郃孳抱著橘貓, 迎風淩亂。

他被包圍了。

包圍他的不是人，而是深海的鮫人——雖然不知道這群鮫人是怎麽長出雙腿雙腳的, 但看他們人均2米2, 體格健碩，線條優美，身上長滿青灰色的鱗片, 耳後更有詭異張合的魚鰭，應該確實是鮫人無誤。

這就有些尷尬了，他本意是來找國王和王儲的, 怎麽洛唯給他投送到了敵方的大本營？

鮫人們似乎也對他的到來也是頗感意外, 估計是見過找死的，沒見過送死的吧。

眼見鮫人離他越來越近，郃孳額頭冒出冷汗, 喉結上下滾動, 斟酌了一下，開口道：“各位大哥，我說我只是路過，你們信嗎？”

“大哥”們陰森地盯著郃孳，漸漸的流出涎水，黏連在約莫五厘米長的牙齒上，裸露在郃孳面前。

郃孳嚇了一跳, 勉強尷尬地扯了扯嘴角：“哈哈哈，我們有話好好說，別動嘴哈哈哈。”

話音剛落，七八個鮫人瘋狂地撲向郃孳, 恨不得要把郃孳撕碎。

——顯然, 沒哪個傻逼鮫人想和郃孳好好說話。

郃孳咬緊牙關, 抱緊橘貓沖進鮫人群中，他面容嚴肅，眼神犀利，仿佛胸有成竹，在一陣豬突猛進後，被鮫人們像疊羅漢一樣壓在最底下。

郃孳：“……”

大王：“……”

淦！

石碑明明說過，諸如他這種來到異國他鄉，遭受百般倒黴和侮辱之事，在萬念俱灰之際，突然撿到一個金手指，就此走向進化成神的傳奇道路——顯然拿的是龍傲天逆襲劇本！

雖然郃孳並不知道龍傲天是誰，但這不妨礙他理解，他應當是受上天眷顧，將會遇難成祥，逢兇化吉，一路順利進化成二層神明的天之驕子！

誰能想到，天之驕子剛進化成神塔六層生命體，就要嗝屁了。

郃孳一臉悲壯，勉強擡手rua了rua蹲在他面前一臉冷漠的橘貓，心痛道：“大橘，你走吧，趁他們還沒有註意到你。”

大王：“……我答應了洛唯會保護好你，還有，叫我大王。”

郃孳欣慰地笑了笑：“沒關系，能在臨死前摸摸你，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

大王：“……”

這小子在說什麽肉麻話啊！

橘貓渾身的毛猛地炸起來，又瞬間降下去恢覆如常。

鮫人修長的指甲已經切開了郃孳的大動脈。

一滴淚從郃孳眼角滑落，他眼中閃著細碎的絕望的光。

“請把我的死訊傳到東方，我父母聽到後，也好安心生二胎。”

大王：“……”

它臉上依次彈出六個大黑點，表達了極致的無語。

一聲輕嘆後，橘貓開始變大。

長著翅膀的猛虎再次現世，它甩著厚重的巴掌，一層又一層拍飛了壓著郃孳的鮫人，虎嘯聲瞬間肆虐整個戰場，鮫人們紛紛被震得七竅流血。

已經閉上眼靜待死亡的郃孳，被吼聲震得睜開了雙眼。

他恍惚間發現，周圍的鮫人都倒在地上痛苦地低嚎。

郃孳：“？”

發生了什麽？

不遠處，巨大的猛虎威風凜凜地抖著漫天卷地的翅膀，它的腳下，無數鮫人面目猙獰地抽搐著。

郃孳愕然。

他都已經做好嗝屁的準備，卻沒想到橘貓這麽牛！

“傻楞著幹什麽！”猛虎回頭兇了他一聲，“抓住一個鮫人問問國王在哪兒！”

郃孳捂著脖子站起來，然後發現脖子的血竟然不流了。

他隨手拽過來一個鮫人，鮫人青白膚色好似水鬼般滲人，即使受了傷，還堅持朝郃孳呲牙咧嘴。

郃孳強壓下恐懼，擡手給了鮫人一拳，色厲內荏道：“告訴我，國王在哪兒！“

鮫人被打得臉偏了過去，鼻血飆了老遠。然而他回過頭，鼓脹的眼珠依舊死死盯著郃孳。

這種感覺很怪。

郃孳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鮫人的眼睛，好像在哪裏見過，有點似曾相識。

“你老老實實說出國王的藏身處，我就會老老實實地放過你，懂嗎？”

鮫人還是不說話，反而緩緩閉上了眼睛。

郃孳有些無奈，沒想到抓住的第一條鮫人就這麽寧死不屈。

他把鮫人放下，打算去威脅旁邊的鮫人。

卻猛地一個前沖，差點絆倒——後腿傳來了阻力，有東西拽住他的腳。

他低頭看，是那個鮫人。

“你幹什麽？又不說話，還不讓我走？”

鮫人張了張嘴，郃孳皺起眉仔細辨別。

等全部辨認清楚時，他忍不住蹲下來：“你說你是約翰·達倫？……不好意思我不是教皇，我不認識你……你哥哥？你哥哥是西奧多？？？”

郃孳簡直有些大驚失色。

首先，這些鮫人曾經竟然全部都是人類。

他還以為是鮫人進化不完全，所以一半鮫人形態，一半人類形態，卻沒想到，這原來是人類進化不完全……

其次，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洛唯喊那個地牢醫院的副院長的名字，就是西奧多。

“誰幹的？！”

是誰用了什麽手段，導致這些人類發生了統一的進化方向？

鮫人囁嚅著青白的唇，絕望的眼神中燃燒著希望的火焰。

看到答案的那一刻，郃孳沈默了片刻。

他試圖給拜賽國的國王和王儲找個合適的理由，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他們有什麽必要這麽做呢？

整個拜賽國都是他們的。

然而深知皇室秉性的郃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發散的思維。

不是向來如此嗎？上位者何曾平等對待過底層民眾，在他們眼裏，底層民眾就是被圈養的牲畜，牲畜身上小到毛發，大到血肉，都是能被上位者自用和販賣的。

以至於他聽到是拜賽國的國王和王儲親自下令，將特殊藥物倒入全國各大水域，以便整個拜賽國的國民都可以進化，就此成為西歐最厲害的國度。

竟沒感到絲毫意外。

拍飛幾圈鮫人的大王悠然歸來，它蹲在地上，甩著尾巴舔了舔爪子：“怎麽樣？問到了嗎？國王在哪裏？”

許久沒得到回應，大王好奇地歪了歪頭，看著郃孳冰冷而灰敗的臉色，明白這是又發生了什麽不可掌控的事。

它無聊地趴在地上，望著將近黃昏的天空，突然有點想洛唯了。

思念來的是如此猝不及防，大王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洛唯一個人待在地牢醫院，確實比較危險，也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過來。

“我真討厭這世界。”

郃孳突然發表人生感悟，他也像大貓一樣，仰頭看向天空。

“可我也真愛這個世界。”

大王：“……”有病病。

“所以，我想去除這個世界令我討厭的部分，拯救這個世界令我熱愛的部分。”

郃孳目光下移，放到蒼茫而肅穆的宮殿群中，這一刻，他的眼中誕生了不一樣的東西。

遙遠的星際邊境，正被蟲族糾纏而無比煩躁的安格斯，恍然擡起雙眼，望向其中一星空。

“放棄了？”

“竟然真的被猜中了……”

祂喃喃著，像是嘆惋，像是失魂落魄，推開圍繞祂的蟲族，只身走入宇宙的黑暗。

——

龐提安來到克利俄斯的古堡，卻沒看到任何存在。

整個古堡，連帶著外面的森林，再次陷入死寂。

龐提安有了極其不妙的預感，在這種預感在他看到古堡六樓空空如也的水晶棺材時，得到了證實。

果然，克利俄斯精心養育千年的屍體，根本就不是克利俄斯的弟弟托瑞斯。

龐提安輕嘆一聲，倚靠在墻壁上，開始“回溯時光”。

他看到，在他離開之後，克利俄斯就把源藥小心翼翼地倒入“托瑞斯”的口中，沒多久“托瑞斯”竟然睜開了雙眼，只是他的眼珠全黑，顯然極為不正常。

可克利俄斯就像沒看到異常一樣，興奮地割下自己胳膊上的血肉，還耐心地撕碎了，然後一點一點餵給“托瑞斯”。

“就差向黑暗神禱告了！”克利俄斯抱起“托瑞斯”，將祂從水晶棺材裏面拖了出來。

龐提安瞇起雙眼，他看到“托瑞斯”身上冒出許多細長的黑線——或許是血管，因為它們表面流光溢彩，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裏面緩緩流動。

血管尾端都紮根在克利俄斯身上，像是在吸取什麽東西，尾端鼓起又下陷，依次鼓起下陷到血管另一頭。

克利俄斯渾身的生機，肉眼可見的消退。

可祂依舊不放手，抱緊“托瑞斯”，點燃了黑色的蠟燭，在案臺上放上幾條咬著尾巴的蛇，然後跪在地上開始禱告。

“偉大的黑暗之神，您虔誠的使徒正在召喚您，渴求您的到來，渴望您的祝福……”

龐提安默默看著案臺上接二連三消失的蛇，微微挑起眉毛。

沒想到黑暗神喜愛之物竟然是紅霧神的象征……

突然覺得祂們倆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關系嗯嗯嗯……

克利俄斯漸漸虛弱，聲音也低啞下去，直至低不可聞。

可祂懷裏的“托瑞斯”顯然更有生機了，祂甚至可以張開嘴巴，露出黑色的牙齒，一口咬在克利俄斯的脖頸上。

黑暗神的賜福也終於降臨了。

“托瑞斯”渾身發紅，就連黑眼珠也染上了紅色，祂咆哮著掙開了克利俄斯的懷抱。

克利俄斯即將沒了生機，毫無反抗之力，只能癱軟在地上，還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欣慰笑容。

“托瑞斯”雙手撐地，疑似幹嘔了幾聲，隨即像野獸一般，一個翻身把克利俄斯壓在身上。

……

剩下的內容龐提安不忍再看，克利俄斯一整個被“托瑞斯”吃掉了，而且是獻祭式的被吃掉。

龐提安倏然感受到一絲絲涼意，神明的成神之路，是無數骸骨堆積起來的，這無數的骸骨之中，必然包括神明最親近的兄弟。

他也不會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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