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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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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2月7日-吃醋【一條野狗】

江南春前兩年重新裝修過了, 已經不再是記憶裏的模樣。

史硯軍去停車,藍微站在大廳門口等他。

以前江南春門口會停著各式各樣的豪車,曾經江榆舟站在這裏, 指著一輛勞斯萊斯對她說:“一輛普普通通勞斯萊斯而已,我們以後也會擁有。”

他說“我們”時眸光閃亮,很讓人心動。

藍微和史硯軍進包廂時, 江榆舟和孟響已經到了。他靠坐在主位上,外面的大衣脫了, 白襯衣內搭一件黑色半高領,他是真的會穿。

在穿搭這件事上,江榆舟從來沒有輸過, 從讀書時起就如此。

一直以來,江榆舟都是個十分自信的人,即使家境並不好,也從來沒見過他因此卑微妥協,他的自信來源於對自己的強大認知, 所以那會兒所有人都以為他家一定很有錢。

寧高只有周一周三和周四要求穿校服, 那時候很多男生都還不會穿搭, 卻是已經到了想要吸引女生註意的年紀, 江榆舟的穿搭風一度成為男生們爭相模仿的爆款。

理由也簡單,那會兒流行的一句話是這麽說的:有江榆舟出現的場合,你眼裏絕對看不到其他人。就算他站著不動,光芒也蓋過了所有人。更何況這人不僅長得好看,還優秀, 為人更是仗義有擔當, 可謂男女通殺。

江榆舟不僅理科出色,運動細胞也相當發達, 正印證了“優秀的人在任何領域都出類拔萃”。

藍微那時候很喜歡看他打籃球,喜歡看他在白背心外面套一件籃球背心,少年意氣風發地奔跑在風裏,是難以忘懷的心動。

她知道24號球衣是因為江榆舟,因為科比是他最喜歡的籃球明星,也因為科比,他打球時常穿的號碼也是24號。

那時候寧高女生們有一個不成文的默契,為了看江榆舟打球,每天傍晚下課都會把籃球場上圍得水洩不通。

那時候還流行這樣一個說法:如果你見過了籃球場上的江榆舟,很難不愛上他。

江榆舟喜歡籃球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他似乎幹什麽都能幹得很好,對籃球的喜歡更是到了癡迷的地步,他也像那個年紀的男生一樣,喜歡空氣投籃,隨時隨地都能灌籃,就連扔個垃圾也要和身邊的人比一比誰投得準,學校的籃球隊也是他成立的,他作為隊長,帶領著寧高籃球隊走過了一個又一個難忘激情的巔峰時刻。

老師們都說江榆舟前途不可限量,他們預判過他會打籃球職業,畢竟才高一個子就已經遠遠超過了同齡人。

那年省隊來招人看中了江榆舟,他卻拒絕了,為此,一直很看重他的體育老師很是可惜。後來老師們又說,他有商業頭腦,說不定下一個寧市首富就是江榆舟,再不濟,以他優異的學習成績,考上名校那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將來研究生博士生一路上去,一定會成為某個領域的研究學者。

然而最後,江榆舟既沒有進國家籃球隊,也沒有從事商業成為首富,更沒有搞研究,而是選擇來錢最快的金融圈。

這個圈子和資本捆綁,看似高大上,實際上也就是充滿銅臭味的博弈而已,藍微知道,他此生最厭惡的便是賭博。

曾經,她一度疑惑,而後來,她也逐漸明白,在長大成人的途中,他們都在變得面目模糊,看著清醒的目光背後有著怎樣的覆雜晦深和難解,不走進心裏,永遠不會明白。

只是,她還是懷念曾經那個耀眼的少年,在別人問起“你這衣服是哪個品牌”時,他咬著烤串,懶聲笑道:“地攤上隨便買的。”

“不是吧,這衣服看著像大牌啊。”

他舉著烤串,靠著桌沿,弓背低低笑著,深邃的眼睛彎成了月牙:“那沒辦法,長成我這樣的,就算披麻袋也好看。”

大大方方,絲毫沒有推諉做作,是她愛的少年,而不像現在,收斂了所有鋒芒,變得不像他自己。

在這條路上,她和江榆舟有何不同。她懷念的是曾經的他,而他懷念的,也許也是曾經的藍微。

遐思在他舉著杯子擡眼看過來時,被打斷。

藍微來不及收起表情,視線已筆直接上了他的,有那麽一刻,她腦海裏什麽也沒有想,往往這個時候的反應是最真實的,就連稍稍的怔楞也出於本心。

他的目光銳利卻不失溫度,藍微心跳莫名加快,做賊心虛般下意識就想躲開。

史硯軍先快一步地走上前去:“江先生,你們早到了啊,我和藍小姐在路上堵了一會兒,這才遲了些,抱歉抱歉。”

江榆舟攥緊杯子,一動不動看著史硯軍。

史硯軍感受到了忽然降下的溫度,但他沒有弄明白原因,只好笑道:“我剛才還在路上和藍小姐說呢,這頓飯我請客。”

他本以為把藍微搬出來,氣氛會緩和一些,雖然藍微幾次坦誠和江榆舟不熟,但史硯軍卻覺得,這不過是她推脫的借口,如果真的不熟,哪可能一塊兒吃飯。

“用不著史董請客。”江榆舟放下杯子,微微的用力,裏面的茶水蕩了出來。

他擡眼淡淡掠過藍微,似笑非笑,眼裏卻是冷的,“這是朋友之間私下的聚餐,史董,你知道我的規矩。”

史硯軍自然是清楚的,都說江榆舟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他不喜歡把公事拿到餐桌上講,除非本來就是為了公事應酬。回來這幾天,推掉了所有借請客為由找他談事的預約,只見了幾個要見的人。

這話不啻於在告訴史硯軍:我這不歡迎你,請回吧。

“這……”史硯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藍微拉住史硯軍,沒讓他走,目光筆直看向江榆舟:“我和江老板應該稱不上是朋友,我既然也來了,那就說明沒有私下聚餐這一說法,更何況,人是我帶來的,也是通過靈兒同意的,江老板,你做不了這個主。”

江榆舟直視藍微,眉頭緊鎖。

空氣裏炸藥味彌漫,坐在旁邊的孟響壓力倍增,這場面他一個人扛不住,連忙掏出手機給喬岸發信息,沒反應。

又給柯靈發。

孟響:【到哪兒了?】

柯靈回得很快:【在門口了。】

孟響:【快一點。】

柯靈:【他倆打起來了?】

孟響:【比打起來還可怕。】

柯靈:【咋啦?】

孟響:【你怎麽同意她帶人來的?】

柯靈:【不就是帶個朋友過來嘛,你們沒這麽小氣吧。】

孟響:【江爺的規矩你不懂?】

柯靈:【我也沒細問是誰,不會是言愷南吧?】

孟響:【我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女人,帶了個糟老頭子過來,江爺不炸,我都要炸了。】

柯靈:【?】

柯靈:【你炸什麽?】

柯靈:【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們到了。】

這邊發著信息,孟響還不忘“勸架”,低聲對江榆舟道:“這人是靈兒請的,她還在路上,要不就等她到了再說吧。”

江榆舟面無表情掃了眼他,孟響心頭一顫,他們認識這麽久的兄弟,有時候都會被他的目光淩到,更別說其他人。

好在江榆舟只是皺了皺眉,沒說什麽。但讓孟響更沒想到的是藍微的舉動,她好像一點都不知道江榆舟還在氣頭上,與其說反客為主,不如說是在雷池上反覆蹦跶。

藍微拉了拉史硯軍,示意他坐在江榆舟旁邊:“史董,這塊風水寶地您來。”

還不忘對史硯軍擠擠眼,滿臉都寫著“坐在江老板旁邊有助於你們互通有無默契交流,快點誇我”。

孟響抹了把冷汗,心想,她是懂如何惹火江總的。

由於江榆舟氣場實在強大,就連在商場上游刃有餘的史董也忌憚三分,正當他小心翼翼走過去拉開椅子時,江榆舟淩厲擡眼,嚇得史硯軍手一縮,條件反射看向藍微:“藍小姐,這塊風水寶地還是您坐吧。”

藍微:?

她很想拒絕,但眼下這個情況卻由不得她。

其餘人都看著她,尤其是江榆舟眼裏的淩厲頃刻間換成了玩味,像是在說,你要是敢坐這,看我不好好折磨你。

藍微一身反骨被激了起來。

“謝謝史董謙讓。”她微微笑意,大大方方落座,假裝沒看見身邊的男人勾起的冷笑。

有了藍微坐鎮,史硯軍這才敢在她旁邊的座位坐下。

沒過會兒,從門口傳來的動靜聲打破了屋裏膠著的氣氛。

柯靈拉著喬岸一路小跑進來,推開門看見這一幕,頓時明白了,一句話概括就是“看似平和的表象暗藏著波濤洶湧的危險”。

柯靈暗舒了口氣,幸好不是言愷南。要不然今天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束手無策。

實際上,柯靈以前就懷疑過江老板對藍微的那點小心思,但實在是苦於沒有證據。

直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柯靈恍然大悟,後來在車上的試探,江榆舟的反應更像是欲蓋彌彰,進一步佐證了她的猜測。

柯靈回味過來這些年發生在他倆之間的種種,其實早有端倪,只是周圍的人都被表象欺騙,就像一個已經得到證實的結論,沒有人想過要推翻重塑。

而為何能讓她一夜之間發現這個秘密,柯靈更加趨向於的解釋是,江榆舟將這個秘密隱藏多年,耐心早就蹉跎進了歲月,疲於再掩飾,懶得裝罷了。

畢竟他是那麽聰明的人,如果不想被人知道,蠻可以瞞天過海,被人知道是因為他想被人知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晚了。”柯靈拉開孟響旁邊的椅子坐下,把中間的位置留給了喬岸,畢竟她有男朋友的人,和一個老頭子坐在一起成何體統。

坐下之後,與孟響互換了一個眼神,柯靈看懂他的暗示“都搞定了,用不上你了”。

她毫無歉意地笑了笑,然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江老板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呀,是菜不合口味還是……”

她意味深長地瞅了眼隔座的史硯軍:“看來是可心帶來的人不合您口味,哎,這事也怪我,沒照顧到你的心情,我自罰一杯。”

說著自顧自伸手過去撈酒瓶,孟響按住她的手,湊過去問:“你在演什麽戲?”

柯靈低聲回道:“不演一出苦情戲,江總這關能過?”

孟響沈默了下,松開了手,又不放心地看了眼她。

看著這兩人交頭接耳的樣子,江榆舟哪能不知道這出戲是演給他看的,眼也沒撩道:“行了,吃飯吧。”

氣氛總算松了下來,史硯軍也跟著松了口氣,他打算討好一下藍微,於是自作主張地轉動轉盤,拿過藍微的碗,舀了兩勺羊肉湯:“冬天要多喝湯,對身體好,藍小姐看著挺瘦的,要多喝點補補身體。”

空氣詭異地安靜下來。

藍微微微擰眉,餘光瞥到旁邊,男人凝著他們,氣息危險。

史硯軍似乎還沒註意到,殷勤地將碗放在藍微手邊:“快趁熱喝,喝完了我再幫你盛一碗。”

藍微倒沒覺得太尷尬,只是旁邊這人的存在感過分強大,她努力屏蔽,裝作若無其實地點了點頭:“謝謝。”

低頭去喝肉湯,勺子剛碰到嘴唇,她皺眉輕嘶了聲。羊肉湯很辣且很燙,她的下嘴唇破了,疼得眼冒金星。

柯靈擔心道:“怎麽了可心?”

藍微咬著下嘴唇,眉心仍皺著:“被辣著了。”

“你挺會吃辣的呀,怎麽會……”柯靈註意到她咬著嘴唇的動作,徹底理解了,詭笑道:“你的嘴唇是不是破了?”

藍微知道這人最愛看戲,這一波完全屬於明知故問,但是最讓她生氣的還是旁邊那位,像是為了洩憤般說道:“嗯,被狗咬的。”

“噗——”柯靈一口玉米汁噴在了孟響身上。

孟響一下子炸得跳了起來,抖著衣服:“大哥,你看我不爽不用這麽對我吧?!”

喬岸有點懵:“靈兒怎麽回事,被狗咬了哪裏戳你笑點了?”

“等一下,”喬岸突然反應過來,“藍微,你真被狗咬了啊?哇,這還咬破皮了,有沒有去打狂犬疫苗?”

“噗哈哈——”柯靈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到捶桌,停都停不下來。

藍微本想憋著給江老板一點面子,緊繃著臉勸自己不要笑,聽到喬岸的話,再也裝不下去,輕笑了一下,而後手握虛拳壓住嘴角,眉梢眼角都在抖動。

再看江榆舟,後槽牙估計都磨碎了,想發洩又不能發洩的樣子,這輩子都沒這麽憋屈過。

其餘人都還在懵著的狀態時,藍微自顧自往杯裏倒著紅酒,淡淡回答喬岸的話:“一條野狗,沒什麽要緊。”

話音落下。

她雖未曾看向身旁的男人,也感受到了驟然降下的氣壓,和那兩道忽視不得的視線,想必現在咬牙切齒又奈何不得。

“野狗!”喬岸誇張叫起來,“野狗是怎麽咬到你嘴巴的,難道你用嘴巴餵它吃的?”

喬岸大概是被自己想象出來的畫面震驚到了,用一種不可比擬的目光看著藍微:“驚到我了,這尺度未免太大。”

旁邊,柯靈已經笑到快要岔氣,一邊拍大腿一邊抹眼淚:“說你是地主家的傻兒子,還真是。”

喬岸瞪大眼睛看著她,一臉深受侮辱:“我哪裏傻,天天說我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不傻也要被你們說得傻了,哼。”

這話又引來孟響和柯靈的爆笑,連藍微也忍俊不禁。

喬岸長得不差,一張娃娃臉,心性單純,模樣看起來比同齡人稚嫩許多。因為上學早,年紀要比他們這群人都小一歲,人沒什麽心眼,對藍微沒多大成見,可愛是可愛,吃起東西來像只倉鼠,就是太憨了,讓人既好氣又好笑,江榆舟他們幾個都把他當成小弟弟看待。

藍微故意逗他,“很兇的一條瘋狗,他朝我撲過來,我總不可能跟一條狗見識,再咬回去。”

聽得柯靈都楞住了,心想,好家夥,要不是我知道內幕,還真被你糊弄過去了。

喬岸傻兮兮的“啊?”了一聲,同情地看著藍微:“越是瘋狗越是要打狂犬疫苗啊,下次你要是再碰到的話,你就給它咬回去,咬耳朵,一口給它咬下來,這我最有經驗了……”

對面傳來兩聲咳嗽,打斷了喬岸的話,他皺著眉費力咬著烤串上的魷魚肉,擡眸看過去,疑惑:“阿舟,你喉嚨怎麽了,是不是感冒了?”

江榆舟靠著椅背擡眼看他,面上沒有多餘表情:“多吃點,少說話。”

“哦,好的。”喬岸乖乖點了點頭。

藍微感受到來自身旁目光,這回切切實實落在了她身上。

索性側過了頭,看到他皺著眉直視著她,不爽兩個字就差寫在臉上。

藍微挑釁般地擡了擡眉,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在提醒他“是你說自己是狗的,這可怪不了我”。

那是他倆初吻時,江榆舟親口承認的。

按照這個邏輯,可不是他自己承認的。要怪也得怪他自己。

藍微滿臉得逞,就差直白地寫上“我這是給你面子沒有揭穿你,還不好好謝謝我,我和江先生您一樣,瘋起來可是什麽都幹得出來的”。

江榆舟懶得說話,似笑非笑看著她,像是在說“你大膽揭穿,我隨時恭候”。

藍微漫不經心勾勾唇,全然沒把他當回事,側過頭用公筷夾了一塊龍蝦肉,放進史硯軍的碟子裏,笑的很甜:“史董,吃。”

大美人親自服務,史硯軍受寵若驚,話都說不利索了:“這,這這這,怎麽好意思呢!”

江榆舟突然出聲:“藍小姐的品味,真是。”

他特意停了一停,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藍微,接著輕點了下頭,像是暗示,更像是嘲諷,慢悠悠道:“不錯。”

這語氣聽著很淡,如果不是了解江榆舟的為人,真以為他是真心誇讚,藍微不會不知道,這是他開始正面攻擊的信號。

她彎起眼眸,奉上一個假笑,“我這品味哪裏及得上江先生的分毫,畢竟,”她學著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下,接著道:“您一來咱單位,人小姑娘可是蜂擁而上,又是老同學,又是老同學的朋友,挽挽手,帶您逛逛電視臺,親親熱熱的,有這種福利,小姑娘們可都樂瘋了。”

說完,她淡淡撇開眼,撈過酒瓶給史硯軍倒酒,笑容滿面:“史董,這酒都是好酒,喝完了還有,下午工作得兩點半才開始,您敞開了吃。”

江榆舟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他抿了一口酒像是在力壓著情緒,緊緊盯著藍微,要將她的臉上穿出洞來,藍微始終都沒有看他,和史硯軍互動著,這樣的漠視比激烈的爭吵更讓人受不了。

他冷笑了一下,手指摩挲著杯壁的力道不斷加重:“藍小姐的魅力可比我大,光老少通吃這點上,我可不像你,來者不拒。”

說到最後四個字,江榆舟齒尖用力,一字一頓。

藍微再也假裝不下去,轉頭怒視著他,低沈聲線:“江、榆、舟!”

江榆舟半掀起眼簾,看著她,眼神犀利,微弓起背慢慢傾身過去。

場面劍拔弩張,一點即燃,在座的都感受到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柯靈他們幾個都已經習慣了,全然是看戲的狀態。

史硯軍第一次見這種大場面,又端坐於臺風眼的位置,渾身不自在,餐桌文化有一項就是調節氣氛,史硯軍做生意這麽多年,深谙此理,隨即滿臉堆笑道:“江總,藍小姐,大家難得聚在一起,莫要傷了和氣,來來來,不要浪費這麽一桌子好菜……”

江榆舟和藍微都在氣頭上,異口同聲打斷:“閉嘴!”

空氣再次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兩人同時看向彼此。

藍微一下子火就上來了:“人是我帶來的,你吼什麽?!”要吼也輪不到他吼。

氣壓驟然降低,積壓的矛盾聚到了頂峰。

無人敢出聲。

其他幾人如有默契般放下了筷子。

江榆舟眼神冷了。

藍微不甘示弱,也盯著他。

兩人對峙,氣氛緊繃不下,似乎能聽到視線接觸之間絲絲的電流聲。

全程,喬岸半張著嘴巴,攥緊拳頭看著對面,模樣興奮又緊張,似隱隱期待著什麽。

片刻,藍微擱下筷子,站起來,丟下一眾人,離開了包廂。見她走了,史硯軍也連忙站了起來,他看了看江榆舟,似有些猶豫,最後還是追了出去。

江榆舟的忍耐達到了極限,手臂一甩,筷子被用力砸在桌上,發出不小的動靜。他已經很久沒這樣動怒了,看得出來這次是被氣得不輕。

他發火的時候還是挺嚇人的,包廂裏靜悄悄,氣溫沈谷底,沒有人敢出聲勸解。

喬岸有些意興闌珊地抓了抓頭,小聲嘆口氣:“哎,這都沒打起來,害我白激動一場。”

柯靈白了眼他:“盼點好的吧。”

孟響朝柯靈使了個眼色,柯靈看懂他的意思,是在說“怎麽感覺這麽不對勁?”

柯靈湊近過去,低聲說:“傻子嗎,這還沒看出來?”

孟響:?

柯靈搖搖頭,“孺子不可教也。”

江榆舟懶得聽他們那頭的竊竊私語,起身就走。

喬岸意猶未盡的“啊?”了聲,看著滿桌豐富的菜色依依不舍道:“這就走了,我都還沒吃飽呢。”

孟響招手叫服務員打包。

喬岸舔著手指上沾染的醬汁:“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全都帶走。”

柯靈打趣道:“你把這桌子都擡回去得了吧。”

喬岸眼睛一亮,“好主意,我怎麽沒想到。”

“……”傻白甜真是沒誰了。

藍微走到電梯口,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看到史硯軍頂著個大肚子氣喘籲籲跑上來。

“藍小姐怎麽一個人走了?”

一路走過來,藍微火氣不僅沒消,還更煩躁了,這會兒看到史硯軍一時也沒收起表情。

索性回頭按下電梯按鈕。

借由這個緩沖的間隙才平覆了一下情緒,淡淡道:“剛才史董沒看到,都這樣了,還呆的下去?”

史硯軍搓著手嘆了口氣,“藍小姐提醒過我,我早有預料的,只是沒想到……”

藍微擡頭看著跳動的數字,沒有情緒的說道:“以後史董找江老板談正經事,千萬別叫我給您牽線。”

柯靈曾說過,藍微有把天聊死的本事,從眼下就能看出來,這句話說完以後,史硯軍好半天沒有接話,她也樂得其所,想著過會兒找個借口和他分道揚鑣。

待走進電梯,史硯軍突然道:“也許藍小姐誤會江先生了。”

藍微不解地看向他。

史硯軍斟酌了一會兒:“江先生剛才的樣子,更像是吃醋,他可能誤會了我和你的關系。”

藍微皺了皺眉。

她和江榆舟之間的矛盾糾葛不是一句兩句說得清的,也不是一句吃醋就可以涵蓋一切的,有太多的不甘心、不諒解、憎恨怨懟充斥著,想沖破又沖破不了,想走進又走不進去,兩人都是那麽驕傲的人,誰都不肯輕易低頭,都給自己穿上了厚厚的鎧甲,沒有任何的痛擊點讓人釋放,無可奈何束手無措,像遍布枷鎖的牢籠,掐著脖子透不過氣。

如果遮在他倆面前的是一塊布,藍微會毫不猶豫地將手裏的剪刀捅進布裏,破出一個洞來。

可是她也清楚,就算剪刀捅出去了,他們也回不到過去了。

十年,足以改變很多很多。

甚至是顛覆。

出電梯以後,史硯軍接了個電話,走在了後面。

打完以後,他趕上藍微,為難道:“藍小姐,我有點事,沒法和你一道回電視臺,你看要不……”

這正合藍微的意,忙客氣道:“沒關系,史董,您忙您的去吧,反正不遠,我自己回去。”

史硯軍走後,藍微站在原地玩了一會兒游戲,一局結束,慢吞吞往大廳方向走。旁邊的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她下意識側過頭,目光堪堪撞上了電梯口站著的男人身上。

藍微心猛地一跳,腳下步子停了,腦海中突然跳出來四個字——

陰魂不散。

十分鐘以後,在安靜的車廂裏,藍微開始思考一個問題:她為什麽要把自己置身於這樣一個環境?

再看旁邊,柯靈捂著嘴巴偷笑。

十分鐘以前,柯靈熱情地拉著藍微上了孟響的車,以坐不下為由,把喬岸一個人打發去了他自己的車,還說孟響塊頭大,把他分配去了副駕駛。

最最離譜的是,她說不想看見江榆舟那張臭臉,讓藍微坐在後座中間。

藍微真的很想說,難道她就想看了?

還沒等藍微把眼神遞過去的時候,柯靈已經把她往車上推了。

三人擠在後座稍顯擁擠,藍微今天穿了一條薄絨牛仔褲,絨只有薄薄一層,褲子還沒有打底褲厚,為了避免碰到,藍微身體微微靠前,盡量往柯靈那邊挨著。

“可心,下午上班也要兩點左右了,你跟我們一塊兒去酒店玩桌游吧。”柯靈輕輕掐了掐她的手心,暗示道。

“我還要回去加班。”這倒不是找借口,她確實還有工作要做。

柯靈不免失落:“這樣啊,那下次吧,好久沒和你約出去玩了,人不能總是工作啊,會幹死的……”

話音還沒落下,車子一拐,藍微整個人向右邊靠去。

她平衡感一向不好,人又瘦,再加上柯靈也被慣性帶著挨了過來,兩邊力道加持,整個人靠在了江榆舟身上,大腿根擦著他的褲縫,男人的體溫隔著褲料貼著她。

“……”

周圍一片寂靜,藍微手指蜷著,頭皮發麻,呼吸也停了,半晌沒動。

隔了幾秒,她才緩緩擡起頭,密封的車廂裏,與江榆舟的視線再次相觸。

他濃稠銳利的目光有一種沈浸感,藍微心跳很厲害,臉也仿佛燒灼了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緊張感了。

和前幾次不一樣的是,這次是完全沒有預料,且不帶任何目的性,這樣猝不及防的碰撞,讓她沒有防備。

藍微迅速坐直起身子,往旁邊挪了挪身。轉過頭看到柯靈暗示性極強地挑了挑眉,藍微懶得理她。

單位已經到了,車子開進了大門,手機鈴聲這時突然響起。

她的包放在身後,手機一震,整個一排後座都有所感應,藍微反手撈過包打開,掏出手機看了眼。

在看到來電顯示時,皺起眉心。

在車上貿然接肯定不行,但是不接會更麻煩。

見她猶豫,柯靈好奇湊過頭去,“誰啊這是,宋走狗?”

好好的,誰會用這種備註名。

藍微沒有回應她,對司機道:“把我放在這吧。”

車子停了,柯靈下了車,給藍微騰位置出來。

藍微順手接起電話,一只手夾著包,另一只手舉著手機,往裏面走去。

就在柯靈準備上車的時候,聽到碰的一聲。

沒等她反應過來,便看見江榆舟大步朝著藍微的方向走去。

柯靈張大著嘴巴能吞下一個鵝蛋,看著那邊,半天沒回過神來。

孟響下了車走過來:“怎麽不上車啊?”

柯靈拉了拉他:“快看那邊,今日份特大瓜。”

孟響懷著疑惑,順勢看了過去。

柯靈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生怕錯過一個細節:“我問你,當年咱們高中畢業那會兒,阿舟不是喝醉酒麽?”

“嗯。”孟響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道:“還是我給背回去的。”

“那——”

柯靈半瞇起眼:“你說他當時會不會喊的不是聶微?”

孟響一怔,看著柯靈,聽她說完了後半句話,“而是藍微?”

藍微接通電話,聽到方於渺頤氣指使的聲音:“藍微啊,宋主任讓你上來一趟。”

這方於渺就是宋主任的走狗,拉幫結夥的事情沒少幹,惡心人的勾當都有他的份,自己把自己當盤菜,實際上多的是厭惡他的人。

藍微皺緊眉頭,“我沒空。”

“現在就上來。”方於渺拿著一副官腔,“我可沒空跟你廢話,要是耽誤了宋主任的事,他可沒我好說話,識趣一點……”

就在這時,藍微手上一空,手機被人抽走。

她後背一淩,轉頭看到江榆舟。

他捏著她的手機,幹凈利落地掛斷了電話,明亮漆黑的眼底倒映著她小小影子,低聲道:“不喜歡的事可以不做,何必逼自己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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