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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全家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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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峰上, 夜裏下著小雨,石板青苔濕漉漉的,十六從高處跳下, 跟只貓兒一般, 靠近了小廝,只聽另一穿著灰衣人說:“告訴居士, 先太子的死, 我已經清掃幹凈了,沒人會懷疑的。”

小廝應了聲,臉上感激放心說:“這般就好了,這些日子,居士心神不定,就怕當年的事被查出, 幸好還有你。”

這兩句話交代完, 灰衣的最後說那我走了, 讓居士別擔心了。

一來一回的在唱戲呢。信四心想,就十六還在聽, 直接一個翻身, 扣住了要走的灰衣人, 對方還要反抗,交手不過三招,就被信四扣在地上。

信四一手扣人, 另一手快狠準的先一步卸了灰衣的下巴。

另一頭小廝開始大喊來人啊有賊人——

聲音戛然而止。

十六也把人捆住,嘴堵了。

“四哥?”

信四沒應聲, 一張老實的臉沒什麽表情, 一手熟練的在對方手腕腰部摸了摸, 掏出一小顆藥丸——是毒。

肯定不會是今晚用的, 死士身上藏著毒,那就是關鍵時候迫不得已才用的。

“沒下次了。”信四聲平平跟十六說。

十六:“我想看看這倆人耍什麽花招,他們引咱們入局,不聽著點,這不是白費了人家意思。”

信四沒說話,十六就怕了,正經臉說知道了四哥。

小廝那通喊,引來了人。整個竹林峰上一共就三人,一個年近六十歲的婆子,平日燒飯漿洗衣服,另一位是小廝,還有就是清修居士。

清修居士先出了門,一身洗的發白的藏藍袍子,發髻整齊,袖口還有墨汁,顯然是還沒睡。

十六和信四守了近兩個月,清修居士平日生活規律,一日三餐,早睡早起,到了三月就開始抄寫經書,一抄就到了大半夜,太子祭日那夜,清修居士將所抄寫經書全都燒了。

兩人原想著作息該恢覆之前,結果四月還是熬夜,不過不是抄經書,像是再寫點什麽。

十六曾好奇瞥了眼,看到先太子名諱,還有思念之語,便不再看了。

小廝嘴堵著說不出話,見了清修居士出來,嗚嗚咽咽的求救。

“居士別怕,我和四哥不是壞人,是我們主子讓我們保護你的。”十六先和善說。

信四道:“主子和皇孫有婚約。”

清修居士神色淡然,對地上的小廝,對深夜突然出現的兩人,並不在意,臉上根本沒有十六說的怕字,只是聽到信四的話,才略略動容,有幾分情緒。

“你們意欲何?”

信四搖頭,十六在旁翻譯:“我倆也不知道,是主子派我倆保護居士的,之後怎麽樣還要看主子意思。”

“那你們自便。”清修居士說完,便回了房。

留下十六看著四哥,“居士這就信咱們了?”

信四沒說話,信不信居士不在意,只說:“你回去報信,我留下看這倆。”

“知道了四哥。”十六也不磨蹭,當即下山。

京中黎王府。

祝靈點了蠟燭,隔著門輕聲叫:“主子,十六回來了。”

裏頭沒半分動靜,擒嬌說:“我來喊吧,不然主子睡得熟醒不來,不過到底是什麽大事,大半夜的叫主子起來。”

一通拍門,黎南珠是終於醒了,人還迷迷瞪瞪的,穿著睡袍,坐在椅子上,一聽十六說抓到人了,還把之前聽得說了遍了。

黎南珠一個激靈,人立刻清醒了。

“真是做戲做全套,布局的人連蛛絲馬跡都做完了。”

“挺好。”

黎南珠想了想,最後道:“人先扣著,別死了,我明日進宮面聖,再跟年年說一道。”

“算了,十六你再去一趟大侄子家,這次別規矩了,偷摸把今日之事跟大侄子說了。”

不管是邏輯還是那個夢,黎南珠都信太子妃沒害死太子,但背後人太毒了,把當年事翻出來,又做計,當年大侄子力保太子妃無辜,如今是想把黎家拉下來。

聖上是信重黎家,但有一有二,經不起連翻折騰猜疑。

十六得了令,趁著夜色就走了,一路到了黎府,二話沒說翻身上房,找到了黎大人的寢室——黎大人同夫人正睡著呢。

主子說不讓驚動別人,要悄默聲的來,十六只能推門而入,然後進了床榻,幸好黎大人睡在外側,他輕聲喊:“黎大人、黎大人……”

黎暮澤是被驚醒的,得聽來人報阿叔名諱,當即:……

後來在書房聽完,黎暮澤是沈默了下,“阿叔想的也太周到太細了。”面面俱到,跟話本裏似得,還夜裏派人來。

十六自然道:“我們主子很聰明的。”

“……是。”黎暮澤跟十六說知道了,讓十六回。他自己披著衣裳回到了寢室,妻子早醒來,看他。

黎暮澤樂呵一笑,說:“阿叔派人過來說事情,沒什麽大事。”

“我聽見了,跟勾魂似得喊你名字,我還以為有鬼差上來要抓你,就閉著眼睛裝睡不敢醒。”之後就聽到來人說阿叔名諱了。

黎暮澤先反應了會,挑了下眉,“你就舍得我一人被抓去?”

“那難不成還讓我跟你一道走?”

黎暮澤不咋高興。黎夫人就在旁拿著胳膊搗黎大人,笑呵呵說:“你都多大人了,還鬧脾氣呢,就該讓外頭人看看黎大人這樣子。”

“誒呀逗你玩呢,我其實想,要真是鬼差,帶你走順便也把我帶走。”

黎暮澤哄著妻子一道躺下,夜裏遖鳯獨傢冷,蓋了被子,說:“你裝睡好,我先過去探探路,你膽子小,不愛走夜路,要是走的話那最好選個白日——”

“這樣好,選個白日,咱倆搭伴一道走。”黎夫人覺得這主意好。

夫妻二人說了會話,慢慢的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南珠收拾好都沒來及吃早飯,在車上吃了個驢肉火燒,喝了一碗熱茶,這才舒服了些,到了宮門口,一路暢通無阻,先見了聖上。

黎南珠路上想了一路怎麽會查這事,但思來想去怎麽看都有語言漏洞,尤其是他,今天把漏洞補齊了,說完就忘,沒準下次就露餡了。還不如老老實實交代,不知道怎麽說的就不說。

“聖上,是我自作主張查的,年年孝順,當年去昭州夜裏抱著我哭,想阿父想爹爹,我來京裏就是放不下年年,就想著看能不能查出來,順便看看清修居士。”

黎南珠說話還帶著感情牌的。

元和帝這些日子情緒低沈許多,聞言也沒生氣,說:“你是好孩子,惦記著延年,朕知道這事,霖之同朕說了。”

“當年是袁修自己提議要搬去竹林峰住的。”

就是小歷延年吐血那晚之後的事,聖上當時傷痛過度,看誰都像是害死太子的人,再出了這檔事,當時是懷疑過袁修的,黎暮澤勸阻,元和帝冷靜下來。

要查。自然是什麽都查不出來。

此時袁修自請,要出家。

元和帝不許,才慢慢明白過來,要是袁修出家,對外他這個做父皇的,兒子才去,就苛待太子妃,百姓們自然也會猜測,是不是皇家醜聞。

更甚者,袁修出家,他的皇孫延年如何在宮裏自處呢?

背後人這是挑撥天家親情。元和帝明白後,取了折中辦法,讓袁修去竹林峰清修,畢竟袁修乃男子之身,久居宮中不便,也是袁修跟太子夫妻感情深厚,為太子祈福。

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那些人還不忘。

“皇伯伯,我想帶年年去看一趟清修居士。”黎南珠聽出聖上沒生氣,當即稱呼也變了。

元和帝想了會,最終道:“去吧。多帶些人手,護著延年。”

“是,知道了。”

其實元和帝也不是深信無疑袁修清白的

長鶴宮內。

歷延年聽完阿叔要帶他去竹林峰,人有些慌,說:“真的去嗎?”

“去啊,皇伯伯那我說好了。”黎南珠見小孩這樣,有些心酸,年年自昭州回來後,一直住在宮裏,除了他回來後就沒出過宮門,自然是也見不到清修居士。

之前也沒跟他說——看年年高興又緊張模樣,肯定是不想連累他。年年察覺到聖上對他生父的猜疑,左右為難,要是冒然去找,怕生父難做。

……明明外頭說的聖上看重疼愛的皇孫,結果日子過得小心翼翼,還得活在朝中大臣給劃拉的規矩裏。

真是憋屈。

黎南珠對小孩又是心疼一分,說:“今日就去,你看你要不要帶點什麽?還是改日我來接你——”

“就今日。”歷延年迫不及待道。他怕遲則生變。

“好。”

兩人一道出了宮,黎南珠早上趕早沒用郡王儀仗,簡單出行,這會帶上歷延年,外頭侍衛開路,車夫趕馬,一路直奔皇城外。

六皇子府。

“黎南珠進宮不到一個時辰,帶著歷延年又出宮了?”

太監低頭道是。

六皇子沒當回事,只是冷哼了聲,“自打這黎南珠來了後,皇宮是像他家裏一樣,進出隨意,還帶偏了歷延年,逃了宮學,想去哪就去哪。”

“不必管了。”

宮裏宮學。

皇子皇女世子都到齊了,一看平日裏早到的歷延年竟然今日晚了,一直到少傅開始講學都沒出現。

到了中間休息時,十二皇子問身邊小太監,“你去打聽打聽,延年今個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麽到現在都沒來上學。”

小柿子歷羅敏也湊過去,“最近天氣冷又下雨,延年哥是不是心情不好。”皇伯伯祭日,歷羅敏沒敢明說。

九皇子聽這倆人大喇喇的說這個,心想倒是省了他問了。

到了中午,十二皇子身邊太監才打聽出來,說:“早上天剛亮,黎郡王進宮——”

“可惡!”十二皇子聽了一半就明白了,恨恨說:“黎南珠不學無術,還拐帶延年,肯定是出去玩,沒準打馬球去了。”

歷羅敏胖臉一臉羨慕,又說:“十二叔你是不是羨慕也想出宮玩啊?你要是想出宮玩,就別老和黎郡王過不去了,讓他帶著咱們一道玩。”

“說什麽鬼話,本皇子想玩就玩,用黎南珠一個哥兒帶。”十二皇子不屑道。

歷羅敏老氣橫秋的嘆氣,十二叔這樣子,要是放尋常人家,那肯定討不到媳婦兒的。

京裏聽過消息的,基本上都是‘黎南珠拐帶皇孫出去玩’了,可見黎南珠回京短短數月,在京裏留下的是什麽名聲。

竹林峰上。

歷延年站在門口好一會,黎南珠就陪著。

“阿叔……”

“嗯。”

歷延年也不是要說什麽,只是想叫叫阿叔,得到阿叔回應,心裏就踏實了不緊張了,他推開了遠門,走了進去。

濛濛細雨,清修居士在正堂禮佛,木門敞開著,山間水霧氣籠罩,似真似假,自元和二十一年太子死後,歷延年被送昭州,父子倆再也沒見過面了。

六年說長也長,說短也短。

“父親。”歷延年站在院子中喊道。

清修居士背影僵硬了下,轉過身來,仔細看著雨水霧氣中的孩子,是澤秋同他生的孩子,是他倆的孩子。

黎南珠帶上了院子門,繞了一圈往後門去了,先不打攪兩父子說話。

小院子年久也沒怎麽大修過,有幾分古樸,拿闊綽小郡王話來說,就是深山老林破落的小廟,自然風景是好,住了幾天可能就有些無聊,要是長住,得發瘋。

反正小郡王喜歡熱熱鬧鬧的。

院子是用細窄竹子紮成的圍墻,有些高,幸好是有後門的,黎南珠推了下,門就開了,院子後面是竈屋、柴房、廁所這類,隱約聽到十六說話聲。

“……主子沒問四哥你,那也是因為四哥辦事主子放心。”

信四耳朵尖尖動了下,聽著外頭人的腳步不是灑掃婆子,目光看到來人衣著一角,一向沈默寡言的人,這會是無中生彩虹屁。

“我知道,我就是擔心主子用人時找不到我,不習慣。”

又生硬的來了句:“坊間那些流言我上次忘了提醒主子了,是我的錯。”

十六:???滿頭霧水。

“四哥你今個兒話咋這麽多?”

信四:……沈默。

黎南珠推門進來,說:“當然是看出來我站在外邊唄。”

“主子!”十六高興。

信四老實臉等著挨訓。

小郡王心軟,虎著臉嚇唬人說:“再有下次連這次一起算,給你嫁妝扣大的。”轉頭說起了正事,問人在哪。

“柴房關著。”信四答。

黎南珠想了下,決定不去看了,等會一起問好了。

三人在這破屋待著,黎南珠作為老板,看了下屬出差住宿環境,當即是更心軟,正給倆畫能吃的餅,說回去就給你倆發獎金,再請你倆吃火鍋。

“主子,我想吃烤鴨,我來京裏還沒吃過呢。”十六說。

黎南珠:“吃,京裏最出名的烤鴨樓你倆往飽了吃,我買單。”

十六高興的謝主子,信四想了下,烤鴨和烤雞那不一樣,確實是沒吃過烤鴨,也不算騙主子。

如此磕牙聊了半個小時左右,歷延年過來了,黎南珠一看小孩,額頭沾了點灰,眼圈也泛紅,但精神很好,臉上還透著高興來。

肯定是給清修居士磕頭了。

“阿叔,我父親想請你過去。”

“好。”黎南珠看著面前純善的年年,心想這次應該跟夢裏的那位沒關系了。要是日子過得順利幸福,又有誰想當陰戾手染鮮血的暴君呢。

他拿了袖子給年年擦了擦額頭,小孩就乖乖由著他擦。

“這麽乖啊。”

歷延年道:“謝謝阿叔愛護。”

“不客氣不客氣。”黎南珠就是得了一種‘被吹彩虹屁被誇後就忍不住翹尾巴’的毛病,嘴上不自覺的笑嘻嘻說:“咱倆誰跟誰呢。”

可不是以後要結婚成夫妻了麽。

逗完小孩,小郡王就帶著人去了前面。

清修居士今年才三十五歲,身形消瘦高挑,樣貌只能說得上清秀,不過周身氣度很好,就屬於那種真的和善類型,一看就是好脾氣的。

黎南珠覺得年年樣貌肯定隨太子,脾氣倒是隨清修居士。

“叔叔好。”黎南珠沒喊居士,笑說:“不知道年年同叔叔說了沒,我們倆馬上要定親,以後就是一家人,我就不見外了。”

清修居士微微怔了下,而後神色溫和點了點頭。

“你好。”

灰衣人和小廝揪到跟前,一個下頜還卸著,另一個嘴堵著。從昨天晚上到如今,兩人一直都是這樣,並沒有松綁,吃飯喝水。

按照信四話來說,餓不死人。

這樣背主的小廝,即便是餓死了又如何。

現在人都在,黎南珠讓信四先把死士下頜正回來,信四單手輕輕哢的一聲,小郡王聽的先活動了下下巴。

“居士,小的被抓辦事不利。”死士到現在還攀扯清修居士。

“我不認識你。”清修居士道。

死士:“居士小的知道了,要不是毒藥沒了,被抓時就該服毒自盡——”

“卸了吧。”黎南珠發話了。

這死士專業訓練過的,肯定問不出有用的。

嘎,灰衣死士又不能說話了。黎南珠再看旁邊小廝,信四將小廝嘴上堵得衣物取出來,小廝跪地趴著哭求清修居士救他。

“你同他怎麽認識的?”黎南珠問。

小廝躲躲閃閃,說是居士讓他遞口信,他什麽都不知道。

不知道個鬼。不過這小廝不是受專業人士養的,不用見了棺材就能掉淚,只是套出的信息也是邊緣信息,這些信四專業,黎南珠原想著下手過程不好叫居士看——實際上小郡王也看不得這些。

起料居士說:“就在此處問吧。”

“關於澤秋的,我想聽聽。”

太子名諱歷澤秋。

黎南珠點頭,十六躍躍欲試從腰間包上摸出一把布兜兜,打開一看,各類小刀長針鑿子小斧頭……

“四哥,用這個鑿子開顱,我給你看著點。”十六道。

信四點點頭,接了鑿子,往那小廝腦袋上一放,小廝褲襠頓時暈出尿,嘴裏哭喊說我說我說。

就如黎南珠猜想那般,小廝知道信息不多,他陪居士在山上一住就是五年多,年紀一把還沒娶妻生子,日子又苦哈哈的清貧,每天粗茶淡飯的,受不了了,這灰衣人拿了三百兩銀子來,小廝眼睛就直了。

“……只問了我幾句話,居士平日裏有什麽消遣,有什麽愛好,先太子遺物可有。”

太子薨後,大部分遺物都在宮裏。袁修當年來竹林峰時,只帶了太子喜愛的書,還有幾卷畫作。太子極善丹青筆墨,沒成親前興致來了只畫景,成家後就添了人。

畫人的袁修是帶了。

“我說了後,過了半個月又來了,這次給了金子,說讓我幫忙,我一聽事關先太子死,當即害怕,他卻說要是我不答應,就跟主子說,到時候拿我全家性命。”

清修居士聽了,轉身進了屋,一會出來手裏拿著畫卷。

“小年,你打開。”

歷延年接過,徐徐展開,看到畫中內容眼眶一紅。黎南珠湊過去看,是一片桃花林,只有兩個背影,一個幼子在桃林嬉戲,還有一位背影廣袖綽約,瀟灑風流盡現。

“是——”黎南珠覺得不像居士。

歷延年道:“是我同阿父。”

畫是袁修和太子歷澤秋一起畫的。先是袁修開的頭,袁修不善畫,但同太子成親多年,十分恩愛,太子又喜歡拿這個玩鬧自家書呆子小太子妃,這樣一來袁修畫技漸長,還有幾分像太子畫的神韻。

“這畫,怎麽就和皇阿叔的死有關了呢?”黎南珠好奇。

袁修摸著畫道:“當年他去雁南查賑災糧款貪汙案,一去半年,那年過年無法回京,只寄了家書還有禮物,我在回信中說桃花開了。”

書信都留著,翌年春日桃花開,太子回京路上遭遇埋伏。

“畫中地方並非在宮中,在京郊外。”袁修見到此畫勾起了自責,若非他先提起桃花開了,澤秋也不會回來繞路路過桃林。

一人去世,另一人留在世上太孤寂,生出了些死意。

“我原是想等到兇手伏誅那日……”

可太子祭日至,受影響的不僅是元和帝、歷延年,還有太子枕邊人袁修。

袁修家世在地方還算不錯,可到了京裏那就是太低,說破落戶的都有,被京中貴族背後暗暗嘲笑,說袁修是鄉野人,沒有男子氣節,攀上太子,一朝飛上枝頭了。

有人便看好戲般的等著袁修飛了高枝,做了太子妃給自家某富貴權勢,結果袁修還是在翰林做編修,到了太子有孕,便辭官回到東宮照料。

若不是太子大著肚子在外行走,手段照舊雷霆之勢,眾人還以為袁修才是那個哥兒,身懷六甲的人。

袁修從出生到成太子妃,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喜愛讀書,秉性純善,有時候甚至有些倔強。他沒宏大的野心,也沒施展野心的手段能力,加上身份尷尬,太子去後,袁修手上無人能用,也無權勢,如何查。

只能靠個等字。

等了六年,袁修太想太子了。

想到……幹脆就這麽死了去底下陪太子一道走。

這世間太汙糟了。

然後黎南珠帶了歷延年來了。後來帶人下山時,袁修相送,說:“你和南珠成親,爹去看你們。”

“爹在這裏很好。”

意思不會做傻事想不開了。

歷延年雙眼發紅,重重嗯了聲。

下山路上小郡王扭頭看山間破屋院,壕氣說:“這院子景致不錯,就是太破了,還是花錢修一修,總要住著舒心。”

憑什麽害了人的兇手逍遙法外還在繼續害人,苦主倒是過起了苦行僧的日子。

這不是黎南珠奉行的,小郡王那是護短且有仇必報的主。

“對了,那包刀具——”小郡王目光移向十六腰間,“深藏不露啊十六,你學的是刑訊逼供嗎?”

十六剛張口,就聽信四說:“主子,那是十六在外頭料理夥食用的。”

拆栗子、烤燒雞、破魚肚,有時候劈個柴火也嘎嘎好使。

黎南珠:……還以為他身邊藏龍臥虎了不得的小說人物。

山腳下有人候著,報了身份,是聖恩寺的左少卿,黎南珠第一次聽這個名,張口就道:“還有俗家帶發修行的?信十,給大師香油錢。”

左少卿:“……”

信十真掏腰包,取了錢。

歷延年到阿叔耳邊,解釋:“阿叔,聖恩寺和大理寺相近,大理寺管民間百姓命案,聖恩寺管的是皇家宗室子弟官司。”

“……”黎南珠。

最後是人交給了對方,錢也給了左少卿‘大師’,兩路人馬一道回去——回京路一個方向的。

黎南珠在馬車上沈思良久,歷延年猜阿叔是不是剛丟了臉面,就溫聲說:“阿叔不在京中,不知道這些也是正常的。”

“不是。”黎南珠咕噥說:“難怪上次碰到大理寺王大人,一臉欲言又止的看著我,是敢怒不敢言,我事後還想,又沒得罪他,還給他送了兩次業務,不至於就這麽看我嘛……”

原來如此,送人到錯地方了。

回去黎南珠就讓管家備了禮,一些吃食點心之類的,白日送到大理寺去,就說辛苦了。

後來大理寺門衛通傳,王大人一聽是黎王府派來的人,頓時頭疼,說黎南珠真是他們大理寺天煞的魔星災星,鎮他們用的,結果得知是吃食點心,管家放了就走,有人嘗過,真香連連。

王大人捧著小蛋糕,是一邊吃一邊兩行辛酸淚,想必黎郡王是知曉之前送錯了人到地方,以後就互不打擾了,多好多好。

四月底,歷延年十六歲生辰。

京都快馬加鞭送的書信折子,先歷延年生辰前一天到了昭州。

信使說是聖上的折子,黎南漳拿了後並沒著急拆開看,而是回到府中跟王妃嘀咕:“有時間給我送信,怎麽不把我弟弟送回來。”

“你孫子是親孫子,我那弟弟可是寶珠一樣的弟弟。”

鄒氏笑話:“你念叨什麽的,還不來看看,沒準有南珠消息。”

黎王爺這才拆開了折子,一看是皇帝寫的,一邊看一邊眉頭緊鎖,“他吃錯——”藥了,總算是還知道對方如今做了皇帝,不是以前在他手下當個小將,把大逆不道的話咽了回去。

“肉肉麻麻的,說想我了,讓咱全家過去——”

鄒氏就見丈夫讀一半,剛嫌棄的表情蕩然無存,只剩下黑臉,緊跟著大怒,拍了桌子說:“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黎王爺丟了折子看不下去,在廳堂打轉,鄒氏半分不怕黎王爺那怒氣沖沖模樣,而是撿了桌上的折子看完,表情同剛才黎王爺如出一轍。

是前頭還好,看到最後,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才多久,南珠就要嫁給皇孫了?”

黎王爺氣拔山河沈聲道:“裏頭定是陰謀,不是南珠的主意,肯定是騙咱們南珠的,皇家人就是一肚子計謀。”

鄒氏把折子打開完,上頭赫然一頭豬。

陰謀詭計論的黎王爺見狀,頓時啞聲。

那是弟弟打小犯了錯或是不好意思時畫下哄他的,那時候弟弟小,他嘴巴欠,老把弟弟喊豬豬,弟弟出過氣,又怕傷了他的心,就畫了豬來示好。

黎王爺書房暗格裏,可是有一沓小郡王親筆墨寶的豬頭呢。

“……怎麽就嫁人了呢。”

他那弟弟,說話絕,走前還信誓旦旦跟他保證,這輩子不可能跟男人結婚的,怎麽就嫁給還小三四歲的歷延年了呢。

黎王爺坐在椅子上苦思半晌,最後是一咬牙,拍桌說:“收拾行李車馬,輕車上路,別帶太多,全家上京,我倒是要看看,歷延年拿什麽迷倒了南珠的。”

說著捏著拳頭,嘎吱嘎吱作響。

小皇孫渾然不知,還在京裏同阿叔過生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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