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教廷都沈寂了一秒。

一秒後, 風吹雲動，蟲鳴蛙叫, 花草招展。

教廷廊下的教眾腳步匆匆, 目不斜視，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甚至有些教眾開始痛恨，為什麽神明的聽力如此優秀。

連教皇大人並非坦然自若的呼吸聲都能聽出來。

他們紛紛在心中祈禱, 希望“愛麗絲”小姐能夠大公無私，願意為國“獻身”。

……

……

塔納托斯覺得自己很多餘。

尤其洛唯和龐提安互相“深情”凝視，而把祂排除在外, 這種不自在的多餘感越發強烈了。

祂悄悄戳了戳呆滯中的弟弟, 意料之中，弟弟毫無反應。

塔納托斯在心裏憂傷而寂寞地嘆了一口氣。

這次任務，祂沒有把弟弟殘缺的靈魂帶過來, 只帶來了弟弟殘缺的軀體。

祂當初答應帝風燧充當洛唯的保鏢, 除了是真的有些畏懼帝風燧，也是希望能在這個時空遇到生命之神克利俄斯。

只有克利俄斯能幫祂把弟弟的殘軀修覆完整。

但是洛唯小姐她……願意和龐提安大人結婚嗎？

塔納托斯心中忐忑不安。

……

……

實際上，洛唯比塔納托斯更加不自在。

哪有這樣的？

上來就說，和我結婚，這簡直……

洛唯忍不住腳趾扣地，想義正言辭地說：呸！活了千億年的老不羞，還想騙十八歲少女當老婆！你想的美！

可話出口前, 她細品了兩三遍，漸漸明白了龐提安的意思。

——愛麗絲和教皇結婚，王儲和國王就會停止內訌。

——王儲和國王會想，我們的老婆都跟別人跑了, 我們還在這兒打什麽打？！

——可他們緊接著就會發現, SOS！奸夫是更厲害的教皇冕下！

洛唯欲言又止, 想告訴龐提安歷史是不可更改的。

命中註定拜賽國要覆滅。

教皇會被新皇郃孳殺死。

教廷的統治會走向末路。

……

不對啊，等等！好像她的到來，已經改變了不少歷史……

難道，歷史其實也是可以更改的？！？！

陡然意識到這點，洛唯心情有些震撼，有些覆雜。

她躊躇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龐提安，午夜時分烈日當空，你是怎麽控制的輿論？那個神塔二層神明，祂現在在哪兒？”

龐提安沒想到洛唯一點兒被求婚的羞澀忸怩都沒有，反而面容嚴肅地問他這些不相幹的旁事。

他說不上來自己的感受，只淡淡道：“我沒有控制輿論，輿論這種東西越是控制越是內裏暗潮洶湧。還有，你的同伴都快死了，你確定現在要去管什麽神塔二層神明在哪裏嗎？”

洛唯輕輕咬著唇瓣，她難得這麽糾結，至今沒交過男朋友，就要跨過戀愛，和異界教皇假結婚了。

但她來到異界的主要目的就是拿到石碑，救回馬爾杜克，可現在石碑認主，馬爾杜克的情況也更糟糕了。

目前如果不答應教皇，馬爾杜克更是沒有生還的可能。

思慮再三，洛唯最終嘆息道：“好吧，我答應和你結婚。”

龐提安：“……”

他對洛唯這種無所謂的態度，不知為何有些不爽，當即冷笑一聲，陰陽怪氣：“怎麽，我看你表情，你還很不情願？”

洛唯無語，她情願才奇了怪了好吧！

“龐提安，我既然答應了和你結婚，就肯定不會食言，反正也是假結婚，你管我情不情願呢？”

洛唯有些別扭和不自在地說：“現在你就可以宣布你要和愛麗絲結婚的事，不過我覺得我們還是先去找克利俄斯，等馬爾杜克恢覆，我們再舉辦婚禮，你覺得呢？”

龐提安自然知道馬爾杜克耽擱不起，雖然心中酸意四湧，陰晦叢生，但也只能強行壓下。

他劃開一道空間裂縫，眼神示意洛唯跟著他走。

塔納托斯在一旁觀看許久，此時左顧右看，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跟上去。

身為保鏢，不保護老板洛唯不太合適。

身為下屬，看不懂上司龐提安的臉色更不太合適。

然而等祂想清楚要跟上尋找機會，讓克利俄斯救助弟弟時，空間裂縫已經關閉了。

黑袍站在原地，陷入沈默。

許久，祂再次戳了戳傻乎乎的弟弟，長長地嘆息。

……

……

幽暗的古堡，即使在白日裏依舊燭火通明。

克利俄斯坐在頂樓水晶棺前面，沈默的如同百年雕塑。

水晶棺內的少年單薄脆弱，面容好似精致雕琢的工藝品。

克利俄斯很惆悵，如果可以，祂願意付出生命來拯救弟弟。

窗邊的烏鴉走來走去，時不時用尖嘴啄啄翅膀，整只鳥非常焦躁不堪。森林裏所有物種都希望克利俄斯大人的弟弟能夠蘇醒過來，因為只有這樣，克利俄斯大人才不會為了維持能量繼續沈睡。

大家都不想再隨著神明沈睡，繼續不知歲月的沈睡下去了。

可這些話，又不知道該怎麽對克利俄斯大人訴說。

忽然，一道金光閃過。

烏鴉好奇地歪著頭看去，古堡頂層的空間被強力撕裂了，有個穿著紅袍的高大男子，信步閑庭地走了出來，他身後跟著一個穿黑色緊身作戰服的女孩子，懷裏抱著殘缺發黑的軀體。

不知道為什麽，烏鴉小小的腦袋裏竟然出現，就顏值方面看起來，他們確實般配這種想法。

真是奇怪。

它也不喜歡做媒啊。

克利俄斯猛地站起來，雙眼充滿了敵視：“你們來這裏做什麽？”

龐提安揮揮手，三瓶高等級源藥懸浮著移到克利俄斯面前。

洛唯探著腦袋看過去，源藥和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只是簡單的透明玻璃瓶，裏面裝著草綠色水液，大約200ml不到的樣子，不知道是怎麽萃取出來的——洛唯之前一直以為是丹藥。

克利俄斯凝著眉頭，接過了源藥，遲疑中帶著不解：“龐提安，你這是什麽意思？”

龐提安拉下紅袍的兜帽，淡然回道：“送你的新婚賀禮。”

洛唯：“……”

克利俄斯：“……”

克利俄斯略略無語：“不過幾小時不見，你就結婚了？”

“是啊。”

龐提安一把把洛唯扯進懷裏，笑瞇瞇地對克利俄斯說：“這是我老婆，你也認識的。”

神他媽你也認識的。

出身高貴、修養良好如克利俄斯，也忍不住罵道：“你這家夥，真的是很狗啊！”

龐提安點點頭，欣然接受：“多謝誇讚！”

洛唯臉蛋被按在柔軟光滑的紅袍上面，清淺的香氣讓她的心情詭異的放松下來，而她的帥哥恐懼癥也詭異的沒有發作。

她感受著這種別別扭扭難以言說的心情，忽然若有所感，垂下頭看向左手無名指處，妖嬈的血線在空氣中浮動著，尾端連接著龐提安的左手無名指的血線。

瞳孔地震！

果然猜準了！

這該死的命定伴侶是切片，所以她手指上的血線能和任意一個切片手指的血線連接。

這算什麽？

我的命定伴侶遍及全宇宙？

腳踩八條船也沒這麽秀啊！

“你龐提安什麽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說吧，你究竟需要我做什麽？”

克利俄斯確定源藥是真品之後，整個人就放松柔和下來，連說話的態度開始隨意。

他站起身，把源藥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的案幾上，視線隨即落到馬爾杜克的殘軀上，心中有了幾分了然：“你是打算讓我救活這個神塔五層生命體？”

“他叫馬爾杜克，”洛唯表情凝重，“我不確定他遭受了哪些實驗，但他的血肉確實被二層神明切割吃掉了。”

克利俄斯瞥了洛唯一眼，得到源藥之後，他也懶得計較洛唯之前把祂送到北極圈內的事。

洛唯掙開龐提安的攬著她肩膀的手，把馬爾杜克遞了過去。

克利俄斯微微挑眉，意味不明地說：“我有些好奇，你們這對新婚夫婦，是不是剛結婚就要異地異時空了？”

洛唯麻木著臉：“您說笑了，愛麗絲·約克就是這個是時代的人，教皇大人會和公爵小姐幸福美滿地度過一生。”

窗臺的烏鴉“呱”了一聲。

在場三人都沒能感受到烏鴉難以置信的的意思。

龐提安置身陰影裏，面容被黑暗襯托得越發冷肅。

他一言不發，似乎洛唯說的事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克利俄斯顯然很了解龐提安的性格，此時也不再多話，把馬爾杜克接了過來。

祂的瞳孔散發出幽幽綠光，灰綠色的觸須從他的掌心探出，刺進馬爾杜克的殘軀之中。

“我只能保證讓他的血肉恢覆如新，”克利俄斯淡淡道，“我已經不是曾經的生命之神了，只能恢覆他的軀體，不能恢覆他的靈魂。”

洛唯愕然：“什麽意思？馬爾杜克的靈魂遭到了傷害嗎？”

如此說來，皇宮地牢深處的醫院，究竟在做什麽實驗？！

“是的，就算他的軀體恢覆，他也多半癡傻，無法思考，無法表達，難以控制軀體。”

克利俄斯瞳孔的幽光越發強烈，馬爾杜克的軀體也在飛速的生出新的血肉。

洛唯回身，焦急地告訴龐提安：“皇宮地牢深處是個醫院，醫院內部好像在做一些人體和神明的實驗，我就是在那裏找到的馬爾杜克……”

“然後我就被醫院的神塔二層神明抓到外太空了，那個神明叫倫農，你應該從安格斯那裏聽說過了，他一開始打算拿我做誘餌，詐騙神塔二層神明的高等源藥。”

龐提安輕皺了下眉頭：“你想說什麽？”

“我急著救馬爾杜克，就沒來得及深究那所醫院的怪異之處。”

洛唯謹慎地分析著：“一開始，駐守地牢底部官道的是拜塞國的赫伯特將軍，赫伯特說地牢深處有了汙染，關押那裏的人發生了變異……”

“現在想來，那個變異的人類和倫農的長相有相似之處……而我進到醫院內部，聽到來往的醫生說他們在做源藥實驗，醫生長相也很怪異，恐怕是外星人，身體是真菌形態。”

洛唯盯著龐提安，有些不安地說：“倫農詐騙源藥不是為了自己進化，而是為了做源藥實驗……可是源藥實驗怎麽會傷害到靈魂這種東西呢？”

龐提安沈思片刻，回道：“靈魂不過是精神體的一種說法，神明進化到一定等級，是可以擺脫軀體的負累，以精神體狀態遨游宇宙，安格斯就是精神體狀態。”

克利俄斯好奇問道：“安格斯？你那位聖父兄弟？他還在替你那位殺胚兄弟贖罪嗎？”

龐提安冷淡地道：“治好你的病人，少說廢話。”

克利俄斯：“……”

窗臺上的烏鴉發出“嘎嘎嘎”笑聲，嘶啞難聽。

眼看著克利俄斯的古銅色的臉都要綠了，洛唯扯開了話題：“等馬爾杜克恢覆，教皇大人能否跟我去醫院探查一番呢？相信你也很好奇，那裏究竟有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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