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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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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夏季過來,滿湖的荷花綻放,一眼望去全是碧翠的荷葉,魚兒在荷葉之間嬉戲、玩鬧,濺起水花點點,摘了蓮蓬就有新鮮的蓮子食用。躺在一條小扁舟上,任扁舟自行隨波移動,穿花過葉,睡夢中都是荷香陣陣。

而現在,已經入秋,雖然不是深秋近冬,但荷花雕零,僅有的幾朵傲然迎風,葉片顏色轉深,間或有枯葉敗莖浮在湖面上。夏日的擠擠挨挨不見了,熱鬧嬉戲也消失了,只餘下秋風颯颯、稀稀疏疏,站在湖邊,沒來由的就覺得蒼涼。

感嘆四季變化,花開花落,人世無常。

祁承乾嘆息一聲,最近自己的心情總是被外物影響,傷春悲秋、感嘆時節變化,變得都有些不像自己了,而且腦海中時不時想起這家的主人。

樓沂南在府外等候,每日都送來拜帖,他不是不知,卻是不敢回應。也許是怕樓沂南別有用心,可自己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又有什麽好圖;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怕對方只是在戲耍自己。

看著樓沂南日日都來,祁承乾從一開始的猜疑,到後來的猶豫,最後竟然連自己都開始揣測著,是不是他真的對自己另眼相看?

一想到這個可能,祁承乾的心中就莫名的揚起一陣喜悅,不過很快就被祁承乾給壓了下去。不說兩個人都是男子被世俗所不容,就是各自的立場也決定了他們兩個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看中的是那張至尊之位,只有掌握了權利才能夠掌握住自己的命運。而樓家有樓皇後、有太子,自己要取得帝位勢必要與之為敵,與其讓兩個人都為難,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交集。

祁承乾看著悠悠湖水,此時此刻眼前的湖水仿佛變成了多年前西北興固縣的一條小河,落魄狼狽的自己立在岸邊,耳邊傳來了少年漫不經心的聲音,一別經年、世事變遷,什麽都不同了。

他不如琉璃玉那麽美艷剔透,也不是琉璃玉那般脆弱易碎。祁承乾聽到樓沂南的話,心裏面下意識的反駁著,但心底深處未嘗沒有喜悅。

單薄的身影,令人心疼,樓沂南撐著欄桿一躍而下,幾步走到祁承乾身邊,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將其擁進懷中,動作小心翼翼、呵護備至,只有刻印到骨子裏的愛才能夠有如此關懷。

祁承乾擡手掙紮,樓沂南怎麽會錯過這個親密接觸的機會,雙臂環抱、雙手在祁承乾的身前握住,右手正好搭在祁承乾的小腹,一瞬間從腳底踹出一陣喜悅的酥麻——初為人父的喜悅也不過如是。他不敢有什麽大的動作傷到祁承乾,只能夠牢牢的站在地上,雙手成籠,將祁承乾困住,嘴中安撫的話中帶著祈求,顯得可憐巴巴的,“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會兒,很快的,我很想你,日日夜夜都想。”

祁承乾雙唇緊抿,一言不發、沈默以對,但僵直的身子慢慢的軟了下來,挺直的背也不再繃緊,就像是默許了樓沂南的動作。

樓沂南就是那種給了桿子就往上爬的人,祁承乾稍微軟化了態度,他就得寸進尺了,環著祁承乾的手收緊,讓祁承乾靠在自己的懷中,一開始還有些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生怕祁承乾突然動作,反而傷到了他,怎知祁承乾並沒有掙紮,順勢的被樓沂南摟進了懷中。

樓沂南可高興了,臉上的笑容怎麽都繃不住,笑得見牙不見眼,整個人都洋溢著神采。樓沂南摟得高興,祁承乾站得卻不是很舒服,他哪裏是順從的依偎進樓沂南的懷中,純屬是被逼迫的,不然根本就站不穩,他被樓沂南抱著根本就不舒服,只要頭輕輕一動就會撞到樓沂南的腦袋。

此刻站在一塊兒,身高的差距就出來了,那麽就差那麽一根手指橫放的距離,樓沂南心裏面也很憋屈,他怎麽可以比祁承乾矮了那一點點,現在再長個還來不來得及。

為了能夠顯得自己值得被依靠,樓沂南做了個很傻很蠢的動作,並且為此懊惱終生,每每想起都覺得臉紅耳熱的。

他踮起了腳。

這樣站著,兩個人的腦袋再稍微錯開一些,姿勢就舒服了,可是好景不長,很快就有人來打碎樓沂南的美夢。

“和弟弟一樣大的弟弟,你幹嘛踮起腳啊,累不累?”樓沂南很顯然忽略了在一旁玩耍的賢王,賢王好奇的靠過來,眼睛在兩個人之間瞧了又瞧,忽然他問祁承乾:“弟弟你這麽站著難受嘛?”

“……”其實很不舒服的祁承乾。

“……”做了蠢事的樓沂南。

面對賢王純真無邪、不曉世事的眼神,樓沂南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尷尬,眼角餘光看著四周,除了靠近的賢王,其他人都躲到了一邊、縮著頭盯著地面,很好,樓沂南覺得自己的臉面稍微挽留了一些。

在這邊伺候的都是值得信賴的人,松煙自不必說,其他人既然能夠被祁承乾帶出來、到了這裏,想必也不是個壞的。就算是暗藏禍心,樓沂南相信,祁承乾也會處理好。

“咳咳。”樓沂南放開手,掩飾性的幹咳了兩聲,松開手後喚了松煙過來,“我記得廚房裏又做了一些小點心,賢王要不要嘗嘗,我家的點心味道可好了,有鹹的、有甜的,有沒有餡的、有包著各種餡料的,還有做成各種各樣形狀的,小兔子、小老虎什麽的,很多很多。”

賢王眼前一亮,心裏面躍躍欲試,但他猶豫的看著祁承乾,懦懦的說道:“母妃說過,要緊緊跟著弟弟,不能夠自己一個人離開。”

祁承乾摘掉賢王頭上一根草葉子,也不知道剛才鉆了哪個草叢沾到的,“我讓肖冰志跟著你,等我和樓公子說完話就過來找你,不會很長時間的。”

“啊,太好了,弟弟是個好弟弟。”賢王高興的蹦了起來,還拍著手掌,高興了一陣子,他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樓沂南,問道:“樓弟弟,點心有紅豆餡兒的嗎?我喜歡吃這個。還有,還有,有南瓜做的點心嗎?這個弟弟最喜歡了。我要帶給弟弟吃。”

“有的,有很多紅豆餡的點心,也有南瓜做的。”樓沂南說話的時候看著祁承乾,神色溫柔。

“太好了,小餅子我們走,去吃好吃的點心。”得到了允諾,賢王高興的往前走,雄糾糾氣昂昂,朝著各色點心進發。

為了不讓這位金貴的客人光顧著吃點心吃得難受,樓沂南還讓自家的侄子、外甥過去陪著賢王玩,那幫小子機靈得很,吩咐了幾句就曉得怎麽做了。一群人陪著賢王玩,各自拿出本事,到最後分開的時候竟然依依惜別、不想分開了,雖然賢王這個大哥哥很高、年齡很大、行為動作也不同於常人,但真的和他們玩到了一塊兒去,無論是下棋,還是別的玩具,例如九連環什麽的,都玩得很溜,讓一幫小子崇拜極了。

不說這些,回到湖邊,賢王走後,樓沂南和祁承乾之間出現了短暫的尷尬,就算是厚臉皮如樓沂南,被人指出自己在心上人面前踮腳尖裝高,依然會很窘迫。

“剛才只是腳底下有塊石頭,所以才踮腳的。”樓沂南說瞎話都說得順溜,佩服自己短時間內可以想出如此完美的借口。

一股欲蓋彌彰的味道撲面而來,祁承乾想要遺忘剛才的事情都變得困難,看向湖邊,收拾得非常平整,沿岸種著一叢生命力極為旺盛的草,青蔥碧綠,生機盎然,然後鋪著青石磚,連一個小石子兒都看不見。

樓沂南順著祁承乾的視線看過去,也發現了自己話中的漏洞,但他何許人也,他說的就是事實,就算是沒有石頭也要變出石頭來,對於剛才的舉動他要死不承認。

“承乾,午膳如何?吃的好嗎?要不要再用一些點心茶水?這邊日頭挺高,曬著呢,我們到亭下坐坐。”

樓沂南上前就要拉住祁承乾的手,卻被祁承乾避開。

祁承乾似笑非笑的看著樓沂南,“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樓公子就不怕有人過來看到!”

“怕什麽。”樓沂南的心中就沒有“怕”這個詞,他甚至想要在眾人面前說,祁承乾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

“……”祁承乾別過頭,“你不擔心,我擔心,不想成為京城之中的談資,落人話柄。你可以不用顧慮,而我不行。”

樓沂南身後有樓家,有皇後,有他自己建立起來的功勳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可以不用顧慮任何人。但他不同,他只有自己,為了未來還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這樣的兩個人就像是黑與白的兩個面,在祁承乾的眼中是無法融合的。

樓沂南嘆息了一聲,祁承乾有自己的顧慮他何嘗不知,為了避免麻煩,他們還是換個地方說話吧,不容祁承乾拒絕的,他抓起了祁承乾的手,沿著湖岸往裏面走,“你說的是,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全,這裏說不定會有人過來,免得他們打擾到我們,那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隨我來。”

大將軍府如京城中其他人家一樣,分為內外院,內院為女眷內宅所在,外院飲宴賓客等。內宅與外宅之間還有一個不小的湖,以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大園子,種著著各色草木、放置著假山奇石,很是別致有趣。

湖水引自府外的天然河道,水是活水,水清而透,動靜之美皆有,樓沂南拉著祁承乾沿著湖往東邊走了一段,然後向右穿過一個月亮拱門便是一片竹林,林中假山林立,這兒靠近樓家子弟讀書的地方,所以十分的幽靜,鮮少有人過來,只有風吹竹林發出的颯颯之聲。

假山有矮小不到膝的,有高大可遮天的,靜謐中有著奇特和奇異,讓人想要一窺其中究竟。

樓沂南帶著祁承乾往自己發現的一個地方去,走了不到十丈路便是一座高大的假山,假山有高低不同的三面,圍攏出一個聳立的尖,形似一座小山。

“來,往這邊走,這兒是我十歲的時候發現的,然後進行了布置,沒有幾個人知道。小心頂上,不要碰到頭了。”樓沂南邊帶著祁承乾往裏面走邊說道。

假山之間有著縫隙,樓沂南走的這邊是最大的一條,一個人側著身便可以進去。進入後,別有洞天。

最大的那面假山底部凹進去一個洞,挺大,被布置成了小窩,是真的和鳥窩近似。洞三面都釘著木板,放置了書架,書架上放著很多書。小窩內放著軟墊,靠枕,摸上去都是幹凈清爽的,並不潮濕,顯然經常有人過來打掃。

“來,這邊坐,雖然沒有茶水點心,但環境清幽,無人幹擾,看書想事情都清靜,還有軟墊薄被,要是困了可以靠在我身上睡上一覺。”樓沂南拉著祁承乾往裏面坐下,小窩容納兩個成年人綽綽有餘。

祁承乾忽略了樓沂南最後一句話,看著四周的環境,發現樓沂南的真的很會找地方,三面假山圍出來的空間,幹爽不潮濕,頂端有眼光照射下來,他坐的地方正好曬到,溫暖卻不刺眼,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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