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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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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父親院落離開後,胡裴還想再同胡雲深說說幾位皇子的事。

聽明泉來報母親那邊的喜訊,一時間呆了呆,瞬間又笑了。

他抱起躺在靠椅上的白狐,輕撫白毛,喃喃道:“多謝。”

“嗷嚶嗚嗚……”不謝。

當年我出雷積山,借用過你的狐貍身體行走世間,這便算是還了。

雷冥尊的魂識淡定道。

胡裴瞇起眸,停下擼狐毛的手。

他把狐貍舉在眼前,瞧入他的紅眸,同樣平靜道:“這交易不對等。

我娘的事是因為上次幫你解決冤魂換的。

這麽說來,你還欠我一筆恩。”

所以當初說要報恩,竟然是真有恩要報?

“嗷嚶……”

雷冥尊的魂識毫無意識地叫了聲,直接閉目縮脖子入睡。

這胡裴真得是比朝歌還機靈、會計較。

胡裴勾起唇角,笑得十分惑人。

他抱起飛白,向主院走去。

這會還得去見見母親,以安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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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胡府大房有喜,除老太君和胡雲深一家三口心滿意足外,隨季暮雲的肚子日漸顯懷,宅邸主事的活經老太君同意,交給三房夫人居衡來管理。

居衡喜歡培養女兒胡蕓翎,把她拉來歷練管家的事。

二房文璋夫人倒沒說什麽,甚至直言直語得把女兒胡韻珊塞給居衡夫人,請她一個是教,二個也是教,一起看著教點吧。

居衡夫人二話不說接下胡韻珊,同女兒胡蕓翎一起教管家之道。

二房的平妻翁婉玲不樂意,一個勁在胡雲知面前吹枕頭風,要他去把管家權弄來。

結果被文璋夫人以少妻程襄為刀,借力打力地壓制回去。

二房這出戲鬧了好一場,直至季暮雲懷胎六月才停歇。

期間二老爺胡雲知為躲難,在良宵樓住到沒銀子,又上私館樓眠花柳宿,最後連宮中藝人的官職都差點丟掉才惦著臉回來。

居衡夫人瞧著二老爺這麽下去敗門風,小心得把話說給身子越發笨重的季暮雲聽。

胡大夫人聞言,蹙了眉頭。

“二叔乃是宮廷樂師,司職藝人。

他曾言去那種地方找得是樂譜靈感,這來來去去成了老事。

弟妹的意思我懂了,會同你大伯說。”

至於後續,胡雲深同這個二弟談了,但是人家照舊顧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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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常似流水,匆匆乎乎來到秋末。

近來金都流傳最廣的話題就是談論十賢。

不論是酒樓飯館,還是茶湯水鋪,但有說書人說得定是十賢無疑。

十賢裏最為有名是東都道府,軒郡王府的郡王軒轅五。

其人玉貌修容、仙風道骨,善用仙法。

自大周立國以來,一代聖主一代郡王。

當今聖上在位三十一載,如今的軒轅五也當軒郡王三十一年。

但是,軒轅五的容貌卻依舊如同少年般駐顏十八歲,堪稱十賢第一人。

再有荷卿道府荷卿派大師兄,天下第一劍客,顧雪涼,位居十賢之二。

只聞其名,難見其人,有人傳言他已得道成仙。

流傳在世的故事是當年一劍破天機門軒轅槍/法,再侵金都香羅帳,打敗一眾士子閑客,救下當日的花魁娘子,連夜帶人直奔金都郊外。

然而,事後第二日,花魁娘子毫發無損、且以完璧之身,自回良宵樓。

顯見,顧雪涼是真涼啊,竟然不為美色所誘,但他瀟灑而去的美談,一時成為金都的風韻事。

以上這兩位已經是十賢裏頂級人物。

餘下是金都大儒,當朝太師霍無東,以儒門才學聞名天下。

再來是兵家大師軒轅凱,當朝太保,以軒轅長/槍,軍陣、謀略名動天下。

再有一位是天機傳人沈天心,大周首富第一人,同時是軒轅朝禦用太士,掌神事一道。沈天心也是大周在朝唯一女官,位居六卿之一。

再有隱於山野和學衙得幾位儒道大師,其中不乏精通佛法、淫巧其技的奇人。

這些人皆是名揚天下、德才兼備的大周奇人,或風骨、或才名、或容貌、或權勢、財富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十賢得這次轟動起因於風華道府的琴癡葉紫臻,十賢裏唯二的女子。

魔琴明錚的主人,過世了。

自此明錚絕響於世,士林大儒、江湖豪客、商賈販足盡皆嘆惋。

同為十賢之一,葉紫臻的好友蓮華大師替她於金都郊外的臥龍山擺下琴陣,欲替魔琴“明錚”尋主人,同時舉薦他加入十賢。

臥龍山令出,天下聞風動。

不論是學子還是師長、達官、名流、士人、藝人都慕名而來。

葉紫臻手裏這把魔琴,一旦被她彈響,可謂是一弦動天下,聞者悲肆流。

明錚尋主,天下會樂者,不論是何身份都想要上臥龍山一試。

不管能否一睹明錚真容,又或加入十賢,但能聽到世間少有的樂響,再見到世上少見的仙人,也是極為不錯。

擺會五日裏,第一日就聽說京郊臥龍山下建起茶亭,游人與會者更是絡繹不絕。

但是迄今為止,能上臥龍山的人寥寥無幾。

良宵樓的青、花魁都去試過,甚至胡府二老爺都慕名前往,可惜全被拒絕山下。

但有一少年學子上山,行至山中半道又退回山下,問起緣由:“山高路滑,跌絆無人扶……就回來了。”

……

至第四日,金都附近城池趕來者人流不斷,但能上臥龍山不過雙手可數,且無人能負琴下山。

餘下最後一日就是明日。

**

晚間,胡裴聽院子裏白頭翁一家嘰嘰喳喳地談論臥龍山的盛況,摸了摸臂彎裏的白狐。

月下獨坐無相親,無花無酒風入松。

他輕聲喃道:“飛白,耳聽天下事,再看孤月美,不比困守山中修煉強嗎?”

大半年的勤奮苦讀,胡裴已在國子大學站穩腳跟。

上自太史大人的誇讚,下到偏學夫子的讚譽,都說他敏而思學、擅變尋機。

再有同窗學子讚他謙遜有禮、溫文爾雅,加之容貌、才學,即使年歲小,也真不負“靈均”的名號。

甚至已經連續四日有人慫恿他前往臥龍山一試明錚。

雷冥尊的魂識當然知道胡裴近來的努力,此刻十分不解道:“為何一定要做人?”

“為何不做人?”閑適恬淡的胡裴輕笑道,“為了不被你抓回去,這臥龍山我也得去一遭。你說你……作何出現在我的面前?”

雷冥尊從他懷裏一躍跳下,落定在院內的石桌,一雙紅眸幽幽地望向胡裴。

“你把你的要求提出來,我可以幫你解決,大可不必為留在人世做不喜歡的事。”

胡裴輕睨過去,晃過他的紅寶石眸光,仰天望向孤懸的明月。

“我也不知道要找什麽,便是覺得這樣留在世間挺好。”

雷冥尊的魂識閉了閉狐貍眼,有心想要幫胡裴重新記起被往生池剝奪的前塵記憶。

這樣才能了卻他此生困守的心願。

但是……朝歌的記憶啊……

這縷魂識把想法傳遞給在九幽忘川崖邊、孤身站立的雷冥尊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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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

雷冥尊蹙緊眉頭,接收到狐貍體內的魂識傳遞過來的想法。

如今君州大地的修真界正在籌備開天隙鴻溝,助力大能飛升上界。而九幽已經蓄勢待命,接待為開天隙而死的靈魂到來,何來精力幫朝歌去找解藥?

往生池水銷蝕過往的記憶,來生即新生。

若要解往生之毒,就要守在九幽唯可見天日的地方——黃泉海的黃昏,那是人世間的太陽最後一抹餘暉照進九幽,映在黃泉海。

剎那的落日霞光會有幾率孕育黃泉流漿。

用黃泉流漿澆灌黃泉海島嶼上唯一的黃泉花,此花的汁液即可解毒。

然而,時間呢?

雷冥尊的心裏有一道聲音在說:君州界域斬裂飛升通道再即,等孕育黃泉流漿都不知要何時,再養育黃泉花……又不知要守多久。

豈可為朝歌一人,而不顧天地大局?

但他心裏另一個聲音又在說:千年前,你就是這樣棄他而去,只顧天下蒼生,卻不知他以魂換傷,淒慘地爬出九幽。如今,你又要為這天下,而不顧朝歌的靈魂訴求嗎?

雷冥尊昂身閉眼,覆又睜開。

當九幽的風從耳邊旋過,送來當年樂尼大佛以身祭道的宏願。

“吾乃加尼,繼大願於君州,得願於九幽,身化彼岸明燈,引魂歸忘川,渡魂修德為己明道。”

一名女尼尚且有如此為大世大德的宏願,自己一個被三請上位送了功德的冥尊,如何能丟下一眾陰司魂魄、於身之責,跑去黃泉海為朝歌等那黃泉流漿種出黃泉花?

雷冥尊的內心掙紮不過一瞬,已輕聲喃道:那就讓朝歌再在人世沈浮幾載。終有一日他若記起前塵過往,或能體會師父之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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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

軒轅端凝視在胡裴的臉面上,這張臉似有著吸引人的光,晃進眼裏後飄著桃花之美,連鼻尖都能嗅到他那與眾不同的芳香。

四字以蔽之:百看不厭。

他靜靜地陪胡裴坐在馬車上,一瞬不瞬得盯住小美人。

前往郊外的臥龍山,對於魔琴“明錚”,軒轅端也有心爭一爭。

爭來贈佳人,豈不是一樁美談?

胡裴闔目都能感受到軒轅端的目光。

若說軒轅端對這張臉起心思,怕是不假。

但比起軒轅端真正所求,這張臉又不是很重要,而這顆腦袋,才是八皇子真正想要的東西。

“阿裴,到了。”軒轅端聽了馬夫的聲音,出聲提醒道。

胡裴睜眼,先他一步掀簾子,隨馬夫擺下的馬凳落地。

他流目四望,一堆各色年老、年少或男或女或貴或富的人紮在山道口,而守山道則是一名身姿清雋、眉清目秀的負劍道童。

軒轅端下車後,瞧見這人氣和擺攤待客的陣仗,朝胡裴打趣道:“這是最後一日了,人還是只多不少,靈均公子可有信心?”

胡裴垂首把藏在袖兜裏的飛白托了托,搖頭道:“沒有。我對音律一道不擅長。”

軒轅端理解地點頭:“你還小,若要同琴癡那般一抹弦彈、入天下悲的意境,沒有經歷過生死悲歌,真是彈不出來。你看見那人嗎?”

胡裴隨他上前。

兩人立在一處應是雕欄一新的亭子口。

軒轅端先朝亭子裏的人拜道:“端兒見過季太宰。”

胡裴以儒子生給季雪康見禮,俯下去時他已瞧見季雪康的模樣。

寬庭、豐鼻、厚唇、美須,十分端厚的模樣,有一雙見過就難忘的雙眸,深而亮,合他偏剛正的五官,似映出他一身正氣。

“八皇子禮重了。”季雪康站在亭內,半傾身回禮,目光涉及軒轅端旁邊的小兒,撫須道,“八子身邊這位……莫不是老夫聞名已久的靈均公子。”

此刻,他就是那釣魚的姜太公,願者上鉤。

“正是他。阿裴,這就是當朝太宰大人。”軒轅端極為用心地替兩人介紹。

如若阿裴入了太宰的眼,將來何嘗不是最好的籌碼。

“晚學胡裴見過大人。”胡裴再次行禮。

他心裏不禁微微飄散波紋,等得機會已至,能否抓住還看天意。

城府深厚的季雪康含笑擺手:“免了免了。”

待得胡裴直身,他好生端詳番,拍手讚了聲,“妙哉。”

胡裴舒展眉目,又朝他有禮地拱手。

季雪康欣賞翻胡裴的風姿,直接道:“入亭一敘。”

軒轅端詫異地看向胡裴落落大方的進亭,急忙跟上。

這時候反倒顯得他才是那個陪見季雪康的存在。

這胡裴果然不同凡響。

多少人得見太宰可以做到如他這般鎮定自若,連他父胡雲深都做不到吧?

在季雪康舒適的招呼下,兩人在下首入座。

太宰親自給胡裴倒茶。

胡裴傾身接過,推給一旁正心癢癢的軒轅端。

“八皇子,請。”

“呵呵,多謝季大人,阿裴。”軒轅端眉目輕挑,接過茶碗。

季雪康和胡裴的目光相觸,隨即又各自斂下去。

用俗話來講,兩人有種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

這次,有禮有心的胡裴先一步執起茶壺,倒上一杯,以學生之禮端送給本就靜坐不動的季雪康。

“季大人,以為如何?”胡裴再給自己沏一杯後,淡定問。

季雪康聞言,心下微動。他看了茶色,擱下茶碗,轉而凝向高山頂、流雲端。

“茶好,人佳,獨缺……添味。

小友打算何時上臥龍山?”

胡裴順他目光流向那些被負劍童子一一婉拒或硬拒的人群,淡定道:“時機到時。”

“嗯,何解?”季雪康精光迎眸,順勢含笑問。

胡裴端茶抿了,細白的指尖觸及純白瓷邊,兩廂得益再增色。

晃得一旁的軒轅端忍不住起茶碗,又喝了大口。

“我想拜季大人做老師,不知……可否?”胡裴放下茶碗後,有禮笑問。

不疾不徐,不矜不盈,恰有一翻君子的風骨氣度。

“噗……咳咳……抱歉。”軒轅端直接抽帕子抹過嘴,詫異地看向這一老一少。同時也震驚於胡裴的大膽。

胡裴比自己預期地做得還要好。

季雪康嫌棄皇八子不夠穩重。

他站起身,走在亭邊。

此時,和煦的他迎向一眾好奇望來的目光,笑道:“老夫門生無數,各個都有官名才學,靈均想求什麽?”

“替老師求一名。”胡裴走至他的三步開外,並排而立。

“僅是老師?若你能從這臥龍山上負琴而來,便是喊老夫先生①又如何?收你更何妨?”季雪康撫須道。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學童,一眼明了自己為求什麽而來。

“是,學生定不負先生所托。”胡裴順桿爬得快,行禮後直身,轉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八皇子,眼神一拐示意該走了。

“哦。”

軒轅端趕緊上前,朝季雪康行禮後再去追胡裴,差點被自己絆到。

他穩了身,追在胡裴的身後,穿過一眾人走向山道口。

這就是胡裴說得時機啊,原來他的心思竟是六卿之位麽。

圍觀或嘗試的大群人裏帶來的侍從侍女竊竊地問自家雇主。

“這山道口有賢人道童把守,兩人能過道童上山?”

“他們剛剛可是從季大人的亭內出來。”

“季大人身為太宰,不也被攔在山下,但他連試都不試,豈不是很沒面子?”

“考音律呀,誰說太宰一定要懂音律?連良宵樓的青魁、花魁②娘子都沒能過關上山。這兩人,懸啊。”

“你沒發現那人的容貌嗎?他是靈均公子啊。”

“天啊,難怪長得這般令人不能移目,原來是他啊。我還以為是那人的小青魁呢。”

“靈均公子可是當世神童,天生才能,這回說不定能成。”

……

守山道童瞧見胡裴二人緩步行來,見對方施禮,也回儒門禮。

胡裴有禮問道:“請問我二人可否上山?”

守山道童凝目在軒轅端的門面,高聲問:“你會什麽?”

軒轅端昂首,傲氣道:“當然是會音律。我三歲入蒙,六歲開明濟學,琴道乃是必學之課。”

負劍道童不言,看向胡裴。

胡裴目光流轉,搖頭笑道:“我什麽都不會,就喜鳥語獸鳴。”

他說著還把袖衫兜裏的狐貍毛露出來一點。

道童眨眼,朝胡裴做了請。

胡裴就在軒轅端再次驚詫的眸光裏擡步往山上走去。

軒轅端不解道:“為何他可以上去?”

“因為簡單。”道童莫名就是覺那人定是能成,直接把上山的要求給其他人說了出來。

聰明的人連著五日後已經猜出入山的初始條件。

年紀小,童真志趣。上山後,還得考毅力品行等。

這會聽道童說“簡單”二字,過了年齡限制得人就不會再討沒趣。

但那些……

軒轅端聽了“簡單”二字,疑惑了。

不過沒有時間給他疑惑。

一堆人跑過來朝道童說:“我什麽都不會,可以上山去嗎?”

這些還是看不分明得那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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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先生:大周裏面的師徒最親密就是“先生和弟子”,其次是“老師和學生”,最後是“夫子和學子”。弟子一生只可以有一位先生,數名老師,而夫子就是學衙裏授課。

②青魁、花魁娘子:青魁就是男子魁頭,花魁就是女子魁鬥;至於賣藝、賣身,彼時看對眼看意願。社會風氣是風流士子以君子自居,不用強,但是明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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