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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燈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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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堂外北風呼嘯。

草堂內, 她急促地喘著氣,眸中劃過一絲尷尬。

原來修行至此,還能腳滑……

宋恬匆匆別過眼, 強作鎮定:“夢玦, 你醒了啊。”

“師姐為何在我懷中?”他狐疑道。

爐火劈裏啪啦燃燒, 宋恬被燙得紅了耳畔。她從他的懷裏掙脫了出來,起身溜到爐子的另一邊,這才正正經經道:“踩到你的衣帶了。”

他垂眸看了看衣帶。

宋恬頓感慚愧:“我給你洗。”

“不妨事, ”一陣寒風吹來雪花,落入夢玦的發間, 他似乎清醒了很多。他含笑看著宋恬, 柔聲道:“師姐出關了。”

宋恬道:“嗯。”

她穩了穩心神,自夢蒔花下見顏嵊後,她很少再有失控的時刻。她想起剛剛所觸碰到的,夢玦的經脈, 很奇怪。

像是一個空谷,沒有靈氣流轉。

按理說, 不該如此。

除非他不想修行。

夢玦來了已半載,雖然相處時日不多, 宋恬卻相信他。她見過夢玦練劍,那不是一個妖邪之徒能使出的劍法。

“你為何不修行?”她輕聲問。

他楞了一楞,忽然笑道:“師姐是在關心我?”

宋恬道:“我是好奇。”

夢玦笑了笑, 並不逗她, 只是漫不經心地捏起窗欞上的雪, 道:“我遇到了瓶頸。”

她難以理解:“煉氣期的瓶頸?”

他將雪花揉成團, 細心地捏成了一只兔子, 垂眸道:“總歸是瓶頸。我想了很久, 後來想通了:先不修了。”

“……”

夢玦的話模模糊糊,似是而非,宋恬並不追問。

她走向木門:“我先回去了。”

“等等,”他出聲,將一個雪兔放到宋恬的手心,道:“師姐,這個送你。”

雪兔落到溫暖的掌心,兩個長長的耳朵上,被夢玦用毛筆點了粉色。

這讓她想起小時候過上元節,家家戶戶都會用面團包花燈、捏兔子,做老鼠偷油……輾轉入劍宗,修行十餘載,再想起那一幕,恍如隔世。

她盯了很久,雪兔慢慢化了。

夢玦察覺到她神情不對:“師姐?”

宋恬擡眸,望著他,抿唇一笑:“謝謝你。”

他的黑眸裏,似碎石落潭,激起層層漣漪。

她打開門,片片雪花飛入,宋恬想了想,回眸道:“臨近年關,我會做幾個竹燈籠,過去兩位師兄都不太感興趣,你來嗎?”

“好啊!”夢玦饒有興致道:“師姐記得喊我。”

她一笑,轉身離去。

夢玦凝視她的背影消失,正欲關上門,忽然鉆進來一個小小的腦袋。

白萩看左右無人,方才仰著頭道:“主人,剛剛師姐喊你做什麽呀?好玩嗎,我也想去!”

“跟你無關。”他說著,順手打算將門帶上。

她使勁往裏面擠:“多我一個又怎麽啦!主人,你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想單獨跟她相處,不然為什麽不帶我!”

“怎麽可能。”夢玦嗤笑一聲,只聽‘砰咚’一聲,白萩的頭撞到了門板上,她‘哎呦’一聲,滾落到雪地裏。

夢玦闔上門,又去熔爐旁坐著,閉著眼,腦海裏又徘徊著白萩說過的話。

喜歡?

他活了多少年,紅粉骷髏,白骨皮肉,他怎麽可能為一個女子動心。

他輕笑一聲,不再想此事。

傍晚時分,雪停了。

師父也歸來了。

大師兄去了很久才回來,回來時帶了一頭傻孢子,整了一桌好酒菜。草堂內酒香四溢,磐石峰師徒幾人,在舉杯慶賀。

“為大師兄築基,碰一杯——”

“為阿恬師妹邁入金丹中期,碰一杯——”

“為二師兄種的菜發芽了,碰一杯——”

觥籌交錯,眾人都歡聲笑語。

白萩大口啃肉,不敢喝酒;夢玦只抿了一小口,臉頰上就騰起紅雲,將酒盞放在桌上,不喝了。

偏偏桑竹還給他滿上,道:“來來來,不醉不歸!”

夢玦淡淡瞧了他一眼,舉杯一飲而盡。

桑竹笑道:“這才好嘛。”

他忙不疊給夢玦倒酒,一杯接一杯。只是最後,桑竹醉倒在桌上,夢玦的眼神,卻越發清明了。

白萩啃骨頭之餘,不忘鄙夷的看了桑竹一眼,心道這傻子,找誰麻煩不好,非找他……

其餘幾人都很少飲酒,宋恬只小酌一杯。她托腮望著那酒壺,心頭猛地想起去歲的往事,幽幽嘆了一聲氣,撫了撫白萩的頭。

“怎麽了?”白萩含含糊糊地問。

“可惜他喝不到了。”她道。

白萩有些糊塗:“你說誰?”

宋恬道:“夢蒔花中,你的……”

桌子對面,大師兄正與師父高談闊論,沒留意她們;二師兄喝多了,還在趴著睡覺;只有夢玦敏感地瞧了她一眼,低聲道:“你說什麽?”

“哀悼一個亡人。”宋恬將半盞酒灑在地上。

清冽的酒氣撲來,白萩清醒了一下,忽然心裏咯噔一聲,慌裏慌張放下骨頭:“沒……沒什麽!”

“閉嘴。”夢玦在神識裏命令她,隨後望向宋恬,恍若漫不經心地問:“夢蒔花怎麽了?”

“我曾在夢蒔花中遇到一縷亡魂。”宋恬借著一點酒意,低聲道:“他雖然高傲自負了些,卻也算是個君子。萬法絕妙,不失為一代大能。”

夢玦的眼角都帶著笑意,剛想再聽她的誇獎,就聽她幽幽嘆道:“只可惜天妒英才,令他魂飛魄散。而我一心走劍道,怕是難以完成他的夙願。”

他的笑容凝滯:“你說什麽?”

宋恬道:“他隕落了,你瞧,我剛剛祭他一盞酒。”

夢玦:“……”

他忍了又忍,最後乜了白萩一眼。只是白萩的頭,都快鉆進桌子洞裏了。

“多謝你。”他涼涼道。

宋恬不以為意,又獨酌了一小口,道:“不過他的隕落,放了白萩出禁制,倒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夢玦還沈浸在憤怒與感動交錯的覆雜情緒裏,聞言,楞了又楞,心裏有火氣:“你說什麽?”

“他剛愎自用,自己隕落了,還強行囚禁他人。”宋恬從不背後說人壞話,但酒意上頭,就數落了幾句:“我也險些被困。”

夢玦一聲不吭,起身離席。

宋恬渾然不覺,又飲了一盞酒。對面大師兄與師父歡聲笑語,他們在談論今日七星峰議事的內容。

只聽薛泓道:“明年開春的天河法會,掌門已經下了帖子,邀請天河遺脈,以及當今修真界幾大有名的劍宗,還有附近交好的幾個宗門來參加。”

大師兄道:“咦,怎麽請了這麽多?”

“天河法會每隔五十載舉辦一次,你們都不曾經歷過,本就是劍宗歷年來最大的盛宴。”薛泓道:“聽聞這一次,劍尊要選出傳人。”

“傳人?劍尊是要招新弟子嗎?”

薛泓道:“算是,也不算是。七星劍宗開山立派以來,幾代劍尊都是經由天河法會,脫穎而出的,從未聽說歷代劍尊收過弟子。我聽掌門的意思,似是擔心劍尊之名,落入別的劍宗之手,所以提前選出傳人,悉心培養,以成為下一代劍尊。”

他邊說邊搖頭,似乎不太認可劍尊的做法。

大師兄脫口而出:“莫非劍尊他老人家……不太行了?”

“這個誰都不知道。”薛泓嘆道:“既然選拔傳人,必有比試環節,怕是我磐石峰,也得參加……”

他不覺望向宋恬,幾個弟子裏,數她修為最高,劍法最好。他見宋恬在聽,便出聲詢問:“阿恬,若是如此,你想去試試嗎?”

大師兄也望著她。

燭火通明,鍋裏熱氣氤氳,模糊了宋恬的眉眼。她放下酒盞,漫漫想了一想,這似乎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劍尊,天下劍修之表率,劍道第一人。

曠古以來,未曾有一個女子,登臨劍尊之位。

她想做這樣第一人。

但她並不想留在七星劍宗,被扯進掌門與峰主們的爾虞我詐之中,渾濁了一顆清明道心。

她垂下眼眸,淡淡道:“不想。”

大師兄見狀,道:“師父,這等好事,應該輪不到我們,不必為此操心。”

薛泓沈吟:“倒也有道理。便是提到了我們,拒絕便是了。”

她起身,給師父、師兄倒滿酒,盈盈一笑,道:“何必在意這些無關的人與事?今夜,不醉不歸!”

他們大笑,舉杯:“不醉不歸!”

雪停之後,晴空萬裏。

草堂上積雪尚未融化,但是草堂內外,都被打掃一新。桑竹在裁剪紅紙,準備請師父寫春聯。

大師兄劈好了上百根竹篾,又紮成了燈籠的框架,堆在宋恬的廂房門前。

“師妹,竹燈籠準備好了,就等你糊紙了。”他朝裏喊了一聲,道:“我去炸丸子了,白萩跟我幫忙。你若忙不過來,就喊一聲恩公師弟。”

“我跟他說過了。”宋恬抱著一疊厚厚的紙,推開門,走了出來。

“好。”大師兄說完,就匆匆忙忙走了。

宋恬搬進來一個竹燈籠,放在窗下的木桌上。她擺好顏料、洗凈了毛筆,這才去喊夢玦。

這幾日夢玦不知在忙些什麽,並未見到他的身影。

“夢玦,”她輕輕叩門:“我要糊燈籠了,你來嗎?”

夢玦的廂房就在她的隔壁,很快,她聽到夢玦的回覆:“不去了。”

她頓了頓。

寒風蕭索,宋恬淡淡道:“嗯。”

她轉身離去,不再多說一個字。

過了會,夢玦才推開門,望著空蕩蕩的門口,漆黑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迷茫。

她竟然都不央求他一下……

他生氣了好幾天,都沒人搭理他。好不容易今日等到她上門了,問了一句,就走了。

夢玦咬牙切齒地想著,餘光瞥了瞥隔壁的廂房。門口堆著幾個竹燈籠,她門窗敞開,應該在裏面忙。

去嗎?

他的腦海裏只短暫地浮現了這個念頭,就被更強烈的念頭壓制住。夢玦一聲不吭,轉身回房。

……

同一片晴空之下,在七星峰後,掌門拜會了劍尊,共同商議天河法會的相關事宜。

他詳盡地說了法會的各項事宜,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並且不會讓外人發覺,劍尊是因為身體不適,才挑選傳人。

劍尊聽著,並未提出質疑。

只是最後,他問:“參與初試的弟子,都是各峰選拔一人參加嗎?”

掌門笑道:“有的山峰弟子們都很優秀,只選一人,怕是會錯過很多好苗子。晚輩想,讓各峰自願參加,名額可放寬……”

“幾人,吾不在意。”劍尊淡淡道:“吾只要一人,必須參與。”

“敢問是誰?”掌門腦海裏驀然浮現一人的身影。

“磐石峰,宋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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