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自身被那毀天滅地之力所傷身歸混沌，也許他找到什麽辦法留住女媧那一絲念力，回到無棱之山，也許……有太多也許，元昊卻也不想追究了……他忽然非常了解刑淵，不管有多恨，在看到女媧的那一剎那，都已煙消雲散了……他跟自己，終究不同。而下面站著的，他的次子淩顏，身上才流著和他一樣的血。

“你認為，當如何處置玉白雙？”

“不能殺。”淩顏只這簡簡單單三個字。他和元昊都清楚，莫晟的死終究是在他自己，而不是在玉白雙。

元昊慢慢閉了眼，過了好一會兒方道：“你去跟焱煌商量一下，看如何處理此事。”他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不可以再失去另一個。

淩顏在原地默了一會兒，終於深深行了一禮：“謝君父。”

元昊無力揮了揮手：“下去吧。”待淩顏退去，他方掙了眼看著空空的大殿，疲累的感覺從心底慢慢向全身彌漫，經此一役，鬼族之創遠勝神族，該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休息了……

莫晟的死在九重天是大事，但在神鬼之戰後，這大事沒有多少人惦記了。在場除了焱煌楊戩等有限幾位上神看出些端倪，其他人並未起什麽疑心。何況這神已經不在了，九尾狐也成了什麽都不懂的“畜生”，大戰身死的神仙也太多了，誰又會老惦記著那位不怎麽招人喜歡的大殿下呢？將責任全部推給獨龍那一幹死在暮色山的魔物，不會有人來追究真假的。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並無什麽神仙註意的下午，青丘玉家將玉白雙抱了回去。

“老四這都什麽都不記得了，為何還是這般執著……”望著趴在東門口呆望九重天方向的小狐貍，玉離離幾萬年皺的眉頭恐怕都沒有這些日子多。

“四哥癡念太重……”玉家老五單手托腮，望著他那只能以原形示人的四哥，也是滿心無奈與心疼，四哥現在這個樣子，只比剛出生的普通小狐貍強不了多少。

“四哥這是要去哪！”老七玉北宸突然叫起來，眾兄弟才發現剛才還趴在東門口的小狐貍這會兒已經不見了。

“我靈族此番雖經大創，倒也還不需九重天的幫忙，多謝神君美意。”雲牧舷面含笑意，在府內與九重天派來慰問感謝靈族前次支援的代表淩顏又往來兩句套話，閑談起別的事來。

“哎……這是……”門外突然跑進來一只狐貍，因有九尾，眾家丁倒也不敢橫加阻攔，任由那小銀狐竄到淩顏的膝蓋上。

雲牧舷楞了一下：“這是玉家……老四？”

淩顏這是第一次見到“醒來”的玉白雙，低頭凝視著這只用頭蹭了蹭他，擡頭望著他的小狐貍，清澈的眸子仿佛是人界那剛出生的嬰孩一般。他忍不住伸出手撫摸著他如蠶絲般柔順的皮毛。

“你放開他！”門口傳來一聲斷喝，玉離離推開攔住他的雲家家丁，“閃開！”

淩顏抱著玉白雙站了起來，場面難免有些尷尬，雲牧舷趕緊打起了圓場：“玉離離，不可無禮。”

玉家兄弟很快聚在一起，望著在淩顏懷中溫順如貓兒一般的玉白雙，真是又羞又氣，玉離離兩步搶上去，劈手就要奪，淩顏怕傷了玉白雙，沒敢硬來，卻不料玉白雙一個縱身躍上淩顏的肩膀，自己躲開了他三哥的手，九條尾巴搖啊搖，頗為不悅地盯著他的兄弟們。

“老四！”玉離離氣急，若不是因為九重天這幫家夥，那麽厲害的老四怎麽會變成今日這般模樣，又要奪時，被玉北宸拉住。玉北宸朝他使了個眼色，對淩顏道：“淩顏上神，如今家兄靈力全失，又失去記憶，除了身長九尾，與一般狐貍無甚兩樣，有不周之處還請上神諒解，將家兄交給我們帶回去。”

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淩顏也不好硬藏著玉白雙不讓人家兄弟領走，伸手將肩頭上的玉白雙抱下，觸到他那明亮亮的眼眸深處時，心裏卻是蕩了一蕩，下決心般地道：“淩顏此間事已了，正要去青丘拜訪，不如讓淩顏代勞送四公子回去吧。”

玉家兄弟哪裏肯依，可是此時的玉白雙根本是胳膊肘向外拐，膩在淩顏懷中不肯下來，真要搶起來，肯定是玉家難看。再說淩顏一直彬彬有禮，又有雲牧舷從中斡旋，幾人只得成半包圍勢，一路心不甘情不願地讓淩顏抱著玉白雙回了青丘。

玉楓與白素此時正在洞中，聽聞淩顏送玉白雙回來，趕忙出了洞，白素見玉白雙在淩顏懷中那一副滿足模樣，頓時鼻中一酸，忙轉過頭去，偷偷拭了幾滴淚。

玉楓還算穩重，對淩顏雖無什麽好顏色，倒也沒像兒子們那樣怒目相向，卻不曾想淩顏見面的第一句話卻讓他怔在當場。

“淩顏此來有一事相求，淩顏與四公子極為投緣，想帶四公子去九重天住上一段時間。”

“什麽？”玉楓尚未說話，玉離離第一個跳了起來，“淩顏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為你們九重天……”

“老三！”玉楓斷喝一聲打斷玉離離的話，目光鎖住淩顏不動，淩顏平靜地與他對視，不卑不亢。

過了許久，玉楓眼中的審視才慢慢消散一片平靜之中：“你能保證嗎？”

“爹！”雖然玉離離不知道玉楓問什麽保證，可是聽著好像是爹爹竟然同意了？

“你閉嘴！”玉楓冷冷掃了不安的兒子們一眼，仍是看著淩顏，“你能嗎？”

“我會盡我的全力。”淩顏說話很輕，聽在人心頭卻是很重，這位很可能成為九重天儲君的上神看來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卻是很容易讓人相信他有守諾的能力。

玉楓轉臉看看自己的妻子，玉白雙回來小半年了，他們夫婦卻始終無能為力，似乎這個昔日最優秀的兒子要一輩子做一只無憂無慮的小狐貍，而九重天上，有他們沒有試過的力量，畢竟當初讓玉白雙醒來的並不是他這個父親，而是東華星君和淩顏。

“爹，你不能……”老六玉璟灝對九重天也沒什麽好感，誰知道九重天上的神仙會不會因為當初莫晟的事情而欺負四哥，現在四哥可是一只無害的小狐貍……

“我們會隨時去看他。”玉楓的聲音有些沈重。

“是。”淩顏微笑，抱著玉白雙朝玉楓行了一禮，駕上祥雲……

“爹……你怎麽能……”

玉楓聽不見兒子們在自己耳邊的抗議聲，只是摟著自己的妻子，用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道：“當初是他救了老四……一報還一報……或許這就是他的命……”

青丘在自己腳下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瞧不見，淩顏懷中的小狐貍才轉過頭看了看頭頂上那張好看到不行的臉，只見那張仿佛烙印在記憶深處某個地方的俊臉展開笑顏：“我會經常帶你回來……”他撫著他的頭，“欠你的，就用剩下的時間來還你……”

他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懂，在淩顏懷裏動了動，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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