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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柒:心·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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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柒:心·殤(二)

休息的時候,叔夜告訴我當日我吐血昏厥後,發生的種種。

他說,我中的赤月之毒雖然已經解了,但是常年受其毒影響,不免還留有一些隱患,如今又適逢我大悲,情緒激動,一時間引發舊疾,才會接連吐血。當時看我口吐鮮血,真是嚇壞了一群人,又是把脈又是喚我,可我早已昏了過去,他們只得把我送去最近的郎中處,留下劍侍、孝尼和淩光三人處理蓮閣的撲火和搜索事宜。

燒了一個晚上,火最終是撲滅了,蓮閣也燒得面目全非,萬物成灰。與此同時,還連累旁邊的兩間閣子,所幸閣子的姑娘們都出到大廳,並未在自個屋裏待著。

孝尼讓淩光去到墨書家裏,給韓家老爺和夫人說墨書闖入火中蓮閣一事,怕是再無希望。淩光說得委婉,但韓家兩老是聽出了他的意思。他們聽此消息如同驚天響雷被轟得六神無主,不敢相信淩光帶去的噩耗是真的,接連確認幾遍,仍舊不肯相信。

淩光帶著二老前去,待到二老看著已是燒得斷垣殘壁的蓮閣,眾人在做最後的搜查,搜出一塊被燒得裂成兩瓣的玉,並親眼證實確實看著墨書飛身闖入,也沒看到他再出來。

二老細細看了斷玉後方才相信,自家的大兒子已是離他們而去,他們竟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一時間,兩人老淚縱橫不能自已。竟連屍首都沒有留下,怕是燒成了灰,合著這鋪蓋滿地的木灰一塊,埋在昨日的溫情今日的冷寂之下。最後,二老顫巍巍拿了僅剩的兩瓣碎玉回家,給比他們還早日離開塵世的兒子立下衣冠墓。

我昏迷有三日。郎中診斷我氣急攻心才會吐血,等喝了藥休息一晚後便會醒來,可第二日我沒醒,第三日仍舊沒醒。劍侍和子期心裏急得快拆了郎中的店鋪,只差把郎中整個人都拎到我家日日給我看著。

郎中來看我,只說此人心中太過悲痛,不願醒來。心病難醫,別無他法,若還留戀這個塵世,想醒來自會醒過來。後拂了劍侍的手,踱步而出。劍侍和子期也沒再追問,因為叔夜阻止了他們。

第四日我終於醒來,眾人才放下心來。我哭了許久,直至哭累睡著,一覺過後,才感覺恢覆了些許精神,只是胸口仍會隱隱疼痛,提醒我發生過的不是夢。

面對眾人擔憂的目光,我輕聲安慰他們:“我沒事了。”

至少我沒有一直睡下去,至少我還是醒了。但是我的心空了一塊,那是別人填補不了的空缺。

叔夜和劍侍為了照顧我沒能好好休息,眼底有著深深的疲倦。子期表情嚴肅,君子也安靜沒拿我再開玩笑。他們的眼裏都寫滿憂愁和擔慮。

我不想再讓他們擔心,所以我只是心裏有事。

我不能再有事,若我也同易婳和墨書一般斷了這一生,這些人又如何再能承受接連的打擊?

眾人聽我一說,松了一口氣,給我帶來的補品立刻堆滿木桌。他們殷勤備至,即便是食物太多,多到我無論怎麽吃都吃不完,但我還是拿了勺子一碗碗的喝。我要快點好起來,不讓他們再擔心。

之前我被刺傷,彼時都是易婳給我帶來湯藥,現下已沒有一個女子柔若無骨的小手再輕拍我的額頭,溫和的和我說,快喝藥,喝了藥才會痊愈得快。

再也沒有了。

我環顧四周,已沒有她清秀的臉龐和紫蓮*的風姿,那滴淚痣下隱藏的淚水,終究是滴落到奈何橋下,融入冥河之中,隨水消逝。

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人了。

念此,心中猛一痛,喉頭又湧上一股甜意。我低下頭,借著擦嘴時衣袂的遮擋吞了回去,當做沒有任何異狀,繼續低頭吃飯。

我終究,還是做不到那麽快的把他們忘卻,我想讓自己快些好起來,竟只是思念便又重新咯血。

如此我怕也很難快速痊愈了。

再休息了兩日,我堅持要去風月閣,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蓮閣。叔夜、子期和劍侍陪著我站在幾乎快沒了池水的蓮池旁,一同看這座往日清香繚繞箏蕓毓秀的閣子。

紫蓮在池裏,怡然婷婷依風靜立,只是沒了那個紫蓮般女子的倒影投在碧波之上,它們孤獨的,伶仃往後的白晝,和漫長的黑夜。

燒成灰燼的蓮閣,其實早就被搜查了數次,我站在殘垣斷壁裏,撫摸過那曾是蓮閣內屋的墻壁。輕輕走過一截斷木,記得這兒曾是易婳的床,可如今,什麽也沒有了。

我只手扒開散落在地的灰燼,還能尋到些什麽麽?就算再猛烈的大火,即便再是燒上一天一夜,也不可能盡把屍首全都燒掉,可,除了那些燒不了的,哪裏又還有什麽可以剩下的?

傻瓜,你仍舊是不相信?即便是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你也要再試一試?他們分明和你在黃泉裏告別,你分明抱著那僥幸的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不也帶不回他們麽?

“你真是一個固執的傻瓜,這樣的你才是我喜歡的。”風裏傳來一聲嘆息,似誰的低喃。我起身四望,尋不著聲音而來的方向。

又可曾有這樣的嘆息,不過皆是我的虛妄罷了?

辰時的太陽遠而高的升在天空之中,我突然憶起一個戲言。彼時我擔心同易婳成親會被墨書挫骨揚灰,易婳信誓旦旦的說陪我看初七之日的朝陽,可是所有舊時的承諾都是假的。被揚灰的不是我,我沒能看到初七的旭日,易婳也沒有陪我一塊看。

所有的事有我或沒有我。我一直在,可那兩人卻已經不在。

這個傷心之地,短短一時之間埋葬了兩位故人,若幹年後我欲再來,可還會是現在這番模樣?

易婳是風月閣的主事,她嫁於我,如今又已不在,風月閣的事自然落在我的身上。之前都是叔夜和子期替我處理,所以蓮閣仍舊能夠留著,不曾改變。我今後亦不想讓它改變。

召集了風月閣的眾姑娘和小奴,把夢裏易婳的道歉當做信裏寫下的內容給眾人說了,惹得眾人不停哭泣。婉娘的韶華和易婳的用心而留下來的風月閣,要繼續傳承下去,我讓月無姑娘暫時接管風月閣的一切,待她步上軌道後,我才會放心把風月閣交給她負責。

眾人聽我的安排,沒有任何異議,易婳在她們心中是一個好姐姐好主事,而她出嫁那日恬靜的笑容,還有我的咯血,讓她們對我和易婳有了更多的尊重。

這之後,是墨書的第七日,叔夜和我們琴館六個弟子去祭拜墨書,韓家二老那瞬間蒼老了的臉龐,在短短數日內白了不少的鬢發,還有眼裏掩蓋不住的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傷,讓眾人再一次含淚拜完墨書的衣冠墓冢。

看著墨書的衣冠冢,我想起他對我的囑托。對著韓家二老,我在他們面前跪倒在地,“韓老爺,韓夫人,墨書去參加我和易婳的婚禮,卻身落火中,我是他的師兄卻沒能保護他反倒害他如此,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琴人在此懇請二老原諒。”

看著二老傷心欲絕的眼神,我不該提起他們的傷心事,但又不得不提。我跪著,磕了三個響頭,是給他們失去兒子的賠罪。如若當初我一切小心,說不定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至今的一切,的確是我的錯,我再說什麽也不能抹去這個錯誤,不能還他們一個養育了這麽多年的兒子。

“孩子,你起來吧,淺兒他也是一個癡情的人,為了那個女子……倘若當初我們不阻攔他,不強迫他,他也不會如此孤註一擲……不是你的錯,你起來吧。”韓老爺顫巍巍的,想要扶起我。

我看著他蒼老了許多的臉龐,搖頭不起,“韓老爺韓夫人,墨書他托夢與我說,盼望二老能夠原諒他這個不孝子,不能再在你們身旁贍養服侍。若有來世,他仍舊會成為你們的兒子,再報前世養育之恩!”我再磕三個響頭,這是代墨書給養育了他二十多年的爹娘的賠罪,賠罪他不能再承歡膝下,恭順孝養。

“孩子,淺兒他……唉……你起來罷……”韓老爺雙目含淚,聲音哽咽已是說不下去,他扶起我,抓著我的手默默流淚,韓夫人也在一旁不停拭淚。

墨書,易婳,你們的囑托我都一一做好了,現在你們可是心安些了?你們現在又會在哪兒呢?

看著墨書的衣冠冢,我咯出一口血,用衣袂堪堪遮住,卻避不開眾人的眼睛。“我沒事。”擺擺手讓眾人不用擔心,雖然勉強安撫了他們,仍少不了被問候一番。

雖然血吐著吐著會變成習慣,但我也不能總吐血,學著周公瑾那般吐得多了,然後步上他的道路,或許能夠跟他在黃泉路來個偶遇說,公瑾大人,在下學著你一樣吐血而亡了不是?

這個笑話不好笑,如果說出來讓眾人知道,只怕讓*後不得好過。

易婳,墨書。我期盼下一世有緣,能夠與你們再次相遇。

你們,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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