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綺覺得自己被顧瑾之的目光盯著有些淩亂了，她看不懂他瞳孔裏的怒與恨，但又隱約感覺到了什麽，回想起他方才質問自己的話，心口一沈。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你懷疑，是我燒了，養心殿？”

她搖頭，希望他能理智點，“我沒有理由，去燒宮殿！”

他冷笑一聲，吐出四個字，“毀屍滅跡。”

這四個字，是他認定的，扣在楚綺身上的動機。而她卻也是呼吸一窒，啞口無言。

的確，這四個字，成了她無力反駁的動機。

所謂的‘屍’，是指那些彈劾霍家的奏折。

楚綺再也無法辯解，因為的的確確，是她在燒那些奏折。

宮燈也的確被她無意打翻，可養心殿起火的原因，並不在她。

但這些解釋，在整個養心殿都成了一片廢墟之後，顯得太過蒼白，別說是他，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是她的過失。

這場火，來的太莫名其妙了。

她苦笑一聲，咬了咬幹涸的唇瓣，“隨便你信不信，總之，這火不是我放的。”

她半垂著頭，目光悲慟，神情很是委屈。

可顧瑾之瞧著，心中更是怒恨交加。

她還委屈？

一想到她為了霍昀，不惜燒他宮殿，甚至還在他沖進去救她之時，她卻對他視若無睹，轉身就自己逃命去了。

顧瑾之只感覺到心涼。

心口對她的情，如同今夜的養心殿的一把大火，一寸一寸，在他口中燒滅。痛的，連一絲塵埃，都也焚盡。、

他驀地擡手，將她的下頷扣住，鳳眸定在她的面頰之上，像是在透過這張皮囊，想要看透她。

“楚綺，朕朕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心！”

她痛的無法呼吸，淚眸望著他，視線一片模糊。

二人靠的很近，呼吸都打在一處，可不再是溫熱的溫度，碰灑在臉上，全是冰涼的冷風。

他慢慢俯身靠近她的耳，用最親密的姿態，在她的耳畔，吐出最冷冽的笑，“既然你這般舍不得他，朕便成全你。三日後，霍家滿門抄斬，廢後霍氏，觸動天顏，行剜心之刑。”

他要親眼看著這個女人，一寸一寸的，割開胸膛的皮膚，挖出她胸膛裏的東西！

他要她，死。

楚綺在窒息中，絕望地闔上了眸。

....

帝都從那個夜晚，便一直在落著細雪，一連三日，楚綺從不間斷的請求顧瑾之對霍家無辜之人網開一面，可每一次，都是冷漠回絕。

她徹底感受到了，顧瑾之對她的狠心。

她沒有希望了。

直到行刑的前一晚，西傾月來了。

“楚綺。”

楚綺不知道西傾月是用了什麽法子在戒備森嚴的鳳棲宮中來的，那個女子便站在月牙隔墻外白芍旁，渾身的氣質，竟快要與白芍融為一體。

楚綺轉身，望著她，面無任何神情。

良久，西傾月笑了，噙著美麗動人的笑，一步一步，像是一個勝利者，慢慢朝著她踱步而來。楚綺依舊做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今年帝都的雪，真的很漂亮，你說是嗎？”西傾月微笑問她，可雖是問話，卻又根本不在意楚綺是否會回應她。她頓了下，對著無動於衷的楚綺接著說道：“你知道嗎，那年我與陛下初識的那一天，天空也是如今日這般，飄著下雪，美麗得不像話。”

楚綺的睫毛，微微顫動。

“那個時候，慕貴妃還在世，陛下是先帝最寵愛的皇子，貴為太子，小小年紀，卻已是人上之人。很厲害吧，可你不知道，年幼時的他，有多讓人不忍心。

就因為他的高位，他的皇兄皇弟們不敢、也有不屑與他為伍，因為在所有人的眼中，他的母妃，是一個魅君的妖妃。他的童年，都是在冰涼的沈默中度過。慕貴妃心疼愛子，特意高價從塞外買了一只狼狗運進宮中，那只狼狗，便是他的玩伴。

有一天，狼狗不見了，全宮都在為太子到處去找那只被馴服聽話的狼狗，終於在池塘之中，找了它的屍體。

開膛破肚，甚至就連它的腦袋，都被踩的面目全非，慘不忍睹的場景，讓好多人都忍不住幹嘔了起來。

你覺得很震驚吧，又覺得很殘忍，殘忍這宮中，到底是誰會對一只動物，下這樣的狠手？就連我們這樣的身外人，聽到狼狗的慘死之時，都會於心不忍，那你能感受到，當時陛下的心情嗎？你一定認為，以他的性格，定會瘋了般徹查是誰虐殺了狼狗，然後用盡手段，為狼狗報仇，對吧？”

西傾月說道此處，又笑了下，望著楚綺微擰的眉宇，語氣逐漸轉冷，“你以為他會報仇？不，他沒有。楚綺，你與他相識才多久，又怎麽能真的懂他呢？狼狗是大皇子派人打死的，大皇子貴為皇後之子，本就嫉妒當時身為太子的陛下，無法動他，便將所有的氣撒在了那只狼狗身上。

他知道，年幼的陛下不敢拿他怎麽樣。畢竟，他是皇後之子，而當時的陛下，空有一個太子的頭銜，母族背後沒有任何可撐腰的勢力，他無法與大皇子鬥。所以大皇子便肆無忌憚的，將命人將屍體拋在結了冰的池塘上，這是給陛下的下馬威，以及恐嚇。

陛下事後果然沒有拿他如何，面對朝夕相伴的愛寵，他只是淡淡吩咐太監們將它厚葬，對它的死，沒人任何的情緒波瀾。

楚綺，你挺清楚了嗎？

陛下就是如此理智的一個人，理智到涼薄無情的人，哪怕那只狼狗曾是他的玩伴，死於非命，他仍是權衡了一切利益，選擇沈默了解此事。因為他知道，他必須謹言慎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走好他太子之路的每一步，他不許任何人，撼動他的權勢地位。哪怕當時他沒有任何力量，他都能做到，忍氣吞聲、臥薪嘗膽的，一步一步，掌控所有。”

所以楚綺，陛下就算再愛你，你觸怒了他的底線，他，終究不會在留下你了。

西傾月大笑，因為倒頭來，她終於贏了。

可或許，她又輸了，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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