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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這場庭審,是一個人堅持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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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沮浚在信上說的話全部是真的,那很顯然,山海關一戰的慘敗,絕非是因為容國公及其子延誤了戰機,而是有人洩露了軍事機密!

放置在不遠處計時的漏壺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刑部尚書握著書信,驚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怎麽了?”刑部左侍郎註意到他的失態,出聲問道。

刑部尚書扶著額頭,把手裏的書信遞給刑部左侍郎,虛聲道:“送去給陛下,請陛下裁決。”

山海關一戰牽扯到的人和勢力實在是太多了,即使他貴為一部尚書,也沒有那個膽量主動去查背後的隱情。眼下只能先請示陛下,看看陛下是什麽態度了。

等待的時間總是格外令人焦躁,刑部尚書坐立難安,頻頻向建元帝看去,但沮浚留下的信很厚,哪怕建元帝一目十行,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看完。

端王比刑部尚書還要坐立難安,但越是這種情況,越不宜自亂陣腳,他只好端起茶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

在端王喝完第五杯茶水時,建元帝終於放下了書信。

“繼續查。”建元帝吩咐刑部尚書。

“臣遵命。”

刑部尚書抱拳應聲,放下雙手時,一陣夜風恰好穿堂而入,吹在剛出過冷汗的刑部尚書身上,激得他狠狠打了個冷顫。

閉上眼睛深呼吸,平覆好心情後,刑部尚書握著驚堂木一拍:“沮浚留下的信,本官都看完了。江安,本官問你,十年前山海關一戰後,你為何會出現在山海關!”

衙役適時上前,將江安摁在地上,下巴抵住粗糲的地面。

江安勉強擡起眼,吃力仰視刑部尚書,又緩緩將目光移到面無表情的江時身上,沒有應聲。

這些年裏,為了家族,他聽從叔父的安排,沒有出仕做官,而是待在端王身邊鞍前馬後。

如今一出事,卻被棄車保帥。

要說沒有絲毫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他睚眥必報,從來就不是什麽大度的人。

但江安分得清楚形勢,他要是閉嘴不語,還有一線生機。

端王和江時熬過這次危機,騰得出手後,有可能會設法救他。

要是開口把這些年做的事情抖出來,他才是真的死無葬身之地——畢竟他做的每件事,都是足以株連九族的重罪!

簡言之提議:“既然問不出什麽,直接殺了吧。”

衛如流淡淡道:“太便宜他了。”

簡言之陰側側道:“說得也是,這樣的人死不足惜,讓他生不如死才是對他最大的折磨。”

慕秋搭腔:“刑獄司最擅長的,就是讓一個人生不如死。”

江安掃了慕秋一眼,眼裏的殺意幾乎流淌而出。

“若是刑部審不出來,就把這個犯人交給我們刑獄司吧。”衛如流察覺到這抹殺意,冷笑出聲,朝衙役示意。

衙役扯著江安的發冠,摁住他的頭,朝地面狠狠砸去。

接連幾次下來,江安口鼻處溢出黑色汙血,血順著他的下顎蔓延開,在肩頸暈染一片,而他的意識也在震蕩中趨於渙散。

刑部尚書再次喝問:“江安,山海關一戰後,你為何會出現在山海關!”

江安咳了一聲,咳出一口瘀血,他艱聲道:“我……我當時是運糧使,負責為虎賁軍運輸糧草,會出現在前線不足為奇。”

刑部尚書緊緊盯著江安:“運糧使最多止步於平城,但沮浚在信上說,他是在山海關見到了你。你當時撐著傘,孤身一人出現在那裏,目的應該不單純吧。”

江安不語,他緊緊皺著眉頭,忍著腦海裏一陣接著一陣的疼痛。

“那本官換個問題。”刑部尚書道,“你任虎賁軍運糧使期間,做過什麽事情?”

江安說:“還能做什麽,我做的,自然都是些分內之事,這也值得說嗎。”

刑部尚書冷聲道:“做分內之事能讓北涼拿捏住了你的把柄?”

江安閉上雙眼:“大人不信,我也沒有辦法。既然已經給我定了罪,我現在再說什麽都是徒勞。”

隨後,無論刑部尚書再問什麽話,江安都沒有再開口。

從江安這裏找不到突破口,刑部尚書無奈,揮手命人將江安帶下去。

“端王殿下。”江安一走,衛如流再次將矛頭轉向端王,“江安被任命為虎賁軍運糧使一事,你可清楚?”

那時江安已經是他的幕僚,端王當然不可能否認這件事:“清楚。”

衛如流再問:“是端王殿下把他安排進虎賁軍的嗎?”

端王:“……”

衛如流唇角輕輕一提:“殿下答不上來?”

“是我把他安排進去的。”江時主動開口,為端王解圍。

面對著眾人的註視,江時道:“當時北涼舉十萬大軍入侵大燕邊境,容國公臨危受命,領虎賁軍趕赴前線。江安聽說這個消息後找到我,說是想進虎賁軍歷練,托我為他謀一份運糧使的差事。”

“江安是我看著長大的,這孩子的能力我心中有數,任運糧使綽綽有餘。既然他求到了我面前,我便順手幫了他的忙。”

隨後,江時話鋒一轉:“至於他在任運糧使期間做了什麽事,見了什麽人,去了什麽地方,我就不得而知了。”

這番回答,江時盡顯老練。

能夠承認的,他全部都承認了。

畢竟幫家中晚輩謀一份差事,這種事情見怪不怪,誰也挑不出其中半分錯。

那些不能承認的,他是半點兒都沒沾。

緊接著,江時反客為主,笑問刑部尚書:“不知沮浚在信裏都說了些什麽?”

刑部尚書舉起沮浚留下的書信:“沮浚在信中寫了,他偷聽到北涼主將在軍帳裏說,北涼盡知大燕在山海關的全部軍事部署。”

“原來如此,難怪大人剛剛看到信後如此失態。”江時恍然大悟。

“可是……”

江時微微一笑,眼尾露出淡淡的笑紋。

他轉過眸,溫和的目光落在刑部尚書身上。

“一個北涼官員說的話,可信度能有幾分?萬一這是北涼設下的計謀,意在擾亂我朝安寧呢?”

既然解釋不清楚,那幹脆就從根源處,直接否定掉這個證據。

刑部右侍郎是鐵了心要站在江時那邊,他立馬跳出來為江時搖旗吶喊,還在江時的話語上再進一步,攻擊起慕秋的身世。

“江大人言之有理。一個北涼官員,還是一個死去的北涼官員,我們大燕怎麽能夠輕信他留下的這封信!再說了,這位慕姑娘可是已故容國公的外孫女,誰知道她拿出這份證據是何居心?”

但是……

沮浚這番話真的沒有可信度嗎?

慕秋無視了宛如跳梁小醜般上竄下跳的刑部右侍郎。

她不慌不忙,再次取出一份牛皮袋:“我這裏還有一份證據,可以證明沮浚說的話是真的。”

“這牛皮袋裏面裝著的,是七份證詞,分別來自山海關大戰後幸存的將士。”

“證詞最後,這七個人都留下了自己的署名和手印,願意為他們所說的一切擔幹系。”

說著,慕秋的目光不自覺落在衛如流身上。

這些證詞,都是他跑遍了大江南北,一份一份求來的。

確實是“求”。

容老將軍的親信、虎賁軍中最驍勇善戰的那些人,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們這些人能夠幸存下來,雖說和貪生怕死這個詞不沾邊,但也不是什麽充滿豪氣的英雄,只是普普通通的老將,哪怕意識到那場大戰有不對,也犯不著跳出來嚷嚷,給自己惹麻煩。

在沒有當上刑獄司少卿的那些年,衛如流能做的事情太少了,所以只能下笨功夫,一個將士接著一個將士去磨,磨得他們開口陳述他們知道的隱秘,磨得他們心甘情願在證詞末尾留下名字和手印。

刑部右侍郎似是被人憑空掐住了喉嚨,目露驚悚。

端王險些被嘴裏的茶嗆住,死死盯著慕秋手裏的牛皮袋。

江時停下轉動蓮花茶盞的動作,眸光微凝,唇角抿起。

布局如下棋,只有料敵於先才能夠掌握勝機。他做事從來走一步看三步,但這次庭審,他無法預料到衛如流和慕秋兩人的下一步行動,好幾次都被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們兩人,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據?

江時心裏第一次生出恐慌感。

他總感覺,不知不覺間,局勢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中了……

這怎麽可能?

區區兩個小輩,怎麽可能威脅到他?!

若是慕秋聽到江時的心聲,她定要反問一句,怎麽不可能?

在場眾人因她拿出的一份又一份證據震驚,可沒有人比慕秋更清楚,她拿出來的這些證據是怎麽來的。

當年容家、張家、戾太子的勢力相繼覆滅倒臺,不知道在朝中讓出了多少利益。

這些利益,僅憑端王和江家壓根就沒辦法全部吃下去。有超過幾十個官員,站在容家、張家、戾太子的屍骨上,瓜分拆吃他們死後留下的勢力,隨後一步步登臨高位,在朝中掌握著更多的話語權。

作為既得利益者,他們拼卻所有維護他們得到的一切。

正是這些人聯手,化為了遮天蔽日的巨樹,掩埋了當年的一切真相。

這棵巨樹的枝葉曾茂盛到,點滴陽光都無法從枝葉縫隙間穿透,灑到地面。

但有個人,從他的人生被顛覆開始,就一直在這片被枝葉遮掩出的黑暗裏行走,一直在試圖撥開枝葉的遮擋迎接曙光。

這一份接著一份的證據,不過是一個人十年歲月的縮寫。

這場庭審,也不過是一個人堅持十年換來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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