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早晨一晃而過。

待到大課間時, 林牧野手裏攥著手機，將人扯到了樓梯角落。

手撐在她耳旁，掌控意味十足。

“這是什麽？”

他將那部手機舉起來給時靜好看, 眉間緊皺。

“你的手機。”

時靜好眨眨眼, “手機我還給你，我不用了。”

林牧野眼裏閃過一絲荒唐，“還給我？”

時靜好點點頭。

她闔下眼，聲音輕緩：“謝謝你把手機當做禮物送給我，但我以後可能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

話被她說得輕飄飄的。

輕到沒有任何感知。

原來是這樣。

林牧野自嘲的笑了聲, 嘴角輕扯，恍然大悟的接她話：“這樣啊…”

不知道為什麽，時靜好總覺得少年心情不是很好, 如果她是男生，想必現在對方已經揮拳頭了。

“行, 你說了算。”

他像是妥協下來，撐在她耳邊的手松開，正要走，轉身卻停。

他側回頭來, 將那部手機重新塞回她的手裏，語氣涼涼的：“要麽你就丟了, 要麽就用著, 別還給我, 我不收。”

說完他就離開了。

沒給她留一絲說話的機會。

時靜好垂了垂眼簾，看著雙手交錯之位上的那部手機。

心裏有股莫名的情緒湧起，不帶任何一絲征兆。

她到最後也沒丟。

選擇將手機留了下來。

可兩人之間的關系，似乎卻越來越遠。

這讓處在中間的秦纖纖和程祎特別難辦。

兩人哄著各自的祖宗。

點頭哈腰，在所不辭。

可依舊沒用。

林牧野和時靜好就像是提前說好了似的, 誰也不向誰妥協。

“阿好，你以後真不打算理林牧野了？”秦纖纖嘴裏咬著棒棒糖，再三思考下，還是將最近一直憋在心裏的問題問了出來。

最近時靜好很反常。

誰都看得出來。

“我理他幹嘛？”時靜好心不在焉的回答。

這回答明顯不對勁，秦纖纖有些急了：“不對啊，再怎麽說，林牧野也算我們半個朋友了，你這……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之前你不是讓我遠離他來著嗎？”時靜好淡淡的笑了笑，臉上卻不帶任何笑意：“我有在好好聽你的話。”

她正要走。

卻被秦纖纖一手拽住：“你先別走。”

秦纖纖將時靜好拉了回來，嘴裏的糖被她咬得嘎嘣響。

“你先把話說清楚，為什麽最近突然就這樣了？”

時靜好不說話。

但秦纖纖依稀能猜到幾分。

她沒有勸慰，反而問她：“那你以後，打算都不理林牧野了嗎？”

時靜好別開目光，揉了揉臉：“再說吧。”

臨川進入了冬。

風簌簌的吹來，枯枝敗葉淌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淩亂又淒美。

林牧野和時靜好還沒和好。

就好像是從上次開始，兩人就跟說好了似的互不打擾對方。

就連中午吃飯也分開了。

盯著那抹瘦小背影看了會兒，手臂突然被人輕輕推了推。

林牧野淡淡撇了眼程祎。

聽見他對自己說：“哥們兒，沒見過你這樣啊，這都多久了，你還生氣呢？”

“生什麽氣？”林牧野收回視線，手裏拿著筷子往自己的盤子裏戳了戳。

“時靜好啊。”程祎一向有什麽說什麽，肚子裏總憋不住事兒：“這都冬天了，你還不打算把人給哄回來？”

林牧野手一頓，漠不關心的說：“哄她做什麽？”

這虛假的說辭經不起程祎的揣測，甚至只一眼，他便看出那裏面的破綻，笑著拆穿：“哥們兒，這說辭你拿去騙其他人可以，騙我可難。”

“還有，你真不確定哄一下？”程祎說著，眼睛一斜，看向前面，話含深意道：“到時候人跟著別人跑了，你可別哭。”

“……”

程祎視線看過去的時候，時靜好的課桌前站著一個男同學。

男同學叫呂志文，是班上學習比較好的一名學生，但由於付出了努力也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正苦苦執著。

此時他正抱著一本書，到時靜好桌前，彎腰請教問題。

冬季的寒陽也高照，雖然沒有夏日那般灼烈，冰冷的輝落在不遠處的那兩個人的身上，莫名刺眼。

林牧野微瞇雙眼，看著呂志文越湊越近，心裏的一股焦躁上頭。

而旁邊的程祎，卻趁機火上澆油：“哇，呂志文這是要幹嘛？湊得那麽近，就快貼身上了！”

“滾。”

林牧野狠狠罵著他，心裏如翻江倒海般，他盯著那兩抹身影，藏於桌下的手悄然攥緊。

冬天實在是太冷了，一陣風吹來，枯枝敗葉淩亂而散。

時靜好搓了搓自己凍紅的雙手，捂到嘴邊哈了一口氣。

每年一到冬天，她的手腳就會異常的冰涼，怎麽捂都捂不熱。

她站在走廊上，仰頭看著灰白的天。

今年，會不會下雪？

突然，肩膀被後面的人拍了一下。

時靜好回過頭去，看見了秦纖纖。

“你站在這兒幹嘛呀？”秦纖纖湊到時靜好的身旁，伸出手挽住她的胳膊，“外面這麽冷，你怎麽不回教室裏去？”

時靜好輕輕的笑了下：“在看會不會下雪。”

“下雪？”秦纖纖揪了揪眉頭，有些可惜的跟她說：“那就可惜了，臨川從來不會下雪，阿好，你可能看不了雪了。”

“沒關系。”

話音剛落，上課鈴聲響。

兩人回了教室。

一節課的時間過得很快。

下課時間，文藝委員拿著一疊白紙到講臺上，用力拍了拍講桌，“安靜。”

教室裏的聲音逐漸減小，註意力被講臺上的文藝委員吸引，連時靜好也如此。

“元旦節學校要開文藝匯演，你們有什麽想法嗎？”

“什麽想法啊，沒想法沒想法……”

班裏調皮打鬧的男生起哄。

“愛怎麽弄怎麽弄唄，咱隨便整一個不就得了？大不了喊程祎上臺跳脫衣舞。”

“……”

“哈哈哈哈……”

“你丫的說啥呢！”

一群人笑作一團，中間混雜著程祎的咒罵。

文藝委員也很是頭疼，捏捏眉心一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樣子。

時靜好身旁的秦纖纖也捂著肚子笑趴在桌上。

“纖纖，你別笑了。”

時靜好忍不住提醒。

“不行，我停不下來，程祎跳脫衣舞哈哈哈哈哈……”

文藝匯演的事情一直沒定下來，就在文藝委員焦頭爛額之際，時靜好卻突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跟她說可以詩朗誦。

文藝委員暗淡憔悴的神色終於因她一句話有了幾分精神，趕忙拉住她的手，生怕她跑了。

“你說真的？你真的要代表我們班上臺詩朗誦？”

時靜好被文藝委員突然的熱情嚇了一跳，想縮回手卻被她緊緊攥住，也只能默默承受。

時靜好顫巍巍的點了點頭，卻不料被文藝委員一把抱住，“時靜好，你簡直就是小天使！太愛你了！”

秦纖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喝水，水沒下去，嗆進了喉嚨裏。她情緒激動的咳了幾聲，拉住時靜好的手，驚訝道：“什麽，你要代表我們班參加文藝匯演？”

時靜好楞楞的點點頭，不明白她的驚訝，“怎麽了？”

秦纖纖有些荒唐的搖搖頭，“沒怎麽……”

她是怎麽也沒想到，時靜好竟然會參加文藝匯演，代表十二班。

這消息很快便傳開了，程祎單手拎著籃球走到座位上坐下，一臉賊兮兮，“野哥，你聽說了嗎，時靜好竟然要參加文藝匯演？還是她一個人哦……”

林牧野自顧自的劃著手機屏，皺著眉，不知道在看什麽。

程祎眨眨眼，頓了三秒才發現這人壓根兒沒聽見自己說話，於是頭探了過去，聲音壓低，突然出聲：“你在看什麽？”

林牧野被嚇了一跳，手機“嗑噠”一聲掉在地上。

這人擡起眼，目光掃過來，眼裏露一絲不耐。

程祎心裏“咯噔”一聲，連忙道著歉彎下身幫忙撿手機。

他隨意一瞟，手機屏幕上的搜索框內，如何哄女孩兒幾個字骨碌碌的落進他的眼裏。

哦……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啊……

程祎恍然大悟，起了性子逗弄，“野哥，你這是要哄誰？”

“……”

“滾。”

“你這人也太不夠兄弟了吧，哄女孩兒開心這種事情怎麽能不叫上我呢。”

“……”

程祎說笑著坐下，單手撐著腦袋，意味深長的看著旁邊的人。

他不說話，也就代表默認了。

“你想哄時靜好開心啊？”

“告訴哥們兒哥們兒幫你啊。”程祎眼神一亮，隨即看向桌上的那部手機，“我不比百度靠譜？”

“……”

“信你還不如信百度。”

程祎餿主意挺多，但容易搞砸，他的那些招，對付外面的那些女孩兒可以，可對時靜好，完全行不通。

程祎莫名就被打擊了一道氣勢。

氣焰卻依舊囂張：“我的辦法怎麽了，你還看不起人？”

……

時靜好報名參加詩朗誦後，每天都督促自己至少朗讀一遍。不求一下到完美，只求一天比一天進步。

冬天的陽光實在不溫暖，高掛枝頭，卻沒有一點暖意。

時靜好站在走廊上安靜的看著稿子，一陣冷風簌簌吹來，她沒忍住縮了縮脖子。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話語聲，時靜好扭頭看過去。

從樓梯那頭下來三四個男生，她一眼就看見了最中間的那個，灰薄寸頭，黑棉夾克，他插著兜，站在他們中央身材高挺。

和旁邊人說著話，嘴角向上牽，那模樣，痞勁兒十足。

她就那樣看著他，一時間忘記了收回視線。

似是有所察覺，少年瞧過來，熾熱的視線相撞，時靜好嚇得縮了縮肩膀，輕顫著眼睫挪開。

那頭的聲音似乎大了起來，捏著稿子的手發緊，時靜好下意識邁步離開。

林牧野看著時靜好離開的身影，視線追隨直至不見。一旁有哥們兒碰手臂，林牧野回過頭來看他。

“野哥，他們剛剛商量放學去網吧開黑，你去不去？”

“不去。”

林牧野聲音寡淡。

那人哦了一聲，識相的不再多問。

那一群人中不知道是誰驚呼了一句：“忘記給我女朋友買暖寶寶了。”

後又人插嘴摻和：“買暖寶寶？還嫌凍手啊。”

“可不是，嬌氣著呢！”

那人說著也不再跟他們閑扯，脫了隊伍火速跑向了學校的小超市。

幾個大老爺們兒各自分散往自己的教室裏走去。林牧野剛走到門口，一眼就看見了捂著手吹氣的時靜好。她雙手合在一起，放到靠近嘴邊的地方，用力哈氣，再搓一搓，反覆幾次，看得局外人莫名憐惜。

突然想到什麽，林牧野轉身便要離開，可不巧的是，上課鈴聲卻在這時候響起來。

步子稍頓一秒，可他也選擇了離開。

一直到上課十分鐘後，才見到了林牧野的身影。

英語老師拿著教案正在教下面的同學朗讀，被突然的一聲報告打斷。

聲音戛然而止，四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過來。

見是林牧野，英語老師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語氣嚴肅問他：“幹什麽去了？”

林牧野一向不正經，唇邊隱約落了幾分笑意，此刻他眉眼微挑，渾話入喉：“老師，私事兒您也查，您這麽關註我啊？”

英語老師被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紅，一邊遏制著下面哄鬧的同學，一邊讓林牧野去外面罰站。

時靜好垂著眼沒看，知道他一向這樣。

裏的筆不禁加重了幾分力道。

林牧野被英語老師罵到門外罰站，時靜好的視線不知覺的挪過去，門口，她只看得見英語老師的一點衣角。

兀自嘆了口氣。

那節課，時靜好不知道自己聽了多少。

下課時間，教室裏又恢覆了熱鬧的樣子，秦纖纖偏頭過來，目光放在門口，問她：“阿好，你說林牧野怎麽這麽壞啊，連老師都敢懟。”

時靜好心思不寧，馬馬虎虎答一句：“我怎麽知道。”

話音剛落，他們嘴裏的那個人就剛好到了她身邊。

他停在她的課桌旁，從褲兜裏掏出一個小暖手寶，放到時靜好的桌子上，然後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

等時靜好擡起頭來看時，只能見到他離去的背影。

秦纖纖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樣，拿過桌上的那個暖手寶，兀自看了看，“林牧野可以啊，竟然給你買了暖手寶。”

突然想到什麽，她靈機一動，“莫非，他剛剛遲到，就是因為去買暖手寶了吧？”

時靜好一怔。

“他這也太暖心了吧。”秦纖纖自顧自的偷著樂，眼裏意味深長，看向時靜好，“阿好，莫非林牧野對你有意思吧，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為女孩兒買暖手寶。”

時靜好被她的話說的臉頰發紅，她突然急起來，“你別胡說。”

那天之後，時靜好躲林牧野就更勤了。

上課躲，下課躲，吃飯躲，就連放學也躲。

躲貓貓的游戲一直玩到了藝術節那天。

時靜好節目結束，就在她剛下臺時，從旁邊突然冒出來一只手將她扯了過去。

她還來不及時驚呼，就看見面前那人朝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主持人已經在播報下一個節目，餘音回蕩。

那人將她的手緊緊攥住，不讓她動彈。

時靜好皺了皺眉，小聲氣惱：“林牧野，你幹嘛呀，放開我！”

林牧野才沒有這麽聽話，他眉眼松軟的看著她，壓低的嗓音低沈：“跟我去個地方，我就放了你。”

“不去。”

林牧野挑眉：“你真不去？”

時靜好剜他一眼，滿臉的拒絕。

“不去我就親你了？”

看似請求的說法，實則卻是在告訴時靜好後果。

害怕真像他說的那樣，時靜好只好答應他。

林牧野帶著時靜好到了天臺。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時靜好不解的看著他。

林牧野背對她而站，聽見這話，他轉過身來，嘴角勾笑：“玩兒啊。”

時靜好實在不懂林牧野話裏的意思，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眉頭深深緊皺。

冬天的風冷的刺骨，因為要上臺表演，時靜好只穿了一件白絨長裙。

見他遲遲不說，時靜好也懶得和他繼續耗下去，抿抿唇打算不再和他多說：“既然沒什麽要說的，那我就先走了。”

她擡腳就要走。

可沒想到的是，林牧野的動作比她快一步，拉住她的手腕往懷裏一帶。

時靜好猝不及防的跌進他的懷裏。

“時靜好，你跟我生這麽久的氣，怎麽還沒消？”林牧野攬著她的肩，聲音微低：“都冬天了，你怎麽還不回來？”

想掙脫開他的懷抱，不料卻被他抱得死死地。

時靜好掙紮：“你放開我。”

“不放。”

“林牧野你快放開。”

“你如果還要繼續生我的氣我就不放手。”

“……”

忽然，天臺門外有一串腳步聲響起。

時靜好被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拍著他：“有人…有人……”

“嘎吱——”

天臺木門被推開，巡邏的教導主任四處張望，疑惑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剛剛明明聽見聲音的啊，怎麽沒人啊？”

教導主任撓撓頭，無故聳了聳肩膀。然後踏步離開。

躲在墻壁後面的時靜好和林牧野閉嘴噤聲，連大氣都不敢動。

時靜好太害怕了，身子僵硬的靠在林牧野的懷裏。

林牧野倒覺得無所謂，主要是剛剛小姑娘害怕著急團團轉的樣子，想也不想的拉著他的手往墻邊走。

他看著她無聲的笑。

又被她噓聲警告。

確定教導主任真的離開了天臺，時靜好那顆瘋狂亂跳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

腰間突然多出一雙手。

林牧野伸手環住了她。

緊張兮兮的情愫又一次往上冒，時靜好不敢動彈，好久才出聲問他：“你幹嘛抱著我……你快松開。”

少年彎下腰，將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氣息噴薄在她的耳邊：“不放。”

“林牧野……你別這樣。”

偏偏這個時候林牧野裝傻，問她：“哪樣？”

時靜好羞紅了臉，張嘴幾度想出聲，卻遲遲開不了口。

冬天本是寒冷的，可這會兒時靜好卻覺得自己全身燥熱。

沒過多久，林牧野的聲音低低的傳來，蕩在她耳邊：“時靜好，我們和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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