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不忍睹的村莊內，一頭套著紅色鬥篷的灰白色的狼此時正在與一只渾身滴水的女鬼纏鬥著，灰狼的速度迅捷，她看準時機一口咬住了女鬼的脖子，但女鬼的嘴角卻露出一抹慘白的微笑，她瞬間化成一灘水流，從灰狼的牙尖流走，又緊接著重新匯聚成實體。

布蘭弓著身子，藍色的眼睛凝視著女鬼的動向。她雖然在披著黑鬥篷時是柔弱的人類女孩，但變成灰狼後曾經戰勝過五星副本的Boss。玩家積分榜排行第一的玩家曾告訴過她，副本Boss並不是無法戰勝的，不然對玩家來說這就是個無解的游戲。如果都無解了，那就失去了作為游戲的意義。

如果戰勝不了，那就是布蘭沒能找到女鬼的弱點，但這個女鬼的弱點是什麽呢？

然而布蘭已經沒有時間去思考了，女鬼雖然無法破壞保護著她的道具鬥篷，但她卻可以耗盡她的體力，隨後用水匯聚成的涓流牢牢鎖住她的喉嚨。漫長的戰鬥過後，這匹披著紅鬥篷的灰狼終於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此時的杞安嘁和江水渺正在回小木屋的路上，明明知道無論是用跑還是走，他們都會花費一樣多的時間，兩人卻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七七姐，我還是沒明白，我們要怎麽才能通關這個副本，還有怎麽救那個小女孩？”江水渺時不時回過頭，生怕那個水鬼就站在他的身後。

“這個副本從一開始給出了提示，以保護地方文化的理由收走了玩家的所有記錄用道具，我一開始是懷疑這個副本或許會用某種方法模糊玩家對某些事物的感知，現在我知道了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是什麽？”

“終於到了。”

江水渺轉過頭，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小木屋。

而那輛接送他們的大巴，此時就停在小木屋門口，車門敞開著。

杞安嘁先是上了巴士，然後來到自己最初的座位上，她的手在窗戶上畫了一個符號，隨後以最快的速度又下了車。

“這位旅客，你回來了？”杞安嘁一開門，迎上的就是堆著笑臉看著她的小圓。

“怎麽救贖你的靈魂？”

小圓被這一句話堵住了笑容，她露出了一絲驚異，隨後問道：“這位旅客，您在說什麽呀，我聽不懂。”

“我見過那個怪物了，她的頭發雖然遮住了半張面孔，但是我認出來了，那是你對不對？”杞安嘁問小圓，“她和你戴著一模一樣的這種紅繩編織成的戒指。”

江水渺看了看杞安嘁，又看了看導游小圓。這麽說來，那個女鬼確實和小圓有一點相像之處。這麽一看，她臉上那泛著的那層水光似乎有了答案，那是真正的水，井裏的水。

他忽然想起杞安嘁用標簽畫著那口井的礦泉水給他清洗傷口，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小圓卻似乎並不打算承認，她看向外面的天：“還有三個小時，天就要黑了，你們今日的旅程就要結束了。”

杞安嘁繼續對小圓說道：“昨天你沒有和我們一起進河神廟內，為什麽？因為你害怕它是不是？因為你就是那個祭品是不是？”

她的話似乎是戳到了小圓的痛楚，她像是聽到了很可怕的東西，面露驚恐地捂住了面孔，往後退了幾步。

但很快，小圓重新笑了起來：“我並不害怕他，我怎麽會害怕他呢？應該害怕他的是你們，是那些該死的村民，是這裏的每一個人！”

“七七姐！女鬼追來了！”

杞安嘁回過頭，看到了站在屋外的女鬼。在她的推測中，這個女鬼本應該在殺死人後回到那個村莊的水井內，但那些紙人因為江水渺的能力失去了作用，它們除了阻止玩家去水井許願，剩下的另一個作用或許就是不讓女鬼離開村莊。因為小圓第一天就說了“這裏四季的天氣都很好，從不下雨”。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竟然機緣契合地讓女鬼自由了。所以說，小紙人守衛的死人其實是女鬼？

但這一切，也只是杞安嘁的猜測。

“女鬼出來了，那那個叫布蘭的小女孩是不是……？”江水渺的聲音越來越小。

由於小圓仍未說出那個救贖女鬼的方式，杞安嘁還不能放棄。她發動了自己的能力[瞳孔中的噩夢之影]。

在女鬼的眼中，杞安嘁的身體開始變化，她不知道自己在女鬼眼中變成了什麽樣子。

而女鬼先是後退了幾步，發出了一聲難以言喻的慘叫，隨後又雙眼通紅的撲向了杞安嘁。果然如此，這個能力雖然能讓對方看到自己害怕的東西，但有些情況下一旦起到反效果只會更糟糕。有些害怕的東西，可能還是痛恨的東西。

杞安嘁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既然如此，那只能再來一次了。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一聲慘叫，而原本撲向她的女鬼，整個像是被什麽重物擊打後摔向了那輛大巴，或者說，像是一塊吸鐵石被吸了過去。

側過頭，杞安嘁看到了不知從哪裏走來的陸祁。

他平靜地看著她，似乎那個把女鬼打飛的人和他無關：“我知道我在等誰了。”

“誒？”杞安嘁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候突然提起這句話，她下意識地問道，“你在等誰？”

當她問完這句話後，女鬼再次起身，這一回，她的目標不是杞安嘁，而是朝向沒有人影的西面，但是又被一股不知道來自哪裏的力道重新給吸回了大巴上。

原本露出幸災樂禍表情的小圓，顯然沒料到這一幕，這位司機竟然把她的鬼魂輕易壓制了。

男人看向杞安嘁，第一次露出近乎認真的表情，說道：“我之前就想告訴你，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眼熟，我覺得……我在等的就是你。”

杞安嘁幾乎在原地楞了有兩秒鐘，她低下頭，隨後看向胸口那枚因為趕路過急露出領口的戒指，又再次擡眸看陸祁，發現他似乎沒有在觀察她的這枚戒指，或者可能根本沒留意到她的這枚戒指，而是依舊凝神看著她。

“你說你在等誰？”她把這個問題又問了一遍。

“我在等你。”男人也重覆道。

“為什麽？”杞安嘁沒明白。他們的確有著相同的對戒，但是為什麽他知道他在等她。

“等人需要原因嗎？”面前的男人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一旁的江水渺眨了眨眼睛，他有點跟不上這兩個人在說什麽。而且現在應該不是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吧？

“不是，我是問你為什麽會知道你在等我？”杞安嘁問道。

她看著男人修長的手輕輕按在了胸口處，流露出了第一次見到她時露出的那種表情，他輕聲的，以一種近似脆弱的口吻說道：“我每次看到你時，這裏就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江水渺的聲音插入了兩人中間，“不對，他不是NPC嗎？”

杞安嘁沒有說話，因為她在聽到陸祁說這句話時，產生一種她明明才和他認識沒多久，還什麽都沒做，卻成了負心漢的那種錯覺。

算了，她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轉過身，再次問露出難以置信目光的小圓：“救贖的方式到底是什麽？”

小圓笑了笑：“我是不會被救贖的，我恨他們，所以我會一直在這裏，親眼看著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死去。”

下一秒，小圓的笑容凝滯了，她撲通一聲跌坐在了地上，而杞安嘁也聽到了身後像是什麽東西嘩啦流了一地的聲音。

她轉過頭，看到了站在大巴旁的陸祁，他的身下，是一灘顏色詭異的小水塘。

而女鬼化成水塘的那一瞬間，除了小圓，杞安嘁似乎還聽到了來自河神廟方向傳來的響動。

另一邊的江水渺震驚到支支吾吾：“他……他一下子把這個女鬼給幹掉了。”

杞安嘁：“……”

男人看向她，眼神平靜又自然：“我沒有動手，是它自己撐不住了，不過你可以通關這個副本了。”

杞安嘁：“……”

她想起了系統給出的任務：[……消滅這個靈魂，或者選擇救贖這個靈魂……]

“是誰告訴你這個怪物被消滅了就可以通關這個副本的？”杞安嘁走到陸祁面前，低頭看了一眼地下的這攤水，隨後看向他，“是上一批的裏的某個玩家是嗎？”

陸祁點了點頭，回答道：“但是那一次，她沒有死也沒有被我殺死，因為……”

“類似的事情是不是曾經發生過？”杞安嘁出聲打斷他，“你曾經說的那一批沒有過關的玩家，是不是就是我們？”

陸祁沈默了幾秒鐘，點了點頭：“你猜到了，上一次，你沒能通關副本。”他露出了有些遺憾的表情，但隨即又認真道，“所以這一次，我本來選擇了幫你殺死她，但她自己死了。”

“什麽上一次，這一次？”江水渺感覺腦子裏是一團漿糊。

杞安嘁走到陸祁身邊，男人比她高近一個頭，墨藍色的眼睛裏沒有太多覆雜的情緒，純粹又簡單。

他的回答也很明了，他殺死這個副本怪物，是因為他想要她通關。但是，為什麽？他不是在等她嗎？他又怎麽知道自己和她有潛在的關系？他真的是個副本NPC嗎？

杞安嘁有太多問題了，但是天快黑了。

系統的任務要求是成功祈願三次，雖然給了她殺死女鬼的選擇，但這個選擇不一定是正確的，也不一定是通關副本的方法之一。

“這樣做，或許並不能讓我通關。”杞安嘁用平穩的語速說道。

“那要這麽做？”男人眨了眨眼睛，他垂下了眼眸，問道，就好像無論接下來杞安嘁說什麽，他都會去做一樣。

女人勾起嘴角，黑眸看著男人，清晰地回答道：“我要你，殺了我。”

杞安嘁睜開了眼睛，她坐在一輛搖搖晃晃的大巴上，窗外的景色飛速後退，太陽穴隱隱作痛。

但她沒來得及去觀察周圍的人，而是往玻璃窗上哈了一口氣，那裏很快出現了一個歪斜的數字8，或者說，莫比烏斯環。

正如小圓第一天所說的“你們來自哪裏，我就把你們送回哪裏。”所以，他們再次回到了旅途的起點。

這個副本從一開始，就是無盡的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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