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 民國風裝潢的休息室裏。

萬俟歸嘆了口氣，看著坐在墻角的地上，抱著膝蓋默不作聲的冒牌沈時霏, 挺無奈地蹲了下來。

“嗳，你怕什麽呢，我又不會吃了你。”

打扮這麽高冷, 是個膽小鬼？

社恐霏更加往後縮了縮, 頭低下來，劉海遮著深邃的眼睛, 口罩兜住大半張臉, 拒絕和浪子交流。

僵持了十幾分鐘, 萬俟歸嘖一聲，不耐煩了。

他盯著眼前奇奇怪怪的“沈時霏”，壞心眼地伸手，去扯她的口罩。

本以為她會躲, 沒想到順利地摘了下來。

社恐霏不躲不閉, 像任人宰割的小綿羊。

看到她的臉，萬俟歸頓了一下，輕輕挑了挑眉，笑了。

眼前的女生骨相極好, 眼睛像夜幕中的寒星, 皮膚是多年不曬太陽的蒼白，唇色很淡, 瘦得有點病態。

給他一種怪異的感覺。

她似乎就是沈時霏, 另一個時空的沈時霏。

萬俟歸盯著她的臉, 看得有點入迷, 居然有點心疼。安分了半晌, 沙啞著聲音問：“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社恐霏緩緩擡起眼睛，和他四目相對一瞬，又飛快垂下眼。

她獨居慣了，不懂怎麽和熱情似火的男孩子打交道。

“說話啊，小啞巴，求求你？”萬俟歸拖著嗓子，有點急了。

過了片刻，替身很輕地告訴他，“我是假的。”

萬俟歸手肘壓著膝蓋，垂著手腕，牢牢看著她的眼睛，等她把話說完。

沒想到，她又不說話了。

等了一會兒，萬俟歸抓了把頭發，驀地起身，過去把門反鎖。

“你、你要幹什麽？”社恐霏把頭從手臂裏擡起來，神色茫然，有點緊張。

“你說呢？”萬俟歸一副審問的架勢，拎過辦公桌前的椅子，胳膊撐著椅背，咕嚕嚕推到她前面來。

社恐霏：“……”他好可怕啊。

萬俟歸大咧咧坐下，搭著一條腿，歪了歪頭，居高臨下看她：“知道我是誰嗎？”

社恐霏猶豫了會兒，點了點頭。

他是萬俟歸，這本書裏的男主。

“我脾氣不太好，很嚇人的，”萬俟歸惡霸似的，肩膀靠在椅背上，慢悠悠恐嚇她，“這你也知道？”

“……你要打我嗎？”沈時霏弱弱地問。

看她一臉認真和擔憂，萬俟歸忍俊不禁，壓了壓嘴角的弧度，眼睛看向別處。

他真挺納悶的，一個人的性格真有這麽大的反差？

如果她不是沈時霏，那又是誰？

“算了，不逗你了。”萬俟歸正了正神色，按著扶手站起身，捉住她的手臂，拎小雞似的把她提溜起來。

沈時霏四肢僵硬，瞠目結舌，被他按住肩膀坐了椅子上。

眼前一黑，面前的男人彎下腰。

萬俟歸撐著椅子扶手，俯下肩膀，低頭看她。

“只要你告訴我，讓我幹什麽都行。”他垂著黑漆漆的眼睫，沒半點開玩笑，強壓著失控肆虐的情緒。

沈時霏呆了呆，內心糾結掙紮了許久，“好。”

“你是誰？”他不廢話，開門見山地問。

她一字一句小聲道：“沈時霏，克隆人，她的替身。”

聽她聲如蚊蚋地咕噥了句什麽，萬俟歸側了側頭，耳朵湊過去，“什麽人？”

他其實聽清楚了，只是一時無法消化她話裏的信息。

“我不是生命，只是一串代碼。”社恐霏鼓起勇氣，紅著臉問，“你很喜歡她，對吧？”

萬俟歸頓了良久，理所當然道：“那還用問？”

“這個世界是假的，用不了多久，她就會離開，因為結局終將會到來。”

“好好珍惜和她相處的時光吧。”

說完這句話，替身的眼睛失去了光澤，宛如無機質的玻璃，時間要到了。

萬俟歸心裏產生極大的觸動。

他感到荒誕不經，扯了扯唇角，笑了出聲：“你在耍我？”

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眼前的“沈時霏”化為人形的數據流，宛如科幻電影般，發出熒綠色的光，消失不見。

椅子上靜靜躺了一張卡片。

圖片上的女人穿著黑色西服，膚色蒼白如吸血鬼，頭發淩亂，坐在暗紅色的椅子上，正在優雅地拉大提琴。

萬俟歸撿起那張卡，靜默良久，閉了閉眼睛，呼吸逐漸紊亂。

……

“萬俟，你怎麽了？”看到好兄弟心神不定的樣子，卡座上的秦逸納悶地瞅著他。

顧景謙斜他一眼：“你說怎麽了？”

肯定和沈時霏有關啊。

剛才還好好的，出去一趟心都碎了，除了沈時霏，誰還能讓他傷到他？

萬俟歸一句話不說，撿起臺幾上的車鑰匙，看樣子要走。

“哎，你喝了酒，別犯糊塗，待會兒我叫代駕過來。”秦逸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半，還早呢。

“……嗯。”萬俟歸低低應了一聲，眼神消沈，心不在焉。

周圍十幾個朋友全都看著他。

頹了一會兒，萬俟歸忽然撩起眼皮，看向程公子的老婆：“南煙。”

被點名的南煙啊了聲，從老公肩上擡起頭，“萬俟，怎麽了？”

“借你手機用用。”萬俟歸的聲音有點啞，喪得不行，“我給沈時霏打個電話，她把我拉黑了。”

卡座上的朋友全都楞住，安靜下來。

頭一次見傲慢冷淡的萬俟，露出脆弱真實的情緒。

“哦哦，好。”南煙趕緊打開通訊錄，找到沈時霏，把手機遞給萬俟歸。

頂著身邊十幾雙擔心的目光，萬俟歸接過手機，淡淡掃了一眼屏幕，按下撥號鍵，貼到耳邊。

嘟……嘟……

一連撥了三次，始終都無人接聽。

萬俟歸慢慢放下手機，瘦窄俊秀的面容看不出情緒。

他靜悄悄的，沒說什麽，把手機還給南煙。

在其他書裏待了四個月，沈時霏估摸著浪子這個世界快要到中後期，抽空來看看情況。

按照原本的劇情，女主牧凡和萬俟歸分手之後，同專業的男同學對她展開了追求。

牧凡曾轟轟烈烈地喜歡過一個人，很難再步入一段新的戀情，一直沒有答應與男配交往。

就在這個時候，萬俟歸也意識到對女主的感情，變成了主動追求的一方，為喜歡的姑娘做了許多瘋狂的事。

沈時霏一直沒有關註後續進展，只能通過系統給出的圖表來分析他倆走到哪一步了。

代表男主情感的藍色線條波動劇烈，快要到達一個峰值。

“咦，萬俟歸這是對女主動心了吧？”

沈時霏無比欣慰，終於要有一個世界是正常結束了。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沈時霏瞄一眼來電顯示，南煙打來的。

“餵？”

“老天爺啊，你終於接電話了。”南煙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一起出來玩嗎？”

這幾天正好是黃金周，法定節假日，沈時霏也打算放松一下，不假思索道：“好啊，去哪？”

南煙那邊安靜了一會兒，不知道在跟誰說話，然後詢問她的意見：“霏霏，你想去哪個國家？”

“不必跑那麽遠吧？”沈時霏有點打退堂鼓。

南煙認識的朋友都是玩咖，動輒去聖莫裏茨滑雪，去北極看極光，去夏威夷群島海灘沖浪，去富士山泡湯泉看櫻花。

而她的放松，僅僅是想就近爬個山，或者國內自駕游，找個農家樂住幾天民宿而已。

沈時霏心裏這麽想著，南煙會讀心術一般，緊接著說：“那我們去T市自駕游怎麽樣？”

“行。”

“那就這麽說定了。”南煙不輕不重地補充道，“對了，你前男友也在哦。”

沈時霏失笑：“我無所謂啊。”

反正萬俟歸現在，應該喜歡上女主了吧。

自駕游當天，沈時霏開了一輛霸氣的越野車，前往約定地點和南煙他們碰面。

本以為會在萬俟歸身邊看到牧凡，結果他居然坐在秦逸的副駕上。

車窗降下來，他戴著方正的墨鏡，手肘搭在窗沿上，側顏冷漠，膚白如霜，一副懶得搭理人的模樣。

沈時霏來之前，七男六女，只有萬俟歸是單身。

靠在奔馳SUV車門上的秦逸摟著一個長發姑娘。

看見沈時霏下了車，秦逸笑著擡了擡下巴：“沈老板，讓萬俟坐你副駕怎麽樣？”

沈時霏手一揚，把門關上，看向奔馳裏的萬俟歸，又看了看秦逸摟著的嬌俏女生。

所以萬俟歸是把人家女朋友的副駕位置占了？

十二個人成雙成對，看到萬俟歸落了單，沈時霏心裏奇怪，他怎麽沒帶牧凡呢？

秦逸拉開副駕的門，笑著揶揄：“萬俟，自覺點，別當電燈泡行不行？”

“滾。”萬俟歸吐出一個字。

秦逸朝他擠了擠眼。

兄弟可是給你創造機會，還不感謝我？

沈時霏擡眸看過去，正好和摘下墨鏡的萬俟歸撞上視線。

和今早第一眼見他的印象不同，摘下墨鏡的他精神不太好，神情有些疲倦。

他拎著鏡架，偏頭看沈時霏，聲音懶洋洋的：“一起？”

其他六對都是情侶，萬俟歸一個人，沈時霏沒意見，“好啊。”

上了車，嘭地關上門，萬俟歸把墨鏡撂一邊，若無其事問：“終於舍得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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