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回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孟狂不由伸出手去在黑暗中試探。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在聽見了它的聲音之後，孟狂失去了“視覺”。

是真正的失去。孟狂作為強大的異能者曾受到最好的醫療設備，可是無論什麽治療都無法讓他失去的聽覺恢覆。所有設備顯示他健康完好，但孟狂卻什麽也聽不見。他之前有種隱約的感覺，現在經過這一遭感覺愈發清晰——孟狂不是身體上的受傷，而是靈魂上的受損。

現在他損害得更嚴重了。

孟狂擡起手，黑色的裂縫如同他肢體的延展，是那樣輕松寫意。恐怖的威力在掌心玩弄，仿佛淘氣的玩偶。他下意識用手指在空中劃了一下，劃過的地方被撕裂了……孟狂雖然什麽也看不見，但他能夠感受到，他，晉級了。

從一無所有到擁有異能，他花了四十年；

從青銅到黃金，他花了三年；

從黃金到白鉆，他花了一瞬間……

孟狂恍恍惚惚的坐在床上，他想要起身，卻踉蹌了一下。孟狂臉色一變，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腿。健康而修長的雙腿，內裏已經漸漸腐朽。這就是所謂的代價嗎？他扯了扯嘴角，沖進醫療室，治療自己的腿，治好沒多久，又開始壞——他無法阻止自己身體不斷地走向死亡。

孟狂艱難的走了幾步，他絆倒在地。孟狂嘴角流出一絲笑意。

“這就是身為人類面對‘它’的結果麽？”

他坐上了輪椅，肉體宛若即將死去的種子，異能卻越來越強大。

孟狂終於死了心，他不再奢求自己的健康，但依然狂熱著“它”的存在。孟狂不止一次的想要再見它一面，即使那之後他會立刻死去；然而無濟於事，它跟孟狂的交談是最後的言語，他再也沒辦法看見它了。

孟狂最終會抱著破敗的身體與毫無希望的等待而死去。

……他不甘心。

孟狂開始研究“它”。

漆黑的裂縫來源於它，孟狂不斷地實驗並記錄自己的異能，他撕裂“空間”的異能給了國家科學極大的進益，慢慢地有了虛擬戰鬥系統，有了將意識傳遞到另外開辟空間的科技。他帶來了勘稱奇跡的變化，打開了一扇廣闊宏大的科技之門。可以說，沒有孟狂，就沒有未來。

孟狂的地位水漲船高。漸漸地，已經沒人叫他本名了。

所有人尊稱他為“盲聖”。

聖者，賢明而偉大。沒想到孟狂有一天也會得到如此的稱呼，可惜他失去了視覺，無法看見其他人臉上對自己尊敬的神色，失去了聽覺，無法接收那些溢美讚揚之詞；為了能跟其他人無障礙的交流，孟狂將“聲音”轉化成一種特殊的頻率，可以通過輪椅上的接收管道傳遞在他的肌肉上，用感官代替聽力。可惜不能有更方便的視力代替，只好找一個人陪伴自己。

孟狂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度過了數十年的光陰。

這段時間平靜極了，沒有任何嘈雜的東西擾亂心緒，他始終沈浸在無聲的靜默中。從一開始的焦躁不安，慢慢變成了古井無波的淡然。沒有被悲慘摧毀的孟狂——最終，成為了“盲聖”。

曾經的自己已經死去，嶄新的盲聖脫胎於孟狂的腐屍，他徹底變了。

盲聖越來越淡漠，這看透一切的滄桑讓他對什麽都報以不在意的態度。是啊，盲聖自己也這麽認為：他已經沒有想要的東西了，已經沒有什麽能打動他，讓他的心田泛起波瀾了。這想法直到某天，盲聖感到了一種極其熟悉的波動……

“它”的波動。

盲聖在那一刻失態得吼叫起來，漆黑的裂縫毀滅了方圓百米的空間。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看破紅塵，他也明白自己為什麽明明知道活不長了，卻還每天接受治療飲鴆止渴，他在這一瞬間看清了自己內心深處刻下的想法——他想再次觸摸“它”。

盲聖找到了那波動，是一個名為孟浮生的少年。他觀察並監視著少年，想從其本身捕捉到屬於“它”的存在。但兩年時間一無所獲，盲聖不死心，他繼續觀察，某天又察覺到了“它”！盲聖立刻轉移視線，他發現了破冰而出的蘇妍。

蘇妍身上始終帶著“它”的氣息。

起初，他以為蘇妍跟自己一樣的淒慘遭遇，他甚至懷著同病相憐的憐憫。然而不斷地監視終於讓他明白，蘇妍與他不同。跟隨時隨地都能同“它”接觸的蘇妍相比，盲聖只是個小醜。

可悲可笑、遭受了淒慘卻還一直不死心、愚昧、癡傻的小醜。

……這個世界，總有那麽多不公平。

他在這些年對自己裂縫的研究中，已經差不多摸到了它存在的本質——那是整個世界的縮影，它裹著厚重的殼，但這殼卻也稱得上薄弱，會被孟浮生這類其他世界所來的東西入侵。

沒錯，盲聖早就發現了孟浮生的異樣，活久成精的老怪物在長久的思考後明白了一切。

異界來客嗎……？

盲聖雖然不太懂，為什麽會出現孟浮生這樣的人，但他很清楚，想要穿透它進入這個世界，必然要在外殼留下刺穿的孔。這對它的傷害毋庸置疑。盲聖感到惶恐，他擔憂著那偉大的存在，更加緊密監視所有的“異樣”，帶著某種天真的念頭渴望依靠那些“異樣”再次見到它。

盲聖如願以償的發現了普爾德。

他命人在最開始的地方準備好，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了纏繞著火焰，等同於火焰，化身於火焰的人——蘇妍。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完結啦啦啦~！

☆、完結

【138】

盲聖很幸運，也很不幸。

能察覺到“世界意識”的存在，甚至跟它交流過，但卻因此遭受淒慘待遇，但蘇妍，她將世界意識的對話視作理所當然，卻從未想過，整個世界能跟一個渺小的人對話，是件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仿佛人類跟自己數不清的頭發絲中的一根頭發談話一樣……

假如盲聖的幸運值能夠具現化，一定是E吧；

而蘇妍，無疑屬於EX的範疇。

……當然，蘇妍作為一個腦洞並未大到超越天際的正常人，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啊，難道眼前溫和淡雅的白發人跟自己差不多，都是被“世界意識”選中的“救世者”嗎？蘇妍問了問世界意識，在對方否認的回答中又感到十分疑惑，殊不知自己這舉動又在盲聖心頭捅了一刀。

蘇妍並不是擅長勾心鬥角的人，她既然摸不透盲聖的意思，也就不去瞎猜。

她的方向只有一個——

“你是想阻止我、幫助我，還是冷眼旁觀？”

——對方是否是敵對者。

盲聖頓了頓：“……我不知道。如果非要說的話，我是…幫助你的人。”

他已經時日無多了，而在這最後的時間裏，他想幫助它。

盲聖手指一動，被黑色裂縫始終控制著不再擴大的傷口便顯露而出。蘇妍從骨子裏感到一陣寒意，那是面臨危險時人類下意識的恐懼。世界意識不再跟他對話，而是專心致志的修覆傷口——這已經不是他們兩個人能參與的了，蘇妍轉身離去，盲聖卻不依不舍，良久才走。

過了十幾天，蘇妍不斷地能聽到新聞。

洪水暴發、火山蘇醒、氣流波動、海洋溫度異常……種種可怕的自然天象一一上演。

蘇妍知道這是因為世界意識為了修覆傷口，暫時將平衡整個世界的力量挪到了緊急需要的地方，所以才會導致這種事情的發生。好在現在的世界並非曾經對自然災害手足無措的現代，異能者跟戴著氣象儀的專家會在最短時間內將危險平息，而未來符合力學構造的堅固建築也有效的緩解了傷亡，即使有的人非常倒黴的正面撞上災難，緊急地下儲藏庫也會臨時開放，作為暫時收容地。人類隨身攜帶的危難機器人，拼著報廢的危險也會將他們安全送達。

本該觸目驚心的傷亡數目變成了極其微小的數字。

讓人總算松了口氣。

蘇妍沒有去救災，她去不去並不影響局勢……她現在越來越無聊了。娛樂設備不能給自己帶來任何愉悅，因為上次太過高調的緣故，虛擬戰鬥系統也不能進入——菲諾拉滿世界找她，被逮到可不太妙。連看的小說都不能給蘇妍快樂了，她現在渾身閑的發毛。

有時，蘇妍會忍不住罵自己真是賤骨頭。末日裏朝不保夕的時候渴望平靜安寧，現在平靜安寧了又在期待驚險刺激；世界意識不斷堅固的同時“可驅逐者”越來越少；蘇妍心裏有種隱約的感覺，世界意識很快就不需要她了，那時她將真正脫離這個世界，達成超脫的成就。

啊~啊~所以還要再忍耐一下啊~

蘇妍碎碎念著，旁邊是靜如鵪鶉的普爾德。

自從上次修覆世界障壁，普爾德就沒什麽用了，蘇妍本想著隨手扔了吧，反正這年頭流浪動物中心多得是，不過普爾德發現蘇妍的意圖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掛在她腿上哀求連連，一頭猛虎這麽嚎叫著實在有礙觀瞻，蘇妍嫌棄的踢開他，還是答應了跟著自己的請求。

畢竟，不涉及原則性問題的時候，蘇妍還是個溫和善良的好人（微笑）。

說起來，她似乎以前也制服過一頭狼人，只不過後來心情不爽外加需要驅逐，所以隨手殺掉了；現在倒好，又多了一只“小貓”。難道蘇妍天生是跟馴獸師嗎？招動物崇拜？

——或者是，招動物敬畏？

總而言之，普爾德每天維持著獸型，戰戰兢兢的做著蘇妍的大貓。

【139】

盲聖就要死了。

他死之前找到了無聊的蘇妍，請求她聯通世界意識，將自己唯一的疑惑傳達過去。

“我可否詢問至高偉大的您，在您眼中，我是什麽呢？”

世界意識對蘇妍的過度偏愛，說盲聖心裏一點嫉妒也沒有，那是假的。他心裏多多少少有那麽些不甘心。只是盲聖這一輩子經歷了太多，年老又將死的人擁有長者的寬容淡泊，看上去才很平靜。

世界意識將自己的話遞出，蘇妍便覆述給了盲聖：

“你是我的孩子，我的血肉，我的一部分。”

盲聖輕輕搭在輪椅扶手上，一雙白皙而纖細的手，猛地一顫，慢慢握緊了。

“……我一直…想跟您說句話。”

他純白的睫毛濕潤了，睜開漆黑無神的雙眼。雖然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此刻，盲聖仿佛感受到自己在心裏千百次描繪的世界意識的形象：砰砰跳動如巨大的心臟，傳輸著生命與活力，吸收著鮮血與屍骸。如此博大寬容的它啊，對任何東西都一視同仁，對善良的正義與瘋狂的殘忍報以同樣的喜愛——即使曾經仍然是個廢物的孟狂，也不會被它唾棄鄙夷。

“我深深地渴求您，我永恒的憧憬您，我絕對的祈禱您。”

“我……感激您。”

盲聖吐出最後一個字，他慢慢合住雙目，緊緊攥在一起的雙手也松開了。輪椅上淡綠色的燈光變成了鮮紅，身後推著輪椅的貝裕樺發出絕望的哀鳴，他大吼一聲“不!”拿出緊急醫療器給盲聖輸液。然而無濟於事，盲聖已經死了。

他的屍體從紅潤變得幹癟，慢慢腐朽成一捧灰燼，從潔白的衣服中漫漫灑下。

蘇妍目視他死去，嘆了口氣。

傲慢的貝裕樺痛哭著拼命抓住飄散的塵埃，蘇妍握住了空氣，讓他得以將塵埃收在掌心。貝裕樺沒有感謝蘇妍，他的一切都凝註在塵埃之上，對待珍寶般小心翼翼捧著，而後轉頭離去。

普爾德心情覆雜。

蘇妍實在看慣了生離死別。丈夫與妻子，母親與兒子，兄長與幼弟，同伴與戰友……太多了，多到讓她已經有些麻木。蘇妍在生死上的豁達有種近乎冷漠的旁觀態度，至多嘆息一聲。

她仰起頭，盯著湛藍的蒼穹，從屋子裏走出去，向天空張開雙臂。

“離去的時刻到了——我始終渴望著最高的自由。”

沒有牽掛，沒有不舍，沒有依戀。

對於這個世界的偏愛，蘇妍的回答是朝更高處走。

這是否是一種“自私自利”？

——不明白。

也不需要明白。

蘇妍所做的一切，從自己家人都離去後的想法，自始至終，都為超脫罷了。

天空投下一抹明麗的光束，她在光芒中漸漸化作純粹的火。

“吼！”

普爾德急了，猛地撲上去，蘇妍在火中漠然盯著他。

雪白的皮毛、結實的筋肉、寬大的骨骼，全部在極度的高溫中化成了一灘水。

沒有人要為其他人的人生負責，蘇妍朝天際飛去。

死去的獸人，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塵埃，連一點漣漪都不會在她心間激起。

……這正是永生者的冷酷。

一切，終將結束；

一切，終將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完結了

累死了，第一次寫這麽長的文，快二十萬字了啊

作者對背景的描繪還是很弱，心塞，越往後寫越後繼無力，覺得總是少了點什麽，藍瘦香菇qwq

本來還順便加入現在流行的直播穿越的，可惜實在沒有筆力繼續流暢的勾勒下去了

有點虎頭蛇尾的感覺……喵喵的好痛苦啊啊啊，卡的我要瘋

還有就是作者馬上考試了，不能掛科，天天覆習，畢業論文啊背課本啊寫作業啊什麽的，很忙很忙

所以不得不快速完結

其實也沒有什麽好寫的了，再寫也就這麽多了

蘇妍越來越倦怠，再不讓她走，她會搞事吧……連累作者我就不好拉……（毆

順便還有幾篇番外什麽的，更新不定吧，但會寫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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