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坐在教堂的最後一排詫異地發現，他的精靈朋友在唱歌時是非常連貫的。

“很好聽吧。”矮人校長正跟著節奏，微微晃動著腦袋，並享受地瞇起了一雙眼，好像從音樂裏感受到令人愜意舒服的魔法。事實上，現場有不少學生和教授也一起這麽做了，宛如霍普太太口中一排排沐浴陽光的小苗。

路德維希矜持半晌，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雖然這樣有點打自己過去的臉，但他也得承認，是他當年狂妄了。那個時候的他，總覺得音樂、繪畫等藝術純屬浪費時間，他一輩子都不會欣賞它們。

塔西佗校長給了路德維希一個善意的笑容，他沒有說什麽“我早就告訴過你”，他只是發自肺腑地表示：“藝術女神一定會很高興，你願意真正走進她的殿堂。”

雖然路德維希覺得他並不是真的開始學會了欣賞藝術，只是因為唱歌的精靈是阿諾萊德，才會覺得這歌還不錯。但他畢竟已經不是三百年前的他了，自覺已經是成熟大魔的路德維希，並沒有再和自己的授業恩師擡杠。

他只是專心研究起了，阿諾能流暢吟唱的原理。

是唱詩班的頌歌一般都比較緩慢？還是，這事就像結巴並不會在唱歌時磕絆一樣？當然，最有可能的，大概還是精靈的種族天賦吧。

這麽一想，路德維希整個魔都振奮了起來，他今年的《古典樂賞析》豈不是有戲？

是的，雖然對於路德維希重回母校這件事，不同立場的人有著不同的猜測，但真相再荒謬，也只有一個——他的強迫癥不允許他不是全優畢業。掛科的古典樂，在這三百年間，時不時地就要跳出來刺他一下。

他要回來一雪前恥！

只是路德維希沒有想到，他會碰上本源力量互換。他甚至都不需要去試，只聽如今阿諾的唱詩，就明白自己比過去的樂感強得不是一點半點。

真的不能申請提前考試嗎？好比……明天？

咳，氣氛組退場後，路德維希就再沒關註過正在發生的儀式了，只是掛著得體的微笑繼續走神。

他小時候其實還挺喜歡黑暗教會不定期舉行的這些彌撒的，因為一到結束，就是孤兒魔族飽餐一頓的美好時刻。哪怕隊伍排得一眼看不見盡頭，他也依舊神采奕奕。

一直到今天，他還是很喜歡這些能讓魔吃飽飯的活動，這也是他雖然打算讓諾斯軍團的鐵蹄踏平黑暗教會的萬魔殿，卻並不會讓黑暗教會也一並殉了的根本原因。魔域總是需要萬魔殿的，那些在背陰的角落艱難求生的孤兒也需要。

路德維希只是不明白，大家為什麽會如此熱衷於舉辦一場又一場註定得不到回應的盛大儀式。別問他為什麽篤定，只能說他從小就是個有很多奇思怪想的魔。

那天的彌撒一直舉行到了夕陽西下，當黑夜女神烏黑的發紗覆過天空，儀式才總算是進行到了尾聲——聖餐。

每個參加了儀式的人，都能吃到光明餅。而將光明元素註入祝福餅，把它變成光明餅的這一環節，便是整場彌撒的高潮，只能由在場最蒙受神恩的人來進行。

也就是神眷者阿諾萊德。

除了教皇以外，就屬阿諾祭祀過的光明餅受歡迎。要不是塔西佗校長這個法聖堅持立場，學校教堂每年的彌撒儀式上，大概能把光明教會最高層的紅衣主教見個遍。

路德維希之前的眼神多少有些漫不經心，直至這一刻，他才目不轉睛地看向了袖口寬大的精靈。看著他纖細的手腕，拿起被裝點在權杖裏的法杖，自己的手也暗中跟著做了一樣的動作。很少有人知道，路德維希是天生的無杖體，既不需要法杖也能施展出高階法術。

小時候，他都是靠這屢試不爽的一招，在出其不意的反擊中活了下去。長大後，他學會了藏得更深，以備不時之需。好比此時此刻。

哪怕是知道一些學生能力的塔西佗校長，也無法想象，路德維希可以這麽遠、這麽精準地幫助阿諾。因為阿諾依舊是沒有吟唱太長的咒文，只在一聲“光——明”後，就幾乎是瞬發了他的法術。

但路德維希依舊跟上了。

可惜，並沒有派上什麽用場，因為阿諾自己就把事情給解決了。

本源力量的互換，不僅沒有影響到阿諾使用光明法術，好像還讓他在光明一途上，得到了更大的精進，法杖間明明散發出的是很柔和的光芒，卻做到了亮如白晝，讓整間教堂的角角落落都不再留下一絲陰霾。

在全場倒吸涼氣的震驚聲中，最先迸發出強烈喜悅與激動之情的，自然是最虔誠信仰光明神的那一部分信徒，其中尤以總執事約書亞為最。

“神跡，這就是神跡。”他立即跪倒在了神像前，口中開始念念有詞地進行膜拜。

緊隨約書亞之後，光明教會的幾個神父也加入其中。被氣氛感受，周圍的人也漸漸開始跟著呼應。其實不少人本來是半信半疑的，卻在一聲聲的山呼中迷失了自我，堅信那就是神跡。畢竟神眷者阿諾萊德十二年就要進行一次光明元素的註入，卻沒有哪次的光芒可以與這一刻比肩。

如果說阿諾法杖過往的光芒如群星，那他今天法杖上的光芒一定來自太陽。當黑暗將世界籠罩，光明神就是唯一的光。

但搞出這麽大一團亮光的阿諾本精靈，卻只有一個想法，救命，我的眼睛。

精靈的眼睛就像她們的耳朵一樣，在得到了五感加強的同時，也要承擔相應更敏感的負擔。

阿諾在召喚光明元素前，還特意看了眼自己自穿越以來就自帶的數值面板，那串打著問號的魔法能量值依舊誇張，所以，他特意只輕輕地召喚了一下，生怕搞出個什麽沒有辦法收場的大場面。結果還是這樣。

這些光明元素就像是看到了什麽許久未見的小夥伴一樣，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也是在這個時候，阿諾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他的身體一定發生了極其重大的轉變，不只是魔法值加強這種。而是更本質的，無法解釋的，南轅北轍的轉變。

以前的他，在這些嘰嘰叫著的光明元素看來，只是遇到了和自己一樣的存在，雖然也會因他的法術波動召喚而來，但它們會很平靜，畢竟除了特別自戀的人以外，誰照鏡子會照得激情四射呢？那就只是自己而已啊。

可如今的他，在這些光明元素看來，卻有了截然不同的一番面貌。它們視他是朋友，是夥伴，是久別重逢的悸動，卻絕不會再把他和它們混淆。

阿諾·遲鈍星人在本源互換了兩個多月的今天，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地，察覺到了發生在自己靈魂深處的不同。

所以，他到底變成了什麽？[緩緩驚恐.jpg]

***

阿諾在儀式結束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姐姐。他就是這麽一個姐寶弟，和他的雙生姐姐之間是不可能存在秘密的。

薩拉曼德對此也展現出了高度重視，事實上，她也懷疑過是不是弟弟的本源力量出現了問題，並已經給塔西佗校長之前介紹的那個專門研究本源力量的專家，發去了邀請。不巧的是，對方進入深海之淵修行了，但據對方的弟子說，最多一個月後就會回來。

“你的身體還有其他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薩拉曼德關切地看著弟弟，仿佛只要阿諾點頭，下一刻她就會前往空堡。

阿諾趕忙搖頭，難得加快了語速：“都很好，不用來，我們等。”

大概也就只有女王薩拉曼德能聽懂弟弟過於意簡言賅的話了，他覺得自己沒問題，足夠等到那位專家結束修行。薩拉曼德想了一下，決定相信弟弟的判斷。她今天戴了頂偏正式的藍寶石王冠，因為她剛剛結束了多族首腦會談，為緬懷魔域第一百二十一任魔王陛下的逝世，也是遙祝第一百二十二任魔王的登基。

魔域好像總是這樣，從不會費心為老魔王的去世或新魔王的登基舉行什麽儀式，他們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一下。

不過，這畢竟是別族事務，薩拉曼德無意當任何族的人生導師。

她只是在確定了弟弟一切都好後，才開始像往常一樣，和弟弟聊起自己最近的生活，就像阿諾會對她的全無保留一樣，她對阿諾也是一樣的。從一起於卡巴拉生命母樹的同一顆花苞裏誕生的那一刻起，他們就註定會成為彼此最重要的半身。

每每聽到什麽邪惡雙胞胎、互撕扯頭花的茶餘八卦，都會讓薩拉曼德心梗。她無法理解，明明那應該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啊。

而現在……

她這個倒黴催的最重要的人，就要先一步掛斷通訊了，因為他要去陪什麽勞什子的指導學弟！你什麽時候變成這麽負責任的一個精靈了？！她想問。

姐姐真的有點生氣了！

“我——明——天——還——會——去——教——堂。”阿諾則這樣對姐姐承諾。

薩拉曼德立刻心情舒暢。等掛斷通訊後，就叫來了宮廷女官，對方同時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之一。兩人各自倒了杯金色的邊車，在清爽的酸甜口中，一掃了一天的疲憊。薩拉曼德邊喝邊迫不及待地和女伴分享了弟弟的“成長”。

“他主動，註意是自己主動哦，我可沒有逼他，就要求明天去教堂祈禱了呢。”女王陛下想要炫弟的心根本掩藏不了。

女伴：“？？？”你這和炫耀“我家寶寶竟然會自己主動要求吃飯了”有什麽區別？醒一醒，你是他姐，不是他家庭煮夫的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邊車：一種雞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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