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人魚，人魚竟是我自己。

人魚罐頭裏的杞安嘁，百無聊賴地擺動著魚尾拍打著玻璃，腦海裏只餘這一句話了。

門外兩人的談話內容早已散去了，耳邊只有游輪的引擎聲和固定玻璃缸的鐵鏈時不時因為游輪的顛簸，碰撞地板和玻璃的聲音。

這個魚缸她早就檢查過了，靠近最上方的地方，有一小層淺薄的空氣，就像是家中的生態魚缸，玻璃是可以滑動，那裏是這個魚缸唯一的出入口。

她費了好大的勁，用潮濕的手指摳出了一個小縫，然後將玻璃滑開了一些，隨後她意識到，即便從這裏出去了，她也不可能拖著這條大尾巴去任何地方，別說這個房間的門還是鎖上的。

房間裏的除了魚缸，還有一張桌子，上面有她的空間道具包和這個副本開始給她的那個有身份線索的包、雖然看似給她留下了道具，但這些道具對一條人魚而言，一時沒有太大的幫助。

這不公平。

唯一要說優點的話，她可以同時在水面上和水面下存活，如果船突然沈沒了，起碼她不會淹死。

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了。

上一秒還在潛水艇裏，下一秒忽然登船的楊教練，費了半天功夫，才引開了剛才的船員，成功進入了這個房間。

在這個連扇小窗戶都沒有的房間裏，一條磷光閃爍的人魚，正探出上半個身子，趴在魚缸上方的半塊玻璃上，優雅地揮動著魚尾，海藻似的頭發披在後背，那對晶瑩的眼睛正安靜地看著他。

她和童話裏的人魚有些許不同，鱗片幾乎覆蓋了她的全身，越靠近魚尾處越深，上半身小而細密，就像是穿著貼身的鱗衣。

原本他以為會是更可怕的生物，比如長著尖利獠牙的食人魚，結果眼前的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生物，美麗又優雅。

“還真是人魚……”楊教練小聲感嘆了一句。

從楊教練的表情中杞安嘁看出，這位玩家沒有認出自己。

所以這就是副本給出的公平？她能認出玩家，玩家認不出她？

她看到楊教練楞了一會，從隨身的背包裏拿出了一邊曾在潛水艇李拿出過的筆記，從裏面的夾頁中取出了一張羊皮紙。展開後，那上面似乎畫著一艘船。

他拿出一支筆，然後在紙上找了一處，記上了一筆。

“你聽得懂我的話嗎？”楊教練把羊皮紙夾回筆記本後問道。

見人魚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他自言自語：“這個副本的人魚看來是不懂人類的語言的呀。”

他收拾完東西後，離開了這個房間，再次留下了杞安嘁一人。

門外沒有動靜後，杞安嘁故意將水花濺出，打濕地板，一躍翻出水缸，然後爬到放了物品的木桌旁。

她剛才註意了楊教練，他好像看不到這個木桌上的東西，又可能這上面的東西對除了她的其他人而言都很不起眼。

等手上的海水稍微幹上一些後，她再次翻找起副本開始給的那個背包裏的筆記。

她這一次仔細翻看了每一頁，終於在中間頁看到了一條用鉛筆畫的人魚，人魚下方被寫了幾個字，又用筆塗抹掉了，而這條人魚的脖頸上，還特意畫上了一條項鏈。

項鏈？

背包裏確實有一條項鏈，是一條陳舊的銀鏈紫寶石項鏈，和畫上應該是同一條。

但她的胸前並沒有這條項鏈，這幅畫上的人魚和她有關系嗎？

琢磨間，杞安嘁突然再次看向門的方向。等門又一次被打開時，儀態纖長的大尾巴人魚已經浸泡在了水缸中。

這一次進來的，是一個杞安嘁不認識的男人，看穿著是一位游輪上的客人。

他顯得小心翼翼，但眼神又有說不出來的堅定：“你知道安娜在哪裏嗎？我必須找到她！”

杞安嘁奇怪地看著這個男人，他的頭發很厚重，偏中分的堆在前側，像是上個世紀的“時尚”。

“我知道你聽得懂。”男人的語氣帶上了一些懇求，“他們把安娜藏起來了，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去哪裏找她了，你能告訴我嗎？”

他不像是玩家，更像是副本裏的劇情NPC。

“安娜……是誰？”杞安嘁問道，她盡量使說話方式聽上去很生疏，扮演一條合格的人魚。

“你會說話？！”男人有些驚訝。

“安娜是誰？”她重覆了一遍問題。

男人恍然：“是和你一起被搬上船的另一條人魚，他們知道我在找她，所以把她藏起來了。”

拯救人魚。難道是讓她以一條人魚的身份，拯救另一條人魚？！

“你都找過哪裏？”而這個人，或許是來給她提供線索的NPC。

“我……”男人思索了一下，“我幾乎找過了每一個地方，客艙，夾板，鍋爐房，船員船長室，這個房間，是唯一上鎖的房間，裏面關得卻不是我的安娜。”

杞安嘁：“……”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

“對了，他們說把安娜關在了一處不會讓她不舒服的地方，我想應該也是和你一樣的魚缸裏。”男人緊接著道，“你知道她在哪裏嗎？”

杞安嘁想也不想的搖頭：“我不知道。”

“我會繼續尋找的，我不會放棄安娜的。明天我會再來的。”

男人說完，失望地走了，留下在“魚缸”裏獨自思考的杞安嘁。

要救人魚，首先得找到她，一個不會讓人魚不舒服的地方，是在哪裏？

NPC離開後，第三位訪客造訪了杞安嘁。這個上鎖的房間，門鎖形同虛設。

這一次，竟然是瞇瞇眼。

他進門後，上下打量著玻璃缸裏的人魚，表情和與其他玩家在一起時截然不同。

往前走了幾步後，他一腳踩在了地上被她故意弄出來的水窪上。

“你這條小魚，看來很不老實呀。”他擡腳看了一眼，嘴角彎起，口吻輕蔑又嘲弄。

一擡手，一把水果刀出現在了他的手中：“也不知道現在就把你殺死，那些玩家會不會起內訌，我還從來沒有殺死過人魚這種生物呢。”他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卻不像是在看玩笑。

而玻璃缸裏的人魚，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在他說話間，眼睛只是眨了幾下。

“誒……聽不懂我的話嗎？”瞇瞇眼聽上去有些遺憾，“我還以為人魚也有可能是哪個玩家呢。”

杞安嘁：“。”

房間再一次被打開了，門外的人視線在瞇瞇眼身上短暫停留，又移到了玻璃缸內。

裏面太黑，走廊又很亮，在玻璃缸裏，杞安嘁一眼很難認出門口又是誰。

瞇瞇眼轉過頭時，語調又恢覆了溫柔無害：“你又是誰呀。”

對方卻沒有理他，將門敞開，給他讓出了出去的路。

“哦我知道了，你是琪琪的CP！”瞇瞇眼右手握拳敲擊左掌，隨後口翁口憐地問道，“你見到琪琪了嗎？我不知道她現在是船上的哪個人了……”

杞安嘁忍不住抖了抖尾巴，這種過於親昵的詢問，比起之前說要殺人魚，更讓她悚然。

何況現在她也知道門口的是誰了……

“這樣吧，你告訴我琪琪去哪裏了，我告訴你一個玩家現在的身份怎麽樣！畢竟琪琪也答應帶我的，我得找到她才能通關。”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這對別人或許可以，但是對陸祁似乎——杞安嘁看了一眼門口的男人，卻沒想到他竟然也在看她。

他好像根本沒在聽瞇瞇眼說話，而是把門敞得更大了。

“好吧好吧……我走就是了。”瞇瞇眼無奈地攤了攤手，走到門口時，他停下了腳步，“你的任務目標是不是也和這個人魚有關呀？”

回應他的還是沈默。

直到門在他身後關上，瞇瞇眼無辜的表情轉而變得冰冷。

下一次或許就是他求著他開口說話了。

房間裏，人魚和人對視著。

“七七。”他準確無誤地開口喊她。

“……”杞安嘁，“你是不是開外掛了？”

其他玩家都認不出她，怎麽就他想也不想，試探也不試探地就喊上了。

“什麽？”他沒有聽懂。

半晌，杞安嘁慢悠悠地打開頭頂的玻璃，浮到水面上探出身子：“你現在又是什麽角色？”

那雙墨藍色的眼睛沈靜地看了她一會，說道：“我會把所有要殺你的人都殺死。”

短暫的，陷入了一陣沈默。

“你也有任務？”杞安嘁偏開視線，看向頭頂上那盞有些昏暗的小燈。

“我沒有。”陸祁回答，“但是那些人有，我聽到了那個人說要殺你。”

“他們要殺掉的可能不是我。”杞安嘁搖了搖頭，這艘船上還有一條人魚。

但是其他玩家大概率不知道。

“已經快天黑了，我可以帶你去別的地方。”陸祁說道。

“去哪裏，你房間的浴缸裏嗎？”杞安嘁晃了晃尾巴，笑著問道。

“可以。”

“……”

她並不是在詢問他的建議。

不過天快黑了嗎？

“陸祁。”她出聲喊他，“你有害怕的東西嗎？”

對方露出困惑的目光。

“借我變一變？”

魚不可以長時間離開水，但是其他生物，即便是副本怪物，都是可以的。

【 作者有話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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