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沈千舟跑沒影了，常羽才沒好氣地把兩人拉下冰場，然後又無可奈德地當起和事佬的角色：“都吵什麽呢？有什麽事你們不能先商量好，幹嘛非得吵到孩子面前？”

霍亦揚下巴微擡，卻是一個字都吝於開口。

翟劍輕胸口仍是一起一伏的，根本就沒有聽到常羽在說什麽。

常羽覺得自己也真是苦逼，當初自己到底是幹嘛要把霍亦揚的消息告訴翟劍輕的，搞得他們每次吵架，自己都要跟個居委會大媽一樣來調解，偏偏這兩人還不領情，真是……氣死爹了。

常羽又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我說你們倆也夠了啊！小船多好啊，有天賦、又勤奮，我要有這麽個學生，我睡著了都會笑醒，你們也別給小姑娘太多壓力了，這都拿到全省冠軍了，你們還想怎麽樣？”

“如果目標只是全省冠軍，那的確沒必要給她壓力，我也沒必要教了不是？”霍亦揚總算是開口了，卻是一開口就懟人。

“你看看他！這是什麽態度！”翟劍輕氣得跳起來，“霍亦揚你搞清楚！我才是小船真正的教練！”

霍亦揚給了他一個白眼作為回答。

常苦逼居委會大媽羽只能擋在兩人中間，好言相勸：“行了行了，不要吵不要吵！”

翟劍輕一把推開常羽，上前一步揪住霍亦揚的領子：“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女單是什麽情況，不要說國際，就連我們國內都是人才濟濟，小船如果沒有在青年組的時候積攢到足夠的資本，到時候上了國際賽場只會是惡性循環，這只會浪費她的天分！”

“我看是你要搞清楚情況！把目光放在青年組有什麽用？就算拿了青年組的冠軍又有什麽用！一開始打好了基礎，才能在成年組的國際賽場上一鳴驚人。”

“你知道個屁！你就一直在青年組打轉，你哪裏知道成年組究竟是什麽樣的腥風血雨！”

“你知道？那也不過是個銅牌罷了。”

眼看著這兩人互戳了對方一刀，馬上就要演變成肢體沖突了，常羽連忙沖過來隔開他們：“有話好好說……不要打架，那、那、那……小朋友們都看著呢！”

翟劍輕松開了霍亦揚的領子，霍亦揚也放下了捏緊的拳頭。常羽松了口氣，擦了一把額上的汗珠。

沈千舟躲在門後面小心翼翼地看著裏面的情況，然後無奈地嘆口氣，看來這場沖突今天是沒法結束了，話說以前兩位教練也時常會因為訓練的理念不同而產生分歧，但很快就會達成一致，像今天這樣激烈的沖突以前還從未有過。看來今天是沒法訓練了，沈千舟苦著臉想。

落寞的沈千舟一個人背著書包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連爸媽都很奇怪：“今天這麽早就結束訓練了？”

“嗯……”沈千舟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不能說兩個教練都吵起來了吧。所以含糊地應了一聲就回了房間。

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沈千舟也有些茫然，今天兩個教練的爭吵也讓她有些警醒。其實真要說起來，兩人都沒什麽錯，翟教練希望她能提高技術難度作為以後升組和比賽的籌碼，而霍教練卻希望她能更專註於在整個節目上，不僅僅是滑行，他對於自己對於樂曲的理解能力以及表現能力都非常嚴格。

這其實也是兩位教練自身所側重的方面不同才引起的分歧，當初在霍亦揚剛剛成為她的教練時，兩人就已經初步顯露了分歧，只是那時候霍亦揚所提出來的部分的確是沈千舟的缺陷所在，這些翟劍輕也知道，所以兩人很快就達成了一致，也就形成了日後翟劍輕抓技術、霍亦揚抓表演這樣的分工，只是隨著時間慢慢地走過，再加上翟劍輕又成為了俱樂部的教練，訓練沈千舟的時間少了，所以很多時候都是霍亦揚在教沈千舟，這才讓這條分界線漸漸變得不那麽清晰，才產生了今天這樣一場爭吵。

可是，在這兩位教練爭吵的背後意味著什麽呢？

平心而論，沈千舟真的是個很好的學生，不管是翟劍輕還是霍亦揚，只要是他們所要求的，她都會盡力去達成訓練目標，這的確讓她進步神速，也是她這一次在省運會上取得好成績的原因，只是除此之外呢？她自己又是怎麽想的？

或許是這幾年繁忙的訓練，又或者是沈千舟自己故意逃避，她根本就沒有認真想過自己想要走的究竟是一條怎麽樣的花滑道路。

在她還是沈冰的時候，父母強勢而霸道，小到她每天的訓練計劃，大到她的人生道路，全部都規劃好了，她只要順著父母所規劃的走下去就好了。當時的她不願意做這樣的提線木偶，所以選擇了離開速滑去做其他的事情，這樣的情緒一直影響到了她重生，她當初刻意避開滑冰，為的不就是這個嗎？可是後來她又選擇了花滑，她本以為自己已經擺脫掉了這種宿命，誰知道習慣就是這麽頑固，她只是以為自己已經改變了。

如今沈千舟捫心自問，她究竟想要成為一個怎樣的花滑運動員呢？

她思考了許久卻無果，最後只能求助外援，她第一個打電話的是阮萌，可是電話剛剛被接通就掛掉了，很快她收到了一條短信，上面寫著——“挨訓中，晚點回你。”

好吧，估計是之前跑過來看她的比賽的後遺癥，沈千舟內心有一點歉疚，所以還是不要打擾阮萌了。她滑動著通訊錄，要說起來她的朋友是真少，除了阮萌，就只有舞蹈班的同學韓幼南、劉哲文還有顧望舒了。

沈千舟的手指在韓幼南和顧望舒上面糾結了一下，然後選擇撥通了顧望舒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

“餵！”

“餵！”沈千舟忽然有點尷尬，不知道該說什麽。

顧望舒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你等等，我出來跟你說。”

“出來？”

“嗯。”顧望舒的聲音有些無奈，“一些無聊的聚會。”

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卻偏偏說出這種老氣橫秋的話，沈千舟忍不住笑出聲來，總算是沒有那麽尷尬了。

顧望舒似乎是到了一個露臺上，聲音也輕松了不少：“你可是難得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沈千舟猶豫了一下，才問道：“如果有兩件事無法取舍怎麽辦？”

“比如？”

沈千舟便將兩位教練吵架的事情告訴了顧望舒，然後嘆了口氣：“其實我覺得翟教練說的也很對，霍教練說的也很對，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什麽樣的花滑運動員，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遜？”

沈千舟一向是一個很有主見、很有個性的女孩子，顧望舒還是第一次聽見她這麽猶豫、這麽沒有自信的話，他猶豫了一下，才道：“不能兩個都選擇嗎？”

“怎麽可能！”沈千舟直接就反駁了，“在技術性和藝術性都達到頂尖，要做到這樣的全世界也很難有一兩個吧？”

“那也只是很難，並不是做不到啊！這又不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東西。”顧望舒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顯得十分縹緲。

“切，哪有你說的這麽輕易？”沈千舟在床上翻了個身，讓身體更加放松一點，“做到這樣的人現在都在歷史上掛著呢，要不要我給你念一念名字啊？”

“我倒是比較希望你能念出你自己的名字。”

沈千舟沈默了一瞬，隨後才哼了一聲：“你又沒有這樣的煩惱，說這些有什麽用？”

“誰說我沒有的？”

“啊？”

顧望舒半靠在欄桿上，眼睛看著沒有一顆星子的天空，輕聲道：“我想要去學作曲，老師也覺得我可以去試試，可是我家人卻不太同意。”

“為什麽？”

“在小提琴上，我的老師蘭斯洛特已經是國際上最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了，作為他的弟子，我在成年後完全可以開自己的個人演奏會，成為全球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這是一條平順而又沒有挫折的道路。”顧望舒頓了頓，才輕聲而又堅定道，“但是我不願意。”

沈千舟的心突然就像被這句話戳中了。

“相比較之下，作曲卻是完全不一樣的道路，並不光鮮亮麗，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成就，我需要拿出許多時間來學習，甚至還要去學習更多的樂器，我的重心將不會放在小提琴上。但，這是一條荊棘密布卻又在沿途有著美麗風景的道路。”

沈千舟沈默了很久，才道：“總覺得才幾天沒見，你一下子長大了很多。”她的話語裏有著她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委屈，這種“說好的要一起傻逼到老，你卻偷偷給智商充了值”的感覺，真是太不美好了。當初那個和自己一起吵架的幼稚小包子一下子就變成了意志堅定的有為少年，好像自己還停留在昨天一般，不是明明應該自己的心理年齡比較大嗎？

顧望舒也有些無奈：“你也在長大啊！不是都開始會思考這種問題了嗎？”

“我總覺得你這句話是諷刺我？顧望舒，你膽兒越來越肥了！”

顧望舒輕笑一聲：“以前總是被你說的還不了口，還不許我扳回一局？”

“果然是膽子變大了！男孩子果然越長大越不可愛，我不禁懷念起當年怕黑時還要振振有詞說自己是幽閉恐懼癥的某個小朋友了。”

原本還一臉小大人像的顧望舒一下子就黑臉了：“餵！這種黑歷史不要再提了好嗎！”

“采訪一下吧，顧望舒同學，你現在還有幽閉恐懼癥嗎？”

顧望舒又羞又怒：“沈千舟你才三歲嗎？這麽幼稚！”

沈千舟嘲笑了顧望舒一通，終於覺得心情舒暢了：“行了，不跟你鬧了。”

“餵！到底是誰先鬧的！”

“哎呀，一個男孩子一點都不大氣！”

顧望舒臉漲得通紅，想要爭辯回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只能憤憤地哼了一聲表達一下自己的立場。臉上的懂事和成熟就像被風吹落一般，掉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沈千舟認真地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我應該要選擇哪條路了。其實想想看，哪條都很好其實哪條都喜歡，你說的沒錯，還沒開始呢，幹嘛要說自己做不到啊！”

“對啊！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沈千舟，把逃課說的那麽大義凜然，忽悠人都那麽理直氣壯的，你根本就不需要多愁善感這種情緒嘛！”

沈千舟暗暗地翻了個白眼，當初自己分明就是在逗顧望舒玩啊，誰知這個小孩這麽傻白甜，居然天真的相信了，這只能說這孩子傻嘛！反正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有錯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