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對面的人忽然開口，東方苒苒嚇了一跳。但她面上不顯，只是往旁邊挪了挪些許位置，與對方拉開了一點距離：“我沒事。”

簡短的交流之後，兩人之間又陷入了無言的尷尬之中。東方苒苒絲毫沒有和對方搭話的意思，轉而看著那些木頭箱子發呆——暮從註意到她的目光，也跟著看了幾眼那些箱子。

他壓著嗓子，低聲問東方苒苒：“你知道這些箱子裏面裝了什麽嗎？”

“我不知道！不想知道！”東方苒苒迅速的一口回絕，堅決不聽對方接下來的話！因為按照她的一貫經驗，接下來對方說出來的，一定不會是什麽好話！

暮從被她的反應逗笑；他的笑容很純粹，裏面不夾雜半點的嘲諷。他輕聲道：“你變了很多，可能不同的成長環境，真的可以改變人的性格。”

他看著面前謹慎的少女——很難想象，這會是東方苒。但如果仔細一想，好像又沒什麽不可能。東方苒為什麽就不會是這樣呢？從本性來講，面前的少女分明就是東方苒。只是她處理事情的方式變了，底線也變了。

東方苒苒聽到對方的感嘆，心情覆雜。能說出這句話，說明對方也是知道東方苒和自己的關系——見鬼！之前在第一層，連東方苒的親弟弟都不知道自己就是東方苒！現在一離開那裏，連偷渡的“舍友”都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仍舊垂死掙紮：“我變了？怎麽，你很熟悉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而已吧？”

暮從的臉被鐵具覆蓋，露在外面的猩紅色眼眸卻意外的柔和，尤其是在看著東方苒苒的時候，幾乎可以被稱之為溫柔。

他道：“大人，你只是暫時忘記了。等你回到第九層，你會記起一切，包括你本來要做的事情。”

東方苒苒感覺莫名其妙。這個暮從出現得毫無征兆，就好像是一個完整的推理游戲裏面突然被放進了一個雞肋的劇透NPC。偏偏這時，船艙外面起了一陣騷動！

東方苒苒迅速的站起來貼到墻壁上，暮從也跟著貼了上去。他的動作要比東方苒苒快很多，輕盈得像是沒有重量一樣！東方苒苒來不及去深究這人的特殊，她忙著把耳朵貼在門口，竊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亂成一團，腳步聲，尖叫聲，還有男人粗聲粗氣的喝罵，熱鬧得像是一團七彩染色缸。

她蹲下身，透過細微的門縫，看見許多雙鞋子不安的來回走動，但是沒有人過來開這邊的門。

站在東方苒苒對面的暮從忽然開口：“有異族的氣息。”

東方苒苒瞥了他一眼。暮從滿臉正氣：“我的鼻子很靈，我永遠效忠於大人！”

東方苒苒心裏暗罵：老子信了你的邪！

仿佛是為了驗證暮從的話，下一秒貨倉大門就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腳！

東方苒苒猝不及防，被震得耳朵生疼！她捂著自己的耳朵連忙避開，外面傳來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這邊的糧倉為什麽不打開來接受檢查？難道裏面藏了什麽不可見人的東西？！”

“哎喲我的大人啊！我們……我們這都是小本生意，怎麽可能藏什麽不可見人的東西啊？這裏面都是那些上流大老爺們要的東西，這要是碰壞了，我們也沒法給上頭交差啊！”

“少他娘的放屁！快給老子打開——再廢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下酒！”

“這…這……”

中年男人不停地擦著自己額頭上的冷汗，他現在後悔得恨不得打死當初那個同意帶東方苒苒偷渡的自己！誰知道安檢站的人發什麽瘋，平日裏連客艙都懶得去看，今天居然連貨倉都要檢查？

眼看那個小隊長不耐煩的用通行證強行打開貨倉大門，他的一顆心頓時跳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偷渡這種事情，一旦被查出來……他們這種小勢力，基本上一頓牢飯是逃不掉的！

貨倉大門緩緩打開，裏面堆滿的木頭箱子一覽無遺。

小隊長皺著眉把整間屋子掃視了一邊，連一些隱蔽的視覺死角都沒有放過。

什麽也沒有，除了那些巨大的木頭箱子。

中年人松了一口氣，他擦幹凈自己手心的虛汗，給小隊長賠笑：“嘿嘿嘿……大人，您看，我們這裏面可什麽都沒有！我都和您說了，我們都是本分的生意人……”

他的話沒有說完，被驚恐的掐在了脖子裏；小隊長大步走過去，抽出自己腰間的佩刀，一刀斬在就近的木箱一角！

隨著一聲悶響，箱子的破口裏探出大朵艷麗的，紅至泛黑的花朵。它們朝著不懷好意的來者露出笑顏，淡淡的迷人香味在整個貨倉裏蔓延開來。

有幾株花朵被刀鋒所傷，斷口流出乳白色的液體。

小隊長楞了楞：“這是…夢引路？”

中年人心疼得不行，但是又顧忌對方的身份，幹笑：“對，是夢引路。您知道的，最近第九層的大人們很流行食用夢引路……這種花很挑地方，只有在第一層的沙地裏才養得出來……”

“哼。”小隊長冷哼一聲收回佩刀，刀鋒上傳來魅惑的淺淺香味——他憋著一口氣，道：“夢引路食用過多容易產生幻覺，帝國對夢引路的攝入量有嚴格的把控，你們最好按照帝國法律來辦事……”

中年人連連賠笑：“這是自然，這是自然——我們這一共就十二箱，完全是按照帝國法律規定的數量來的……”

說話聲漸行漸遠，東方苒苒松了口氣，從箱子裏面爬出來。暮從運氣好，他藏身的箱子並沒有被檢查。

他擔憂的看著東方苒苒：“你沒事吧？”

東方苒苒搖頭，蹲下身摸了摸地上乳白色的水跡——那股淡淡的香味繚繞在她的指尖經久不散。東方苒苒心裏咂舌：夢引路？這不就是罌粟花嗎？罌粟花拿來吃？這群人不要命了吧！

從小就接受毒.品科普教育的她，自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種東西的威力。它甚至可以從精神上摧毀一整個國家！

她擦幹凈手指上沾染到的花汁，一屁股坐在箱子上，嘆了口氣：“這個不重要，現在你的問題比較重要。你叫……暮從？”東方苒苒說到最後一個名字時，有點遲疑。她只聽見之前那個中年人這樣稱呼他。

暮從點頭：“暮色的暮，聽從的從。這個名字是您給我起的。”

東方苒苒尷尬的笑了笑：“那個啥…不好意思啊，我不記得了。”

她猜暮從以前一定和自己關系匪淺，只是自己現在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暮從很輕的笑了一聲：“沒有關系，您離開之前已經和我說過最壞的結果。相比之下…現在只是失去記憶的您，已經比我預想的重逢好上太多了。”

最壞的結果？

東方苒苒皺眉。暮從看出她的疑惑，體貼的為她解釋：“您離開第九層的時候就曾經說過，如果您預設的答案並不成立，那麽最終結果就是徹底和世間萬物融為一體。但是現在您又回來了，只是失去了記憶而已。但對我而言，您仍舊活著，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說實話，一開始我還不敢確定是您。”

“後來靠近您待了一會之後，我就確定了。”

“你怎麽確定的？”東方苒苒滿腹狐疑，如果不是那本日記上面記載的東西太過於匪夷所思，恐怕東方苒苒自己都不會相信自己和東方苒本來就是同一個人。暮從又是怎麽認出自己的？

暮從淡淡的道：“您身上…有龍雀大人的味道，很容易分辨。如果您回來了，龍雀大人一定是第一個找到您的人。”

東方苒苒抽了抽嘴角。龍雀大人？關於龍雀這個稱呼，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個聽見的，大約就是阿諾稱呼李樂為“龍雀”。

李樂的味道？

她忍不住聞了聞自己的袖子，上面沾染了罌粟花的香味，莫名的透著誘惑。東方苒苒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有些悻悻——她什麽都沒有聞出來，罌粟花的味道也並不和李樂身上那股淺薄的香味相似。

暮從對她聞自己手臂的動作視若無睹，自顧自的遞給東方苒苒一疊信紙：“這是您叮囑要留下來的東西。”

東方苒苒接過信紙隨意的翻了翻，上面的字跡與之前她在日記本上看見的，如出一轍。她沒有絲毫猶豫，翻開了信紙。

見信如唔，

這好像是句廢話，自己給我自己寫信，還寫什麽見信如唔？不過反正都寫上去了，這個又不重要。

信我交給了暮從。但這並不代表暮從可信——他只是效忠於我，但並沒有說不能欺瞞我。信也不能交給李樂，他不會讓我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情。但是來不及了。

沒有人知道我在焦慮些什麽，這群蠢貨以為我只是在擔心血族，擔心獸族。地下實驗室是瞞不住的，一旦我在那裏留了東西，不知會有多少人沖進去做手腳，他們恨不得全世界只剩下一個種族。他們會欺騙你，甚至欺騙自己，只為了讓你相信你所見的是“事實”。

而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種族，只有一個人類而已。

因為只有這個種族，創造出了所謂的，眾神時代。

他們現在已經不滿足於征服異族，他們想要萬頃碧海，數億星辰。區區異族已經不能再阻止人類的腳步。

但人類最大的敵人，不是異族，而是自己。

你需記住，你的對手是誰，不要死得不明不白。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鎖住的章節已經解鎖，可以正常閱讀了。

謝謝昭昭小天使投的地雷。

最近因為課程實在太緊了，所以更新也不太及時，其實我並不太擅長寫這種大長篇，尤其是寫到三十章後面，我自己已經有點卡劇情了，小天使們的喜歡讓我有點受寵若驚，謝謝你們願意一直陪著我，你們是我最大的寶貝呀。

真的謝謝你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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