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內，氣氛壓抑，如凝著寒冰，令人渾身發顫，就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這是韓海，第一次見到天子，如此動怒。

而動怒的原因，是廢後的那封信。

前些日子廢後托他將信箋與那藥丸一並交給陛下時，陛下其實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拆信封，而是拿著藥，去了琉璃宮。再之後，他也沒見到天子去看那封信，正狐疑間，就見琉璃宮的巧兒送來一封似曾相識的信箋。她說是陛下無疑落在了琉璃宮中，月姑娘瞧見了，唯恐是什麽緊急信箋，所以急忙要她送來。那個時候韓海才知道，原來這些日子陛下不是沒有去看那封信，而是遺落在了琉璃宮中，一直沒有尋到而已。

不是沒懷疑西傾月有沒有在信箋上動過手腳，但韓海記得自己拿到信箋之時，廢後特意用蠟密封了的，所以他留了個心眼，記住了。而當日巧兒送來信之時，他匆匆一瞥，只見那信封表面，一如那日他見過的那番模樣，並沒有動過手腳。

所以，廢後究竟在裏面寫了什麽，居然讓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天子，大發雷霆。

‘啪’的一聲，有茶盞在高位上碎開，發出驚心的聲響。天子握著破碎的瓷片，滿手鮮血，血液順著案沿，一滴一滴滑落白玉瓷的地面。光可照人的面磚，印著鮮紅的血色，觸目驚心。

原來天子，竟在喝茶時，硬生生地攥烈了手中的杯盞。

韓海一驚，正要上前為天子止血，顧瑾之卻倏地將硯臺砸在他的腳邊，大喝一聲，“都給朕滾出去！”

又是這樣，廢後的那封信，就被天子擱在奏折旁最醒目的地方，天子每看一次，都會生怒。韓海實在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信，會讓天子如此動怒，既然是一封會讓人不悅的信，又為何一定要擺放在自己措手可得的地方上。

像是，時刻提醒著自己什麽。

他嘆息一聲，輕輕擡手，示意眾人安靜地隨著他退下。

禦前的宮仆們，人人自危，唯恐天子的之怒，會殃及到他們，見韓總管提示，連忙僵著身子魚貫退離。

待眾人散盡，偌大的宣室殿內只餘他一人，顧瑾之身子往後一靠，將自己拋在龍椅之上，整個人就像被突然抽幹了力氣。滿室的血腥味，提醒著他到底做了多麽愚蠢的事。

他一心一意，為她著想，她竟還把他最後的心意，當成一個踏腳石，要跟別人雙宿雙飛！

“楚綺，朕允你自由，並不代表著，能讓你明目張膽的，在朕的面前耍花招！”

一想到那封信的內容，他眉眼頓時生出戾氣，兇狠且陰鷙。

突然，他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手上被瓷片割破的傷痕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仍在流淌著血絲。順著他的腳步的方向，一路朝著鳳棲宮滴去。

像是一條，通往罪惡之淵的血路。

顧瑾之走的很快，韓海等人根本還來不及看清什麽，只感知宣室殿內劃過一道厲風，遠遠的，就只能看到天子遠去的背影。

“總管，陛下這是要去哪裏，咱們還跟上不？”有人連忙詢問。

“放肆，陛下沒有旨意，你跟上去，是想驚擾聖駕嗎？”

“是，奴才有罪。”

將小太監訓斥了一頓的韓海看了眼地上血跡的方向，又想起天子離去之前的神情，皺了皺眉頭。

天子怒不可遏，這個節骨眼上去鳳棲宮，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一想到鳳棲宮內那位日漸消瘦的主子，他終究是心生不忍，睞了一眼身邊的太監，說，“你不是收了琉璃宮那個巧兒的好處麽，你，現在就去琉璃宮，把陛下去了鳳棲宮的消息透露過去。”

那名被點名的太監脊背一涼，僵著面色，冷汗滴落，“總管，奴才......”

他似不知道，這般隱秘的事，總管是怎麽得知的。受賄之事是宮中大忌，但私下卻是常有的，可搬到明面上來講，這可是大罪啊。輕者降級，重任可是要命啊！所以小太監此刻才會這般緊張，手足無措的。

韓海面色一沈，“要你去，你還不快去！”

太監連忙連跪帶爬地離去，“是，奴才這就去。”

.....

“抱歉娘娘，臣有按照您的要求請示上去，但上面一直沒有必陛下的回應，恕臣無能為力，但是臣也不能違抗聖命放您離開鳳棲宮，所以娘娘還是請回吧。”

不知道是第幾回了，楚綺每次走到宮殿外時，就會被侍衛面無表情的擋回去。她不是第一次被顧瑾之禁足，但卻是第一次，如此焦灼不安。鳳棲宮四周都是侍衛，固若金湯，她收不到外界的一丁點消息，更別說自己能出去見顧瑾之一面了。

“不可能，你再幫我去傳給話，我一定要見他！”

顧瑾之怎麽能不見她，他定了霍家人死罪，他怎麽能這樣，用了她呈上的證據，卻不願意放過霍家那些無辜的人！

“抱歉，娘娘....”

“愛妃這是要見朕？”驀地，一道極涼的聲線在眾人前方響起，眾人一驚，連忙跪下行禮。

顧瑾之對地上的人置若罔聞，只是瞇著眼，陰狠的盯著正怒氣沖沖看著他的楚綺。

他們之間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顧瑾之承認，對於她的花招，他恨，可是再看到她的那一剎那間，心脹是微微悸動的。很想貪婪的，就將她的容顏刻畫在心中。這一刻，他生出了可怕的想法，就這樣囚禁她吧，一輩子，一生一世，是她自己不乖，惹怒了他的...

“顧瑾之！”楚綺看到顧瑾之時，滿腔皆是憤怒。一想到他如此無情，不講信用，甚至還卑劣至此，她呼吸一重，猛地上前，在眾人驚慌的目光下，擡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混蛋！”

‘啪’的一聲，掌摑天子的驚心，還有一聲辱罵。

眾人想，廢後大抵是瘋了，竟然敢如此對待天子。

那是天子，南元的最尊貴的帝王啊！

眾人都止住呼吸，伏在地上，冷汗直冒。

楚綺沒有絲毫惜力，她帶著無窮的怒與怨，那狠狠一巴掌，瞬間就將顧瑾之的面頰扇紅。鮮明的巴掌印，卻仍不足以釋懷她心中的恨。擡手，還要再打之時，手腕卻被他緊緊鉗住。

他瞇著眼，目光泛冷，“誰給你的膽子，一而再再而三，觸犯天顏？”

“天顏？”手腕的疼痛讓楚綺恨到眼眶都沁出了淚意，她冷笑，“顧瑾之，你這樣的人，怎麽配稱為天？”

周身氣壓隨著廢後這聲大逆不道的話音一落時，猛地一沈。

天子攥著廢後手腕的手背上，青筋迸出，而他的另一只手，仍在溢著血滴。

場景，變得十分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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