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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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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給蘇韻一家買好晚飯,蕭倦又偷偷往蘇韻手裏塞了幾百塊錢,然後立刻忙不疊地趕回家洗澡換衣服去了。

一想到未來丈母娘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張泛著油光的臉,他簡直恨不得找塊豆腐撞死。

他真的很想解釋一下,自己平時不是那麽不修邊幅的,自己真的每天都洗澡洗頭發,有時候還會噴發膠弄個造型什麽的……總而言之,絕對是個從裏到外都幹幹凈凈的好孩子。

可是面對蘇母那張明顯在憋笑的臉,他尷尬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下次見到北寧一定要好好向他討教,到底怎麽做才能變得像他一樣討長輩的喜歡,還有,到底怎麽做才能不洗臉也看起來很幹凈啊!回到家的蕭倦一邊思考著眼前的難題,一邊擰開了花灑開關。

醫院的病房裏,蘇銘乖乖坐在床邊剝橘子,蘇韻端著一盆水推門進來,收拾好滿地的橘子皮,擰了毛巾準備給母親擦臉。

蘇母擺擺手,自己接過毛巾,小心翼翼避開傷口擦幹凈臉,拉著女兒在身邊坐下,指著床頭櫃上的水果柔聲問:“這是誰買的?”

“同學。”蘇韻垂著眼睛,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聲音有些低啞。

蘇母接著又問:“是剛剛那個小夥子?”

“不是,是另外幾個同學,下午一起來看您,您沒醒,他們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蘇母放下毛巾,端著床頭的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水,幽深的目光在女兒臉上逡巡片刻,變得有些意味深長:“剛剛那個小夥子也是你同學?”

蘇韻點點頭,想了想還是補充道:“昨天晚上就是他送我們來醫院的。”

“他是不是喜歡你?”蘇母放下杯子,決定開門見山。

氣氛立刻壓抑起來,蘇韻緩緩呼出一口氣,擡起頭直面母親探詢的目光,絲毫沒有懼意:“我也喜歡他。”

我也喜歡他,沒有但是,也沒有可是,我就是喜歡他,像他願意喜歡著這個一無所有的我一樣,喜歡他。

“我也喜歡大哥哥!”

床邊的蘇銘突然拽住母親的衣袖,大大的眼睛裏閃著歡快的光亮:“他背媽媽來看醫生,給我買了大包子,還講故事了!”

“是嗎?那媽媽也喜歡他。”

蘇母笑瞇瞇地接過兒子捧到她面前的橘子,掰開一半慢慢餵給他,剩下的塞到了女兒手裏,然後攏著被子輕輕闔上眼皮,沒有再說話。

就在蘇韻以為談話已經結束的時候,母親突然睜開眼睛摟住了小蘇銘,語氣很溫和,卻隱隱透露出不容更改的固執:“可是姐姐現在要好好念書,大哥哥也要念書,銘銘不要隨便去打擾哥哥,知道嗎?”

蘇銘自然點頭答應,蘇韻卻聽懂了母親的弦外之音,手裏的橘子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你這孩子。”蘇母笑著看了女兒一眼,並沒有要責怪的意思,“快撿起來洗洗。”

蘇韻彎腰撿起那半個橘子,就著水杯裏的水洗幹凈,輕輕放到床頭櫃上,然後端著水盆拉開了房門:“我不愛吃橘子,您吃吧。”

言盡於此。

蘇母慢慢靠回枕頭上,輕輕摩挲著兒子細軟的頭發,想起自己剛醒來時,那個少年欣喜不已又手足無措的樣子,唇邊漸漸浮現一縷淺淡的笑意,眼角被歲月刻下的紋路也彎出了慈愛的弧度。

“真是個傻孩子……”

一個星期以後,蘇母出院那天,南安他們特地去送了一束花。

一群人在站牌前寒暄了一會兒,公交車緩緩駛過來了,阮北寧朝南安桑嬈使了個眼色準備離開,蕭倦卻還是傻乎乎地黏在蘇韻身邊,一副要沿路護送的架勢,弄得蘇母有些尷尬。

蘇韻當著母親的面不好說什麽,還是桑嬈幫忙打圓場,一把攔住蕭倦:“人家一家人回自己家,你跟著湊什麽熱鬧?”

蕭倦這才停下腳步,隔著車窗依依不舍地朝蘇韻揮手:“明天見!”

“明天是星期六。”桑嬈很好心地提醒他,看著車子開走了才伸手戳戳他的頭,“當著人家媽媽的面,你就不能收斂一點?”

“我已經很收斂了啊……”

蕭倦耷拉著腦袋,情緒低落下來,桑嬈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行了行了,趕緊回家吧。”

“我都三四天沒回去了,回去肯定要聽我媽嘮叨。”蕭倦不耐煩地撓撓頭,看了阮北寧一眼,“我還是去你們家待會兒吧。”

“我跟北寧約好了去買書,你跟南安回去吧。”桑嬈說著,迅速跳上阮北寧的單車後座,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眼看著他們兩個一溜煙跑了,蕭倦只能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南安:“走吧。”

“我也有事,你自己先回去吧。”南安跨上單車,掏出家裏的鑰匙扔給他,瀟灑地揮揮手,立刻踩著腳蹬子風一般消失在街角。

蕭倦捏著鑰匙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推著那輛被阮北寧從巷子裏找回來的破單車,慢慢往不遠處的修車店走去。

路邊種著一排高大的樟樹,樹葉像是被清水沖洗過一樣青翠欲滴,偶爾落下一兩片,打著旋飄進單車車筐裏,帶來一抹清涼的綠意,驅散了眼前燥熱的空氣。

不知不覺間,又一個夏天悄然而至。

頂著烈日一路趕到那家熟悉的奶茶店,早就過了約定的時間,南安抹了抹額頭上薄薄的汗,鎖上單車,輕輕推開玻璃門,徑直走了進去。

才春末夏初,店裏已經開了冷氣,她今天穿了一條淡藍色的連衣裙,兩截白生生的胳膊裸露在外,很快就泛起一層雞皮疙瘩,身體裏被烈日烘烤的燥熱也褪去大半。

“喝什麽?”

坐在門口的年輕男子把目光從厚厚的書本上移開,拿起桌上的空調遙控器把溫度調高了兩度。

南安探著腦袋四處張望,隨手拉過桌上的菜單,在首頁那張招牌奶茶的圖片上點了一下:“這個吧。”

店裏只有兩三個客人,都坐在靠墻的地方,臨窗那個位置是空的,宋涼好像還沒來。

她想了想,說了句“先不點了”就把菜單推回店長面前,不經意間瞥見對方手裏的書,心裏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那是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除了自己,居然還有人願意讀這麽深沈冷僻的書。

“你那個同學早就來了。”店長把書輕輕放到桌上,笑著指了指側邊的墻角,“我昨天剛加了一個架子,又添了些書,他等了你好一會兒了,剛到後面去找書。”

南安這才發現書架的位置改變了,匆匆道了謝就朝那邊走去,微微晃動的裙擺映在身後那雙深潭似的眼睛裏,如同起風時用慢鏡頭拍下的一株植物,搖曳間,散發出極為清淡的香氣。

“別離沒有對錯,要走也解釋不多,現代說永遠已經很傻,隨著那一宵去火花已消逝,不可能付出一生那麽多……”

櫃臺上擺了一只圓圓的小音箱,放著冷門的粵語老歌,歌詞飄飄蕩蕩盤旋在頭頂,像一段避無可避的魔咒,有人靜坐聆聽,一字一句刻進了心裏,也有人懵然不知,依舊自顧自。

新添的書架上堆滿了書,把原來的那個擋得嚴嚴實實,站在兩堵書墻間的宋涼只露出一片白色的衣角,南安刻意放輕了腳步,猛地跳上去遮住他的眼睛。

宋涼楞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笑著拉開她的手:“你遲到了。”

“抱歉抱歉。”南安雙手合十,朝他眨了眨眼睛,有點撒嬌的意思,“路上耽擱了一會兒,我還是抄近路過來的。”

擺放在墻角的書架完全避開了陽光,空氣是陰涼的,但她的目光卻熱辣辣的,像陽光,像火焰,像情到深處的親吻。

宋涼抿了抿嘴唇,忽地上前一步,把她拉到緊貼著胸口的位置,低下頭,嘴唇輕輕在她額頭上碰了一下,又迅速移開。

“遲到了二十七分鐘,這個就當作補償吧。”

很輕很輕的一個吻,蜻蜓點水一般,呼吸卻是灼熱而纏綿的,南安倏地紅了臉,沈默片刻,突然傻傻地問他:“你怎麽知道是二十七分鐘?”

話音剛落,她就羞愧的別過臉——這是什麽鬼問題啊!外面墻上掛的鐘是擺設嗎?

為什麽只要跟宋涼在一起,自己總是忍不住做些蠢事呢?南安非常郁悶,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智商了,她這種人的文章真的能上《錦繡周報》嗎?

可對面的人不覺得她的問題有什麽不對,反而很耐心地解釋:“你來之前,我數了1620個數,算下來就是二十七分鐘。”

宋涼像是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表情很認真,眼睛裏還透著一股孩子似的單純:“可能……不太準,我數得有點快。”

南安楞了一下,哭笑不得地咬住下唇,很小聲很小聲地嘀咕:“原來你也是笨蛋啊。”

宋涼沒聽清,忙低頭問她:“你說什麽?”

“沒什麽,突然想起一件事。”南安輕輕搖頭,轉身快步走出夾道,到前臺去點單,“外面太熱了,我想喝加冰的。”

她好像很高興的樣子,笑容特別燦爛,秀麗的面龐上暈開了一層珍珠般的光澤,宋涼恍了恍神,也跟著笑起來:“好,你想喝什麽都可以。”

他沒有繼續追問那句錯過的話,南安卻還在想。

桑嬈曾經指著小說裏的句子激勵她:“這種事就是要棋逢對手才有意思,聰明人配聰明人,笨蛋配笨蛋,你跟宋涼智商差距……嘖嘖嘖,前路漫漫,努力奮鬥吧。”

南安聽的時候深以為然,如今卻覺得,自己好像不必那麽費力去拉近距離了。

這個人,本來就是她的同類。

即使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每門功課的內容都能輕松掌握,面對她的時候,也是一樣的笨拙,一樣的固執,一樣的認真而鄭重。

他和她,分明是最最相配的一對笨蛋。

臨近中午,主街拐角處的書店裏已經沒什麽客人了,忙了一個上午的店員終於有了休息的時間,坐在櫃臺後面打瞌睡,幾個小孩子舉著漫畫書在門口跑來跑去,很快就被帶著倦意的聲音制止了。

桑嬈帶著阮北寧在店裏找了一圈,最後停在角落那排陳舊的書架前面,指著最高處的某一本書小聲驚呼:“就是那本!我在別的店找了好久都沒找到!”

阮北寧長臂一伸,輕輕松松取下她指定的書,低頭一看,是一本《中國電影史》。

“你怎麽突然對電影感興趣了?”他輕輕抹去封面薄薄的灰塵,把書遞給桑嬈。

“我喜歡電影啊,平時又沒空去看,想看書研究一下。”桑嬈低頭翻了幾頁書,滿意地點點頭,馬上沖到櫃臺付錢。

出了書店,一股熱浪立刻卷著細微的塵土撲面而來,桑嬈捂著嘴咳嗽兩聲,瞇著眼睛問阮北寧:“我們現在回去嗎?”

“太熱了,晚點回去吧,先帶你去吃點東西。”阮北寧一手推著車,另一只手習慣性要去接她手裏的東西,卻被躲開了。

“太陽太大了,我遮一遮。”桑嬈嗆了一鼻子灰,眨眨眼睛,舉著剛買的書擋到額前。

阮北寧推著車慢慢走到另一側,把樹蔭遮著的地方讓給她,嘴裏小聲嘮叨著:“讓你出門打把傘,總是不聽。”

“打傘多麻煩啊,還不如曬著呢。”

“你啊……”

從小到大,阮北寧對桑嬈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每次她考試不及格了,肚子餓了,跟父母鬧矛盾或者跟南安吵架了,統統都去找他,好像只要有他在,什麽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偏偏她一遇事就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扁著嘴,眨巴著眼睛望著他,他就是再為難也舍不得拒絕,一肚子說教在喉嚨裏滾了一圈,只能化成一句無可奈何的“你啊”。

“我們去吃什麽?”桑嬈踩著樹蔭下漏出的陽光走了幾步,回過頭去問阮北寧。

天氣有些熱,她的臉紅彤彤的,眸子晶亮,如同盛著潺潺的流水,帶著一種稚氣的活潑。

阮北寧心下一動,笑著指了指前方的冷飲店:“請你吃冰激淩。”

桑嬈立刻蹦起來,整個人彈到他面前,笑容比初夏的陽光還耀眼:“太棒啦!今年的第一個冰激淩!”

“只能吃一個哦。”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原本答應得好好的,一進到店裏好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櫃臺前的菜單上,各色新款冰激淩看起來都很誘人,桑嬈猶豫了半天也沒能做出選擇,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阮北寧:“怎麽辦?我每個味道都想嘗嘗。”

“怕了你了。”阮北寧揉揉額頭,被她纏得沒辦法,又怕她吃多了會肚子疼,只好拜托店員破例給她做了個混合口味的冰激淩。

兩個人找了位置面對面坐著,桑嬈一勺一勺挖著花花綠綠的冰激淩,每吃一口就打一個冷顫,齜牙咧嘴的,越吃越高興,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阮北寧翻了翻她放在桌上的書,端起自己的檸檬水喝了一口,托腮看著她吃,眼睛裏含著一絲近乎縱容的寵溺:“你期末考試考好一點,我暑假就陪你看電影,怎麽樣?”

“行啊!”桑嬈咽下一口冰激淩,小雞啄米似的猛點頭。

南安和蕭倦各自忙著自己的事,百無聊賴的桑嬈每天被阮北寧抓著補課,正是叫苦不疊的時候,難得對方大發慈悲,她自然高興,馬上笑瞇瞇地把冰激淩舉到他面前獻殷勤:“你嘗嘗,可好吃了!”

混合冰激淩有好幾種口味堆在一起,最上面一層是紅色的草莓味,阮北寧猶豫了一下,用旁邊的勺子小心翼翼從中間挖出一小塊嘗了嘗,又把剩下的推回去:“挺好吃的。”

桑嬈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有些懊惱地捧著臉:“我忘了你不愛吃草莓味,早知道就不要了。”

“你吃就好了。”阮北寧放下勺子,含著吸管繼續喝自己面前沒什麽味道的檸檬水。

桑嬈盯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唇,微微有些怔楞,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挖起一大勺冰激淩塞進嘴巴裏。

冰涼的草莓味酸酸甜甜的融化在舌尖,又涼涼的落進胃裏,店裏的溫度也不高,她卻覺得臉上有些發燙。

“北寧。”

她忽然出聲,輕喚他的名。

心臟在胸腔裏劇烈跳動著,一下比一下快,咚咚咚,咚咚咚,震得她手腳發麻,每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如果,我說我喜歡……”

“怎麽吃得到處都是?”

突兀的話音打斷了她的內心剖白,阮北寧伸手在她嘴角擦了擦,指尖沾上一點艷麗的紅色冰激淩,如同一滴哀怨的心頭血。

桑嬈看著他抽出紙巾擦手,看著他把揉成一團的紙巾扔進垃圾桶,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勇氣正在一點點瓦解。

“你剛剛說你喜歡什麽?”阮北寧扔完垃圾才想起剛剛桑嬈的話好像沒說完。

冰激淩的甜膩在舌根醞釀成微微的苦,黏在喉嚨裏,成功堵住了那些在胸口翻湧著的,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桑嬈緊緊掐著大腿上的皮膚,強迫自己擡起頭,努力調動面部肌肉,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我喜歡這個冰激淩,能不能再吃一個?”

“不行啊,吃多了不好。”阮北寧一口喝光杯子裏的水,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錯過了什麽。

桑嬈很誇張地嘆了一口氣,像是早就知道他會這麽說,眼底卻傾洩出比無奈更重的,前所未有的失落。

“該回去了。”不知過了多久,阮北寧終於把註意力從眼前的書上移開,一邊拉開椅子一邊掏出手機看時間,“先去買菜吧,你晚上想吃什麽?”

“我今天回家吃飯。”桑嬈扔下手裏的勺子跟著他起身,聲音一如既往的輕快。

“那我先送你回家。”

“好……”

身後的冷飲店裏,服務生上前收走了桌上空著的玻璃杯,對面吃剩的冰激淩也被隨手倒了進後門的垃圾桶,鮮亮濃郁的顏色摔在黑色塑料袋裏,漸漸化開成黏膩的液體,像一灘混濁的眼淚。

單車一路經過三個紅綠燈,穩穩停在桑嬈家的小區門口,桑嬈跳下車,拎起車筐裏的書包,低著頭跟阮北寧道別:“明天見。”

不知道是天氣太熱還是冰激淩沒有吃夠,她看起來有點悶悶不樂,阮北寧想了想,伸手揉揉她被風吹亂的頭發,語氣比平時更溫和一些:“明天來家裏吃飯,給你做好吃的。”

桑嬈點點頭,轉身慢慢走進小區,阮北寧在原地看了她一會兒,卻不見她像往常一樣頻頻回頭朝他揮手。

他突然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心慌,剛要開口叫住前面那個垂頭喪氣的身影,對方卻越走越快,最後甚至是跑著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很久很久以後的一個深夜,阮北寧偶然看見某個作家的經典語錄,發現其中有一句這樣的話——這世上真話本就不多,一位女子的臉紅勝過一大段對白。

那一刻,仿佛有什麽東西帶著風聲,穿過厚重的時光壁壘,狠狠擊中了他,讓他剎那間就紅了眼眶。

遲鈍如他,終於意識到多年前那個初夏的午後對他的意義。

房間裏靜得只剩下加濕器輕微的嗡嗡聲,他閉上眼睛,仰面躺在椅子上,胸腔裏一陣陣發緊,緊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真的,真的很想沖回那個帶著冰激淩甜香的午後,隔著翻湧而過的漫長歲月,隔著本該順利避開的誤會與離散,隔著無數次找不到根源的悵然若失,認真地問一問那個紅著臉的女孩:有些話,如果我現在問清楚,後來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遲了?

那天晚上,即將步入而立之年的阮北寧在書房枯坐了一整夜。

直到清晨的陽光穿過玻璃,靜悄悄地爬上他的手指,提醒他,新的一天開始了,他需要繼續工作,繼續獨自面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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