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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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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鐘後,嬴政抵達張家莊。

一行人剛剛踏入地界,就聽見比鹹陽城更為喧囂的鑼鼓聲。

幾人靠近一瞧,街頭巷尾幾乎人人舉著一柄火把,喝彩聲歡呼聲不斷,他們簇擁著一支黑紅色,瞪著銅鈴大眼,似虎非龍的蠻獸隊伍。

領頭的人明顯是有些功夫在身,一下踩著樹枝向上玩幾個花活,一下在原地翻了幾個跟頭。

動作絲滑,幹凈利落,這蠻獸仿佛活過來了一樣。

領頭的人舞得好,附近的黔首亦步亦趨地跟著走,舍不得離開。

以至於當這舞獅的人越走越遠,耀眼的火把便跟在後面迤邐不絕,遠遠望去,猶如一條從地脈裏慢慢走出來的幼龍,越來越長,直到成為能繞山盤繞的巨大火龍。

嬴政駐足而立,久久不語。

過了一會,嬴政一行人才繼續往巷子裏面走。

這裏每一家每一戶都豪爽地點著蠟燭,明明是夜晚,卻明亮得宛如白晝。

幾乎所有房屋門柱上都用粘著紅紙春聯。

說是春聯,其實就是簡單的新春快樂,恭喜發財,又或者是詩經裏的一些帶著美好寓意的吉祥話。

嬴政一行人沒走幾步,已經有四個人跑到便裝嬴政和扶蘇面前說“新年快樂”,他們似乎一眼瞧出嬴政與扶蘇不是本地人,紛紛指了指長街最裏面的裏屋,說是可以去分一點小福星的福氣。

嬴政聞言微微蹙眉,連扶蘇的臉色也冷了下來。

兩人順著旁人指著的地方走去。

距離廂房門還有一段距離,就看見長長的隊伍。

旁邊還又兩個身披紅長袍,背後繡著“福”字的男子,他們在排隊的人群旁不停地問,“要買年糕嗎?”“要兌換秦半錢去蠟祭願池許願”嗎?……

嬴政和扶蘇的臉色越發難看。

這時,身披長袍兜售紀念品的長袍男子小跑而來。

他一早瞄準了身穿絲綢的嬴政和扶蘇。

然而當他興奮地想要兜售一番,一擡頭,恰好與嬴政和扶蘇雙眸對視上,明明對方一句重話都沒有,長袍男子卻仿佛被什麽莫大的恐懼籠罩了,渾身一顫,不敢多說一句,悻悻然地越過兩人,跳到後面去兜售。

事實上,這位曾當過游俠的男子直覺很準。

之前嬴政和扶蘇聽到長安鄉人分張嬰的福氣,就有些不悅了,現在看這些人還打著小福星的名號,在這裏售賣東西,他們的氣壓那是節節高。

扶蘇看著這些人,冷不丁道:“父皇,何時才能認回阿嬰?”

嬴政瞥了一眼。

扶蘇扭頭看向嬴政,道:“父皇,你認為在宮外養著的阿嬰,勝過我等是嗎?”

嬴政呵了一聲,雖然沒明說,但擺明就是這個意思。

扶蘇很平靜地回望過去,似乎並沒有因此產生任何不好的情緒,他道:“野蠻生長的花,自然比宮中花更能經得起風雨。但兒也聽過一句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阿嬰年幼,若是被別有用心的人帶著,時間久了,豈不是會移了性情。”

嬴政目光銳利地落在扶蘇,道:“若你爭氣。阿嬰又何必如此辛苦。得虧阿嬰心性純良,不至……”

扶蘇第一次主動打斷嬴政的話,一針見血道:“父皇,純良就真的好麽。看看他們一個個從屋裏拿了多少“福”字出來。都是帶著油墨印新寫的。

這代表什麽,代表阿嬰被人哄騙著,被逼著寫這麽多字,不光受累,還要分福氣出去,這樣真的好麽?!”

“……”嬴政皺起眉,“先找到他。”

扶蘇聽到這不做聲,因為他知曉父皇被說動了。

排隊領福的隊伍雖然很長,

但前進的速度卻很快。

都不需要他們插隊,在聊天期間,兩人已經順著隊伍走到了大門口,恰好能看見裏面坐著寫字的人。

也是這一眼,讓正準備進去將阿嬰拎出來的扶蘇有些疑惑。

嗯?阿嬰何在?

怎麽是一長排的寫字桌子?

怎麽還有如橋?

正當嬴政和扶蘇困惑時,不遠處忽而傳來打打鬧鬧的聲音,兩人定睛一看,這走過來的四個人,一個是雙手抱著紅紙的張嬰,一個是身著舞獅的衣衫外褲,一手扛著桌子,一手給張嬰擦汗的項羽。

另外兩個是被張嬰催促著過來,身著便裝,負責保護如橋的兩名衛尉。

隨著他們靠近,嬴政恰好聽見張嬰的嘮叨聲,項羽還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當捧哏。

張嬰道:“雲衛尉,田衛尉對吧。哎呀,四位能一起過來真的幫了大忙了。這事怪我。早知不該承諾給所有人寫春聯,“福”這件事了。”

項羽:“可不是麽。”

張嬰道:“誰能知曉大秦文字普及率這麽低,不會寫也就罷了,照著抄都不會!哎。累啊。”

項羽:“誰能想到呢。”

張嬰道:“若得不到你們相助,只怕如橋、蒙家、王家公子們他們七日七夜也寫不完。你們於心何忍啊!你們可要幫幫他們啊!爭取今夜能回家。”

項羽道:“你們也不想自家公子受累吧。”

兩名衛尉苦笑著點頭,不約而同拱手道:“一定,一定。”

“你們真棒!”張嬰和項羽將手中的書桌了紅紙遞過去,歡快地揮手告別,“加油,你們能行!”

兩名衛尉一人扛著桌子,一人抱著紙張,就往裏面走去,然後默默地將桌子加在負責寫字的一長排桌子邊

張嬰猛地抱住項羽:“大兄,你捧哏做得太棒了。如橋公子應該不止有兩個衛尉保護,走,我們再配合幹一票。爭取一個時辰內,把過來求“福”的隊伍清幹凈。”

嬴政:“……”

扶蘇:“……”

或許自己擔心錯了對象。

……

“啊!是仲父,阿兄!”

張嬰見項羽忽然沒了動靜,扭頭一看,沒想到看到了嬴政和扶蘇,他整個人嚇了一跳,猛地往後一躍,抱住了渾身僵硬的項羽。

他做完這個姿勢後暗道不好,剛準備擡頭後,用熱情的憨笑與茶言茶語,將剛剛不友善的姿勢給哄騙過去。

但他擡頭一看,卻“咦”了一聲。

怎麽回事?

為何仲父與扶蘇阿兄也同時往後倒退了一步?

不樂意看到他?

所以——

愛消失了嗎?

……

張嬰眼巴巴的看著嬴政和扶蘇。

他觀察到嬴政與扶蘇在他的視線中,不約而同地用左手捏了捏勞累過度的右手手腕,眼神似乎都有一秒鐘的漂移。

這是怎麽了?

張嬰情緒低落了一秒,正準備過去再試試,沒想到項羽忽然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阿嬰,還有小半個時辰就到點了,還是我上場吧。”

項羽這麽一打岔,張嬰立刻想起今晚重中之重的打鐵花表演要開場了。

他顧不得情緒低落,連忙扭頭看向項羽,震驚道:“烏兄,你,你願意上場?!你真的願意上嗎?你之前不是嫌棄有辱你大丈夫的氣概嗎?”

“哼。”項羽聳了聳肩,自信又傲慢一笑,“除了我,還有誰能達成你要弄出來的鐵花效果。”

“太棒啦!”張嬰激動得捂臉,轉過身,緊緊地抱住項羽,“烏兄,你真的太棒了!走走走,我陪你一起去!”沒有煙花的過年算

什麽過年,要圓滿了!

項羽又笑了一聲,朝著不遠處擡了擡眉,又重新看向張嬰,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最喜歡什麽仲父嗎?願意陪我?”

“哎!秦觀說得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仲父和阿兄也不會介意的。”

張嬰完全忘了之前那一點點失落,也沒註意到兩人聽到這句話後,臉上露出的僵硬假笑。

張嬰再一次回頭握住項羽的手腕,道:“烏兄,現在可是蠟祭,肯定是煙火最重要!這可是大秦歷史上第一次煙花!”

項羽又笑了一聲,又回頭看了嬴政一眼,順著張嬰的力道離開。

徒留原地的嬴政和扶蘇:“……”

好在張嬰也沒完全被打鐵花迷暈了眼,走到一半隱隱覺得不對勁,在送項羽去換衣後,張嬰又急急忙忙跑回來,拉著始終待在老地方的嬴政和扶蘇一起走。

……

三人來到圍欄之外。

此時圍欄外已經站了許多滿臉興奮的黔首,彼此暗中討論,小福星嬰強烈安利的新年活動會有多好看。

好在張女官特意為張嬰留了位置,三人才得以占據一個舒服的高位。

此刻,項羽換了一身衣裳,翻過圍欄進去。

圍欄中有兩個火燒得非常旺的熔爐。

一聲號角輕輕吹響,也代表約定的時辰到了。

章老丈從容地熔爐中舀出一大勺的鐵水,他將鐵水高高拋起。

項羽輕松一笑,擡手則用木棒將鐵水奮力向上空打,“刷”,金色的鐵汁如繁星成的傘狀炸開,頃刻間,連夜空都仿佛被映亮了。

在眾人尖叫又歡喜的聲音中,章老丈一勺勺地挖鐵水,項羽一次次舉重若輕地“刷”“刷”“刷”擊打鐵汁,一團團金燦燦的鐵汁被擊中,瞬間炸裂出滿天星,在夜空中熠熠生輝,耀眼又奪目。

打鐵花是華夏的國家級的非物質遺產,有千年的歷史。

張嬰曾在電視中看過好幾次表演,那時候就覺得不比尋常的煙花差。

但當他站在現場看,直面火焰、火花時,腦海中只有一個感覺,刺激,太刺激了!這真的比後世的煙花還要好看!

張嬰看得過於亢奮,周圍環境也非常嘈雜,壓根沒註意嬴政只瞟了一眼天女散花,其他的目光全落在燒紅的鐵汁上。

所以在嬴政詢問他鐵汁是何物時,張嬰沒聽清,滿臉興奮地答非所問,重點全在誇項羽上,什麽烏兄天賦有多麽厲害,學習能力有多強,軍伍練幾日都沒眼力擊中鐵汁,然而烏兄一日內就學會了……

張嬰還想吹彩虹屁,卻被身後一雙大手猛地給拎起來,他下意識閉了嘴,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扭頭疑惑道:“仲父?”

“嗯。”嬴政無奈地瞅了張嬰一眼,試圖將話題搬回來,“這並沒有多難。還是來說說鐵汁……”

恰在這時,人潮之中又發出驚呼聲。

張嬰迅速看過去,原來是項羽不再單純地擊打鐵汁,他好像換了一個長鞭,然後用鐵汁玩了出了風火輪的新花樣。

他眼睛都看直了。

天,電視裏都沒看過這種八字火花的大手筆啊!

張嬰滿臉亢奮地指著煙花,大聲道:“仲父,你看,烏兄剛剛還玩了個花樣,甩了個煙花大圈啊!天吶,仲父快看!阿兄快看!天,我想象不出大秦還能人比烏兄更厲害……”

這就是後世赫赫有名,秦末最強勇士的戰鬥力嗎?玩個打鐵花都能這麽快玩出花活來!

嬴政沈默了一會,忽然道:“你阿兄也是神射手。”

張嬰敷衍地點點頭,眼睛還擊中在火花輪大圈上。

嬴政又沈默了,忽然道:“扶蘇你去。”

張嬰楞住。

扶蘇:?

……

野史記載,公元前217年,蠟祭。

在秦二世的安排下,扶蘇與項羽同臺獻藝,與民同樂,為打鐵花創下諸多技術,流傳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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