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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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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十分鐘,校園裏鬧哄哄的,南安和桑嬈捧著瓜子站在走廊上對著天邊的一朵雲傻笑的時候,對面高二年級的教學樓裏,蕭倦正倚在走廊欄桿邊,隔著一個花壇的距離望著她們教室的後窗。

那個叫蘇韻的女生就坐在靠窗的位置,此刻正在看書,偶爾會低頭在紙上寫些什麽,露出來的半張臉欺霜賽雪,映在少年微微發亮的眸子裏,美好得就像一幅畫。

這天下午放學以後,蕭倦照例帶著他的“親友團”一起護送他的小仙女回家。

名為護送,其實就是跟蹤,截止至目前,這項毫無意義且略顯猥瑣的活動已經進行了整整一個月。

南安和桑嬈早就從最初的興致勃勃過渡到興味索然,被生拉硬拽著才肯跟來湊熱鬧,阮北寧也對這種做法不太茍同,一邊踩單車一邊勸蕭倦:“你實在想跟人家交朋友就大方一點嘛,用不著這樣。”

“你個呆子,你懂什麽?誰想跟她做朋友啊!”蕭倦屈指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眼睛裏盛滿了按耐不住的雀躍,“我決定了,今天就去跟她說清楚!”

十七歲的蕭倦眼前只有一片明朗的天光,性格灑脫磊落,幾乎從未有過糾結的時候,鬼鬼祟祟跟蹤人家這麽久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有些話,他今天必須要說。

於是,阮北寧還來不及勸一句從長計議,打了雞血的蕭倦已經奮力蹬著單車,風一般朝街角的蘇韻沖了過去。

“糟了!他的剎車壞了還沒修!”阮北寧一口氣還沒嘆完,立刻踩著腳蹬子追過去。

前方正是一條下坡路,南安和桑嬈也趕緊跟上,但已經來不及了——只聽斜坡下面一陣叮鈴哐啷,夾雜著蘇韻細細的驚呼聲,驚起枝頭一群飛鳥——蕭倦同學連人帶車,以一種極其滑稽的姿勢摔倒在路邊。

南安他們下去的時候,小仙女蘇韻正緊貼墻根站著,嘴唇抿得緊緊的,驚惶到花容失色。

蕭倦擦破了手肘,膝蓋也負傷了,慌慌張張爬起來,臉漲得通紅,哪裏還有半分剛才神采飛揚信心滿滿的樣子。

阮北寧過去扶住蕭倦,神色窘迫到極點,桑嬈停好車準備看戲,蘇韻還是一副魂未定驚的樣子,幾個人面面相覷,誰都沒有說話,因為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南安尷尬得臉發酸,想著到底跟蘇韻是同班同學,勉強擠出一個笑臉跟她打招呼,對方的臉色總算稍稍緩和了一些。

南安忍不住斜了蕭倦一眼,見他一臉局促不安,心一軟,只好轉過臉繼續去關心蘇韻,努力打圓場:“實在不好意思,他的剎車壞了,差點撞到你,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裏啊?”

蘇韻擡起頭,目光從南安臉上輕輕掃過,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也是淡淡的:“沒關系,那我先回家了。”

“等一下!嘶~你等一下。”

眼看小仙女要離開,蕭倦連忙出聲制止,齜牙咧嘴的快步走上前,迅速調節面部表情,擺出一副自以為很深沈的樣子,一開口就氣質全無:“嘿嘿,你還記得我吧?之前軍訓的時候你暈倒,是我把你送到醫務室的。”

這語氣,這表情,活脫脫就是一個電視劇裏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南安嘴角抽了一下,默默垂下頭,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蘇韻顯然不記得了,眼睛裏閃過一絲疑惑,隨即搖搖頭,擡腳接著往前走。

蕭倦急了,又追上去一小步,嗓門也拔高了:“還有前天,你放學留下來值日,是我幫你倒的垃圾啊,這你總記得吧?”

蘇韻再次停下腳步,南安看得出她真的有在盡力配合蕭倦的話仔細回想,但最終,她還是茫然地搖頭:“我真的不記得,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沒認錯!”蕭倦生怕她不信,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裏話全抖了出來,“你叫蘇韻是吧?你家住在那邊的楊柳巷,我每天都偷偷送你回家來著,在學校的時候你不愛出教室,我一下課就到你窗戶邊的籃球場打球,今天中午還在那裏摔了一跤,還有啊,你喜歡吃紅燒茄子對不對?每次食堂做紅燒茄子你都吃完了,其他的菜就不怎麽吃,我還知道……”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對面的蘇韻的表情已經完全從驚訝變成了驚慌。

站在朋友的角度,南安覺得蕭倦的做法其實挺讓人感動的,但是同為女生,她更能理解此時此刻蘇韻的心情——有個對你了解到巨細靡遺的異性站在你面前說出這番話,驚嚇絕對多過驚喜,不認為對方是變態就不錯了,動都不敢動,哪裏還能指望她感動?

蕭倦總算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有些欠妥,撓撓頭,眼巴巴地望著蘇韻,像只小狗望著花園裏帶刺的玫瑰花,喜歡得不知道怎麽才好,又不敢貿然去碰,只能囁嚅著小聲說:“你別害怕,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說句話。”

蘇韻一聲不吭,冷著臉猶豫片刻,還是慢慢回過頭,好整以暇地等他開口。

南安很有眼力見,一手扯著手足無措的阮北寧,一手拉著興致盎然的桑嬈,三個人齊齊往後退,把空間留給那對“沒頭腦和不高興”組合。

事實上,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根本沒有什麽實質性的作用,氣氛反而更僵了。

蘇韻繼續保持著高嶺之花般的冷峻,蕭倦繼續撓頭,支支吾吾了好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一旁的桑嬈急得直跺腳:“實在不行我去幫他說好了!”

“別激動別激動。”阮北寧連忙拖著她又退了兩步,“再等等看。”

可是不遠處的蘇韻已經滿臉都寫著不耐煩了。

又僵持了一會兒,她微微挑起一邊眉毛,看著對面滿頭大汗的蕭倦,語氣越發冷淡:“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暖黃色的夕陽裏,她的表情倨傲又疏離,尖尖的下頜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分割出清晰的明暗界限,眼睛裏像是流淌著終年積雪化成的水,蕭倦呆呆地站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仿佛有一只手在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掐了一把,他突然間冷靜下來,緩緩呼出一口氣,那句在心裏用無數種語氣默念過無數次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我——”

“我拒絕。”

潔白的裙擺在眼前一晃而過,蕭倦還沒吐露完心聲,甚至還沒反應過來,蘇韻已經丟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婷婷裊裊地拐出了街角,長發飛揚,裙角輕漾,瘦削的背影透著不容侵犯的聖潔與寂寥。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蕭倦站在原地,目送著蘇韻的身影一點點融進溫柔的暮色裏,再回過頭的時候,臉上不見絲毫挫敗,如果南安沒看錯的話,他似乎還有點兒興奮。

天邊的夕陽白看了一場好戲,心滿意足地緩緩沈入群山,蕭倦摸摸鼻子,扶著那輛不爭氣的破單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幾步,扭頭向身後統一呈呆滯狀的親友團招手:“楞著幹嘛?快回家啊。”

桑嬈驚訝地瞪大眼睛:“這就完啦?”

南安搖搖頭:“我覺得沒有。”

阮北寧點點頭:“我也覺得。”

第二天早上,南安跟阮北寧出門的時候,發現門口等著一起去上學的人只剩下一個桑嬈,就知道事情果然還沒完。

桑嬈一路上都在嘰嘰喳喳說著不知道從哪裏打聽來的八卦:“誒,我聽說蘇韻好像是特困生誒,到現在學費都沒交齊,也難怪她沒心思搭理蕭倦。”

阮北寧忍不住發表意見:“她現在本來就不應該搭理他。”

他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愛嘮叨,逮到機會就嘮叨個沒完,南安和桑嬈十分默契,一致認為他接下來肯定要長篇大論給她們灌輸早戀的危害了,立刻把單車踩得飛快。

阮北寧滿臉無奈,踩著腳蹬子慢慢跟了上去,話題就此打住。

同一時刻,另一個不被理睬的人也慢悠悠蹬著單車,跟著蘇韻在一條窄窄的巷子裏左拐右拐。

蘇韻穿著一條跟昨天差不多的白裙子,拽著書包帶子大步往前走,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冷漠得就像陽光下的一塊剔透的冰。

蕭倦猶豫了一下,反覆練習過表情,準備了一個最恰當的微笑之後,緩緩在她身邊停下:“上來吧,我帶你。”

蘇韻也停住腳步,目光像是化為了實質,直直落在對方臉上,又冷又硬。

她一向很擅長用這種無聲的方式與周圍的人拉開距離,但這一招好像對眼前這個臉皮奇厚的人一點用都沒有。

蕭倦難得有些羞澀,但是為了這次同行,他已經足足準備了一晚上,怎麽也控制不住心裏的激動,總想著要跟她多說幾句話:“你每天都起那麽早嗎?我是第一次這麽早起來誒,就怕趕不上接你。”

蘇韻一言不發,只靜靜地盯著他,直到他臉上慢慢泛出一層不容忽視的紅暈,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你以後別來找我了,我現在只想好好念書,不想談其他事情。”

蕭倦見她終於肯跟自己說話了,心裏一甜,連忙接過話頭表忠心:“沒事沒事,我可以先排著隊。”

他一放松就容易露出那種類似某種大型犬類的傻氣笑容,一邊笑一邊把車筐裏早就準備好的豆漿油條拎出來:“你吃早餐了嗎?我給你買了一份。”

蘇韻眸光微閃,有些詫異,又有些無奈,很快就別過頭不再看他:“不用了,我吃過了。”

“我還給你帶了雞蛋,之前醫務室的老師說你營養不好,你要多吃點。”蕭倦臉上完全沒有不悅,反而又笑著從口袋裏掏出一枚小小的白煮蛋。

蛋殼上用黑色的馬克筆畫了三道弧線,湊成一個潦草的笑臉,看起來傻乎乎的。

蘇韻抿了抿嘴唇,表情有片刻的松動,有點想笑,又生生忍住了。

蕭倦見狀,立刻把雞蛋塞到她手裏,笑得狡黠又得意:“我畫的,可愛吧?”

蘇韻冷不丁被他握住了手指,剛要甩開,對方已經先她一步松開手,懊惱地垂下腦袋不敢看她,似乎也在怪自己唐突。

掌心深深淺淺的紋路和傷疤被溫熱的雞蛋熨帖著,對面的男孩滿臉通紅手足無措,蘇韻牢牢盯了他一會兒,終於慢慢從腦海裏搜尋到與他有關的些許畫面——

上個星期輪到她值日的那天,她拖著垃圾桶往外面走,立刻就有個抱著籃球的男生沖過來幫忙。

在食堂排隊打飯的時候她偶爾被擠出隊伍,身後總會有一只手撥開兩邊的人,為她騰出一小塊地方。

她性子寡淡,人緣不好,開學以後的運動會被抓壯丁跑八百米,比賽都開始了,班裏壓根沒有人註意到,她跑到一半,突然聽見一個很陌生的清朗男聲在喊她的名字為她加油。

還有,前段時間下雨天她忘了帶傘,站在教學樓的屋檐下發呆,同班那個叫阮南安的女生很好心地借了傘給她,然後跟一個瘦瘦高高的男生共撐一把傘離開。

那個挺拔修長的背影,那張被雨傘半遮半掩的俊朗面孔,她總算記起來了。

握著那枚小小的白煮蛋,蘇韻臉上那種冰冷的疏離感漸漸有了瓦解的趨勢,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

蕭倦怔了怔,隨即嘿嘿一笑,語氣綿軟,像含著一塊糖:“不客氣,你喜歡就好。”

蘇韻張了張嘴,還是沈默下來,握著雞蛋慢慢往前走,蕭倦踩著單車不遠不近地跟著她,繼續沒話找話:“南安,就是昨天跟你打招呼那個女生,你應該記得她吧?她是我表妹。”

“嗯,她人挺好的。”

“她小時候老是生病,我就偷偷給她煮雞蛋吃,每個蛋都會畫這種笑臉,她可喜歡了。”

“嗯。”

“呃……你真的不上車嗎?我載你走會快一點。”

“不了,謝謝。”

“那好吧,我陪你走慢點也行。”

清晨的空氣涼絲絲的,朝陽升起的時候,四周的霧氣逐漸消散,眉目清俊的少年護送著身邊白裙勝雪的女孩拐進另一條小巷,兩道長長的影子投在身後的磚墻上,被橙紅色的陽光鍍上了一層溫柔的色調。

腳下的青石板回響著輕巧的腳步和車輪摩擦的聲音,蘇韻捏緊那個給她帶來溫暖的源頭,擡頭望著頭頂明凈遼闊的天空,眼底漸漸浮現出霧氣般朦朧的笑意。

從那天早上開始,蕭倦再也沒有跟他的親友團一起去學校,放學的時候幾個人也很少一起走,好幾個周末阮北寧約他到家裏玩,他也是能推就推。

他好像提前進入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綺麗世界,每天都懷揣著火一般的熱情,一點一點靠近他的溫柔夢想,把曾經一路同行的夥伴們遠遠甩在身後,瀟灑又堅定。

少年情懷總是詩,南安對此深表理解,阮北寧也沒有什麽意見,只剩一個爆炭般的桑嬈遲遲沒有表態。

當蕭倦第三次在打游戲的中途退出,頭也不回的沖出門口的時候,桑嬈終於怒了——

南安最喜歡的那個海綿寶寶抱枕成了無辜的犧牲者,被狠狠砸在門上,一同砸過去的還有桑嬈撕心裂肺的咆哮:“蕭倦!我再跟你組隊我就改姓阮!”

躲過抱枕攻擊的蕭倦同學對於被他丟下的戰友沒有半點愧疚之情,聲音遠遠從門外傳進來:“蘇韻兼職要下班了,我再不去就晚了,你自己玩吧。”末了又加上一句,“別改名字啊,阮嬈多難聽啊!”

桑嬈氣得說不出話,用力把手裏的游戲手柄摔在沙發上,扭過頭用眼神向一旁的南安討要安慰。

南安正聚精會神地看電視,懶得搭理她,又咽不下寶貝抱枕被對方當槍使的氣,幹咳一聲,面無表情地給蕭倦的意見投了讚同票:“阮嬈……確實很難聽。”

廚房裏的阮北寧聽見動靜,趕緊沖出來滅火,一路小跑著撿起地上的抱枕塞給南安,拖著要撲過去撒潑的桑嬈往廚房走,一邊走一邊柔聲安撫她:“阮嬈好聽啊,怎麽不好聽?姓阮都好聽,中午吃糖醋魚,你最喜歡了是不是?快來幫我嘗嘗味道……”

桑嬈本來梗著脖子還要說話,一聽見糖醋魚眼睛都亮了,立刻乖乖被他拉著走,兩個人一高一矮的背影靠在一起,看起來居然意外的很和諧。

南安聳聳肩,拍了拍無辜的海綿寶寶,摟著它繼續看電視。

其實,跟阮北寧比起來,南安算是一個自私的人。

他們兄妹倆就像是同一棵大樹上的兩片葉子,看起來差不多,內裏的脈絡紋路卻截然不同。

阮北寧很懂得周全,也很寬厚善良,就像只老母雞一樣,把他想要保護和幫助的人統統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可南安跟他不一樣。

這些年在表姨家的生活經歷促使她過早地學會了獨立,很少去依附別人,也不太願意被別人依附,因此,總顯得有些刻薄寡情。

從來不玩游戲的人是不會明白被隊友拋棄是什麽感受的,所以,面對桑嬈的抓狂,南安除了冷眼旁觀,還有一種深深的不解:沒人陪你玩,你不可以自己玩嗎?

此刻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蕭倦那種令人發指的賣隊友行為只不過剛剛開了一個頭,而她獨善其身的生活方式,也即將被接下來的一場意外徹底改變。

記憶裏,那是很尋常的一節體育課。

搬到新家以後,母親寄來的生活費都由阮北寧自由支配,家裏的生活水平瞬間高了好幾個檔次,每個周末桑嬈都會準時去蹭飯。那天自由活動,南安和桑嬈並肩躺在操場旁邊的樹蔭下,剛準備猜拳決定周末誰跟阮北寧一起去買菜的時候,南安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有一條來自蕭倦的短信。

她用的是那一年最流行的滑蓋手機,小巧的白色機身圓潤可愛,是阮北寧前段時間送的升學禮物,她很喜歡,平時都悄悄帶在身上,偶爾也會用來聽歌拍照。

此刻,這部手機帶來的信息就像一枚從天而降的炸|彈,炸得她臉色發黑——我們班女生說蘇韻被困在女廁所了,我不好進去,你快帶衛生巾去支援!!

桑嬈湊過來看了一眼,神情覆雜地躺回去,朝南安擺擺手:“你快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南安深呼吸了好幾次,捏著手機給蕭倦發了句臟話,拔腿就往教室跑,一邊跑一邊在心裏咆哮:王八蛋啊!有異性沒人性啊啊啊啊啊!

她憋著一口氣,從操場一路跑到三樓的教室,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水,頭也暈乎乎的,跌跌撞撞去推門,被老教學樓的舊門落了一頭一臉的灰,這才想起體育課教室門都會上鎖。

心裏暗罵蕭倦,又知道事情緊急,南安思索了幾秒鐘,只好一邊揉眼睛一邊扶著墻往窗戶邊靠,想直接從窗口把課桌裏的東西拿出來。

如此看來,坐在靠走廊又靠窗的“班主任查崗黃金據點”還是有那麽一點好處的。

可是‘雙目失明’的情況下,她連手也是瞎的,在桌上摸了半天也摸不到桌板,反而摸到了一只手,骨節很細,皮膚很滑,手感上佳。

南安嚇了一跳,顧不得眼睛癢不癢了,猛地一擡頭,正對上一雙琥珀一樣的眼睛,眼底仿佛盛滿了陽光下水面粼粼的波光,溫柔又明亮。

臨窗而坐的少年被抓著手,一臉錯愕地盯著窗外雙眼通紅的南安,柔軟的黑發下面,兩只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可愛的粉紅色。

他另一只手上還舉著一本英語書,書脊上端端正正地寫著他的名字——宋涼。

兩個字,十七劃,重重疊疊,勾勾纏纏,就困住了她小半生的悲歡與磨難。

彼時的宋涼年輕得眉目都在發光,他紅著臉,慢慢湊到窗口,一把幹凈的嗓音像是從遙遠的雲端傳來:“同學,你有事嗎?”

初秋的陽光打在窗子上,溫溫柔柔,覆蓋著兩只年輕的相握的手,宋涼的虎口處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如同燃燒的火星,把熱度從皮膚表面烙進了血管裏。

“你怎麽坐在我的座位上?”南安眨眨眼睛,飛快放開他的手,因為劇烈的奔跑,嗓子有些發幹,聲音聽起來澀澀的。

宋涼有點不好意思,一邊收拾桌上的書本一邊解釋:“我今天不太舒服,在教室休息,可是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鎖上了,你這裏光線好,我就來看會兒書。”說完又面色微赧地沖南安笑了笑,“對不起啊,沒有事先跟你說一聲。”

“Like the meeting of the seagulls and the waves we meet ande near……The seagulls fly off,the waves roll away and we depart.……”

隔壁教室隱隱約約傳出朗讀英語的聲音,是一首清麗的小詩,帶著某種宿命般的美好與殘酷——如同海鷗與波濤相遇一般,我們邂逅,靠近。海鷗飛去,波濤滾滾而逝,我們也分別了。

南安靜靜地聽著,額前的碎發被微風拂動,又迷住了眼。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宋涼,真的是第一次。

雖然他們同班,但是開學這一個多月,除了桑嬈和蘇韻,南安對班裏其他的同學基本上還停留在不知道名字也認不清臉的階段。

由於自身的原因,她在處理人際關系的問題上總是顯得很消極,從來不打算跟不必要的陌生人有什麽交集,更不要說主動去結交新朋友。她也一度以為,這種狀態會一直持續到高中畢業,甚至更久以後。

可是宋涼出現了,她真真切切地,清清楚楚地,記住了他。

他為南安打開了一扇門,自他以後,她又陸陸續續記住了許多人。

而她單薄又無趣的生命,也因為這個人的出現,開始變得絢爛,厚重,枝節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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