兒子給您讀讀書吧,解解悶。待您身體好了,兒子帶您到行宮去,去那兒泡溫泉、看百花爭艷、吃珍饈美味。”

“傻孩子。”皇帝纏綿病榻多時,每每夜深人靜之時,他就覺得自己已經死了,黑暗中都是牛鬼蛇神,將死去的自己團團圍住,但他還有那麽多的事情要做、那麽多的心願沒有達成,怎麽能夠死、怎麽可以死了呢?!

掙紮的同時皇帝能夠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流逝,不得不承認,九五之尊也是要死的,死亡就在眼前。

拖著虛弱的身體,皇帝已經向死亡妥協了,自嘲的笑了一聲,費盡心機得來了皇位、千辛萬苦保住了榮華,到頭來也只不過是一死。

想通了、妥協了,心裏面卻並沒有放下,皇帝頹然的說道:“三郎,華晉源是不是的在外面?”

“是的。”太子連忙答道。

華晉源就是太子太傅、內閣大學士華大人,亦即太子的岳丈,是皇帝的忠實擁躉,也是皇帝現在最為仰仗之人。

“讓他進來。”

“兒子這就去喊。”太子連忙站起來出門,將門外守著的幾位大臣都喊了進來。

幾位大臣為首的便是內閣大學士華大人華晉源,沒有多少廢話,皇帝指著床腳所在的地方直接說道:“太子,將暗格內的聖旨拿出來。”

“是。”龍床之上暗格很多,其中幾個就是太子知道的,床腳那一個他也是曉得的。那個暗格就在床腳處的龍爪雕花處,打開便可以看到一卷聖旨,太子拿出來後就連忙交給了皇帝。

皇帝示意太子打開,太子一看,驚訝的喊道:“父皇。”

“交給華大人。”

“可是父皇……”

“給他!”皇帝皺著眉頭喊著。

太子猶豫了一下,還是的將手中的聖旨交給了華晉源華大人,華大人展開細看,原來是傳位的詔書,“陛下。”

“爾等都是大齊的肱股之臣,等朕百年之後,你們就好好輔佐太子,助太子登基。”

“臣遵旨。”華晉源手舉聖旨過頭,領著眾臣恭敬的說道。

“好了,下去吧,朕累了。”皇帝覺得頭暈目眩,喘著粗氣揮手讓人都下去。太子見皇帝難受,就要上前照顧,被皇帝擋住了,“三郎你也累了多日了,快快下去吧,等休息之後再過來陪著朕說話。”

“是,兒子這就下去,稍後會有大皇兄和二皇兄過來照顧父皇。兒子小睡之後就過來替皇兄們。”

“不用他們來了,朕要一個人待待。”

太子唯唯諾諾的應了,出去後就看到結伴而來的大皇子和二皇子祁承乾。大皇子是個無憂無慮的,手上拿著個圓胖的水果轉來轉去,邊走還邊和祁承乾說話,“大郎生病的時候,母妃就會給大郎拿好吃的果子,有蘋果、有橘子、有橙子、還有柚子,柚子最好吃了,裏面的肉一粒一粒的,大郎好喜歡。乾乾,你說父皇會喜歡大郎親手剝的柚子嗎?我剝得可好了!”

“會喜歡的。”祁承乾表情柔和,與大皇子在一起的時候,臉上沒有往日的清冷,看起來很好說話。

“嗯嗯,太好了。乾乾,我也會給你剝的,你會喜歡嗎?”大皇子眨巴著大眼睛看著祁承乾,別看大皇子年紀已經不小了,但他心地純善仿若稚子,加之面龐圓潤、白皙,做一些幼稚可愛的動作,看起來並不違和,不讓人覺得怪異。

祁承乾笑著點點頭,“嗯,我會喜歡的,很喜歡的。”

太子站在廊下看著從遠處漸漸走來的大皇兄和二皇兄,心裏面有些惆悵,二皇兄就從來不對著自己笑,大皇兄只會玩,根本就說不到一塊兒去,四皇弟膽子小得很,見到自己就打哆嗦、垂頭不敢看自己。四兄弟中照例來說他應該和二皇兄的關系最好,但事實正好相反,他們遇到了根本就沒有多少話可以說,他甚至有些害怕二皇兄那張冷漠的臉,比父皇生氣發怒的時候還要可怕。

祁承乾率先看到站在廊下的太子,行禮道:“參見太子。”

“參見太子。”大皇子抱著自己的柚子向太子行禮,動作很笨拙,卻也純然可愛,不讓人厭惡或說不懂規矩。

“快快請起,自家兄弟怎麽好如此多禮。”太子讓二人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二人身邊後說道:“父皇歇息下了,二位皇兄還是回吧。”

“既然父皇歇下了,那我和大皇兄就在偏殿等吧。”

“這……”太子猶豫,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應了祁承乾說的。

“我等也是父皇的兒子,父皇正在病中總不能一直讓太子照顧,太子說是不是啊!”

“可……”

“我和大皇兄也不會進去打擾父皇,只是在偏殿等候,太子難道也不允許。”

“不,不是的。”太子連忙擺手,“皇兄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唉,父皇現在正在休息,皇兄們就在偏殿等候吧,要是父皇有什麽需要,還請皇兄及時照顧,父皇現在心情不是很好,和他說話要輕聲點兒、和緩一些,不要違逆他、要順著父皇,父皇咳嗽的時候喜歡喝些天天的蜂蜜水,肚子餓了,喜歡吃清粥和簡單的小菜,有時候也會吃清口些的、柔軟的小點心。父皇要是醒了,也會覺得無聊,這個時候就讀書給父皇聽,就讀一些描寫山水之色的游記。”

太子不放心,將照顧皇帝的註意點兒一一道來,說了這麽多,總覺得還有沒有交代清楚的,覺得心裏面不放心。說得多了,難免讓人覺得厭煩,就像是大皇子和祁承乾不是不是皇帝的兒子,會害了皇帝一樣,就連心思不多的大皇子也哭了一張臉,“太子弟弟為什麽要說這麽多,我們會好好照顧父皇的,不會照顧不好的,父皇是爹爹,母妃說,要好好照顧的,我們會小心的,大郎還要給父皇剝柚子吃的,我剝得柚子可好了。”

太子小小的尷尬了一下,看向大皇子的目光中難免的帶上了嫌棄,父皇根本就不想吃什麽柚子、也不喜歡吃柚子,再說了一個皇子,親手剝柚子、弄得一手的臟汙,父皇也不喜歡。

沒有因為太子的絮叨而生氣,祁承乾很好說話的應了,“太子說的是,我們省的。”祁承乾就像是太子說的,說話輕聲了、和緩了,表情柔和了,看起來也溫柔了,但黑亮的眸光中藏著譏諷,也就是太子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嗯嗯,皇兄明白就好,你們到偏殿等著吧,我也去休息了。”祁承乾雖然不放心,但還是讓祁承乾他們去了偏殿。

祁承乾看太子要走,出聲叫住了他,“太子,我剛剛看到了華大人們出來,不知是何事啊?”

“哦。”太子撓撓頭說道:“父皇將傳位詔書拿了出來,待父皇百年之後,就讓華大人們擁護我登基。”太子眸光變得黯淡,傷心難過,聲音中也帶著些許哽咽,“父皇怎麽能夠這樣說,他身體會好的,會長命百歲、萬壽無疆的。”

祁承乾沈默,放在身側的手握緊的拳頭,心裏面清楚的知道傳位詔書上寫的會是太子的名字,但他依然不服,太子猶豫不覺得、做事拖沓不大氣,大齊到了他手上只會風雨飄搖。

偏殿內暖意融融,大皇子趴在桌子上玩著那個大柚子,他清楚的知道在這裏不能夠吵鬧、不能夠玩耍,只能夠安安靜靜的坐在這兒等,等啊等啊等,等得他都要睡著了,眼睛一搭一搭的,不一會兒大皇子就去夢周公了。

祁承乾閉目養神,發覺身邊沒了動靜,睜開眼睛一看,好笑的搖頭,就這麽趴在桌子上睡了,等會兒醒了身子會僵硬難受的。讓人動作輕巧小聲的將大皇子給扶著躺在了羅漢床上,祁承乾在大皇子的身上蓋了一條小被,雖然偏殿內暖和得很,但不蓋被就這麽睡著,醒來了依然會著涼的。

給大皇子蓋了被子,祁承乾給自己倒了杯清茶,正喝著就聽到正殿內傳出來了咳嗽聲,垂眸放下茶盞,祁承乾推開門,進入了正殿。

只有一門之隔,正殿內濃郁的藥味卻沒有傳進偏殿內,但門一打開,那濃得化不開的味道就撲面而來,瞬間將祁承乾籠罩。祁承乾皺著眉站在門口適應了一會兒,才算是覺得苦澀的藥味沒有那麽沖了。

肚子裏的孩子也動了起來,味道太沖,孩子都適應不了。

“好了,好了,很快的。”祁承乾輕輕的呢喃,也不知道是說很快就適應藥味了讓孩子安靜一些,還是說的別的。

正殿內重重的帷幔最中間,是那張尊貴至極的龍床,明黃色的帳幔將雕工細致的大床襯得格外的高大富麗,床上,在夢中不斷奔逃、卻怎麽都逃不過牛頭馬面之手的皇帝突然醒了過來,一醒就開始拼命的咳嗽,一咳嗽就覺得胸口悶悶的疼,“咳咳,水,咳咳,拿水來。”

祁承乾沒有先靠近龍床,而是去了桌子那兒,桌上放著暖瓶,倒出來的水冒著氤氳的熱氣,在純白的瓷盞中慢慢的晃動,有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在蕩漾。

一直攏著的袖子中就有一包小小的藥粉,無色無味、入水即化,就像是它的名字“寐殺”一樣,只要一小點點就可以殺人無無形,死的時候會很平淡、不會受到多大的痛苦。這種藥是從夏國皇室弄來的,服用下的人死因只會是痰悶窒息而亡,就算是太醫、仵作等看了也不會發現是中毒而死。

紙包已經滑落在手上,祁承乾垂著眼,只要皇帝死了,太子不足為患,有傳位詔書又如何,一個不成氣候的皇帝無法服眾的。

“別。”

祁承乾一驚,手指往前一推,紙包就回到了袖袋中,擡頭一看,“你?”

“今日我當值。”樓沂南拉著祁承乾遠離桌子,來到了殿門附近小聲的說道。樓沂南今日當值,看到祁承乾和大皇子來了寢殿,還擔憂天氣這麽冷,祁承乾有沒有被風吹到。

知道了祁承乾和大皇子在偏殿之中,樓沂南心裏面就跟貓爪子在撓一樣,實在是受不了了便潛入了殿中。打開了偏殿通向正殿的門,就看到重重帳幔堆疊下祁承乾站在桌前對著一杯熱水不知道在幹什麽。

心裏面一跳,他突然想起來榮意說過,肖冰志問他“寐殺”是不是真的只要一點點就可以殺人於無形,畢竟他也只是有“寐殺”這種藥,而沒有真正用過,不知道具體的效果。肖冰志對榮意那是不設防的,當榮意說“寐殺”的效果就和傳言的一樣,然後問他是誰要用時,就直接告訴了榮意是寧王爺祁承乾。

榮意此後也沒有多想,見到樓沂南就隨口說了一聲。

樓沂南將“寐殺”這種毒藥在心裏面轉悠了幾圈,就將祁承乾的心思猜了七七八八。

“不能。”

“為什麽?”祁承乾抽著自己的手臂,但樓沂南牢牢的抓著,他根本就抽不出來。

樓沂南嘆息了一聲,“陛下死了,太子就會登基,難道你還要弄死太子嗎?”

“哼,有何不可,太子昏庸,根本就不是帝王之選,你不是說過要助我奪了皇位的嗎,難道這一回說話不算話了!”

樓沂南又嘆了一聲,“不,我說過的話從來都不會改變,只是你應該是順理成章、受萬民擁戴登基為帝的,而不是受到千夫所指、弒父殺弟的成為帝王,後者就算是成為帝王,不是照樣在史書上留下汙名。”

“那都是身後之事。”這些祁承乾怎麽會不明白,只是他急了,害怕、恐懼了,使了這麽多手段、花了那麽多的心思,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皇位成為他人的囊中之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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