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陽光灑在不算寬的河面上，水波蕩漾，帶著點點破碎的陽光徐徐流淌向遠方。透過清澈的水面能夠看到青灰色的細長小魚在鵝卵石的空隙中靈敏地穿梭，動作之輕甚至不足以揚起水底的河沙。微風拂面而過，帶著青草地特有的植物與泥土混合的芬芳，以及遠方小鳥的鳴叫，涼爽而溫柔，讓人忍不住想要在露出河灘的平整大石塊上坐下來，閉上眼享受這一刻的悠閑。

邃敬的心防卸下了片刻，隨即又清醒地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根據他的記憶，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塔前往實訓基地的大巴車上，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跑到一條陌生的小河邊——這不是現實的世界。

只一瞬間，他就判斷出了這並非自己的夢境，以及，自己處於某個人的意識海中。

這讓他感到了緊張。

雖然這片“海域”暫時風平浪靜，看上去沒有任何潛藏的危險，可邃敬早就知道意識海的多變不需要依循任何邏輯，只跟隨著意識海的主人的思維變化而變化。“海域”有可能這一秒還是夢幻的童話公園，下一秒就變成到處是鮮血與死屍的人間地獄；又或者在闖入者沈迷於峰頂的無限風光時，腳下的土地忽然消失變成無底深淵將其吞噬……

我怎麽會進入到別人的意識海來了，這是誰的意識海？

輕松的心情消失無蹤，邃敬甚至不敢隨意走動，只怕不小心觸動這片意識海的主人的防禦機制，然後平白送命。他站在原地，靠著轉頭觀察周圍的風景。

這片意識海的景色看上去像是某個寧靜山村的一角。距離他身處的小河不遠的地方是連綿的水稻田，稻田裏插著用來趕鳥的粗糙稻草人，田坎上則有長得滾圓的母雞帶著一串小雞仔覓食。再往遠處看，稻田之間的蜿蜒小路一直眼神到紅磚房和水泥平房錯落的村莊中。村莊的規模看上去不算大，粗略估計也就十幾戶人家的樣子，隱約能聽到村子中看家護院的田園犬們的吠叫聲。

這是一個構建得十分細致完整的意識海，意識海的主人能力等級一定也不低。

但截至目前，即使是在邃敬的自我認知已經覺醒的情況下，這片意識海的主人仍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攻擊性……是沒有發現他的闖入，還是有陷阱在後面等著？

一直扭頭往後看不是什麽舒服的姿勢，被動的等待也不符合邃敬的性格，所以他考慮了一下，決定賭。

他轉過身，穿過河灘，走上了田坎，朝著遠處的村落而去。

在邃敬快要走到村口時，看到村子裏有個小孩帶著條大黃狗蹦蹦跳跳地迎面向他走來。

自他在這片意識海中找回自我後，這還是他見到的第一個人類，很有可能就是這片意識海的主人。邃敬提高警惕，作好了接下來可能要進入戰鬥的準備。

但緊接著他就看清了那個小孩的模樣。

小孩大約十一二歲，臉龐雖然還帶著沒完全褪去的嬰兒肥，但已經可以看出瓜子臉的輪廓。他眉毛細長，長了雙漂亮的鳳眼，而且右眼角有一顆小小的褐色的痣。

如果將這小孩的年齡提升幾歲，再給他配上一副銀色的無框眼鏡……

“邃哥！下車啦！”

近在耳畔的一聲喊讓邃敬心中一震，隨即他的意識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迅速地離開了這片陌生的意識海。

李立剛跟同學們嗨完，正處於人來瘋狀態，完全忘了邃敬睡覺的時候不喜歡人靠近的習慣，大大咧咧就撲到其前方的座位上大聲提醒。

接下來他就對上了邃敬仿佛要殺人的目光。

後知後覺想起邃敬有起床氣的李立頓時就像被饑餓的野獸盯上的獵物一般，動也不敢動，冷汗已經密密麻麻爬滿了額頭。他甚至能感覺到邃敬的精神體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身後，正蠢蠢欲動地蟄伏。

“邃哥，深呼吸，冷靜點看清楚我是誰，我是你最忠誠的小弟啊！”顧不上被同學們錄下來嘲笑，李立仿佛跟危險分子談判的交涉人般謹慎而緩慢地說著，“我只是怕你睡過站……不是，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在閉目養神，沒真睡著。”否則也不至於主動上門作死。

邃敬呼出一口氣，簡短地對李立說：“滾。”

後者如蒙大赦，麻溜地滾了。

邃敬轉頭看向鄰座的白源，對方仍然斜靠在座椅靠背上，逼著雙眼，神情平靜。顯然就連剛才李立的那一聲大喊都沒驚動到他。

見狀，邃敬伸出手想給白源撥開滑落到眼瞼上的劉海，快碰到對方時，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他動作一僵，覺得自己簡直有病——只是誤入了對方的意識海，居然就連現實中的態度都受了影響。

手指偏移了角度，改為輕輕取下分給白源聽的那只耳機。

後者這下終於動了動，睜開朦朧的睡眼。

“馬上到基地了。”

躲出去幾排座位卻仍然悄悄關註這邊動靜的李立聽到邃敬這輕柔的一聲，幾乎要以為他邃哥被不知名的怪物魂穿了。

有狀況！

李立抓耳撓腮地腦補著邃敬和學神向導之間的關系，只恨此時找不到一個同好與自己討論。

而另一邊，不知道李立正糾結的兩個正主還在用平常的步調相處著。

白源揉了揉眼睛，又擡手按摩了一下自己的後頸，這才說：“謝了，你這個白噪音的威力太強，不小心睡死了。”

可不是睡死了嗎，連我進了你的意識海都不知道。

邃敬酷著一張臉，沒有答話。

大巴這時候逐步減速，最終停了下來。

道路的盡頭就是這一車大一新生們想象了無數次的，傳說中的實訓基地。然而從車上往外看，能看到的也就只有連綿看不到盡頭的圍墻和一扇厚實的鐵拱門而已。

“我怎麽覺得像是從一個監區換到了另一個監區的犯人呢……”

有人小聲嘀咕著，引起同學們會心的輕笑。

輔導員拍著手站起來，高聲道：“拿好你們的東西，下車以後別亂跑，依然要按照班級活動，直到進基地以後重新給你們編好隊為止，明白了嗎？”

零散的應答聲在車廂裏響起。

說是拿好東西，其實眾人頂多也就是帶點零食或者書籍之類。反正實訓基地要統一著裝，所以連替換的衣服都省得自己準備了。

與其他車上下來的別班學生匯合，眾人一起走進了實訓基地那扇神秘的大門。

這個實訓基地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軍營。在基地裏來回走動的人都穿著迷彩服或者墨綠色的軍裝，身姿挺拔，雙目有神，邁步如飛。

新生們按各自的班級在黃土操場上集合，一起聽總教官訓話。

“……客氣的話我也不多說了，你們來這裏接受訓練，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快的速度掌握自己的能力並且能夠精準運用，而不給自己跟他人帶來麻煩。接下來，你們要做的事有幾件：一、根據叫到名字的順序分組和分隊，接下來的兩個星期都要以小隊為單位行動；二、釋放出你們的精神體，在這個基地裏，它們可以自然地存在；三、分組後你們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去領訓練服和找宿舍放東西，半小時後準時回到這裏集合，我們馬上就要開始訓練。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

“下面點名。”總教官朝旁邊的年輕教官點了點頭，後者拿著名冊上前一步。

邃敬對這個環節完全不在意。而且他知道，不管是邃思宇又搞小動作，還是輔導員那邊考慮到穩住他的必要性，白源都必然會跟他在一支小隊裏。

事實也果然如他所料。

邃敬和白源被分到A組第7小隊，他倆的新隊友是兩男一女，女生還是相對較少見的女性哨兵，精神體是一只毛皮十分好看的火狐。

“邃敬做隊長吧？”互相介紹後，叫童應的男哨兵提議道。

沒等其他人作出反應，邃敬自己先拒絕了：“不，麻煩死了，誰蛋疼誰當隊長。”他說完就自顧走了，留下其他幾人面面相覷。

有邃敬那話在前，誰當隊長就等於說自己“蛋疼”……於是童應和叫方柏華的男向導就都將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小隊裏唯一的女生。

“梁倩，這隊長……你來？”

“行。”妹子反而不像這倆人矯情，幹幹脆脆就答應下來，但沒忘記問一下還沒表態的人，“白源，你同意嗎？”

“嗯。”白源覺得這沒什麽好爭的。

“那我去教官那裏登記，你們先去領服裝吧，回頭集合的時候再見。”梁倩立刻就進入當隊長的狀態安排起來。

此時領服裝的地方已經被學生們擠得水洩不通了。

白源正打算慢慢排隊等，就見先一步離開的邃敬從人群裏走出來，揚手丟給他一個打包好的背包。

“你的。”

在其他兩個隊友羨慕的目光中，白源總算是知道邃敬剛才一言不合就走人是幹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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