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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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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嬰是個謹慎達人。

他還想與女南她們多商量商量。

別是一時的沖動,以後後悔,影響到港口就麻煩了。

沒想到他這個話題剛剛開頭,女南就快把腦袋搖斷,張嬰堅持多問了兩句,女族長整個人好像都有些慌,和族老們一起,直接將張嬰帶去了東女部落最重要的地方。

張嬰看著滿滿當當采摘下來的果子,浩瀚的果林,以及一股淡淡的果香、酒精味。

他忽然明白東女部落為什麽不願意搬遷。

不光是因為信仰,還因為這一批被馴化得差不多的果樹,諸如荔枝、桑葚、山楂,他甚至還看到紅色的櫻桃!

這個地方是她們賴以生存的根!

張嬰看著滿滿當當的果林,以及淡淡的一點果酒味,他忽然對‘百越女認可’任務有了一個完成方向。

他很高興地看向東女族長,問這一批果林產量多少,釀酒多少,耗價多少?

東女部落的族長小心翼翼地與張嬰說,她們之前真的沒有故意拖時間,只是剛剛收獲了一批,想將采好的果子一起帶走,所以動作有些慢。

若是要犒勞屠睢軍的話,她們願意提供果酒消氣,問還需要東女部落多付出點什麽?

張嬰笑容一僵:……

這就是屠睢的威力麽!

張嬰這般感慨了一句,發現往日會應聲的趙文拿出一支筆正在帛紙上“刷刷刷”地寫。

“呃……你若是有緊急公務需要處理,便去吧,不用跟在我身側。”大秦的帛紙很貴,張嬰就沒見趙文在日常生活中用過,“站著寫也容易寫花。”

“多謝嬰小郎君。”趙文連忙收筆致謝,同時笑著補充道,“這並非緊急公務,是給陛下的信,有關小郎君的日常起居的記錄。”

張嬰差點一口水噴出來,愕然道:“你說啥?我的?”

趙文點頭,同時將寫了大半的帛紙遞過去,道:“小郎君請看。”

張嬰探頭一看,開頭一行是日期,之後是用膳記錄,再之後是行程記錄,最後一行居然是隨筆點評。

他翻開第一頁。

端月.十五日;野味、烙餅一份;小郎君暈車吐了;建議加強體能鍛煉。

……

端月.二十一日,野味,常規軍糧;陛下帶小郎君狩獵習武,小郎君上吐下瀉身體似乎更差了。;陛下批評得對!趕路途中不該讓初學者習武鍛煉。

……

張嬰看到這幾條記錄,記憶驟然回到幾個月前。

他身子偏弱,古代交通工具又沒有減震系統。之前巡游時車速慢,他還挺得住,這回是急行軍,他的身體壓根就受不住,整個人歪在馬車裏像一條病魚。

躺了幾日,突然有一天被仲父拎起來。

一會策馬奔騰,練習射箭,結果被粗糙的箭支劃了一手的血。

一會是在搖搖晃晃的船上練習劈刀,沒有揮舞幾下,整個人一頭栽進了河裏,還是仲父第一個卸甲跳進去將他給撈出來。

……

想到這些張嬰憤憤不平地看著趙文,原來都是你提議的!可惡!

趙文尷尬又不失禮貌地看著張嬰。

張嬰哼了一聲,直接翻到最後,也就是看今日記載了什麽。

臘月.三日;軍糧一份,烤魚兩條;小郎君游說東女部落搬遷之事,成。;小郎君感慨屠睢將軍好用。

張嬰滿頭黑線:最後那一句記載的啥啊!

他擡頭看向趙文道:“我沒有認為屠睢將軍好……不是,是其威懾力厲害。但是,我並不認可屠睢將軍的處理方法,以及一些觀念。”

張嬰剛說完,就見趙文連連點頭

,同時拿出朱筆唰唰記了兩筆,‘小郎君認為與屠睢將軍之間的理念存在差異。’

張嬰嘴角狠狠一抽,道:“別記了吧!那個……屠睢將軍也輪不到讓我認可!這些就不必寫了吧。免得仲父誤會了。”

趙文微微一頓,忽然回憶起陛下臨行前一句驚世駭俗的話,“也不知阿嬰能否拿捏得主”的。他連忙甩頭,將這句話拋出腦海,同時對張嬰笑了笑,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

恰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公子高的聲音。

“嬰小郎君!”

“門沒關。”張嬰應道。

“嘎吱”木門被推開,露出身著深藍色衣裳的公子高。

不過他剛剛擡起一直腳,人還沒進來,張嬰就聞到一股特別臭的味道,連忙捂住鼻子。

趙文也從旁邊拿起了掃帚,滿臉嚴肅地盯著門口道:“高公子快快進來,我先把黃皮子給打了。”

公子高忽然僵硬在門口,半晌,他才咳嗽了一聲弱弱道:“這,這季節哪,哪來的黃皮子。”

“肯定是!”趙文篤定道,“要不然豈會這麽……”

“啊啊啊!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有那麽臭嗎!”公子高表情有些崩潰,但還是故作矜持地輕咳一聲,優雅轉身,“我,我去去就來。”然後疾馳而走。

兩人:?

張嬰冷不丁開口道:“太醫最近研究的驅蟲藥,是不是加了點巴豆?”

趙文仔細回想了會,點頭道:“好似有這麽一回事,太醫說之前的方子弱了些,重癥需要重治,所以多加了些不光有巴豆,還有白芍、地黃。”

這些全部是有腹瀉能力的中藥。

兩人同時沈默了。

一盞茶時間不到,公子高穿著深綠色的衣裳,重新走了過來,他註意了張嬰和趙文的臉一會兒後,不動聲色地籲了口氣,然後開口道:“嬰小郎君,你,你說我這肚子還有多久能消下去?”

“這得問太醫。”張嬰遲疑地看著公子高,“等裏面的蟲沒了,或許就……”

“還要拉呀!”公子高的臉都綠了,最後一咬牙,“算了,丟臉就丟臉吧!總比其他要好……嬰小郎君,你能狠狠地罵我一頓嗎?”

“啊?”張嬰有些懵逼地看著公子高,主動找罵又是什麽騷操作。

“就是吵架!你說,我絕不還口。”公子高以為張嬰沒聽明白,詳細解釋了一下,最後公子高表情蔫蔫地補充道,“哎!父皇訓斥我只會闖禍。讓我好生待在養病,不得亂跑,除非是被你忍無可忍地怒斥出去。所以我也只能想到這個法子跑路了。”

張嬰差點被對對方的腦回路給哽住。

好在趙文機靈地接過話頭,曉之以情動之以情,終於打消公子高的離譜情緒,乖乖離開。

張嬰有些好奇地低聲道:“高公子好似有些怕屠睢將軍啊。”

趙文道:“十年前,陛下為了壓一壓屠睢將軍的性子,曾讓他解甲歸宮,擔任過皇子們的武師,高公子、寒公子等幾位都曾經師從於他。”

“哎?那扶蘇阿兄呢?”

趙文微微一頓,低聲道:“長公子或是由旁人教導。”

張嬰忽然一怔,詫異地看向趙文。

不是驚訝屠睢將軍當過皇子師,而是驚訝趙文居然在沒有嬴政許可的情況下,將這些宮內私密主動告訴他。

趙文似是看懂張嬰的眼神,拱手道:“陛下臨行前曾叮囑過,任何涉及屠睢將軍的事情,都可以向小郎君匯報。”

“任何?”張嬰聽到這明白了,怪不得只對扶蘇的信息含糊其辭,他下意識反問了一句,“即便牽扯到陛下隱私?”

趙文頓了頓,輕聲道:“陛下很信任小郎君。”

“那是!最好的仲父嘛!”張嬰很自然地點頭,驕傲挺胸,“當然會信任最好的阿嬰!嘿嘿,這一波叫雙向奔赴。”

趙文一楞,忽然回想起兩年前初到皇宮,事事謹慎,連撒嬌也會小心試探的張嬰,再看看現在自信的模樣。

他輕笑道:“小郎君所言甚是。”

張嬰莫名有一種被瞅得不好意思的感覺,輕咳一聲道:“咳!萬事俱備了,我們也趕緊收拾行囊,啊,留三分之一的墨家工匠給軍用港口,其他都帶去我們的新港口。”

“唯。”

……

……

張嬰帶著東女部落的人匆匆離去,也是想避開屠睢將軍,或者說即便避不開,也能在對方抵達之前先斬後奏,能做多少是多少。

只他們提心吊膽了十多天,屠睢軍依舊盤踞著,沒有繼續南下的動靜。

又旁觀了幾日,眾人緊繃的情緒終於舒緩了,原本入夜後就安靜如金的營地,再一次開啟了傳統的篝火晚會。

張嬰帶來的工匠也匯報了一個極好的消息。

他們按張嬰亂七八糟的幻想和建議,制作出一個足有半人高,擁有甑鍋、冷卻器、匯流槽等的可蒸餾的器物。

張嬰很高興,連忙讓他們拿去給趙文,找些果子,再找東女部落負責釀造果酒的人來試試這個看起來有點分體式雙層蒸餾器感覺的器物。

再過了十多日,在民用港口差不多修建完成,之前用新器物兩次釀造失敗的果酒,這回也終於釀成功。

張嬰吩咐東女部落的人加大力度,同時與公子高、趙文商議向長沙郡,等較近的商戶,還包括對東女部落友好的幾個百越商戶,發起品酒會的邀請。

趙文二話不說地點頭應諾。

公子高有些震驚,酒?這可是被父皇明令禁止過的東西啊!

他想說什麽卻被趙文岔開了話題,直接一起帶走。

……

……

高山的另外一側。

屠睢軍連夜南下急行軍,跑到一半的時候忽然分為兩支隊伍,大部隊殺了個回馬槍,而屠睢將軍則率領的數百輕騎繼續南下,幾日後便抵達暗月河,也就是東女部落的舊地址。

“將軍小心!”斷眉部曲連忙上前阻止將軍牽馬去河畔,“太醫令叮囑過,這附近多是疫水,讓我們必須在飲用、洗漱時都得是燒過的氺,同時不得有任何下河捕魚等動作。”

“嗯。”屠睢扯住韁繩,“就地紮營,燒水修整。太醫令有給防疫的藥方嗎?”

“給了的。”斷眉部曲連連點頭,“我現在就去給將軍熬。”

“是全軍。”

屠睢說完後察覺屬下遲疑的神色,他的表情冷下來,“莫非是藥材不足?東女部落陽奉陰違?”

“……回將軍,東女部落遷徙前確實留了藥材。”斷眉部曲遲疑了一會,“只百越多雨,藥材保存不善,恐失了藥性。”

屠睢微微頜首,不再多言。

他翻身下馬,緩緩向著臨時營地,也就是東女部落的舊址走去。

這是一處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有坪地,有小山坡,還有開墾又被荒廢的田。

繞過零散的一些樹屋、木屋,屠睢一行人來到一處由竹柵欄半圍起來的地方。

柵欄的大門敞開,一眼看去,最中央的尖頂大石屋刷了白漆,其他約有三四十個矮個石屋環繞,再往裏面看更多的是木屋、樹屋,這些房屋錯落有致,不會低於幾百處。

屠睢拍拍正在打掃的士卒,低聲道:“你們先去喝湯方。再來打掃也不遲。”

“領命!”士卒們高聲道。

屠睢繼續往裏面走,邁進右側相對較大的木屋,開口道:“這裏畢竟是疫

區,臨時落個腳,回頭換個地方住。”

這時,一個戴著方帽,頭發花白,頗受其他部曲尊重的老者走了過來。

他摸了摸胡須,滿臉欣慰道:“將軍終於要啟程去港口嗎?”

“不,”屠睢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閃過一抹不悅,“挑個幹凈的地。”

老者嘴角一抽,也不知這小子遇過什麽事,對外族這麽排斥。

他連連搖頭,見屠睢不理,他就開始繞著屠睢唉聲嘆息,一副坐等對方詢問的架勢。

屠睢瞥了他一眼,頓了頓,才道:“先生直說。”

“將軍!陛下說要你駐守暗月河,駐守港口麽。”

老者鋪墊到這,便慢悠悠地將心中的謀劃給說出口,“如今港口修建好,附近的隱患也被驅除,將軍,將軍何時與嬰小郎君碰一面?”

“不見。”

“將軍,可是陛下有令……”

“文玉先生!”屠睢涼涼地瞥了他一眼,“陛下從未說過要見面。別試圖扯著虎皮做大旗。”

文玉心裏一哽,氣得胡子都被扯下來了一根,直接道:“是我扯著虎皮做大旗?還是將軍在試圖忽視陛下的真意?!屠睢軍是什麽?!陛下的利刃,所向睥睨。

張嬰又是何人?年紀雖小,但已經為大秦立下赫赫功勞,被陛下三番兩次帶著巡游,是最受關註的神童。

你認為百越之蠻荒之地,有怎樣的港口,值得陛下花大力氣安排你們兩個一起?

大秦的水工都死了嗎?大秦的守備軍都無人了嗎?!還不是為了讓你們湊一起見見!”

屠睢默默地轉了個身,不做聲。

“將軍,您在朝中艱難,軍中也沒有幾個摯友。”老者摸著胡須在一旁涼涼道,“我聽聞這小郎君與長公子關系也極好。將軍,這未嘗不是陛下給你的機……”

“不去!”屠睢不耐煩地揮揮手,“我為大秦立下如此功勞,袍澤不喜又如何,陛下不會負我!”

老者差點想咆哮出聲,是,始皇帝氣魄非凡,確實沒有辜負過任何一個功臣,甚至還赦免了不少曾經的罪臣,但陛下不會辜負你,不代表秦二世、秦三世不會辜負你!

可不管老者怎麽勸說,屠睢依舊冷漠搖頭。

即便老者破天荒地咆哮出一聲,“陛下都主動給你找臺階了,你多少聰慧一點!你這樣是想讓我外孫女當寡婦不成?早知如此,當年還不如讓旁人搶了去,起碼能多享受一些人倫之道。”

屠睢氣得牙癢,說些什麽老不正經的話!

但看到老者後,他又默默地收回捏緊拳頭,忍耐下來,冷硬道:“不去。”

老者深吸一口氣,最後只能拿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絕招了。

他遞給屠睢一份帛紙,嗤笑道:“看看,依舊不想去?”

屠睢面無表情地接過來,看了一會後,驟然捏緊帛紙,怒道:“稚子愚笨!來人牽馬,立刻前往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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