邃敬采集到的“海妖”種子被他用專門的密封袋包了好幾層，放在防護服內側靠近心臟部位的暗袋裏。縱使這套防護服其他部位都有嚴重的破損，這片區域卻連一點血汙都沒染上。

白源回家以後看著自己翻找出來的這小小的密封袋，沈默了許久。

袋子中的種子一共只有五顆，綠豆般大小，是冰藍色的半透明球狀顆粒。由於“海妖”這種植物很特殊，其種植和功用等在公開販賣的書刊中都少有提及，白源一時間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份特殊的禮物。在與邃敬商量後，得到對方確認，白源才向沈老透露了自己獲得幾顆“海妖”種子的事，並用其中一顆跟沈老換到了科學的種植辦法。

“交易”當時，一貫頗具大家風範的沈老難得露出了老頑童般的神態，珍而重之地收起種子，眨眨眼道：“一切饋贈都有代價，提前教你這個道理，不介意吧？”

白源知道對方這是借用茨威格的名言，笑著搖了搖頭。

這種交流本來就是對雙方都有益的事，而且五顆種子沈老只要了一顆，並不過分。同為研究這方面課題的人，白源能夠理解對方的想法。

第一次社會實踐剩下的這段時間裏，白源就只做了三件事——每天探望邃敬、繼續跟黃逸風合作的課題，還有回家陪奶奶順便查看“海妖”種子的生長情況。

不過直到重新回到塔內上課的那天，除了邃敬完全康覆之外，課題和“海妖”的培育計劃都沒取得什麽進展。

回菘城塔那天，當看到熟悉的大門和圍墻出現在眼前時，白源難得有了很明顯的情緒波動。自從邃敬康覆出院以後，他們有幾天沒有跟對方面對面了，雖然聊天APP裏面的交流從未停過，甚至比以前更頻繁，但即便是視頻通話，跟本人也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白源本來以為要回到寢室才會見到邃敬，沒想到回塔的專車剛駛進停車場，他就看到了邃敬站在專屬車位旁邊等待的身影。

一般在塔內會做這種事的只有熱戀中的小情侶。

白源能夠想象，其他來這兒等戀人的哨兵向導看到邃敬出現會有多麽的意外。

不過真正確定關系以後，白源反而不怎麽在乎旁人用什麽眼光看待自己和邃敬了，所以一下車，他就坦然地走向對方，問：“這是驚喜？”

“對啊，感受到了嗎？”邃敬揚眉笑問。

“不怎麽吃驚，不過喜感受到了。”白源如實講出自己的心情。

兩人對看了一眼，自然而然地給了對方一個短暫的擁抱，換得周圍其他人驚訝的抽氣和起哄的噓聲。

然後這一幕很快就被人上傳到了塔內論壇上，讓開了SB系列樓的CP粉們淚流感慨有生之年的同時也忍不住要問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這倆分隔兩地各搞各的社會實踐還發展出遠距離戀愛來了？但沒人敢去問兩個當事人，最終這就成了SB系列的幾大不解之謎之一。

邃敬社會實踐中出事的事，除了白源之外，菘城塔內大概只有管理層的理事們才知道。反正人找回來了，也沒出什麽大事，並沒有到處宣揚的必要。

白源打開413寢室大門的時候有種從一個家回到另一個家的感覺。

邃敬倒是很現實，關上門以後行李一扔，直接先把戀人拉過來親了一下。

白源起初很順從，但忽然想起什麽，擡手推開邃敬，呼吸略不穩地說：“我得先把種子放到冰箱裏。”

他從便攜保溫箱裏小心地取出裝著“海妖”種子的玻璃皿，平穩而快速地放進寢室的小冰箱中，順手再調整了溫度。與正常植物生長需要溫暖濕潤的泥土不同，“海妖”是在冰層中成長的，最喜歡的就是寒冷陰暗的環境。

邃敬在白源關上冰箱門之前掃了一眼就已經將種子的情況記在心裏，有些不滿意地說：“怎麽感覺都沒什麽變化？”

“這才一個月都不到，當然不會有明顯的變化。”白源看著冰箱的眼神很專註，“沈老說，大概要養兩個月才會冒芽，成株需要的時間則更久，可能要一年左右。”

邃敬咋舌：“早知道當時直接給你帶一枝回來插……哦，不對，如果是帶的分枝的話，我地底漂流的時候就肯定會搞丟了。”這麽一想，他忽然覺得當時只采了種子的自己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擡手拍了拍小冰箱，邃敬對裏面的“海妖”種子說：“加油長，長大了給你換個雙開門的房子。”

白源聽著都覺得好笑。

難得又能兩人單獨相處，還不用聞醫院的消毒水味，也不用擔心想要有點親密舉動的時候正巧遇上護士查房。這天晚上，白源破例沒有按照日常學習計劃走，邃敬也沒有打他的游戲，兩人都一起做了件以前看別人做時都覺得是浪費時間的事——看電影。

他們沒去塔內的電影院，只需要關上燈再拉上窗簾擋掉窗外的透進來的光，就著邃敬特意搞的大屏幕電視已經很有小型影院的氛圍了。

不過鑒於彼此都不是走文藝青年風的，在題材選擇上，邃敬二人最終放棄愛情片，選了一部講野外探秘的動作片。

屏幕上，電影主角跋山涉水，在與惡人的反覆鬥爭中執著地尋找寶藏；屏幕外，看電影的兩人不但內心毫無波動甚至可以冷靜吐槽某種植物不該生長在電影中的這種地貌環境裏，以及野外探險隊要是敢這麽作死隊友早就扔下你自生自滅了。

“也就武打動作還算靠譜，應該是找了個練家子做動作顧問。”邃敬喝了口涼開水，最後點評道。

“不考據的話，場景還是挺美的。”白源比較中肯地說。想到提議這項夜間娛樂的是邃敬，他又安慰性質地補上一句：“也算是體驗了一回影院的感覺，我都很多年沒去過了。”

“那你知道影院觀影還有什麽保留節目嗎？”邃敬問。

屏幕的光線明明滅滅，白源看著邃敬臉上隱約的促狹笑意和眼中流轉的光，不動聲色地回答：“不知道。”

邃敬湊近對方的臉，在幾乎可以唇齒相貼的距離低語：“情侶之間可以借著影院裏昏暗的光線做點不太出格的親熱行為。”

白源垂眸道：“但我聽說放映員從後方的小窗口看出來，其實影院裏所有的動靜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太糟了，所以幸好我們是在寢室裏面看，沒有第三人，絕對隱私……”

邃敬的聲音愈發低下去，最後起居室裏只剩下輕微的水聲和影片謝幕的音樂。

翌日，白源去食堂時穿了件立領的襯衫，扣子一直扣到最頂上一顆。邃敬打完兩個人的餐回來坐下，看到對方正襟危坐的模樣，嘴角微揚，才要說話，卻被端著餐盤擠過來，一臉譴責地看著他倆的李立打斷了。

邃敬完全不知道這個戲精又在臨場發揮什麽。

李立痛心疾首道：“邃哥！學神！還當不當我是兄弟了？你們倆在一起這麽大的事，我怎麽還要上論壇才知道？其他同學都以為我被你們倆拉黑了好嗎！”當室友懵逼地拿著塔內論壇上的熱帖來向李立確認真假時，他整個人都不好了，有種濃濃的被排擠感。

邃敬並不覺得這種事還需要到處說：“我也沒瞞你。”

“對！但你朋友圈也什麽都沒發啊！”李立打開聊天APP跳到朋友圈畫面，用力將手機屏幕湊到邃敬眼前給他看，“你該不會設置了特定分組展示吧？”

“神經病。”邃敬沒好氣地罵了一聲，“我們也就前幾天才確定的，怎麽，你要補送禮金嗎？”

提到錢，最近被家裏扣生活費的李立頓時閉嘴了。

其實他也就是口嗨一下，早就知道以邃敬悶騷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談個戀愛就對親友團廣而告之——那麽二的行為完全不是他邃哥的風格好嗎？而且對於邃敬跟白源終於成一對這件事，李立發現自己驚訝的不是他們在一起，而是他們居然現在才在一起！

邃敬覺得李立打量自己的目光怪怪的，仿佛帶著某種詭異的問號。

“怎麽？”

被邃敬瞪回來，李立迅猛搖頭，根本不敢說出剛才在他腦子裏閃過的問題。那就是，這倆看上去也不像結合了的樣子，他邃哥動作這麽慢，是不是不行……之類？要是說出來，邃敬到底行不行不知道，他一定會死好嗎！

為了轉移話題，李立打開平時壓根懶得施舍眼神的新聞版塊，然後就發現一條不太和諧的新聞：某地發生針對哨兵向導的惡性襲擊案件，疑似反塔組織所謂。

“靠，這一天天的不消停，這些人圖什麽啊！”把新聞的主要內容簡短念了一遍，李立忘了自己本意是要轉移話題，他現在是真動肝火了。“明明反塔組織的那些人自己也是哨兵向導，都是特殊少數人群，互相殘害好玩嗎？他們是不是覺醒的時候把腦子丟掉了？”

白源順著回憶了一下近期陪白奶奶看的新聞聯播，發現最近反塔組織的活動似乎比以前頻繁和高調了很多。

這個組織的人，就如李立所說，和他們一樣是哨兵向導，但反對塔制度，反對各種對哨兵向導的限制等等，手段相當激進。且至今為止，大眾也沒弄清楚他們的訴求到底是要哨兵向導也能享有普通人的權利不受監管，還是想要減少哨兵向導的數量，又或者還有其他追求。也許，他們組織內部自己都沒吵明白吧？

不管怎麽說，這是哨向監管局要頭疼的問題，離他們這些沒畢業的學生還是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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