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寧一路溜達，不知不覺，再次走到了楚綺的門外。他站在原地，怔仲了許久，似想起了某些片段。

那日皇宮初見時，她穿著一身宮娥的服裝，他只當是哪個冒失的丫頭。見她長得不錯，便存了逗弄的意思，說要將她討回去做四十七房小妾。當時她皺著眉，很是嫌棄，說自己的可是皇帝的女人。

他嗤之以鼻，只當又是一個想飛上枝頭的麻雀而已。

本沒多少上心的，無意撿起她掉落的耳墜，再之後....時不時看一遍，莫名的，她的容顏就印在了腦海之中。

他在宮裏四處找她，一直未果，便越發上了心。

紅煙郡再看到她之時，她搖身一變，成了顧瑾之的小妾。他以為，她真的飛上了枝頭，成了她口中想做的皇帝的女人。

他告誡自己，這樣的女子，不值得。

後宮女子的手段，能爬上龍床的，有哪幾個是真如眼神一樣幹凈透徹的。

沒有。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霍家皇後，並不是什麽宮娥、小妾，而是這南元的帝後，真真的...皇帝的女人。

“顧子寧啊顧子寧，你也有遇到坎的時刻。”他自嘲一笑，猶豫了許久，才光明正大推門而入。

他有很多女人，可是她，卻是他唯一上了心的。卻也誠如顧瑾之所言，她是他不能肖想的。

“小丫頭，你家爺叫你去書房。”

在綠蝶還未驚呼出聲時，他就已經隨口胡謅糊弄住對方了，綠蝶果然不疑有他，對他行了個禮，提步離去。

顧子寧則是等綠蝶離開後，才堂而皇之地走到臥房內。

隔著屏風，他能看到軟榻上女子隱約的身影，瘦瘦小小的，哪裏比的上他府裏那些婀娜多姿的如花美眷。

他扯出一抹笑，緩緩垂首，將紫玉笛子湊到唇邊，上好的玉笛，吹奏出蜿蜒動聽的曲調。

她若記得，必定對這首曲子還有印象。

這是桃花樹下，初識時，他躺在樹上演奏的曲子，當時她便是聽了這首曲子，張望著腦袋，到處尋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曲終畢，他將玉笛擱在外面桌子上，轉身離去。

就像對她不該有的遐想，也統統如同此笛，全部留於她。

你若聽到這笛聲，可會轉醒？

....

“你說什麽，八爺把你騙....噢不，八爺跟你說，是爺叫你來的？”韓海暗叫一聲壞了，小心去窺天子神情。

果然，天子面色微變，那漸抿起的薄唇，昭示著他此刻冷然的不悅。韓海瞧的分明，天子對帝後上心，這個綠蝶笨丫頭竟不知道八爺對帝後打的什麽主意，居然這般輕而易舉的就被支開了。一點心眼都不提著點，徒留八爺在帝後的臥房內！

南元人人皆知，八爺輕浮、紈絝....

“韓先生，此話怎講，難道爺沒有叫奴婢麽？”綠蝶也懵了，緊張地巴望著韓海。

韓海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話都不想跟她說了。

“嗯，是我叫你的，沒錯。”突然，主位上的人應了聲，顧瑾之垂眸，神情叫人無法窺探。

綠蝶問，“爺您喚我何事？”

“去準備一些你家主子往日裏愛吃的糕點。”

綠蝶一懵，似沒想到爺喚自己來，是為了這事。但她不敢說什麽，只能行禮應之，快步離去。

直到她走了，韓海才說，“爺分明沒有喚這丫頭，可偏偏此刻又說是有。莫非是為了夫人的名.....”

話未說完，一句淩厲的眼風襲來，韓海心頭一凜，自知失言，自罰掌嘴數下。

他也是糊塗，這樣的話，又怎麽能講出來。

八爺留在帝後的臥房，孤男寡女，就算什麽都沒有，可若傳出去，也是會惹人流言蜚語的。這對帝後名節不利。而這種於女子不利之事，往往便是男子最忌諱之事，韓海多少料想陛下會怒，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陛下首先做的竟然是幫帝後....隱瞞此事。

這....是寵，還是...愛？

帝王之家，最忌諱的，便是愛。

他深吸一口氣，有些久久回不過神來。

一直以為，陛下只是於帝後多上了一分心意，往往這一分心思是常人都無法比的，如今看來，這心思，何止是一番。

韓海還在深思的時候，面前的人已經起身，大步流星地離開書房，他猶豫了下，沒有追上。

不用想，陛下眼下去的定是帝後的臥房，他雖是貼身的紅人，可若這樣尷尬的場面他也在場，與自己也是不利的。

有些事可以心知肚明，但萬萬不能明面上講出來。

顧瑾之捏著拳，步伐沈穩，他其實知道自己這個弟弟雖是胡鬧了些，但該有的分寸還是有的。只是...一想到他留在楚兒的身邊，他還是，不快！

眼眸微瞇，步調也快了幾分。

突然，空中傳來一道空靈的笛聲，哀婉動聽，像是吹笛人在訴說某種情懷，又像是在做一種無聲的告別。

他的腳步，倏地一頓。

夜色已逐漸轉暗，今晚是月牙來得及早，隱隱約約便躲在了烏雲之後，似不能見人。

就像吹笛人隱晦的心思。

顧瑾之便站在門外，幾米的距離，就是她的臥房，可是這首曲子，卻讓他頓住了。

因為這是年幼時，他教與八弟的。

他一直以為，八弟早已將這曲子隨著塵封的往事一並遺忘，原來，他竟一直記得。

自楚綺昏迷來，第一次露出淺淡的笑容。

可這笑容，又未免摻雜了苦澀。

八弟，你若要這南元的任何一樣，朕都允你，可你偏偏，為何對不該是你的，上了心！

曲子很快就落下，顧瑾之看到顧子寧從屋內跨出，他並沒有看到自己，昂首挺胸，隨手轉著腰邊的香包。顧瑾之註意到，他一直攜帶著的那根紫玉笛子不見了。

朦朧月光籠罩在他的周身，他身姿挺拔，明明步步瀟灑，可影子卻依舊黯淡。

顧瑾之負手而立，沈著鳳眸不知思何，良久，耳尖地聽到屋內微微的聲響，他面色一邊，連忙大步跨去。

屋內，楚綺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紫色的瞳孔已回覆常色，滯楞許久，唇瓣緩緩溢出一聲，“師傅...”

她方才，好似聽到了久違的笛音。

師傅，是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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