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曼德等人到了之後，萊澳妮絲大師總算可以開始給阿諾檢查了。

為了照顧大師過重的偶像包袱，霍普太太特意在一樓收拾了間診療室出來，雖然只是客房臨時改造的，但裏面準備得非常用心。因為萊澳妮絲大師擁有一個煉金工作間，往任意空蕩蕩的房間一套，都能游戲裏像換皮膚一樣，一鍵夢回她最熟悉的地方，身邊都是用慣了的趁手魔法道具。

清場後，萊澳妮絲大師卻只是先讓阿諾坐在了檢查凳上，並沒有著急切入主題，因為她先對唯一留在房間裏的家屬薩拉曼德表示：“我們來立誓吧。”

一看就是早就商量好的。

還不是薩拉曼德要求的，而是萊澳妮絲大師在信裏主動提起，既免去了彼此有可能不信任的尷尬，也最大限度地保證了自己不會因為知道太多而被滅口。萊澳妮絲大師這方面的業務可以說是非常熟練了，她甚至還詢問了是否需要由她來準備契約類的魔法道具。

當然，她更歡迎對方準備，這樣能打消很多沒必要的顧慮。

“需要另外一個人在場嗎？”萊澳妮絲大師在這種時候就會顯得比較公事公辦了，她並不是一個不分場合絮絮叨叨的老太太。

薩拉曼德很想說，我管路德維希去死，但她的理智最終還是讓她點了點頭。

門開後，戴著無框眼鏡的路德維希，已經好整以暇地站在了那裏，掛著得體的笑容，好像一早就預料到了這個場面。

薩拉曼德微微皺眉，她討厭這種跟著別人節奏走的感覺。

但路德維希在進來之後，卻非常體貼，對剛剛發生的事沒有發表任何一個單詞的感想，他只是直奔主題，拿出了誓言之戒，給房間裏每人發了一個。

不管今天在這個房間裏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這些秘密都將封於戒指之口，他們只能和彼此交流今天獲悉的新增消息，沒有辦法對外透露出任何一個字。黑色的誓言之戒上有秩序女神親自落下的契約，在秩序月效果會尤為強烈，是路德維希從魔王的君臨殿“借”出來的。

戒指會帶著誓言藏到當事人的靈魂裏，能藏幾個秘密，全看當事人的靈魂承受能力。

這戒指不會有任何懲罰效果，因為當事人根本就一個字也說不出去。比起讓人因恐懼後果而不敢說出秘密，這種從本質上就讓人沒有辦法開口的契約，才更讓路德維希和薩拉曼德放心。

薩拉曼德在仔細檢查後，才戴上了戒指，等她二次確認沒事後，才給弟弟也戴了上去。

路德維希的眼神一直微不可查地在阿諾細長的指尖游離，他有些遺憾，為阿諾戴上戒指的人不是自己。但他能感覺得到，年輕的精靈女王現在就像是一根繃到了極限的弦，在他沒有完全地把握讓阿諾倒向自己之前，他明智地選擇了不再繼續去挑釁女王的權能。

當四人都戴上戒指的剎那，路德維希吟誦起了對秩序女神的冗長祭文：“構成世界之柱的女神啊，您是法律，是條約，是維護正義與道德的永恒母親。以您加持的誓言之戒為基，請聆聽我等四人的祈求……秩序就是力量，是根基，是自我控制的所需，是一切自由與光明的開始。願從今始，結契守約！”

話音剛落，便有一陣金光伴隨著微風閃過，阿諾微微低頭，正看見那古樸又繁覆的戒指消失在了自己的指間，只留下一段一閃一滅的符文，這便是誓約開始的象征。

“那麽，你們繼續？等需要我的部分，我再進來？”路德維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薩拉曼德和萊澳妮絲，好像一早就知道她們之間還藏了什麽，但他並不打算說破，再紳士不過，“如果不需要，也沒有關系。”反正阿諾事後肯定都會告訴我。

薩拉曼德綠色的眼眸幾乎已經冷得像冰一樣，如果這是路德

維希的挑釁，那他成功了。

她真的很討厭被人猜透的感覺。

不過，還是需要路德維希離開的，因為萊澳妮絲要告訴薩拉曼德的是：“您的擔心沒有成真，我的陛下。在您來之前，我就已經對阿諾萊德殿下進行過檢查了，我很確定您的弟弟還是您的弟弟，也只是您的弟弟。”

阿諾：“？”他這裏的疑問是在問，我們什麽時候商量好要戴誓言之戒了？雖然他的戒指已經開始生效了吧。

頭戴智慧之冠的薩拉曼德長舒一口氣，站到了弟弟身邊，對萊澳妮絲大師道：“真是太感謝您了，我其實也覺得阿諾沒問題，只是以防萬一。”說真的，她弟弟這種別致的鹹魚節奏，還是挺難模仿的，可魔族的手段層出不窮，路德維希又是以詭計多端聞名，她不得不防。

是的，雖然萊澳妮絲大師的提前來訪是一場意外，但她和阿諾的聊天卻並不是，這是早在薩拉曼德和大師取得聯系後，就商量好的環節。

萊澳妮絲大師相信，人只有在最放松的情況下，才容易流露出真實的本源氣息。

阿諾：“！”

萊澳妮絲大師在阿諾面前虛空鋪開了一套魔法卷軸，裏面寫滿了各式各樣的咒文，每個裏面都封印著一個珍貴的魔法道具。她一邊選，一邊對阿諾道：“請不要生氣，我的殿下，如果你的姐姐不相信你，她就不會讓我直接當面說出這些了。”

阿諾倒是沒有生氣，他至今還沒有全部反應過來呢。他們剛剛不是在吃瓜聊天嗎？真的有檢查過嗎？怎麽查的？話療？

薩拉曼德一向不喜歡和別人解釋自己在做什麽，又或者為什麽要這麽做，今天難得對弟弟多說了兩句：“我擔心你被魔族控制了，或者幹脆被魔族換了靈魂。”

本源力量互換什麽的，對於薩拉曼德來說多少還是有點超前了。

她能接受，卻並不代表著她就完全沒有疑問與顧慮了。堅持請人來給阿諾檢查身體，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出於這樣的想法。

阿諾真的沒覺得姐姐做錯了什麽，如果情況對調，他大概也會這麽做。

薩拉曼德看著一臉鄭重其事在點頭的小白毛，真的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揉亂它。雖然知道阿諾大概率不會有什麽“你竟然不相信我”的抓馬想法，但實實在在看到弟弟不介意，還是讓她輕松了不少。她永遠不會傷害自己的手足，一如她相信阿諾也永遠不會這麽對她。

萊澳妮絲大師繼續對阿諾科普：“語言中蘊含著魔法，我想，這個您應該聽說過吧？我們人魚最擅長的就是用聲音進行精神攻擊。其實反過來也一樣，它同樣能用在探測上。”萊澳妮絲大師最終選擇了一個類似鳥頭的魔法道具，她在得到了薩拉曼德同意的眼神後，就出其不意地把鳥嘴紮到了阿諾的胳膊上。

阿諾本還在點頭，想回答大師有關聲音裏也藏著魔法的問題，結果就被這麽冷不丁地來了一下。

等阿諾想起來說“好——疼——啊”的時候，萊澳妮絲大師已經抽完血了，姐姐薩拉曼德把早就準備好的小馬卡龍，第一時間塞到了弟弟的嘴裏，收買了他反應遲鈍的疼痛。

阿諾、阿諾只剩下咀嚼了呀。

這馬卡龍真的好好吃，內松外軟，口感獨特，還五顏六色的，他一定得讓路德也嘗嘗。

鳥頭在吸取到足夠的血液後，就變成了鮮紅色，然後它便被放入了一個沙漏之中。沙漏翻轉，金色的細沙自上而下地開始緩慢流淌，阿諾身體裏的各項數據也隨之一一顯示，可比現代醫學檢測要快得多，也詳細準確得多。

從阿諾的生長痛，到他最近使用魔法的程度與頻率，甚至還因為什麽什麽數值過低，而預測了他今晚有可能會發燒。

阿諾對這一套流程早已經見怪不怪，因為他小時候做過無數次

。只不過光明教會喜歡用太陽形狀的儀器，而精靈族是葉子。真正讓阿諾詫異的是，萊澳妮絲大師不是研究本源力量的學者嗎？為什麽檢查手法好像比一般的醫師還要專業？

“我晚年轉去攻讀了魔法醫療。”萊澳妮絲看出阿諾的疑問，當場就回答了他，她笑著說，“還挺簡單的。”

阿諾：“……”你這條魚好凡哦。

本源力量與個人身體的狀態息息相關，萊澳妮絲大師跨專業跨得一點壓力也沒有。她又拿出了一枚內部有液體在流動的晶石，開始了讓人眼花繚亂的外部調試。在調試的過程中，她對阿諾說：“總之，在我和你說話的時候，我的本源力量就會順著聲音游走，完成對你聲音裏所蘊含魔力的交互。”

就像是蝙蝠，聲波發出去，遇到東西後便會有一個回聲反饋。如果操作得到，還能嘗試著在腦海裏去描摹那是一個什麽東西，體積大小，輪廓形狀等等。

在萊澳妮絲大師看來，每個人的本源力量都是獨一無二的，擁有自己獨特的外觀。不過，本源和每個人的魔力高低也有關系，高手都不是那麽好探測的。好比，法聖校長的本源力量十分磅礴，萊澳妮絲大師這個級別的，也就只能在出其不意間，看到一片大海，再進一步便沒有辦法了，她無法知道在大海裏有什麽。

“可也足夠我知道，這個矮子不能惹。”萊澳妮絲大師對阿諾眨眨眼，她其實挺愛開玩笑的，塔西佗校長的朋友，又能是什麽正經魚呢？“如果你能夠學會這種探測，在六族大比中會是個不錯的助力哦。畢竟每年總會有些扮豬吃老虎的神經病。”

阿諾立刻被吸引了註意，教練，他想學這個！

萊澳妮絲大師卻已經驅動輪椅到了阿諾身邊，把晶石交到了他的手中：“握緊它，我親愛的殿下，想象它是一個蓄水池，盡可能調動你全部的魔力來灌滿它。”

這實在有些抽象，難住了阿諾，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嘗試。

萊澳妮絲大師一邊觀察著阿諾和晶石的反應，一邊對薩拉曼德道：“那個路德維希也不是那麽好探查的。”她甚至有那麽一刻的錯覺，覺得路德維希比塔西佗校長還要強大。

當然，大概也就是錯覺而已，在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後，幾乎只在瞬間——在和路德維希一個眼神對視後——她還是看到了他的精神世界。裏面是一片沒有邊際、深不可測的深淵，你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它暗潮湧動的下面到底藏了什麽，只知道當你凝視著深淵時，深淵也許也在凝視著你。

這大概也是他們談話談到一半，路德維希離開的原因。他察覺到了萊澳妮絲的試探，雖然並不喜歡，卻也沒有隱藏，只是把他覺得能讓萊澳妮絲看的開放了出來。

“那——我——呢？”阿諾對自己很好奇。

“你就像一株在龜裂的廢土中終於冒頭的小苗，我的小可愛。”雖然生長艱難，卻潛力巨大，早晚有天會變成一片綠洲。

以前萊澳妮絲也聽過神眷者腦子不好的傳聞，如今要她說，散播這個傳聞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早晚有天，會被驚掉下巴。

薩拉曼德卻更驚訝了，她的腦子開始飛快運轉，不知道該不該說，她弟弟和路德維希有可能互換了本源。

而如果真的互換了，那這片深淵到底是誰的？

“但最有意思的部分也來了，”萊澳妮絲大師水藍色的眼睛藏在鏡片後面，閃著屬於學者的好奇光芒，“我在阿諾殿下的本源力量上，看到了深淵的影子。”那深淵就像天空，牢牢將廢土籠罩其中，卻也降下甘霖，滋養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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