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依看著西傾月的條件，心中忍不住罵娘。

這個西海大公主，不僅會乘人之危，而且也忒不要臉了。

娜依念不下去，索性上前示意顧瑾之是否要看一眼。

顧瑾之早已收斂好了自己的情緒，在聽到娜依說西傾月願意還心之時已經邁步而來。從娜依的手中接過信箋，俊美的臉龐，面無表情。

‘魔君，陛下，今時今日，傾月已不知該如何稱呼你了。或許，魔君更為貼切。傾月知你為了天鏡的事陷入困境，天鏡對傾月有恩，傾月並非是那種不知恩圖報之人。傾月被父接回西海之後，日日感到不安，為天鏡擔心，遂苦苦哀求父親讓我出海。可憐天下父母心，父親不同意我冒險。

再之後，傾月便求到了天帝那。

傾月向天帝表態了自己的想法，天帝猶豫之後，說，三界動蕩未息，眾人也不想引起生靈塗炭的悲慘境地。若魔君願意與海族結連理之親，從此與天界化幹戈為玉帛，自是天下蒼生的幸事。

所以，還望魔君考慮一二，若你真想救天鏡，便只能答應天帝的這個要求，這樣，我父才肯同意我去往魔界還心。

再則，人間一世...傾月相信，你並非對我無情。天帝已經為我想好了續命之法，眼下，只等魔君的一句話。你若同意，便回信天界，帶上魔君之主的一句誓言，即可。’

落款，西傾月。

“這個西傾月講的好聽，說來說去，不還是想嫁到我們魔界來，成為您的魔妃？”娜依是個直爽的性子，快言快語，看西傾月不爽。什麽父親不肯，天帝要求，根本都是西傾月設計出來的吧。.

仙魔之間不能動情，這是天界古板的死規矩，九重天的那位天帝在魔君覺醒之時便慌了，時刻擔心著魔君會帶領魔兵們來尋仇。身為天帝，又拉不下面子想開口允了魔界與天鏡的事，思想向後，竟折了個‘海族’聯姻的想法。

可笑。

“魔君，這信娜依幫你燒了。”

“不。”顧瑾之搖首，將信箋緊緊攥在手掌之中，目光隱晦，不知在想著什麽。

娜依驚呼，“魔君，您該不會真的想，回信吧？”

回信，意味著，同意了西傾月要求，要娶她為這魔宮之中的妃子。

顧瑾之沒有說話，而是沈默了許久許久，他望著遠處，像是發了呆，“娜依，你說，本君如今的身體，最快，需要多少的光陰可以恢覆？”

他強行覺醒力量，又強行封鎖楚綺的魂息，遭到自身功法的反噬，創下重傷。

娜依猶豫了下，如實回答：“以魔君如今的修覆療養，最快，也要萬年光景。”

萬年，光景啊。

顧瑾之心口密密麻麻像是被蛇蟻啃噬，澀笑一聲，突然問了娜依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知道當年，本君赴如來之約，困邢臺上受三千年雷鞭之刑時，那三千年，本君是如何渡過的嗎？”

“是痛苦。”

“嗯，痛苦。”

不是身體皮肉的痛苦，而是心靈與精神的痛苦折磨。沒有她的三千年，他每一日備受煎熬，度日如年，如今，他不敢再經歷這個萬年了。

等到萬年之後，他才有足夠傲視的能力，去找天界將西傾月抓回來嗎？這個萬年之中，未知的變數太多太多了...他耗不起。

看著一世英名的君主，因為一個女人才變得優柔寡斷，娜依心中也十分不好受，不甘心道：“魔君，那難道，你真是要娶西傾月，換天鏡覆活嗎？”

娶一個，不愛的女人！

顧瑾之闔上了眸，疲憊道：“再等一下，等一下。”

等什麽，娜依不知，只覺得魔君仍是在猶豫。

其實顧瑾之知道，他在等，甚至也在賭，賭華塵對天鏡的愛。華塵是神君，比他更有機會，接觸到西傾月。若他也想救天鏡，他會將西傾月帶來的。

接下來的幾天，顧瑾之沒有給西傾月回信，但也沒有扔了那封信，每日如常的療傷，陪著楚綺說說話，像是一個避世的世外之人。

“楚兒，她的發絲有些長了，往日裏你都抱怨頭發太長，托著重。我幫你修剪修剪，到時候你醒過來時，也不會埋怨自己的頭發。”

“你愛美，我每日都會為你擦幹凈臉龐、手，你放心，你的身上，沒有一丁點屍味。”

顧瑾之時常會在楚綺身邊絮絮叨叨，說的，都是平常的話，他語氣平靜到，仿佛不是在跟一個屍體自言自語，而是他在跟人對話。偶爾娜依來時，總會鼻子發酸。

娜依從小便是顧瑾之的專屬魔醫，與魔君的關系也十分要好，不同於屬下，她對魔君，有著親屬般的心疼、憐憫。

“魔君，該服藥了。”她輕輕說話，與顧瑾之一樣，怕音量響了，會吵到木床上的那個女人，“這是娜依派了三百名魔人去極寒之地采摘的——”

“噓，我們外處說吧。”

話還未說話，顧瑾之卻輕聲打斷了她，示意她端著藥碗出來。淡聲道：“她不喜喝藥，每次聞著藥味，都會耍賴喊上好半天的苦。”

娜依聞言，心中一酸。

垂下眸，沒再說話。

三界近日都無任何動靜，顧瑾之也有派人時刻打探著華塵的消息。終於，魔人來報，多日閉宮門不出的華塵神君向天帝請辭，雲游四海，不問世事。顧瑾之便知道，他賭輸了。

在華塵心中，就算在愛著天鏡，他仍不會為了她，去傷了另一個人。

或者，這便是仙魔的不同。

顧瑾之冷笑，“楚兒，你瞧，這便是仙。不能保護自己的心愛的人，明明有能力，卻迫於莫名其妙的規則，寧願讓心愛的人死，寧願讓自己的餘生皆在昏暗中度過，他也不願去做一件惡事。這在你們仙人眼中是大道，是神德，可在我的眼中，是愚蠢！”

若在這世間，總是被這條條框框多束縛，那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他不懂華塵，華塵同樣不能理解他。

生靈塗炭又如何，三界傾滅又如何？他要的結果，從來只有她一個。

他俯身，親吻女子冰涼的額頭，喃喃自語，“你放心，我不會去做著愚鈍之人，哪怕...傾盡一切，也要救你。”

若他敗，大不了，黃泉路上，一同陪著她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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