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苒苒看著面前並排而坐的安東尼和東方飄——安東尼高大的身子塞在課桌後面，明明只是正常的坐著，但不管怎麽看，都讓人覺得不是個好學生。

東方飄坐在他旁邊，雙手交疊放在課桌上，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她轉過頭，用精靈語問李樂：“李老師…安東尼就算了，你把東方飄也塞給我是幾個意思？”如果東方苒苒沒有記錯的話，在她沒有來之前，東方飄是由李樂親自教導的！東方苒苒自認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學問和見識，是遠遠不及李樂的。

李樂抱著自己的胳膊，嘴角帶著幾分愉悅的弧度：“你不是說要教安東尼嗎？反正一個也是教，兩個也是教，還給你買一送一，開心不？”

東方苒苒的嘴角微微抽搐；開心？她開心個大頭鬼啊！

東方飄是李樂的侄子，是東方苒的親弟弟，她怎麽教？教他九年義務教育嗎？

“安東尼學什麽，東方飄就跟著學什麽。”李樂說著，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他一擡手，底下衣服跟著往上爬，露出幾寸漂亮的腹肌。

東方苒苒迅速的轉過頭去，背對著李樂，感覺自己鼻腔裏湧著幾分溫熱。她連忙捂住自己的鼻子，甕聲甕氣的說：“你確定？”

李樂勾了勾嘴角，目光若有若無的掠過安東尼：“我確定。”

這只老狐貍，又在打什麽主意？

東方苒苒百思不得其解；她瞥見李樂站在院子門口抽煙——今天酒吧沒有開門，所以她才能站在這裏給安東尼他們上課。東方苒苒一邊教安東尼聲母韻母，一邊註意著李樂。

他抽的並不是小熊貓，東方苒苒的那包小熊貓早就被他抽完了，但直到現在，李樂也沒有把她的登山包還給她。

雖然李樂煙酒不離手，但據東方苒苒觀察，其實李樂並不經常抽煙。他只有在想事情想到心煩的時候才會抽煙。而且李樂這個家夥，情緒管理功能就和妖精似得，如果他不想的話，誰也別想猜出他的情緒和想法。東方苒苒也只是根據他抽煙的頻率來判斷他最近的心情好壞。

按照最近的情況來看…李樂他，似乎心情並不怎麽好。

李樂不會無緣無故的心情不好，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會是什麽事情呢？

東方苒苒有點走神，等她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在紙上寫下了李樂的名字。她楞了楞——安東尼催促著她：“你還沒有告訴我，這兩個字什麽意思呢！”

他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長眉不耐煩的微微挑著。

東方苒苒立刻劃掉那兩個字，將那頁紙撕下來揉成一團，若無其事的說：“我寫錯了，下一張。”

“是小叔的名字吧。”一直沈默的東方飄忽然開口，嚇了東方苒苒一跳！她捏著那個紙團，一時間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安東尼的目光從聲母表上挪開，緊盯著東方苒苒手裏的紙團，只覺得那東西十萬分的礙眼。

氣氛瞬間尷尬了起來，東方飄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似得，又繼續看安東尼桌子上，東方苒苒給他謄抄的聲母表。

東方苒苒把紙團扔進垃圾桶裏，撐著自己的下巴說：“剛剛在想李老師什麽時候給我發工資，想著想著就把他名字寫出來了。”說著，她又瞥了一眼院子門口的李樂。

他已經掐滅了煙，但是沒有看著東方苒苒他們，而是看著酒吧已經關閉的大門。李樂是個很警覺的人，東方苒苒的眼神落過來的瞬間，他立刻就察覺到了。

他側目，彎起眉眼，對東方苒苒笑了笑，沒有說話。

東方苒苒有點恍惚，迅速的轉開目光——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害怕。她看見李樂腳邊堆著許多煙頭，也看見他指尖泛起焦黑的顏色，有細微的白煙順著他的胳膊升騰起來。

這還是東方苒苒第一次看見李樂在揍人之外的時間裏，如此頻繁的使用火焰。難道…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發生了什麽大事？

她轉回目光，曲起胳膊撞了撞安東尼的手：“別看了，給我默寫一遍。默完再開始學寫字。”

安東尼撇了撇嘴，但也沒有反駁東方苒苒。雖然在此之前安東尼從來沒有上過學，但他卻是意外的聰明，不管東方苒苒教他什麽，都學得很快。不管東方苒苒也可以理解為什麽在這裏沒有人會覺得安東尼聰明——李樂這個老妖精學起東西來就跟海綿吸水似得，壓根就不需要什麽消化過程！

而東方飄？這就是老妖精培養出來的小妖精！

他們當然不會覺得安東尼的這種學習程度可以算作聰明。

而除了他們之外，在第一層還想找出第三個有文化的常駐民，比大海撈針還要癡人說夢！這也就間接導致了安東尼從小就沒有得到正確積極有效的啟蒙教導。

說起來，還是時代的錯誤啊！

東方苒苒一邊批改安東尼錯到離譜的漢字默寫，一邊懷念她舊世界的九年義務教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啟蒙教育的重要程度——小孩子都是單純的，就像是一張白紙。這種時候，啟蒙教育就決定了他們未來大部分的性格組成。

“好了。”把作業紙放到安東尼桌子上，東方苒苒滿臉生無可戀：“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看我給你寫的生字表？”

安東尼看著紙張上滿目刺眼的紅色叉叉，氣得差點把自己的頭發揪下來！他咬著後槽牙恨恨的說：“當然有認真看！但是我覺得那些字明明都長得差不多！就跟一群纏在一起的花草一樣，鬼知道它們有什麽區別！”

東方苒苒頭疼的嘆了一口氣。

安東尼可以很輕松的背下來聲母表，卻在漢字上栽了個大跟頭，而且看他這樣，十有□□很難爬起來。難不成是因為血統的原因？

看著安東尼張牙舞爪的金色短發，以及過分深邃的異域眉眼，東方苒苒在心底胡亂猜測著。

她又看了看東方飄的默寫。東方飄的字很漂亮，甚至比東方苒苒的字都要好看許多，東方苒苒充分懷疑，他壓根就不需要來上課。真不知道李樂是怎麽想的，讓東方飄和安東尼一起上課？還上一樣的內容？他是嫌東方飄太閑了嗎？

隨手給東方飄的作業紙上打了個勾，東方苒苒都沒有看東方飄一眼，把作業紙放他桌上，就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出神；偶爾偷偷地瞥李樂兩眼，越看，東方苒苒心裏就越發不解。

李樂到底在煩什麽？

東方苒苒握著筆的手略微收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雖然李樂表面收留了自己，但是東方苒苒始終記得他那天說過的話。

“為了大夏王珍貴的承諾，那群人可是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我要那玩意兒沒有用。我只是需要你這個人而已——我需要東方苒，一個活著的東方苒。”

他說他在開玩笑，可是東方苒苒不信。她覺得，李樂一定是動過這個念頭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最終他並沒有將這個念頭付諸行動，甚至還選擇了收留自己。

李樂…李樂…這個老妖精，到底想要什麽？

手心裏緊握的筆忽然被人抽走，東方苒苒嚇了一跳，連忙擡起頭來，看見東方飄沒什麽表情的臉。他的容貌普通，但是那雙眼睛卻和李樂有三分相似，看起來無辜又乖巧。他把筆放到一邊，輕聲道：“午飯時間到了。”

東方苒苒看了看四周，安東尼早跑去打飯了。

李樂也不在。

偌大的院子裏，就剩下東方飄和她兩個人。

東方苒苒有點不太習慣與東方飄獨處，她幹笑兩聲站起來道：“我這就去吃飯。”

東方飄看著她急匆匆就要跑開的背影，淡淡的開口：“你不是我姐姐，不要妄想取代她。”

“你只是占了這副皮囊的便宜。小叔那麽喜歡和思念姐姐，每每看見你，就會忍不住回憶過去。他越是回憶過去，就越是心軟。”

他的語氣平淡無波，冷靜得令人發指：“但你應該明白，他對你的好，對你的包容和溫柔，這一切的前提，是你的那張臉。如果沒有這張臉，小叔根本不會收留你。你最好認清楚自己的地位，不要以為自己真的就是小叔的侄女。”

東方苒苒看看天——第一層的天空總是帶著幾分暗沈的血色。她嘆了口氣，縮著脖子幹笑：“好好好，是是是，我記住了。”

東方飄握緊了拳頭，他沒有留指甲的習慣，但是過度用力之後仍舊紮得自己有些發疼；眼前的人分明和記憶中的姐姐長得一模一樣…可是她們為什麽不像？

姐姐那麽聰明，高貴又優雅，為什麽——為什麽這個東方苒苒！卻這般膽小懦弱？

怒氣翻滾上來，堵在東方飄的喉嚨口裏，他向來沈默平靜的臉上，表情有些猙獰扭曲。他努力深吸了幾口氣，迫使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麽扭曲：“下次不要用姐姐的臉做這種表情。”說完，他越過東方苒苒離開院子。

東方苒苒縮著脖子塌下肩膀，看上去卑微而可憐。她垂下的眼眸裏卻是一片冷淡，沒有被羞辱的羞恥，也沒有憤怒或者委屈。

等東方飄離開之後，她立刻挺直腰板，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小聲的自言自語：“傻叉，到底是誰在自欺欺人，你心裏沒有一點逼數嗎？”

她早就看出來了——李樂看她的眼神大多數時候都是清醒的，只有東方飄這個家夥經常看著她出神。尤其是在東方苒苒和李樂一起討論精靈語的時候，東方飄經常蹲在院子裏偷看他們，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

大約是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候，東方苒苒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姐姐，是最為相似接近的。東方飄的惱怒，不是害怕東方苒苒取代東方苒，而是因為東方苒苒和他心愛的姐姐，只有外貌相似。除了容貌之外，她們完全是讓人無法混淆的兩個人。

當然，這些話東方苒苒不會說出來。

她一邊揉著自己的肩膀和脖子，一邊看著天空。天空是暗沈的，沒有星星，也沒有雲朵。東方苒苒瞇起眼睛，臉上的表情難得有幾分深沈。

“怎麽還沒有去吃飯？”

李樂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東方苒苒松開揉脖子的手，賠笑：“我剛剛在想下午要教他們什麽呢。”

李樂看著小姑娘臉上擠出來的笑容，倒沒有多少的委屈之色。他俯下身，湊近東方苒苒。只要一靠近，李樂就能聞見她身上的味道——不是任何一種香水，那是純人類的血液所特用的味道，甜美而芬芳。

在他湊近的同時，李樂能感覺到，東方苒苒的身體立刻僵硬緊繃起來！

她很緊張，甚至害怕。

東方苒苒的這種情緒，僅僅在李樂面前無限度的放大。

他輕笑一聲：“阿苒，我看見你翻的那些書了——你在調查眾神時代，你想回去，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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