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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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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祁承乾就那麽跪在祭臺後面,禱告祈福之聲鏗鏘有力、振奮人心、聲聲入耳,樓沂南是既心疼又驕傲,不顧旁人的目光,走到祁承乾身邊跪了下去。

“寧王為百姓之心可感天地,任之心中敬佩。任之位卑力微,無法為百姓做什麽,但跟隨寧王為百信禱告還是可以的。”

“樓校尉有心了。”透過雨簾,祁承乾看到了樓沂南的眼,那裏全都是他自己,整個天地樓沂南就只看到了他一個人,寒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好像也不再冰涼,祁承乾笑了。

就算是雨水阻隔了視線,在樓沂南看來,祁承乾的笑容也是清晰的,烙印在心裏頭。

祁承乾打著皇帝的旗號祈福禱告的舉動,讓壓抑著心中悲苦的眾人得到了釋放。有幾家婦人因失去了兒孫,只能夠偷偷的在帳篷中哭,壓抑著苦楚;還有人家孩子還沒有找到,更是只能夠在帳內急得團團轉。祁承乾給了她們機會,讓她們找到了途徑來釋放心中的不安與悲痛,婦人最是感性,誰讓她們發洩了心中不滿,誰就是心目中的恩人,先前因太子受傷,營帳內不準有太大的動靜,她們嘴上不說什麽,心裏面難免有著想法。現在,皇上終於派了寧王爺出來禱告祈福,她們又怎麽不感激寧王。

家中的女人對寧王誇讚有加,男人又怎麽會無動於衷,而且他們在反覆的考慮皇帝此舉的用意,難道寧王是要被重用了?

各有各的思量,但此刻大家都有志一同的待在這兒,靜待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有眼尖的一下子看到了皇帝,其中以宋炳易的父親宋尚書為最。

宋尚書是個中年文士,長得白白胖胖,嘴上還留著八字胡,說話的時候最愛搬出禮儀規矩來壓人。說是能說,打架就有些困難了,被人壓著打了一頓,白胖的大臉青一塊紫一塊的已經認不出原樣來了,一見到皇帝從禦帳中出來了,他連滾帶爬的走到了皇帝面前,肥胖的身體匍匐在皇帝的腳下就是一頓哭訴。

原來,與宋炳易一同出去的那一夥人中有幾個人的屍體在山泥裏面找到了,就連宋炳易的屍身不久前也被找到。那些人的家人認為自家好好的孩子自所以會出事都是宋炳易害得,都是宋炳易一定要自家孩子在天氣不好的時候進山狩獵,現下出事了,罪魁禍首便是宋炳易。

其中,有一些人的屍體已經被找到,但還有一些人依然失蹤,他們的家人抱著一線希望,希望他們還活著。雖然都是紈絝子弟,平時給家中添了許多麻煩,但終歸是自家的骨肉,出事了當然心疼。

焦急之心、痛苦之心無處發洩,想要與宋尚書說道說道,但宋尚書又以禮儀規矩來壓人的時候,有人受不了了,直接開打,宋尚書就成了現在的模樣。

“陛下要為微臣做主啊,微臣的兒子最是懂事乖巧,怎麽會慫恿人在雨天進山狩獵呢,再說了他們進山的時候天氣很好,誰都想不到會有下雨的時候。可憐微臣的兒子也在山洪爆發中喪失了性命,李尚書、王尚書他們竟然還聯手毆打微臣。”為了讓皇帝看清楚自己的淒慘模樣,宋尚書擡起了自己的臉,青青紫紫的臉上還粘著淚水鼻涕,粘粘糊糊的又粘著爛泥,惡心至極。“哇啊啊,微臣被打成這樣,要陛下為微臣做主啊。”

宋尚書註意到樓振山就跟著皇帝的身後,不大的腦子瞬間就想到了陰損的招數,“臣聽聞樓將軍早在山洪暴發前就派人提醒了山下鄉鎮的百姓,怎麽就沒有知會一聲進山的人,要是提前派人把他們喊回來,後果也不會這般嚴重。”

“老臣力所未及,請皇上治罪。”樓振山不卑不亢的說道。

皇帝的臉色難看極了,宋尚書不提也就罷了,一提就揭開了他自我催眠的假象,這是他極力想要忘記的,卻又真實的呈現在這裏,只要營地一有哭聲就像是他提醒他犯的錯誤。

樓振山對他說恐有山洪爆發,讓他派兵提醒百姓,他嗤之以鼻;讓他提醒山中狩獵的人,他敷衍了事,面上答應了要派人去提醒,其實並未做,在他看來細雨綿綿根本就不要緊,山洪一說純熟胡扯。最後山洪真的爆發了,被樓振山提醒的百姓幸免於難,而本來可以挽回一條生命的狩獵之人很多人卻永遠回不來了。

皇帝心煩意燥,這不是在提醒他為帝的不仁嘛,宋尚書真是該死。

“休得胡言,這是何人?膽敢到朕面前喧嘩吵鬧。”皇帝指著匍匐在腳下人問身邊的海德勝。

海德勝佯作辨認了一下說道:“回陛下,這是禮部尚書宋大人。”

“宋愛卿怎麽會成這般摸樣,說話還瘋瘋癲癲的,成何體統!”

“奴才聽聞宋大人喪子,傷心太過魔癥了。”一句話定了宋尚書的後半生。

皇帝很滿意,海德勝不愧自己的倚重之人,“如此就讓宋愛卿休息,免得傷了人。”

“喏。”

皇帝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孔武有力的太監突然出現,架著大呼小叫的宋尚書離開了,以後禮部尚書的位置怕是要換人了。

向天祈福禱告的事情怎麽能夠讓祁承乾專美於前,皇帝不喜也不願意祁承乾得了民心,可事與願違,在場眾人感激皇恩浩蕩的時候還加上了寧王爺,讓皇帝心中說不出的覆雜滋味。

這個兒子只會讓他想到不好的過去,祁承乾再優秀皇帝也只會選擇視而不見,但兒子終歸長大了,羽翼已豐,隱隱對自己權威產生了威脅。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祁承乾,發現他長得和楚皇後真的很像,眼角眉梢之間還有幾分神似皇帝的弟弟逍遙散人。放在身側的手驀然收緊,這對背叛自己的賤人留下來的賤種,怎麽就沒有在後宮傾軋之中死了、怎麽就從戰場上回來了!

皇帝的氣量很小,就算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他也時刻銘記於心,細枝末節在時間的推移中加上了自己的描繪和修飾,已經與當年的情況完全不一樣,但皇帝就是覺得自己記得的就是真相。看似平和的表面,心裏面卻藏著齷蹉,他無人述說,也不願意和他人說起,久而久之就變成了病態的執念。

皇帝說祁承乾眉眼之間與逍遙散人有幾分的神似,卻忘了逍遙散人與他是一眾兄弟中長得最為相像的,祁承乾不就是像他自己嘛。

自己心理陰暗,就把所有人都想象成了壞人,說的也就是皇帝這樣的人。

“你做得很好,代朕向天地祈福,替朕分憂。但祈福禱告還是朕親自來更加虔誠真摯,咳咳。”皇帝適時咳了兩聲。

大齊上下無人不知皇帝身體不好,拖著病體還要為百姓祈福,真是讓人感動。

“父皇乃大齊的天,保重身體要緊,這等事情還是兒臣代勞吧,兒臣會真心禱告,不負父皇教誨。”祁承乾在雨裏面跪久了,嘴唇已經發白,與面色蒼白的皇帝比起來更像是個久病之人。

“嘶。”突然站在一側伺候皇帝的包有福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呼道:“天哪,寧王背上滲出血了。”

眾人看去,果不其然,祁承乾一側肩頭的衣衫顏色變深,仔細看正是血液染的,如果不是包有福提醒,大家都會誤以為是雨打濕變深的。難怪面色如此難看,原來身上有傷。

帶傷為眾人祈福,眾人看向祁承乾的目光更加不同。

皇帝橫了包有福一眼,包有福一驚,自知自己錯了連忙下跪磕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在祭臺之後大聲喧嘩,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自知不該還要再犯,回宮後到苦役局一月,靜思己過。”要不是包有福還算是得皇帝心意,就憑這一句話,皇帝就會讓人杖斃了他。

向來玲瓏的包有福也會犯這等錯誤,樓沂南不信。都說包有福出生不顯,據傳只是貧家出生,入宮後也沒有投靠什麽勢力,直到因為機靈被皇帝看中帶在身邊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今日包有福如此作為,到讓樓沂南覺得包有福是祁承乾身邊的人,當然僅憑這一點就判定太過草率了一些,他樓沂南能夠想到,別人也會聯想,越是這樣明顯就越是讓人不認為此種猜測是真的,但樓沂南結合了前世的經歷,突然想到敏王稱帝之後,祁承乾隨後打著除國賊的旗號起兵,那時身邊就跟著一個瘦條條的太監,仔細回想,那太監可不就是瘦下來的包有福嘛!

皇帝看向祁承乾的目光已經相當的不滿,皺眉說道:“身上帶著傷怎麽不早些說,有傷便要醫治,怎麽好帶傷淋雨,現在就回去,上蒼可憐朕一片愛子之心,不會怨怪你祈福中途離開的。”

“父皇說的是,兒臣遵命。”目的已經達到,祁承乾也沒有繼續在此的準備。

樓沂南亦步亦趨的跟在祁承乾的身後,心跳如鼓,擔憂極了,就在他們二人要離開現場的時候,太子營帳那兒傳來了騷動,原來太子知道皇帝要為百姓、困在山林中的人祈福,一片愛人之心的他怎麽還會待在帳中,不顧眾人反對,堅持前來……

後面的事情已經不是樓沂南和祁承乾需要關註的了!

走到了沒有人的地方,樓沂南不顧場合,直接抱起祁承乾就狂奔起來,祁承乾微微掙紮之後便選擇了順從。

樓沂南沒有像這般可恨過自己的營帳怎麽就這麽遠,走過去需要這麽長時間,其實也就是一會會罷了,樓沂南發動全力,就和一陣風似地回了營帳,進去之後聲勢之大嚇了帳內的人一跳。

“快,榮意快過來給阿乾把脈。”樓沂南溫柔的將祁承乾放下,一連串的吩咐下去,“松煙,給王爺找身合適的衣服,石墨你準備洗浴的熱水,還讓人準備驅寒的湯水,不,這個讓小意來準備。”

隨著樓沂南的吩咐,其他人都行動了起來。診脈是最先開始的,榮意看祁承乾和樓沂南身上濕答答的還沾著泥水,眉頭就皺了起來,“怎麽能夠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特別是寧王爺,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了!”

“廢話那麽多幹什麽,快說,阿乾現在身體怎麽樣了?”樓沂南粗魯的抹掉臉上的雨水,對榮意的嘮嘮叨叨十分的不滿,吼著說道。

榮意的小心肝被嚇了一跳,不滿的對吼了回去,“表哥你要是嚇壞我了,就沒有人給你的阿乾看病了。”

榮意也是個有脾氣的有堅持的大夫,他最不喜的便是看病時病人家屬在旁邊大吵大鬧,影響了病人的情緒不說,還對醫生的情緒產生了影響。要是其他人,榮意早讓人把人給扔出去了,也就是表哥他才給面子的。

“好好好,你給王爺好好看,你不是說幾味珍貴的藥材沒有了嗎,我讓人給你找來。還有那宮中禁藥軟香,要是可能我也給你弄了來,當然,不設期限。”樓沂南伏低做小讓小表弟消氣。

榮意眼前一亮,“這還差不多。”嘴巴上硬裝作無所謂,其實心裏面早樂開花了,有幾味藥實在是太難找,他求表哥好多次了表哥都沒有答應,沒有想到這回心想事成了,寧王爺真是自己的貴人。“寧王爺身子底子好,還吃了保胎藥,所以胎兒無恙。但王爺身上的傷剛處理包紮後又沾染了雨水,還要再包紮一次,這樣就好得慢了。年輕人啊,不要仗著自己身子底子好就胡來,再來這麽一次,孩子遲早折騰沒了,如果不想要趁早說一副藥的事情,不用折騰。”

表哥,表弟也只能夠幫到你這裏了!

榮意說完就扭過頭翻找自己的藥箱,不去看樓沂南和祁承乾,免得最後冷淡的祁承乾說出傷表哥的話來,到最後表哥下不來臺,自己就慘了,還是快快躲開的好。

“我去配藥,準備王爺可以吃的吃食,很快的哈!”說完話就溜之大吉了,比兔子跑得還快。

樓沂南在榮意說完話之後就僵住了,不敢去看祁承乾,耳邊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砰,如同擂鼓,心臟仿佛要脫離自己的掌控,從胸腔裏蹦出來了!

在樓沂南緊張不已的時候,祁承乾反而顯得神態自若,甚至帶著幾分想通之後的釋然和愜意,他從袖袋之中拿出一個小瓶,正是榮意給樓沂南裝保胎藥的瓶子。“不知道這個藥平時可不可以吃?”

“啊?”樓沂南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還是下意識照著之前榮意告訴他的說了:“是藥三分毒,小意說還是不要多吃的好。”

“哦,原來是這樣。”祁承乾垂下眼來,淡淡的說道:“那平時吃些什麽、做些什麽我應當怎麽註意,這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也不容易,我會好好對待的!”

“我已經讓小意將要飲食住行上需要註意些什麽仔仔細細的寫下來了……啊?你說什麽!?”樓沂南說道後面發現不動,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一下子拔高,吼得人耳朵都疼了。

“這樣便好,我會盡量按照上面寫的來做的。”祁承乾手心裏面都是汗,他也很緊張。

樓沂南突然抱住了祁承乾,眼眶微紅,聲音帶著哽咽,“我很高興,真的,我太高興了。”

祁承乾也就任由他抱著,握著的拳頭的手漸漸松開,汗濕的手心接觸到微微發涼的空氣有些寒意,但寒意很快就被驅散,樓沂南的熱情讓他有些吃不消了。

要不是惦記著祁承乾的身體,樓沂南真想一直抱下去,可惜啊!

熱水已經準備好,洗浴之後,指尖都發涼的身體才算是熱乎了起來,再喝上熱熱的湯水,這才像是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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