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被她念得有點無奈——煩倒不至於。他轉頭看著東方苒苒，誠懇的建議她：“我覺得你可以停下來了，你看這些屍體的骨頭架子都被我踹散了，如果它們真的能活過來，別說念“阿彌陀佛”了，就算你念太上老君也沒有用。”

東方苒苒看了眼被踹飛到角落的屍體，那些破敗的皮膚底下已經有不少折斷的骨頭突刺出來，靠著破舊的培養皿底座，看上去十分淒涼。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求個心安而已。”對著一堆野生無主的白骨，不念幾句佛號給它們超度一下，東方苒苒總覺得自己良心上有點過不去。

“心安？”李樂嗤笑一聲，順手把一件東西塞進東方苒苒的手心。

“這是什麽？”東方苒苒楞了楞，疑惑的攤開手——是一串朱紅色的串珠，上面似乎還刻著細小的文字。不過因為這裏的光線過於昏暗，所以東方苒苒並沒有看清楚上面刻的是什麽字。

李樂清理著前面擋路的屍體，聽見東方苒苒發問，便漫不經心的答：“佛珠，以後遇見死人呢，你就一邊念佛號一邊轉那玩意兒，說不定效果更好一點。”

東方苒苒“噫”了一聲，舉起串珠仔細看了看；上面刻的好像是焚文。她把佛珠繞在自己手腕上，雙手合十對著那些白骨認認真真的參拜：“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今天冒犯你們的遺體實非我和老板的本意，還請各位莫怪。今天給你們拜一拜念過佛號，你們該投胎的投胎，該尋仇的也出去找那些把你們關起來的人尋仇，不要找我和老板的晦氣……”

李樂嘆了口氣，停下腳步。他想說你可真麻煩，但是一轉頭看見東方苒苒認真的模樣，他最後還是沒有阻止東方苒苒。

指尖摸進口袋裏，觸及了煙盒子。但李樂也只是摸了摸，最終沒有抽。

“行了，意思意思就可以了。走吧。”

“哦哦，好。”

東方苒苒睜開眼時臉上也並沒有多少虔誠，她握著佛珠跑到李樂跟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腕。李樂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到東方苒苒的手上，但只是一眼，他很快又移開目光，繼續前進。

越往前走，周圍的培養皿就被破壞得越發厲害。有些屍體甚至不需要李樂動腳，東方苒苒看見它們時，它們就已經爛得不成樣子了！

地板上的金屬上也開始出現大量的劃痕——看上去仿佛是被尖利的指甲抓撓過一樣！

抓痕裏還有暗紅色的細碎斑點，看上去好像是幹涸的血跡。

東方苒苒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這些金屬自己一路踩過來，可以感受到其堅硬的質地。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在什麽樣的環境之下，才能把金屬地板抓撓出這樣的痕跡！

“老板！”東方苒苒不肯再走，拽住了李樂的手腕。

李樂回頭看她：“怎麽了？”

東方苒苒指著地上的抓痕，小聲道：“你看，這些痕跡……”

“抓痕，不是人類留下的。”李樂敷衍的看了一眼，安撫東方苒苒道：“沒危險的，走吧。”

東方苒苒看他滿臉不上心的樣子，有點急了，道：“不是——老板你就不奇怪嗎？這地方怎麽看都不像是正規的實驗室，而且地上還有這麽多抓痕，這裏一定曾經發生過什麽！命運之槍會被放在這裏，會不會和這些培養皿裏面的屍體有關？”

“唔，很有道理。”李樂彎起眉眼，揉了揉東方苒苒的腦袋：“挺聰明的嘛！”

“是吧？”東方苒苒得意的叉著腰，甚至都沒有去計較李樂揉她腦袋的事情。

李樂輕笑：“是是是。好了，我誇也誇完了，趕緊走吧。事先和你說好，這個門開的時間是有限制的，如果我們沒能及時出去，可就要在這鬼地方呆到明年開門了。”

東方苒苒聞言打了個寒顫，搓著自己的胳膊幹笑：“不了不了，這個破秘密反正也不重要，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去找到命運之槍。嘿嘿嘿，走吧走吧。”

她在這個破地方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更別說一年了！

又沈默的走了約莫五六分鐘，他們眼前出現了第二扇門。

不過這扇門是用古樸的青銅制成，上面還畫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叉！

那顏色紅得暗沈，出現在這布滿屍體的陰暗實驗室裏，難免使人心裏犯嘀咕。東方苒苒甚至懷疑這破地方會不會是什麽不法組織的人體.實驗室？

畢竟就外面那個屍體量，拖出去的話，都夠淹死一個大活人了！

東方苒苒越想越覺得可怕，不由自主的往李樂身邊靠了靠，直到鼻尖再次繚繞著那股熟悉的香味之後，她的心裏才松了一口氣。

老板還在，不慌！

在心裏給自己打了個氣，東方苒苒繼續去觀察那扇青銅門。

門挺大的，就是上面畫得畫——東方苒苒揉著眼睛，再次仔細的看了看——她沒看錯吧？

門上刻了一個□□的男子，橫臥在雲端，朝著對面擡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而他的對面，只雕刻了一只手。

那只手上戴滿了鉆戒，每一顆都在散發著漂亮的光芒。

實驗室的大門上刻這玩意兒？難道是為了方便他們做實驗做到一半過來觀摩人體結構嗎？

東方苒苒很是納悶，並且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這破地方實在是太古怪了！

李樂不是東方苒苒，他對地上古怪的抓痕沒興趣，對門上那詭異的雕刻就更加沒有興趣了！他徑直走過去打開了門旁邊的密碼盒子，熟練的往裏面輸入密碼。

東方苒苒湊過去一看，差點激動地熱淚盈眶！這他娘的居然是一個液晶顯示屏！

雖然她看不懂上面密密麻麻的代碼是什麽意思，但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之後看見的最高科技了！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這個世界上可能也有電視和手機！意味著她終於可能結束沒網的日子了！

她揉了揉眼睛，滿懷期待的問李樂：“老板！你認識這東西？”

李樂垂著眸，淡淡的答：“認識，密碼鎖。你安靜點。”

東方苒苒連忙捂住自己的嘴裝死，絕不發出半點聲音打擾李樂辦正事！

過了好一會，李樂終於停止了他手上的動作，轉而看著那扇大門。東方苒苒被他感染得也有點緊張，緊緊地盯著那扇大門。

吱呀——

久未打開的門，再度開啟時，便發出了鐵銹摩擦的刺耳聲音。

東方苒苒揉了揉耳朵，窺李樂神色——他緊盯著那扇門，連眨眼的動作都沒有。東方苒苒有點納悶：老板這神色……不像是去拿什麽神器，倒像是要與舊情人久別重逢似得。

大門徹底打開，露出裏面的一小方天地。

讓東方苒苒有點意外的是，裏面的這間屋子並不大。

屋子靠墻擺放著一架架營養艙，有點像東方苒苒以前玩全息網游時使用的那種。屋子的中央有一根半人高的石柱，上面原本應該是籠罩著一層玻璃罩子，如今也不知道被什麽人打破了，露出柱子上放置的一個密碼箱。柱子旁邊，還靠著一具屍體。

這具屍體應該是死了很長時間了，再加上在這地底下，並沒有被人很好的妥善保存，如今已經只剩下一堆白骨，還有它身上腐朽破敗的衣物。

不過……

東方苒苒瞇起眼，忍不住把手電筒往那具白骨上多晃了幾下：她沒有看錯，這具白骨並不是純粹的白色，而是散發著一種淡淡的金屬光澤！

李樂大步走過去，他看都沒有看石柱上的密碼箱一眼，徑直走到白骨面前，緩緩蹲下。

他收起了平日裏似笑非笑的不正經表情，眉眼冷肅，甚至還有那麽一絲……悲傷？

東方苒苒再度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李樂也會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嗎？

在她的印象裏，李樂向來是無所不能的大佬，黑心黑肝，薄情又多情。就算是東方飄這個親侄子，也不見李樂對東方飄多麽親厚。

但是此刻，李樂臉上的悲傷不似作假。

他緩緩地伸出手——李樂的手向來很穩，不論是端木倉殺人，還是拿刀殺雞，從來都不會抖一下——但是現在，李樂的手在發抖。

蒼白的指尖觸及白骨的眉心，李樂的臉上落下一滴淚水。

東方苒苒長大的嘴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雞蛋！李樂…哭了？臥槽！她的眼睛沒有瞎吧？這具白骨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她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麽。自己不知道前因後果，還是不要隨便勸人的好。

老板又不是小孩子了，一個三十多將近四十的男人，又經歷過這麽多風風雨雨，東方苒苒相信他的內心必然已經無比堅強。如李樂這樣的男人，最不需要的就是那些無所謂的安慰。大概比起安慰，此刻的他更需要安靜。

指尖觸及的骨骼堅硬無比，泛出些許金屬的光澤。李樂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我來……帶你回家了。”

“阿苒，小叔來帶你回家了。”

時隔數年，落葉終將歸根。

東方苒苒看著李樂難得塌下的脊梁，那麽一個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心裏五味陳雜，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原來…是東方苒啊。

是那個長得同她一模一樣的東方苒。

是那個嫁給了王景的東方苒。

是東方飄口中永遠無法被替代的姐姐。

也是，真正與李樂血脈相連的至親之人。

東方苒苒握緊了手裏的手電筒，視線裏，盡是李樂微微伏下的脊背——她曾經和李樂開玩笑，說李樂的脊椎骨生得可真好，一節一節，削瘦又漂亮。

她不曾對李樂撒謊，就算是玩笑，也說了實話。

“李樂，”東方苒苒認真的叫了他的名字：“你告訴我，東方苒是病死的。但是現在，病死的人，她的屍骨卻出現在這裏。你告訴我你要找命運之槍，但我們最終的目的地卻是東方苒的埋骨之處。”

“李樂，自我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沒有半句是謊言是欺騙。”

“李樂，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信任的？”

每說一句話，東方苒苒都感覺自己心裏某個地方在開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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