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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送給太子殿下一只王八,送了高瑜一把寶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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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貓

日頭沈下去, 一爐晚霞黯於天際,月亮悄悄攀著那一線黑雲升起來,一重一重地把人間鋪滿冷清銀色。

司絨也捋著發,從榻上坐起來。

下午的一場胡鬧從書房轉到了一墻之隔的廂房裏, 封暄把她安置好後, 就宣了人來談事。

談事!

這個精力旺盛的渾球。

爐子上銅壺騰著熱氣, 噗嚕噗嚕的聲音裏還帶出了些談話聲。書房已經一片狼藉,封暄把人宣到廂房外間,司絨在黃昏時醒過一次,他們在談, 夜色四籠了, 他們還在談。

她把頭發松松挽起,在腦後堆了個小髻, 到屏風後去倒水。

剛把手放到那茶爐柄上,就聽一道稍低沈些的聲音說。

“黑蛟船參與的每場戰事戰報都在這裏了, 從進攻路線、時間和頻率來看,對方明顯未盡全力。他們擁有遠超破雲軍的戰船,高將軍曾夜探黑蛟船,道那船上……破雲軍有的那船上都有, 破雲軍沒有的,那船上更多,有些武器連她也見所未見。”

這在談什麽, 怎麽聽起來像摸阿勒的底。司絨仔細聽著, 目光虛焦,手指頭不自覺地點起來, 這一不註意, 手指頭直直地點到了壺蓋, 被那熱度燙得往回抽手,銅壺歪斜,在爐子上曳出剌耳朵的聲響。

外邊談聲立止。

“……”司絨往回抽手,貼上自己的耳朵,又放唇邊呼了呼。

封暄往門扇看了眼,擺手:“無妨,養了只貓,調皮,你繼續說。”

貓?

司絨的指甲確實長了點,撓了他幾道痕。

貓慢條斯理給自己斟了杯水,低頭吹皺了水面,豎著耳朵聽墻角。

與封暄對談的人叫明昱,朱垓的同門師弟,是南派下帝弓灣的人之一。

他明顯遲疑了一下。

貓,殿下說是,那就是唄。

明昱把語速也提起來了:“所以,無法估算出阿勒的具體實力。然高將軍做了保守估計,若是對方全力以赴,破雲軍沿海防線兩日內就會再次被破,而後膠著在海岸線上,陷入海寇占不住陸地,破雲軍也打不退對方的僵局。”

明昱頓了一下:“屆時三大航線必毀,山南十二城也要受到影響。”

“此為其一,我們對於對方的底細實力尚且不清晰。其二,屬下多嘴,朝廷萬萬不能與海寇有明面上的往來,百姓不看對方是阿勒還是旁的什麽人,他們只記‘海寇’二字,這二字與‘敵人、侵入者’是等同並論的,朝廷要民心,就要與海寇站在對立面,除非阿勒能夠洗白,以一個體面的身份與朝廷往來。”

明白了,司絨喝了一口水,將杯盞擱在桌上,發出“嗑噠”聲響。

明昱說完後,也沒有要報的事,識趣告退,留地兒給太子殿下逗貓。退出去時,偷眼覷太子殿下,想:哈,會使杯盞的貓,了不起。

封暄喚了人擺飯,才推門進內室,眼睛先落在她的手上,沒有明顯燙紅的痕跡,才落座:“第一聲是無意,第二聲是有心,公主有何指教。”

“是有指教,”司絨手腕酸,那是在書桌上撐久了的緣故,轉了兩圈腕,朝他攤開掌心,“給殿下當謀士有什麽好處?”

“月錢五十兩,”他拉過她的手來,在腕上揉按,“當然,榻上的指教另算。”

“好啊,殿下可得記著這賬,”司絨笑,而後話峰一轉,問,“方才是不是在談及與阿勒合作的可行性?你們是要把北昭的航道往南面海域拓展,這當中的好處阿勒要分一杯羹。而那位大人談及兩點,一,摸不清阿勒底細和路數,二,擔憂與阿勒合作傷及民意。”

“是。”

司絨中肯地說:“你們想窄了。”

封暄擺出願聞其詳的架勢。

司絨伸出兩只手指:“先說第二點,你不需要大張旗鼓與阿勒往來,阿勒也不會想與北昭朝廷沾上關系,暗渡陳倉這個把戲我們玩兒過,殿下熟手得很,完全可以重操舊計,合得來便合,合不來便散。”

“暗渡陳倉,”封暄把她兩只手指頭握住,拉下來,在手腕上揉按,“此次不比你我,你就在京城,在鏡園,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算出了岔子也能及時滅掉火。山南路遠,海域遼闊,那是阿勒的轄區,是北昭從未踏足過的區域,暗渡陳倉容易,形成規則與約束則難,依你所言阿勒的性子,就算訂立盟約,他也能找到漏洞與我陽奉陰違。”

司絨從這話尾似乎聽出了些什麽,但那念頭如銅壺嘴兒的水汽蒸騰,撲湧上來一瞬,就消失在了空氣中。

“反過來想想呢?”司絨不揪著那點思緒,把手從他掌心裏抽出來,反覆蓋在他手背上,“陸地是你的轄區,他的手同樣伸不上來,盟約對阿勒沒有約束力,海域無限包容他的放肆,他在海域不受約束,也不會願意受盟約的約束。但他吃利益啊,你也吃利益啊,你們二人總不是要拜把子當兄弟,講究情分做什麽,有利可圖才是要緊的。”

封暄擡額,那眼神頗感興味,他知道她的狡猾是隨了誰了。

“據我所知,你們山南海域的航道不僅允許朝廷商艦、市舶司登記在冊的正規民間商船通行,還對部分私船睜只眼閉只眼,”司絨覺著他的眼神怪異,拿手掌遮了,“變則通,規矩要立,大面上把握住即可,總要留些縫隙讓小魚鉆進鉆出。”

喝了水,繼續說道:“同樣的,第一點也不是問題,你摸不清阿勒的底細,這點我須得先老實告訴你,我也摸不清。但你有綏雲軍麽,他也同樣摸不清你的底細。”

窗外的驚鳥鈴被風敲出碎響,和爐子上的銅壺一唱一和,司絨偏頭聽了會兒,聽到封暄說。

“公主一人,能抵千軍萬馬。”

“別給我戴高帽,”司絨說得不吃這套,但她睨過來的眼神裏漾出了貓兒一樣的驕矜,“恕我直言,你們都不是省油的燈,最終會發展成共贏,還是你二人黑吃黑,就看誰手段更高明了。”

屋外九山敲了兩下門,道膳廳擺好晚膳了。

封暄往司絨後腰一拍,又托了一把:“先用膳,用完膳再算賬。公主接連在局勢裏披露頭角,先有青雲軍虎符,後在南北海陸中牽線搭橋,今日又抽絲剝繭層層分析,欠你的賬積了一次又一次,我怕還不起。”

司絨順著力起身,勾住他腰間玉帶,輕聲說:“別妄自菲薄,你還得起,賬都記著吧,這點兒還不夠,我要換的好處非同小可。”

她離得近了,封暄只要一低頭,就能看到那衣領下藏不住的紅痕,和半道起伏的玉色,那痕跡是新的,情是濁的,這是獨屬於封暄的視角,他為擁有這個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頓了須臾,封暄逗她:“我若是記不住?”

“貓麽,”司絨斜額,瞳孔裏流進了暖色的燭光,“記仇的。”

這眼神太有撩撥性了,蕩出來的壞勁兒被封暄收了個徹底。

又過兩日,樹上的柿子沈甸甸,壓低枝條,顫巍巍結成一片。

赤睦大汗對向北昭皇帝的回信抵達京城。

繼阿悍爾呈交談和的鷹禮國書、北昭回以友好反饋並送去談和細則之後,這是雙方第三次正式來往。

信中,雙方就談和細則各自做了讓步與妥協,其實兩邊都尚算默契,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放得長遠,並沒有揪著關稅、民間往來這些細節不放。

除了領土,雙方都表達出了前所未有友好態度,因此,在北昭送出第二次回信與中秋國禮時,八皇子封祺與德爾跟著車馬隊,一道出發前往八裏廊。

而這幾日,太子殿下閑下來,把貓養到了書房的小裏間。

他前兩日在廂房小榻上嘗到了甜頭,照著樣兒在小裏間也置了一張睡榻,那是一種有別於大床的情趣,他喜歡兩個人依偎在榻上,在霜冷的寒夜裏挨著彼此取暖。

屋子太小,又沒床帷,封暄把燈點在外間,讓暖光投在門扉鏤空處的絹紗上。

可司絨嫌這睡榻擠得很,疑心他是故意的,她左右翻身困難,只能縮在他臂彎裏,越睡越熱,越睡越硌人,不知不覺就被剝了個幹凈。

一晚上要了三回水。

他確實是故意的。

到了最後,司絨已經顧不得是在哪兒睡,她腰酸背疼喉嚨幹啞,就著封暄的手灌了兩杯水,幾乎是沾了枕頭就跌入夢鄉。

封暄意猶未盡。

如果可以,他想無休無止地占有她。

靜夜裏,小小的窄室內,光線透過絹紗晃進來,把這方空間渲染得像充滿顆粒感的畫幕。

耳邊呼吸聲綿長,張揚的絕色也變作了乖巧的睡顏,封暄擡手沿著她的眉峰走了一道。

什麽時候提親呢?榷場開設後,阿悍爾和北昭正式交好,那是個好時候,他迫不及待要宣告天下。

他好愛她。

愛真是個無解的謎題。

但他想把它說給她聽,他湊近了告訴她:“我好愛你。”

司絨聽不到,她在睡夢裏被熱氣呵癢了,皺起眉抓到他的衣裳,封暄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心口。

翌日醒來時,司絨額頭還挨著一方胸膛,她困勁兒還在,睜不開眼。

迷糊著說:“你怎麽還在?”

她很少在早上起來時還能看到封暄,他不是去上朝,就是已經在書房,但總能在她梳洗更衣後,掐著早膳的點回來,關鍵是她用早膳的點和起床的點都不準,所以這在司絨心裏也是個無解的謎題。

“你攥著我。”封暄早便醒了,臂彎裏枕著她,腦中鋪陳一方巨幕,正演繹山南海域航道延伸、海貿擴張的沙盤。

她哪有……

手指動了動,柔軟的綢衫被她攥得溫熱。

好吧,她確實有。

司絨松開了手,艱難翻個身:“你走吧。”

封暄演算到一半,聞言把她往身前撈,貼著她的背,下巴抵在她頭頂:“巳時了,司絨公主。”

“是吧,今夜子時再叫我。”她困得蔫巴,聲音從被子裏悶出來。

“夜半更深,你想做什麽?”他體魄魁偉,手往下可以撈住她蜷起的小腿。

“想獨守空閨啊。”司絨躲著他的熱度,她往前挪,額頭都快貼到榻壁了,後背還是源源不斷傳來熱意。

她沒有獨守空閨的機會,封暄的侵占味兒濃烈得嚇人,白日穿上蟒袍立於人前,他是那個豐神峻冽的太子,脫下衣裳臥躺榻上,他就是一個不知疲倦的掠奪者。

司絨扒了他的殼,給他開了一個源頭,他就可以舉一反三,把從中挖掘出來的無限樂趣都返還給她。

司絨挨著他又睡了一個回籠覺,起來時精神已補足了。

封暄沒喚人進來,她穿著不合身的寬大袍子,坐在榻沿醒神,鬢發睡得不聽話,翹起來一絲,露出的半邊耳還紅著。

耳鬢吹來陣涼風,司絨摸著後腰泛疼的牙印正悶氣,擡起頭時,在晴日的光潮裏,被一捧紫煙拂了面。

窗子不知何時打開了。

一簾紫白相間的小花垂在窗口,占了半面的位置,柔和的秋光貼近,風細細地來,一面紫白浪花輕微起伏,在波動間漏進了碎碎的日光。

司絨怔住,花影和光影攀了她滿身。

這是封暄說不喜歡,嫌累贅,要把它絞個幹凈的花簾啊,卻在這窗外悄悄蓄了多日,藏得嚴嚴實實,到能入得他眼了才帶司絨看。

說什麽好呢?司絨看著窗口側身而立的封暄,他略一斜頭,示意她過來。

什麽也不用說。她走到窗邊,把手撐在窗下桌案上,仰著頭往上看,眼裏盛著紫蕊,也落著金光。

封暄側立站在一旁,他生得高,那小花的尾巴會掃到他頭頂,也因此能把她歡喜的神色都捕到眼裏。

這眼神太幹凈了。

穿上紅裙,綁上小辮,揚起馬鞭,她就是人前張揚冶艷的司絨公主,行能生風,動可策馬,言辭間就給你設下天羅地網。

褪下外殼,卸除防備,對著小紅魚和紫花簾,她也有天真無邪的一面。

幹凈的眼神裏漸漸沒有了光影,投出了他的身形。

司絨朝他勾勾指頭:“過來。”

說著根本不要他動,攥著他的衣襟,就把唇湊了上去:“你咬我的賬,來算一算。”

“來。”他敞開了懷,讓她為所欲為。

司絨被這花兒拂著,又伸出了一點點觸角,世界浮動在光影和花香中,她忍不住搖曳起來,撲進了滾燙的懷抱。

風禾盡起,這個秋日會帶來好消息。

阿悍爾蒼鷹在草甸上空疾飛,劃破了千裏長雲,旋落在鏡園的鱗鱗密瓦上,帶來了阿悍爾的捷報。

塔塔爾部和仇山部在得知使者死在北昭後,背水一戰,慘烈大敗,被驅離出領地,句桑在兩部的領地設了固定的哨塔,以及定時巡邏的騎兵隊,這是阿悍爾百年來頭一回擴張領地,也是對周邊所有部族的震懾。

經此一戰後,句桑王子的威名蕩遍了阿悍爾的天。

阿悍爾子民口中高喊著句桑王子的名字,阿悍爾的小崽們以他為榮,模仿他的裝扮和說話方式,阿悍爾熱情的姑娘們為他唱起草原的長調,一旋一旋的馬面裙綻開在青黃的草地上。

從前,句桑被人誇讚的原因是“仁厚”,他不善言辭,繼承了赤睦大汗的溫和,他力大無窮,可以輕易撂翻一頭牛,卻總是微笑待人,連稚山都不說他是刀。

但這回,稚山說:“他沒有拔刀,因為從前沒有拔刀的必要,句桑是一把好刀。”

戰時,哥哥給她的信囊裏,滿當當的都是物件兒,文字總是很短,但每一封都會告訴她提提的崽子長到多高了,尾巴永遠會落一句,想念小蠻。

每一封。

一切都在向好。

秋天太好了,你可以數著樹上掉落的葉片,可以把它擺成各種圖形,紅臉的狐貍、黃發的老頭。

但要小心,風會把它們偷走。

司絨喜歡秋天。

事實上,她什麽季節都喜歡,但格外喜歡今年的秋天,阿悍爾天神或許會送她一顆甜蜜的果子。

但要小心,風會把它吹落。

捷報是中午到的。

司絨在後園水閣上畫圖紙,風從高處而來,有各院裏桂花的清甜。

稚山將信送過來給她,司絨拆信時,稚山正摸著他刀柄上的貓眼石,愛不釋手,翻來覆去地看。

德爾回八裏廊後,她身邊的侍衛就是易星與稚山,做她的侍衛有個好的,可以領兩邊月錢。

太子殿下很大方,給的是九山這種第一檔近衛的月錢,比阿悍爾給的還高,稚山每旬還多一罐芝麻酥。前兩日封暄向她借走稚山不知辦了什麽差事,回來時賞了他這顆漂亮的貓眼石,稚山再看太子的目光就不一樣了,那是看自己人的親厚。

司絨展開信,說:“照理說,這顆貓眼石該充公。”

“姆姆說得的賞都是我的。”稚山囂張地覆述。

“姆姆說,姆姆說,我勸你,以後遇到姑娘家,不要把姆姆說掛在嘴邊。”司絨語重心長,開始看第二頁,臉上漸漸露出笑。

稚山扒拉著小兜,裏頭是牛皮紙包好的蜜餞和糖酥,他催促司絨:“你快些看,我還要去送給小皇子。”

司絨一指頭指過去:“你敢,跟著小皇子的侍衛已經告過兩回狀了,你總帶著他偷吃,小皇子的牙還沒換,便要生牙蟲了。”

小皇子不日就要從鏡園搬回宮裏了,稚山想說這個,看著司絨那一指頭,沒敢講,躊躇半日,等司絨看完第三頁信了,支支吾吾說:“那,能送到沙漠嗎?沙漠裏沒有蜜餞和芝麻酥吧。”

“嗯?”司絨把信塞了回去,她臉上笑意仍在,挑眉問,“你要送去給塔音?”

“嗯……對。”

司絨半瞇了眼看他,把稚山看得耳根子發紅,才拉長了音說:“哦……當然可以,不過,你該送去阿悍爾,小王女在沙漠裏揚起了烏尾蛇的旗子,帶著八百人,從定風關西南側包抄了仇山部的流兵。稚山!這是捷報!”

稚山猛地跳起來,他把手撐在桌上,撂翻了一桌子的圖冊:“贏了?!”

司絨擡起手,嘩啦啦地揚落了一地圖紙,眼睛亮閃閃:“贏了,小崽!”

稚山好激動!

他想翻過桌子去把司絨舉起來拋高,易星在水閣外盯著小火爐裏的紅薯,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狀站起來大喊:“不可以!小崽要冷靜!”

這聲兒傳進來,兩人都哈哈地笑,司絨把信封好給稚山,和他碰了個拳。

“送去給大伽正。”

他離去的腳步比平時輕快許多,快飄起來了,是個藏不住事兒的小崽。

司絨藏得住事兒,但戰事平息一事,司絨不打算瞞著封暄。

在晚膳後,封暄帶著一身塵土回了鏡園。

司絨還在水閣上夜釣,她今日只適合幹這種不傷筋動骨的輕慢活兒,最好動也不要動。

魚竿那頭剛有點兒動靜,司絨猛不丁地就被一雙長臂圈了個滿懷,手裏的魚竿跌落,在水裏撂開了圈圈漣漪,剛上鉤的魚兒就這樣逃出了生天。

“殿下最好賠我一條魚,”司絨轉頭動了動鼻子,“好多塵土……”

他把披風掛手邊,在她頭頂親了兩口:“這湖裏的魚都精得很,你要釣到何時?”

她伸出根手指,把他的下巴頂開:“願者上鉤麽,釣魚和釣儲君,都是一樣的道理。”

什麽都敢說,他拎著披風回屋沐浴了,走前不懷好意地送她一句話:“我先預祝公主滿載而歸。”

滿載而歸?司絨釣一夜了就遇著這麽一個動靜,還讓他嚇跑了。

她重新撿起魚竿,而竿那頭一直平靜,湖面如鏡,一輪即將滿弧的月垂在水面上,宛如浸在夜色裏的水墨畫,安靜得不起半點波瀾。

封暄從浴房出來,穿著黑色暗雲紋滾邊常服,腰纏玉帶,正坐在榻邊穿靴,一眼就看見司絨提著魚簍進來。

他拉起靴筒,坐直身,輕擡起眉。

司絨對著他略帶戲謔的眼神,把空蕩蕩的魚簍一丟,往他跟前去。

“空手而歸的公主。”他的手摟著她的腰,揉著他咬過的地方。

“是滿載而歸的公主,”她冰涼的手貼在他兩頰,“送你一個消息,聽不聽?”

“阿悍爾?”

阿悍爾鷹爪近來越發頻繁地落在鏡園,封暄猜也該是和戰事有關,北昭探哨的傳信速度沒有阿悍爾特訓的蒼鷹快,關於戰況,他時刻都在關註,但消息總比司絨要滯後一天。

“戰事已息,”司絨沒斂著情緒,把歡喜都放在了眼裏,“阿悍爾贏了。”

“高興了。”

她忍不住往他臉上親一口:“阿悍爾戰事平息,榷場開設在即,和談順利,我,好,高,興。”

他也高興,這個消息由她說出來,與明後日從戰報上看是不一樣的。

封暄把她的手放掌心:“有沒有想過,若你這招美人計落空,阿悍爾要怎麽辦?”

“刺殺你咯,阿悍爾刺客,紅衣夜奔的那種,見過嗎?”司絨拿指頭點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在他耳旁輕呵氣,“滅掉太子,北昭大亂,阿悍爾之劫應勢可解。”

“聰明,是個好法子,”封暄被她點得燥,“一勞永逸,北昭至少亂上十年。”

司絨被他正經的胡說逗笑,眉眼鮮妍,帶得屋裏都明媚起來。

兩人團在榻上說了會兒話,司絨摸到他半散下來的頭發微亂,跽坐在封暄身後拿梳子給他梳,身後只聽得見窗外風動虬枝的聲音,封暄讓人把近屋的樹枝全修剪過了,她沒有再在夜裏被鬼手一樣的枝影嚇到。

想著這個,她梳得還算耐心。

封暄習慣性地把朝事放在腦中鋪陳,一一捋著阿悍爾戰事細則,往前盤了盤時間,說:“塔塔爾部和仇山部能上戰場的不過兩萬餘人,定風關早有部署,此戰拖得有些久了,是赤睦大汗在打磨句桑?”

玉梳梳齒圓鈍,貼著封暄頭皮一路往下,忽然遇滯,扯動了他一縷發,封暄輕一蹙眉,沒有看到司絨微微發白的臉色。

外間門開著,九山敲了兩下門。

封暄從輕微的痛感裏回神,九山一般不在這時候打攪他,他道:“進。”

九山頭也沒擡,盯著地磚,說:“殿下,皇上一刻鐘前下旨,要擺駕回宮,籌備中秋宴。”

司絨微訝:“大半夜的,皇上興致這麽高。”

皇上一擺駕,整座行宮裏的人都要跟著動,等回到宮裏,都要子時往後了,屆時宮門開關、人員流動,都要皇城司重重把控,這不是折騰人麽。

封暄眼裏閃過道晦澀的芒:“去準備吧,一刻鐘後走。”

九山退出去了。

封暄披上袍子,戴上扳指,司絨在榻上歪著:“殿下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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