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漸來。

顧瑾之要在酒樓設宴，黃老爺聽說之後，非常財大氣粗的說要由他來做東，並帶著自己的所有的夫人們都一並去了，小少爺也由請來的奶娘抱著去宴會。

黃老爺喜填愛子，家中鬼祟又除去，簡直把西傾月當成了座上賓。他不知道顧瑾之的身份，竟大意的將人安排在了左手邊的第二位，也就是第一位的西傾月之後，兩人並排，旁邊坐著的，是楚綺。

楚綺的左手邊，自然是霍昀。

而黃老爺夫人那邊的座位，顯得更加有趣多了。

本是最寵愛的小妾，每次帶著，都得坐在黃老爺旁邊的七姨太，此刻竟老老實實按照輩分坐在末尾。而黃老爺身邊的，自然是如今輩分之中，最高位的三夫人。

三夫人今日特意重裝打扮過一番，整個人瞧著氣色極好，柳眉彎彎，溫良賢淑的姿態。

楚綺發現一個很有趣的事，黃老爺的夫人們愛爭風吃醋，可偏偏對於三夫人坐在黃老爺身邊的舉動，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甚至還全程笑吟吟的說著家常閑話。

也不知是私下裏與三夫人皆是交好，還是覺得三夫人性子軟弱，根本不當一回事。

但從某些角度來說，這樣的局面，對三夫人十分有利。

楚綺一顆嚼著花生粒，一邊在所有夫人的臉上觀察了一圈。

看到可憐巴巴的七姨太時，多停頓了幾秒。

這個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因為上次落水一事，在黃老爺那失了寵，無論多少次示好，黃老爺卻篤定她不愛他，反而想要他死的念頭拒之門外。可畢竟是一個自己寵愛過的小妾，這般美麗，他就算有怒，也不寫休書，就把她關在府中日漸雕零，算是對她的懲罰。

而這個懲罰，在七姨太焦郁浮躁的眼神中，看來是起了作用了。

“夫人，你快別吃了。”

綠蝶推了她一把。

楚綺手中的花生粒差點掉出去，莫名其妙去看她，“做什麽綠蝶？”

綠蝶氣鼓鼓著一張臉，拿眼睛去瞪西傾月。楚綺順著目光看過去，只見西傾月竟舉著清茶，要敬顧瑾之，而顧瑾之也隨之端起了一旁的酒，作勢碰杯。

眼見綠蝶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楚綺暗暗好笑，但眼珠子一轉，手便已經伸了過去。

顧瑾之今日心情頗好，因為西傾月幾次的吃醋的表現，令他愉悅。更是難得的，這個一向心高氣傲的女子，竟主動請示敬酒，隱有討饒求好的舉動。

他自然，樂見其成。

可是手中的杯子正要碰到唇邊，突然伸過來一只白皙的小手，俏皮地奪走酒杯，然後身邊的一股腦的就吞了酒。

楚綺咂巴著嘴，“剛好有些渴了，爺不建議吧？”

她說這話時，眉眼微斜，顯得嬌媚又蠻橫。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倒是正好叫周圍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他微微挑眉。

耳邊，一道重重的茶盞擱落的聲音，他薄唇輕勾，含笑，“自然。”

楚綺也學著他的模樣，挑眉給他看。

顧瑾之哭笑不得，如同看一只小寵物般，拍了拍她的腦袋。

像是受不得他們這邊的溫馨氣氛，西傾月捏了捏拳，遽然出聲，“黃老爺，傾月有一事，想與大家說。”

黃老爺笑瞇瞇的望著她，“月姑娘客氣了，有事只管說。”

“是這樣的，黃府陰魂被我收服，可我這人，一向心善，那陰魂每晚都在嘶叫著自己的冤屈。所以，趁著眼下大家都在，傾月想把她放出來，讓她指認下當初是誰害了她的兇手。”

此言一句，滿堂寂靜，下一瞬，瘋狂尖叫抗拒。

“月姑娘，一個鬼魂，你放出來做什麽？”

“你為什麽沒有弄死她，還留著做什麽！”

“不能放出來啊，萬一她又到處傷人了怎麽辦！月姑娘，你是女修，毀了它才是你的天職啊！她若有什麽冤屈，官府會給人她查明真相的，你就別讓她出來了！”

那些夫人們花容失色，個個都縮在了一起，滿眼都是駭然。

當然，誰一聽到，要放只冤魂在自己的面前，都會心驚膽顫的。

那邊的喧嘩，襯托著他們這邊的沈著，冷寂。

楚綺在那些夫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定在主位上的黃老爺與三夫人身上。

黃老爺的面色有幾分微妙，錯愕地睜大了眼睛，餘光又幾乎是下意識地往七姨太身上掃去，唇瓣動了動，隨之流露出來的神色不似那人常人一般的驚恐，反而是，兩難？

兩難，難的又是為何？

三夫人站起身來， 笑臉有幾分僵硬，“今晚是老爺給四位擺的歡送宴，難得好時光，月姑娘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大姐慘死在自己院子，當日又是小廝胡言亂傳她私奔之事。那名小廝已經被官府逮捕，雖然我心中也很是想揪住傷害大姐的兇手。可是。”

她說著一頓，像是故意一般，在眾位面露慌色的夫人們臉上一掃，嘆了口氣，“可是，這樣會嚇壞妹妹們的。”

最後一句，可謂是在為大家考慮。

她的這番話，算是所有人中，最是有條有理的解說，比起那些夫人姨太太們惡劣的詛咒致死的話，明顯能入耳。

西傾月一笑，自信耀眼，“黃老爺與眾夫人們莫擔憂，傾月既然能收住這陰魂，自然，也能保證讓她傷害不了大家。我所說的意思，並不是讓這陰魂直接出現，當然，就算她直接出現在大家面前，在場所有人中恐怕也只有慕夫人能一見吧？我們看不著，又聽不到她的聲音，如何能讓她跟她心中的兇手，對質呢？”

隨著她話音一落，楚綺瞬間感覺到一道視線輕輕投在她身上，她尷尬地望回去，卻又見一旁的霍昀已淡淡移開目光。

她頓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貌似，她的事，他聽說了，可他卻從未說過什麽質疑的話。

‘他的長姐’突然能見到陰魂，他，都不問什麽的嗎？

“那月姑娘是什麽意思？”那邊，黃老爺高喝一聲，打斷了楚綺的困惑。

她也連忙收斂下思緒，疑惑西傾月現在又在搞什麽鬼。

白日裏他們不說說好了嗎，直接讓陰魂現身，西傾月只要施法，讓眾人都可以看見大夫人便是。

現在，又是做什麽？

西傾月嘴角一勾，“傾月的意思的，傾月可以讓陰魂附在傾月的身上，讓大家，與她直接對話。”

“不可以！”

她的話才落下，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時，一道不悅的沈喝聲已是淩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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