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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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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辰的次日居然下起了雨。

雖然天陰沈沈的,雨下得嘩啦啦的,我的心情卻是五光十色的。

唯一的不妙之處是,我出門時居然沒有看天氣,忘了拿傘,此時就只好在大理寺前街的一處點心鋪子的屋檐下躲雨。鋪子沒開張,一個胖乎乎的孩童蹲在門前,直楞楞地盯著前面的一個水坑。

他在看什麽呢?

我也蹲了下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原來那水坑上漂著一只紙船,搖搖欲墜卻又乘風破浪。

“是你折的麽?”我與他攀談起來,認真地道,“你這紙船沒折好,很快就要翻了。”

“誰說的?”小孩鼓起臉,生氣了,“它不會翻的。”

“要不咱們打個賭?”

頭頂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賭什麽?”

我擡頭一看,大個子身著淡青色的儒衫,舉著一把油紙傘,潑天的雨中,他站得穩穩的,器宇軒昂,倒像是與這雨融為一體似的。

他蹲了下來,含笑看著我,問道:“找我何事?”

·

“我們漏了一個關鍵的人物,喬永。”

剛進了隔壁酒樓的包間,我便忍不住說了心中的想法:“歌女很可疑,而連接這個可疑人物與喬伯父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喬永。”

大個子坐了下來,斟了兩杯茶,遞了一杯給我:“林念,朝廷沒有給你發俸祿。”



我捧了茶疑惑的看向他,他笑了笑:“每次我都要自掏腰包給你賞金,日子長了,顧大人便要掏空家底了。”

小氣鬼。

我撇撇嘴,端著茶在他身側坐下:“我不要賞金。”

“我們之前派人跟蹤了歌女和秦若,一無所獲。”顧凜之氣定神閑地喝了口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不可能呀。”我忍不住說道,“可是這兩人湊到一起,本身就是可疑之處。”

“你們只見到了兩人談話,並未聽到內容。”他挑了挑眉,“或許秦若作為酒樓的客人,只是吩咐這歌女做些事情呢?”

“不對。”我放下茶杯,“那歌女一定不對勁。她憑什麽出獄,又憑什麽進了酒樓唱曲的呢?哪家酒樓會用一個剛出大牢的歌女?”

“我查了卷宗。與本案無關的下人,只需要五兩銀子和一人擔保,便可出獄。幫她做擔保的,便是這酒樓的小二,趙慶,想來這銀子應該也是他出的。”

我有些楞住了,是了,或許這店小二是她的舊相識,得知她遭了牢獄之災,便去幫她贖身呢?這也講得通啊。

不對。

不對。

說不上來的古怪。

我不再爭辯,只是喃喃自語:“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至於秦若,你說的就更站不住腳了。”顧凜之註視著我,“雖然她平日裏囂張跋扈,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怎麽會卷入通敵叛國的大案中呢?”

“不對。”我聽著這話覺得很不高興,擡頭看向他,“照你這麽說,丞相身居高位,坐擁榮華富貴,又為何要冒險犯案呢?”

大個子並未生氣,反而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只是轉瞬即逝。

我有些懷疑自己剛剛是否眼花了,繼續說道:“一個人人都看不起的歌女,秦若那樣眼高於頂的人,若是有事吩咐,為何不通過自己的侍女,而要紆尊降貴親自告訴她呢?”

顧凜之神色自若:“你所說的全是猜想,而斷案所需的,是證據。若是秦若與這歌女再無交集,兩人各自也無可疑行動,這案子該如何了結呢?”

“不會的。”我有些著急,生怕大個子就此放棄這一線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要盯著可疑之人,證據自會浮出水面的。”

窗外的雨下得氣勢洶洶,就像姑娘被惹生氣了,怒氣沖沖地掉金豆似的。

大個子不說話了,只默默沈吟,手指一頓一頓地敲著桌子,倒是像和著這雨聲似的。

我也皺起了眉頭,開始思考:我要怎樣他才肯聽我的呢?

“林念,為何你如此堅信,喬家沒有參與此案呢?”

恍惚間,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了我的思路,我擡起頭,看見他正看著我,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小的時候,喬伯父跟我爹一樣,都是九品芝麻官,在這京城沒人瞧得上,沒人看得起。”我想了想,“那時我們兩家都沒錢請先生,我哥、我、喬永我們三人每日去林太傅的官學念書,每日見面便打鬧,但其實感情很深厚。”

“後來有一日,我哥跟他的朋友們去玩了,我與喬永結伴回家,他的功課落我這了。”我陷入了回憶中,“我出入喬府就像在自家一般,我便走了回頭路,想著把功課送給他了。在喬永的書房外,我聽到了他和喬伯父的談話。”

大個子靜靜地看著我,耐心地等我說完。

“只記得喬伯父似乎是把喬永打了一頓,因為他每日貪玩不讀書。”我想了想,還有些好笑,“喬永就是個慫包,不停哭。喬伯父氣得不行,說自己沒用,還指著他成為國之棟梁,保衛家國,真是辜負了自己一番心血。”

“我長到那麽大,第一次聽見國之棟梁這個詞,回家便問我爹,這是什麽意思。”我繼續說道,“我爹告訴我,喬永的爺爺便是在遼兵進犯的戰場上亡故的。所以,喬伯父很希望喬永能爭氣,考取功名,當個大官,精忠報國。因此,喬家絕不可能通敵!”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

我的心中也全是忐忑,不知道這番話能不能打動他。

大個子沈默了許久,像是在做什麽決定似的,等到擡起眼對上我可憐巴巴的眼神時,竟忍不住綻開了一絲笑意。

“林念,少裝可憐,對我沒用。”他撫了撫眉心,收了笑意,語氣也嚴肅了起來,“剛剛問你的那些問題,正是我前些日子不斷問自己的。”

“我跟喬源、黃厚發都談過,兩人都不肯認罪,間諜雖然死了,身上的信件上可有著黃厚發的筆跡和喬源的印章,黃府的後院又挖出了糧草圖,證據確鑿。”他往椅背上一靠,目光中全是冷冽,“皇上的意思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可放過一人。”

什麽?

我緊張地看著他。

“我在漠北久了,見多了死人,除了自己的將士,也不覺得人命珍貴。”他的聲音低沈,連帶著表情都是冷的,“你的思路是對的,犯案的人總會把一切掩飾的合情合理,那麽其中無法掩飾的不合情理,即使再細微,也是破案唯一的線索。我只是在猶豫,該不該花大的代價,去找一個謎底。畢竟沒了黃厚發,這案子再也泛不起波瀾了。”

“歌女確實可疑,好端端接近喬永,又輕易擺脫牢獄之災,還能與秦若說上話。還有黃肇和,他究竟藏身何處,為何至今毫無下落。我們之所以查到現在,或許你所想要的真相並沒有那麽重要。在聖上的眼中,最重要的是永除後患。”

“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我聽了這話,只覺不可思議,“顧大人,真相怎麽會不重要?若是朝野上下都是你這般想法,那所有百姓的心都會涼了心的!”

顧凜之低頭撫摸著茶盞,沒有說話。我看著他,竟覺得自己的心像是淋了窗外的大雨一般冰冷。

我有些心酸,又有些委屈,一字一頓地說道:“民為水,君為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此淺顯的道理,大人何嘗不懂?老百姓或許沒有大人們這般聰明,我們要的是公正和清白。無論是誰的人命,那都是一條人命啊。”

大個子出了神,面無表情,我說完後,他仍不發一言。

我才發覺,我根本就不了解大個子。

或許,我了解的只是我想象中的顧凜之。

喬家上上下下十幾條人命,在他和皇帝的眼中,竟是無關痛癢?

我失望極了,轉身就走。

出了酒樓,點心鋪前的小孩還沒走,他仰頭看著我,一臉童真:“姐姐,你為什麽哭啊?”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看著眼前的大雨,一時又有些迷惘。

酒樓的店小二卻追了出來,遞給我一把油紙傘:“姑娘,雨這麽大,拿了傘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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