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要在有生之年，聽到你親口叫朕一聲“父皇”難道就這樣困難不成？”皇上急迫的語聲透露不祥與不安，盡管趙赫可以感受皇上此刻那種讓人沒有辦法感同身受的焦躁，但是，他還是無動於衷。

其實，也並非如此。

忽而多出來一個父親，這父親還是威名赫赫的帝王，任何人大概都是需要緩沖一下的，人對於事物的接受能力，在很多角度去看，並沒有動物高超。

“朕要你親口叫真父皇，為何這般困難？”皇上的語聲終於平靜下來，他凝眸看著這個和墨琛異卵雙生的孩子，二十年，二十年的時間裏面，趙赫早已經長大了。

以前，或者他是一個少不更事的人，但是現在呢，經過現實洪流的滌蕩，她實在是沒有可能還是以前的老樣子。

“父……”

他終於蠕動了一下菱唇，皇上呢，終於還是等待著，等待好像變得茫無涯際似的，不過，他有耐心有毅力，趙赫呢，究竟有沒有那樣果決的勇氣？皇上瞪圓了銅鈴大眼，坐在那裏，一瞬不瞬的看著趙赫。

終於，趙赫慢慢的開口，“父皇。”其實，叫一聲“父皇”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困難，終於，他還是在皇上有生之年叫了皇上一聲敬稱，很快的，趙赫親眼目睹，皇上的眼睛因為興奮，爆射出來一片神采奕奕的精光。

那熠熠生輝的鳳眸，逐漸變得精光四射起來，他從來沒有見過皇上這樣子開心過，皇上幾乎要喜極而泣了，但是他還是忍耐住了，就那樣伸手。

手指劇烈的在顫抖，趙赫明白皇上的意思，立即上前一步，握住了那雙手。父子兩人的手終於握住了，皇上的微溫，但是在顫抖，好像經過疾風驟雨的海棠花似的。

趙赫的手，冰冷，因為緊張，抽去了應該有的溫度。兩雙手就那樣握住了，皇上的眼睛終於動情的看著自己失散多年的兒子，直到看的趙赫都不自在起來，皇上這才笑了。

“朕終於找到了你，趙赫，終於找到了你啊。”聲音顫抖，老淚縱橫。趙赫想要伸手擦拭皇上的淚水，不過手在伸出去以後，還是那樣靜穆的停止在了半空中。

這未竟的動作，並沒有引起來皇上的註意，現在，他終於慢慢的松開了趙赫的手，趙赫如蒙大赦，看到平常一本正經的九五之尊忽而之間就變得歇斯底裏起來，有很多很多東西，趙赫不能接受。

很多很多現實，沖擊的趙赫現在昏昏沈沈，其實，昏昏沈沈的又何止是皇上呢？

“終於，朕還是找到了你，朕問問你，這一路上你可安全嗎？”趙赫立即點頭，“兒臣一路上多蒙王爺的照顧，到底還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皇上明明知道那些事情，不過在親耳所聽以後還是變得悚然起來，這種擔心早已經超過了對墨琛的關心。

這一刻，皇上並不清楚，究竟自己是真正放心墨琛，希望墨琛大展拳腳以至於大鳴大放。還是皇上的心目中，已經厚此薄彼，將自己全部的親情全部的眷戀都準備給趙赫。

趙赫，趙赫……

“是啊，北方流民實在是太多了，終於他們來了，兒臣這才安全了不少。”其實也對，皇上早已經就可以想得到的，墨琛非同凡響，墨琛所到之處還有什麽事情是不迎刃而解的呢？

這樣一個理應成為王儲繼承人的人，終於因為趙赫的介入，影響到了皇上對於未來的判斷，皇上的眼睛看著趙赫，審慎的謹小慎微的研判的看著趙赫，想要看到趙赫超越過他的閃光點。

趙赫是溫吞的，在處理事情上固然也是大刀闊斧，不過缺少應該有的圓滑，而墨琛呢，正是這點兒圓滑成就了不朽的功業，想到這裏，他不得不建議一句——“你在遇到事情的事情，莫要急著動手就是。”

“兒臣知道，不過……”顯然，在私下裏，趙赫已經將自己的不足之處與墨琛相比較過了，並且還截長補短，以免坐井觀天。墨琛其實在很多事情的處理方式上，與趙赫相差無幾，不同的是，細微的一部分。

也就是這看來不起眼的一部分到了最後往往可以決定全局的成敗，同樣是統兵作戰，同樣是拳打腳踢，但是墨琛可以兵不血刃，而趙赫呢，他後怕的想起來，自己乃是真正的功敗垂成啊。

眼看勝利的桂冠立即要摘取了，但是在這“立即”之中，發生了不可饒恕的教訓與錯誤，現在回想起來，趙赫都覺得忐忑，他的臉色有點淡淡的蒼白。

或者，這點兒為人處事的圓滑，這點兒聰明，是自己永生永世都模仿不來的，有時候，我想要將自己與別人等量齊觀的時候，總是會忘記一件事情，很多時候，很多東西是天生的，是與生俱來的。

在某些人某些與生俱來的優點中，我們等同於是先天不足。

“為何不多多模仿，朕的意思是，見賢思齊。墨琛身上實在是有很多地方值得你一一去學習。”皇上一邊說，一邊坐在了旁邊的雲榻上，伸手摁壓了一下自己的頭顱。

他的太陽穴此刻已經隱隱作痛，本來應該早早的休息，但是皇上強打起來精神，與趙赫言來語去的周旋，還有不到一百天的光陰，在這樣迅即如同流水的最後日子裏面，他希望延長自己與趙赫相處的時間。

而趙赫呢，很明顯已經看出來皇上此刻的痛楚，他的眼睛瞪圓了，“皇上，您……您還好嗎，需要太醫嗎？”

“不妨事，偏頭痛而已，朕還要給你說很多很多的事情呢，你坐著，坐著。”看到趙赫要站起身來，皇上立即揮手，趙赫擔憂的看著皇上，但還是坐在了旁邊的位置。

“都說養不教父之過，朕作為你的父君，並沒有教導過你一天為人處事的哲學，也沒有教導過你一天，究竟人應該如何的去待人接物，朕想，現在耳提面命倒也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不晚。”趙赫不能執拗，因為他發現，皇上的精神頭比剛剛還不如了，一句話腰斬成為很多個無關痛癢的小節這才說出來。

“朕縱然不能將你培養成為獨一無二的人，不過真也問心無愧了，趙赫，朕準備……”皇上的眼睛看著趙赫，其實想要說“正準備冊封墨琛為太子”這幾個字，不過這幾個字在咽喉的位置好像輕飄飄的。

但是到了沖口而出的剎那，就變了，變得沈甸甸的，讓人沒有辦法去形容的痛苦，二十年之中，他並沒有給過眼前的孩子一分一秒關於慈父的安慰，現在，終於確認了他的身份。

但是，這麽快自己就要做出來那種決定嗎？為何不將線段拉長，好生看一看究竟他們兩個孰優孰劣，究竟趙赫與墨琛之間，誰才是當之無愧的佼佼者，誰才能真正做未來帝國的王。

還好，他還有時間，一百天，要是安排的詳略得當，其實已經可以看出來了。

不能，就此讓趙赫心灰意冷，他需要給趙赫全新的希望與挑戰，思及此，皇上臉上的神色變得溫煦了不少，好似雲團中暖陽一樣，帶著一種淡淡的溫暖。

“朕想要看一看，究竟你二人誰才是最後的贏家，無論贏家是誰，朕都會將朕的江山給他，到了那時候。朕就是撒手人寰也是可以含笑九泉，是可以的。”皇上這麽悲心的一說，趙赫本能的預料到了什麽。

不過趙赫還是忍耐住了。

現在不是自己猜疑的時候，面對現在痛苦萬分的皇上，更多的，是點頭稱是。看到趙赫這樣子，皇上好像滿意了不少，“趙赫，你自從到了朕的養心殿，好像就欲言又止，朕知道你要說什麽，朕猜一猜？”

“不，並沒有。”趙赫發現，皇上的手在顫抖，時不時的擦拭一下額顱上細密的汗珠，而皇上額顱上的汗珠已經濕漉漉的，接二連三的滾落下來，盡管如此，但是為何他還是不宣召太醫過來瞧病。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皇上對自己的病況已經知根知底，並且已經諱疾忌醫，既然治病救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到了生命最後的關頭，他希望留下來寶貴而又充足的時間，做自己真正安排的最後的事情。

“但是，朕還是看出來了啊。”皇上娓娓道來，握住了旁邊的茶盞，並沒有看趙赫，而是看著載沈載浮的綠色茶葉，呷一口以後，好似精神頭終於恢覆了一些，用如常的溫吞的口吻說道：“朕難道就看不出來你有所求。”

“皇上～”趙赫跪在了皇上的眼前，一言不發，但是很快的已經開始磕頭起來，“皇上，是的，兒臣有一個不情之請，要是皇上可以答應兒臣，兒臣……兒臣這裏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你說就是，朕要是所料不差，其實……”

“皇上，請皇上將趙將軍宣召回來，南蠻之地苦寒，將軍固然是千錯萬錯，不過畢竟還是撫育我長大的那個人啊，皇上。”果然，所料不差，他看著趙赫情緒激動起來，看著趙赫忽而之間就痛哭流涕。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自己發配邊疆的那個父親，皇上平靜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朕就讓趙銘回來，此事朕立即讓軍機處的人去辦，不過趙銘究竟回來不回來就是趙銘自己的意思。”

“父親故土難離，怎會不回來，都說落葉歸根，更何況是人。”張口一個“父親”閉口一個“父親”，原來罪大惡極的趙銘在趙赫的心目中，比自己這個真材實料的父君還要重要不成？

從趙赫的舉動中，從趙赫一舉手一投足中，已經不難看出來，其實，他的心目中，還是沒有真正接受自己這個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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