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沈時霏, 是在兩個月之後。

巫雋和明語一起去醫院看外婆，網絡電視上播放著新聞，沈時霏站在堆滿鮮花的講臺上, 西裝革履，壓軸演講。

她變得完全認不出來了，頭發不羈地往後抓, 露出驚艷的五官, 不再是以前懦弱文靜、劉海遮住眼睛的社恐小姑娘。

臺下大佬雲集，沈時霏手中拿著藍色的文件夾, 談吐大方, 眼神犀利, 無扣西裝敞開，露出白色的襯衫，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 都像在撩人。

巫雋掃了一眼屏幕, 一時沒認出這位年輕有為的總裁是誰。

明語驚訝喊道：“那是沈時霏？”

屏幕左下角標著演講人的名字和公司職位——致飛科技執行董事兼總裁，沈時霏。

巫雋無法置信地看著臺上的青年：“是她。”

印象中沈時霏在致飛工作，後來她銷聲匿跡，期間只給他打過一通電話。

巫雋以為她過得不好, 才會在臺風天跑到江邊尋死覓活。

沒想到三年時間沒見, 她竟然成了致飛的領頭人，脫胎換骨, 光芒萬丈。

沈時霏演講結束, 鏡頭掃過掌聲雷動的臺下。

前幾排都是富豪榜上的公司創始人。

她的位置居然在第一排, 和一位耳熟能詳的大佬坐一起。

“換臺。”巫雋不想看到她。

明語的目光掃過他的臉, 看不出情緒如何, 撿起床頭的遙控器，換了別的頻道。

和情敵的差距隔著鴻溝，明語心情低落，匆匆說道：“我去給外婆買早餐。”

病房的門被關上，高級病房裏只剩下巫雋和外婆兩人。

外婆倚著床頭，指了一下網絡電視：“小雋，我要看剛才那個，互聯網大會的演講。”

巫雋側過臉，表情柔和下來：“外婆，沒什麽好看的。”

外婆擡起眼皮，從老花鏡後面看他，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我要看帥小夥，剛剛那個演講的小夥子長得真俊。”

“她是女生。”巫雋捏了捏眉心。

誰知外婆一聽更興奮了，坐直身體，扶了扶老花眼鏡：“女孩子？快快快，給我切回來。”

巫雋無奈，只好照做。

沈時霏顏值彪悍，純黑高定西裝穿在身上，像是高奢大牌的代言人。

臺下大部分都是中老年男人，她是前排唯一的女性，宛如雪原上吹來的清風，攝影師頻頻給她鏡頭。

不知出於什麽心理，巫雋很抵觸看到沈時霏，高清攝像機掃過她的臉，巫雋會刻意看向別處。

屏幕裏，沈時霏靠在椅背上，不緊不慢擰開礦泉水，氣質衿貴清冷。

外婆嘴裏不時發出奇怪的嘀咕，“這姑娘吃什麽長大的，要是我孫媳婦就好了……”

“外婆，您說什麽呢。”巫雋看一眼門外，“明語還沒回來，她要是聽到得多傷心？”

老人看著電視裏的沈時霏，努努嘴：“外婆說笑的，你哪能配得上人家。”

巫雋垂下眼簾，“是配不上。”

過了幾天，巫雋陪明語在店裏試婚紗。

看到鏡子裏漂亮的明語，巫雋心裏冒出一個聲音。

就這樣走下去，也不錯。

身邊有人誇讚，“巫先生，您和明小姐真是般配。”

明語看著巫雋，露出甜蜜的笑，那是嫁給愛情的樣子。

驅車路過商場，巫雋停下來，詢問明語的意見：“進去逛逛？”

明語自然是欣然同意。

兩人手拉手往商場入口走，忽然街上的年輕人都往同一個方向跑，四周聚集了不少人。

“啊啊啊！沈時霏！沈時霏！”

“大家別擠啊！”

“姐姐我喜歡你！！！”

巫雋面上一怔，心亂如麻。

現場瘋狂的場面不亞於追星，明語微笑道：“應該是某個同名的明星吧。”

巫雋點點頭，沒忍住，朝人群聚集的地方看去。

一輛勞斯萊斯緩慢地移動著，身後跟著兩輛黑色商務車，粉絲和路人將道路圍得水洩不通。

過了一會兒，商務車上下來幾個穿西裝的保鏢，疏散人群。

勞斯萊斯後座車窗降下，探出一只雪白的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前排的粉絲們不知聽到了什麽，爆發出一輪新的尖叫。

“天啊！我要暈過去了！”

“她真的好帥，我的媽呀！”

“姐姐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性別別卡那麽死啊！”

……

“好像真的是她，她怎麽會有這麽多粉絲？”明語魂不守舍地喃喃。

巫雋拉緊明語的手，心情亂糟糟的，加快腳步：“我們走吧。”

像是為了掩飾什麽，巫雋對明語更加體貼，一下午給她刷了幾百萬，買包買鞋買首飾，眼裏的情意濃得快要溢出來。

他刻意屏蔽沈時霏的一切信息，所有娛樂性質的軟件都卸載，連沈時霏的名字都不想看到，一心沈浸在工作中。

盡管這樣，巫雋還是從護士的口中聽到了關於沈時霏的消息。

“你們看熱搜了沒，致飛總裁以個人的名義，給災區捐了50個億！”

“真的假的？比企業捐的還要多！”

“不知道別人怎麽想的，反正我這輩子都是她的死忠粉。”

巫雋摘下醫用手套，腦海一片空白，想要扭頭就走，腳卻像生根似的，一步都動不了，自虐似的聽著沈時霏的近況。

“致飛最近高層變動，沈時霏辭職了，據說董事長殷瀾親自去她家挽留，她執意要走。”

“這半年不是老下雨嗎，G城鬧了洪災，沈時霏一直在前線發放物資，一點消息都沒透出來，還是災區的村民認出了她。”

“她知名度那麽廣，賺夠了別人十輩子都賺不到的錢，當然要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啊！”

護士們聊到興起，發現巫雋狀態不對勁。

巫大夫臉色慘白，身形消瘦，眼睛下方有明顯的青灰色，像是長期睡眠不足露出的疲態。

“巫醫生，你怎麽了？”護士關切地問。

巫雋擡起手，制止她們靠近：“我沒事。”

他走後，護士們聊起了別的話題：“巫醫生馬上就要結婚了，未婚妻是頂級醫學期刊CMJ總編的千金！”

“巫醫生這樣的人生贏家，我們羨慕不來啦！”

深夜，死寂的地下室。

巫雋拿著泥塑刀，調整作品臉部的細節，叮的一聲，鋒利的刀從手中脫落。

他癡癡地看著眼前的雕塑。

不知不覺，做成了沈時霏的模樣。

冰冷的作品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巫雋內心的渴望。

巫雋壓抑地蹲下來，手指伸入烏黑的頭發。

“不是這樣的。”

他自言自語，眼睛猩紅可怕，眼底氤氳著霧氣，仿佛深陷泥潭中的困獸，與內心洶湧的情感交戰。

帕羅西汀藥瓶倒在腳邊，裏面的藥灑了一地。

還有三天，他就要結婚了。

明語是他最想娶的女人，是他畢生的夢想和夙願。

可他為什麽……會感到深深的痛苦與絕望？

巫雋緩緩放下手，仰望眼前的“沈時霏”。

雕塑栩栩如生，似笑非笑的神態仿佛在嘲諷他，巫雋猛地站起來，抓起塑料布蓋住“她”的臉。

地下室的門落了鎖，永遠塵封在黑暗中。

三天後，婚禮如期舉行。

而另一邊，遠在千裏之外的G市鄉鎮，洪水沖垮了堤壩和村民的房屋，上百人失去了家園。

前線的軍人不顧雨天大霧，展開了緊急救援行動。

沈時霏套著橙色的救生衣，臟兮兮的褲腿挽起兩圈，俊俏的臉上沾了泥，坐在防汛橡皮艇上獨自漂流，腳邊堆滿了厚厚的物資。

“大哥，接著。”沈時霏手一揚，將兩包壓縮餅幹扔給屋頂上的村民。

“謝謝，謝謝。”村民感激不已，直抹眼淚。

沈時霏朝他笑了一下：“房子沒了還能重建，人沒了就什麽都沒了，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央臺和地方的記者架著設備，特意趕過來拍攝，不少人都捕捉到了這一畫面。

沈時霏彎腰站在充氣橡皮艇上，頭發理得極短，正給鄉民扔物資，臟兮兮的臉狼狽不堪，卻難掩絕色。

“媽媽——”樹上的兩個小女孩癟著嘴大哭。

沈時霏扭頭看見，毫不猶豫淌著水走過去。

“沈總，那邊水流太急，危險！會出人命的！”穿著雨衣的小記者大聲喊道。

【婚禮已經開始，你什麽時候死？】

電子音冷漠地開口。

沈時霏皺了皺眉，將兩個救生圈掛在手臂上：“急什麽，先救人要緊。”

兩個小女孩抱著樹幹，看到穿橙色救生衣的沈時霏朝她們走過來，嗚咽地喊道：“哥哥救我們！”

沈時霏楞了一下，分神問系統：“我看起來很man嗎？”

“咳，那倒沒有。”

系統瞅著她從泥堆裏滾了幾圈的模樣，雖然很狼狽，但也堵住了一些人說她是作秀的嘴。

“老大，如果錯過了死亡時間，HE的第二個條件就無法達成。”

“還有多久？”沈時霏冷靜地問。

【00:05:05】

電子音開始倒計時，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人精神緊繃。

島上氣候宜人，風平浪靜。

婚禮進行曲響起，老父親挽著明語的手，在賓客祝福的目光中走向巫雋。

沈佳煙舉著手機，拍攝閨蜜幸福的時刻，心想：沈時霏長得再美又怎樣，巫雋真正愛的人是明語。

手機頂端彈出G市抗洪的新聞推送，沈佳煙不感興趣，皺了一下眉，拇指飛快地劃走。

司儀身邊的巫雋身穿西服，衣冠楚楚，面龐俊逸，含笑註視著朝自己走來的明語。

親朋好友其樂融融，一片歡聲笑語。

角落裏，一個稚嫩的小姑娘忽然尖叫一聲，然後大聲痛哭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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