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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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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坐在床榻,單手扶額,難以回神。

他能清晰地回憶起那方士衣著上的花紋,說過的話,以及縈繞心頭的憤怒暴戾,卻無法想起任何一點有關那方士、小兒的模樣。

秦……會二世而亡?

方士暗指那小兒會是值得他培養的繼承人?

呵。

嬴政雙眸陰霾且冰冷。

他翻身下床。

候在外面的趙文立刻入內伺候,只靠近了一點,他便註意到陛下拳頭捏緊,面色森然,宛如一只饑餓了許久時刻準備吞噬獵物的猛虎,氣勢極其駭人。

趙文身形略僵硬,自覺放輕了腳步聲,低頭不敢吱聲。

須臾,嬴政道:“將所有的方士都召來。即刻。”

趙文頭皮緊繃,立刻大聲道:“是。”

“等等。”

嬴政出聲打斷,殿內又回歸寂靜,片刻後他才道:“讓方士都候在鹹陽的內外城東南路,去喚趙高、徐福進殿。”

趙文心裏一顫,為何會喚趙高,難道那人又要覆起了?

“唯。”

……

沒多久,殿外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君上,君上!”

趙高沖進來時被門檻絆倒狠狠地向前撲摔地,但他沒起身,而是一路跪爬著快速靠近嬴政,擡起頭滿臉期待,“君上。奴,奴……”

嬴政面無表情,透著無聲的冷漠。

趙高肢體一僵,陛下為何是這般姿態?

他勉強控制住微表情,顫抖著聲,語句優美地訴說完一片對嬴政的欽慕思念之情。

嬴政只冷眼看著,沈默片刻才道:“你從何處尋來的方士。”

趙高心裏一緊,莫不是有其他人舉薦了別的方士?不行,徐福還是他翻身的一枚好棋子,不能浪費。

於是趙高拱手道:“君上。自商周以來,大巫祭祀盛行,而齊楚之地的傳承始終沒斷過,源遠流長……”

“嗯。”

嬴政沈默地聽著,冷不丁道,“商周擅巫術,咒術……”

趙高:!!!

他迅速意識到自己之前壓根理解錯意思,陛下這是要找方士的茬啊!

他連忙跪下戰戰兢兢哭道:“君上,您是知奴的,奴對君上斷然不可能有二心。”

嬴政把玩著案桌上的一枚小玉佩,居高臨下地看著趙高,道:“趙高,你可還曾記得,是緣何來到我身邊。”

趙高渾身一顫。

昔日,華陽夫人膝下無子,呂不韋為推薦嬴異人成為華陽夫人的養子,不光花重金討好華陽夫人,同時也重金尋求來楚地方士制作熏香,又收買人在華陽夫人休息時反覆說與嬴異人有關的好話。

令華陽夫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終覺得嬴異人有緣,方才收為養子。

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

趙高的父親正是作為參與者之一因這事被牽連,全家獲罪為奴為婢。

“奴不敢忘,奴絕不敢!奴不敢冒犯君上。”

趙高手心滲出汗,陛下自幼極為多疑,信鬼神卻又傲視鬼神,相信長生卻又不怎麽信人間方士能令他長生。

陛下此刻召見他,並非多信任他只不過是疑心病犯了矮個子裏隨便挑個高點的,但凡他此刻說錯一句話,鐵定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但,這也是他的機會。

“奴,誓死願為陛下徹查巫蠱之案。”

嬴政眼眸微斂,手指翻轉著玉佩,表情漠然。

趙高保持垂頭的姿勢。

殿內一片沈默。

不久,門外忽然傳來趙文的聲音,說是徐福也過來了。

嬴政目光落在趙高身上,頓了頓,才開口道:“宣。”

不久後,門口進來兩個人,一位畢恭畢敬的趙文,一位是臉色惶惶卻依舊勉強維持著仙風道骨氣度的徐福。

“陛下安好。”

徐福也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行禮,然而上方卻沒有聲響,徐福的內心越發忐忑。

半個時辰前,他正在屋內與友人焚香煮茶,秉燭夜談,聽友人吐槽近日方士艱難的環境。

徐福還鼓勵友人不要放棄,說他已經在重新書寫“長生煉丹之術”,定會和陛下的心意,鹹陽的方士還會有崛起的機會。

然而下一秒,浩浩蕩蕩的黑甲衛士忽然湧進他的居所,這群人根本不搭理徐福的任何話。

他們嚴肅寡言,作風毫不留情,以挖地三尺的態勢將屋內所有東西都搬運一空。

徐福滿臉蒙逼,在被趙文帶入宮時,慌得後背脊一陣陣發麻。

此刻,寂靜的宮殿,徐福甚至覺得眼前端坐的不是陛下,而是一頭隨時會將他吞噬殆盡吃人的黑色荒獸。

“徐福。”

“某在。”

“你可知巫術。”

徐福一楞:“略,略知一二。”

嬴政擡頭看他一眼,漫不經心地撥弄手中的玉牌:“那你與我說說,何種巫術可令人入夢,操控夢境,構陷旁人。”

徐福震驚,等反應過來後,差點控制不住扭曲的臉色。

他恨不得打死一秒前的自己,陛下這是懷疑自己被大巫詛咒了?天,他剛剛就不應該為了顯示博學而說略知一二,應當說完全不懂。

徐福咬牙暗恨,他露出哀戚的神色,單手輕撩衣擺,磕頭道:“陛下,某有冤吶!方士是以草木、礦石為基礎,重鑄五臟六腑,好煉制仙丹,得道飛升。

大巫不求長生,他們多是祈求神靈,煉制巫蠱,驅除鬼神,逢兇化吉。方士、大巫,從根本上來看,截然不同。”

徐福幾乎發揮畢生所學,從老子說到孔子,從神農嘗百草說到黃帝內經,力求讓嬴政將他們方士與大巫區分開。

嬴政始終面無表情,看起來並未被徐福哀切之聲打動。

直到徐福苦笑著說。如今少府的方士煉丹房,差不多變成豆腐工坊。每日產出的豆腐、豆皮和豆腐渣,比丹藥還要多很多。

這番話倒是令嬴政微微挑了挑眉,終於正眼看向徐福。

片刻後,嬴政道:“徐福。你可願與趙高一起徹查鹹陽巫蠱、方士。”

徐福嘴唇顫了顫,很想拒絕這差事,縱觀商周到亂世七雄的歷史,但凡涉及到宮廷秘事巫蠱之術,必會有很多無辜方士也被牽連被滅口。他一旦插手,日後就是方士一脈遭受重創的兇手,名譽必然受損。

但拒絕的話到了嘴邊,他又如何都不敢說出口。

最後,徐福拱手,顫聲道:“某,必然盡全力。”

他在內心哭泣和嘶吼,到底是哪一派的傻逼作妖作到嬴政身上,他當年耗費大半年才得到的一點認可和情分啊!如今只怕都要消耗殆盡啦!

“你們且去吧。”

“唯。”

“是。”

……

待得趙高與徐福離開,嬴政起身緩緩在殿內來回走了一圈,明明他沒有發怒,沒有砸東西,也沒有訓斥旁人,但趙文不自覺地垂下頭,盡量縮小身影。

“趙文,趙傑可在?”

“奴這便去……”

“在。”

不等趙文說完,殿外出現一道身影,趙傑畢恭畢敬道:“奴在。陛下。”

嬴政單手扶著案幾,看著窗外層層疊疊的陰影,道:“可有皇孫離開鹹陽?”

趙傑立刻道:“

並未。”

“可有皇孫曾離開過鹹陽。”

“近兩年,公子寒曾帶子嗣回去祭祖。公子將閭和公子將昆曾攜幼子前往過驪山春狩……”趙傑語速很快地匯報道。

嬴政的成年皇子並不多,但除了扶蘇,絕大部分皇子都曾帶幼子出過鹹陽。

嬴政沈默下來,食指輕輕碰了碰案幾。

他看向趙傑:“徹查所有皇孫,從小到大出鹹陽的路程行進,身邊出現的所有人,全部查一遍。”

趙傑一楞,連忙低頭道:“唯。”

“一年內,所有的皇子,不,所有成婚,及身高六尺五的皇子,皆不可離開鹹陽。”

趙傑悚然一驚。

“唯。”

……

……

趙高與徐福離開鹹陽宮,兩人稍作商議。

徐福不想過於簡單粗暴,勉強想維護自己在方士中的名聲,然而熟悉嬴政情緒的趙高卻嚴厲反對。

趙高沒說得太清楚,但只用一句“你也是方士。”成功讓徐福後背脊一涼,聽從先下手為強的建議,也就是將鹹陽附近的方士全抓起來審訊。

趙高讓徐福提前去打聽鹹陽方士的動態,避免有漏網之魚。

他自己則來到了長陽街近鹹陽王城的一處五居室前。

胡亥佇立在那,垮著一張臉,一動不動。

趙高走過去,發現那五居室居然沒有關門,裏面空蕩蕩的看不見人影。

“十八公子。”

趙高向胡亥拱了拱手,聞聲道。

“你怎來得這般慢。”

胡亥臉色很不好,幾乎是在發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王丞相的脾氣,是讓我在這裏多被旁人看笑話不成……”

趙高等胡亥發洩完脾氣,才聲音平和地說:“是我的錯,只剛剛陛下召見,不得不多花了些時間。”

“什麽我不我……嗯?”

胡亥煩躁的聲音一頓,不敢相信地看向趙高,“你,你是說……父皇,父皇召見你?”

趙高心平氣和地點點頭。

“這怎麽可能?他都有三四月不曾提起過你了!”

“陛下是念舊之人。”

趙高滿臉感恩戴德的神情,語氣透著點顫,“陛下終是願意再給老奴一次機會。”

“這,這樣啊。”

胡亥看向趙高的臉色明顯好了一些,連聲音都還透出些笑意,“趙先生,可喜可賀。嗯,爭取早日完成父皇交代……咳……是我糊塗了,相信以趙先生的本事,肯定能完成得很好。”

趙高看著胡亥,心底輕笑一聲,但他面不改色,只露出感激的神色:“奴自當竭盡全力。”

胡亥又與趙高聊了幾句,顯得主動了些。

過了一會,趙高又關切地看著胡亥:“十八公子,王丞相莫非還不願見你?”

“是啊!辦法用盡了。不光我!如橋他也是不見的。”

胡亥煩躁地跺了下腳,“這都幾個月了呀,我還要在此等多久!還要持續拜見多久!”

“公子稍安勿躁。”

趙高也沒想到王丞相居然如此謹慎,連如此幼小的公子都不願意接觸,“既然大門敞開,便代表還有機會。”

“哼。”

胡亥聽這話都聽得麻木了,聲音裏難免透出怨憤的情緒,“趙先生,我幾乎日日求見,備好了束脩,自認已經夠誠意。況且我可是大秦公子,是父皇的兒子,王丞相即便百般不願教我。也不應該將我晾在門外,可恨。”

趙高反倒覺得王丞相這一番應對姿態極為聰明,不愧是數朝老臣。

若嬴政沒召見他處理方士的事,趙高不介意,甚至樂意胡亥繼續與王丞相耗下去



因為耗個一年半載,所有人都知道胡亥公子欣賞王丞相,即便當不成內室弟子,等王丞相倒臺,胡亥一樣能繼承不少“志同道合的夥伴”。

於他而言,弟子沒多一個先生,又得了政治遺產,這才是利益最大化。

但現在,趙高不得不收起小心思,他沈吟片刻,忽然高聲道:“王丞相,你曾建議陛下在民間廣開私塾,有教無類,是與不是?”

屋內沒人回答。

胡亥期待地等了一會,然後甩開趙高的袖子,他剛準備轉身,門內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胡亥眼睛一亮,急忙從旁邊抱起一摞竹簡高聲道:“胡亥讀聖人言,不知其解,特來求教。”

然而從門內走出來的卻是一名童子。

他避開胡亥的拜禮,有些尷尬地高聲道:“師父臨行前曾予我一枚錦囊。若是公子執意拜師,可將其打開。”

“你!”

胡亥還有些生氣出糗被人看見,但註意到趙高的眼色,依舊接過錦囊將其打開。

裏面只有墨跡未幹的一句話,大意是,秋冬將近,如何令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野人心甘情願地下山,去官府登記戶口。

“什麽野人,黔首的……”

胡亥滿臉煩躁,然後將其遞給了趙高,不顧趙高的眼色,快步沖向不遠處的馬車。

趙高也是無奈,就算要給他,也等個童子看不見的隱蔽角落。

兩人剛乘上馬車,正商量著要如何完成最後一道考題徹底打動王丞相時,馬車沒走幾步忽然被四名黑甲衛圍住。

趙高下了馬車,剛準備詢問,卻見黑甲衛後方一熟人快馬上前,冷聲道:“護送胡亥公子回宮。”

黑甲衛眾:“唯。”

“餵,餵!等等……”

胡亥扒拉到馬車旁,“我可是十八公子,想去哪去哪,你們作甚!趙先生,趙先生……”

趙高上前一步,與趙興對視一眼,拱手道:“十八公子……”

趙興皮笑肉不笑道:“陛下有令,望理解。”

趙高:……

……

……

數日後,春蘭殿。

昔日寬敞清幽的殿前庭院,如今卻熱鬧得不行,隨處可見頭戴玉冠的跑來跑去的小皇子小公主。

張嬰給公子公主們分了油炸豆皮,豆腐,不是為討好,純粹是為了堵住他們嘰嘰喳喳的愛問問題的嘴。紅薯和故事他都說累了。

鄭夫人見張嬰額間出了汗,忙讓玉蘭夫人也給張嬰備一份冰豆漿過來。

“喝點會舒服些。”

鄭夫人笑著給張嬰擦了擦汗,“你可是最小的,別遷就他們,回頭我兒定是要說我的。”

“嘿嘿。”張嬰憨憨一笑,“沒遷就。”

公子公主的規矩儀態,比起醫院裏的那些熊孩子簡直就是天使,他待在這也挺放松的,要不早跑回衛月宮。

這時,玉蘭夫人款款而來,親自給公子公主們送過豆漿後來到張嬰面前。

她揮揮手,身後的宮女端起一碗豆漿遞給張嬰。

“有勞夫人啦。”

張嬰嘿嘿一笑,他雙手剛接過豆漿,就聽見玉蘭夫人笑盈盈地說:“今日托小福星的福,公子公主們連朝陽殿都不用去,歡聚一堂。我瞧著,不如讓小福星就落在春蘭殿住著,日後殿內也熱熱鬧鬧的多好。”

張嬰聞言一頓,擡頭恰好看見玉蘭夫人沖他微笑,作為一個刷過數部宮鬥劇的人,張嬰默默將豆漿放下。

鄭夫人渾然未覺地拍手笑道:“倘若能是再好不過了。我這人就喜歡熱鬧。”

“阿姊若喜歡可與陛下提及。還有一事……”

玉蘭夫人頓

了頓,又補充道,“我來時,宮內好些夫人、美人擔憂地問,宮殿內為何突然戒嚴,朝陽殿裏怎會駐守那麽多的黑甲衛。”

鄭夫人搖搖頭,她本想說兩句,結果有吃飽喝足,坐不住的公子沖過來打攪。

“嬰小郎君,你下回同我一起出宮看番薯如何?”

“我也想去長安鄉看看。”

“還有我!我也想吃紅薯糕……宮裏都沒。”

……

杵在不遠處的公子如橋不爽地嘖了一聲,仗著肥肉擠進去,高聲宣告:“我也去了少府,好些菜還是我贏了,怎不問我。”

然而公子公主們只敷衍拍拍小胖子的腦袋,依舊嘰嘰喳喳地圍著張嬰不肯走開。

系統:【哼!宿主是我的!貼貼!】

【……】

張嬰看著拼命蹭他臉頰,幾乎變成餅的光團,嘴角抽搐,【你在這裏瞎湊什麽熱鬧。還有,我的獎勵呢?】

【那個,主系統顯示發放啦!】

【對啊,所以獎勵在哪?】

光團心虛地左右晃了晃,委屈巴巴:【我,我也不知道!我回頭再問問主系統。】

張嬰抑制住翻白眼的沖動,虧他還期待了一晚上,結果呢……

什麽都沒有!

這升級真是升了個寂寞。

他打了個哈欠,忽然發現門口佇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公子扶蘇。

“扶蘇阿兄?”

張嬰歡喜地小跑過去,扯了扯對方的衣袖,“扶蘇阿兄,你何時帶我去上郡?”

之前張嬰為了更快更好地多囤物資,便扯著扶蘇以“殘疾人再就業”的理由,在長安鄉開的民市——福源市。

有豆腐等衍生品,又有花樣百出的菜式,福源市不光生意興隆,也激發了起再就業殘廢士卒們的生活熱情,這令見慣了頹廢的殘廢士卒的扶蘇頗為心動。

扶蘇便邀請張嬰前往上郡,協助開一個軍市。

張嬰一聽是上郡,那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上郡在距離鹹陽不遠的北方,是鹹陽與九原的輜重中轉站,最重要的是,上郡駐守著在後世赫赫有名的長城軍團。

在這地方開一個市,賺不賺錢壓根不重要,主要是這裏安全,很適合作為一個屯糧據點。

扶蘇摸摸張嬰的小腦袋,嘴上還溫和地說道:“再等些時日。”

“要幾日吖?”

張嬰歪了歪腦袋,很自然地蹭過去,見扶蘇的眉間還帶著點輕蹙,大著膽將小手伸過去輕輕地撫摸,“阿兄不怕,這回有番薯帶過去,肯定能讓軍市也紅火起來。”

扶蘇一楞,沒想到張嬰誤會他在擔心這個,並且還努力給予他安慰。

三歲的小手,一下一下輕輕地撫摸眉心,手指又熱又軟。

扶蘇焦慮的心湖仿佛也平靜了許多,眉心不自覺舒展開幾分。

他忽然有些理解,父皇為何會放任張嬰梳理胡須了。

“呵。數日?”

這時,兩人身後傳來陰陽怪氣的嗓音,“做夢吧,一年兩年後,指不定還有些希望。”

“三弟。”

扶蘇單手拱抱起張嬰,回身掃了一眼公子寒,淡聲道,“不遷怒,不貳過,謄抄五十遍。”

“你……憑甚還要我……”

“一百遍。”

公子寒臉皮抽抽,他很想說我憑什麽聽你的,但他註視著扶蘇沒了笑容的臉,下意識將話給吞回去,但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後臉色驟然一黑,恨恨地“嗯”了一聲。

然後他低著頭,聲音很小地嘀咕著,“別以為我怕你,我是顧全大局,勾踐臥薪嘗膽,我這算什麽……”

張嬰個子矮,公子寒低下頭絮叨

,幾乎被他聽了一耳朵。

張嬰面色古怪,看來阿Q精神在哪都有。

過了一會,公子寒又重新看向公子扶蘇,恢覆冷靜道:“大兄,我抄可以,那你也得立即陪我去找父皇。”

扶蘇微微頜首。

兩人剛轉身,便聽見急促的腳步聲,沒一會兒撞見了公子高沖他們努力揮手。

“大兄,三弟,這回可別去,別去找父皇啊!”

公子扶蘇和公子寒同時一楞,看向氣喘籲籲跑來的公子高,張嬰也好奇地坐好,準備吃瓜。

公子寒皺起眉,率先問道:“怎麽?可是朝會上發生了什麽事?”

“王丞相被怒斥了。”

“什麽!”

公子扶蘇臉色微變,“怒斥?你聽到多少。”

“大兄,你,你,其實也沒多少。”公子高明顯是不想扶蘇參與,眼神游移,“我也就碰巧在那附近,還是夏先生告誡了我幾句,所以我特意跑過來就是告訴你和三兄,不要在此刻去找父皇商議出宮的事。”

“二弟。”

公子扶蘇拍了拍公子高的肩膀,語氣溫和,卻又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固執,“你是知曉我的。”

公子高猶豫不決,目光緩緩地看向公子寒。

公子寒身形一頓,丹鳳眼瞥了幾眼,拉長音調道:“說唄,大兄可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

公子高嘆息了一聲,道:“今日朝堂上,丞相王綰第一個上奏,主張分封制,取消郡縣制。博士仆射周青臣緊隨其後,上書一本由七十餘博士聯名提議的《請分封制》的簡牘。

再之後,博士們整齊而起,百人異口同聲,“臣等昧死啟奏陛下,請行分封,穩江山社稷。”①”

公子寒“嘖”了一聲,顯然很反感這種行徑。

公子高繼續道:“朝堂上鴉雀無聲,直到關內侯驟然起身,大聲反對分封制,王賁將軍緊隨其後,也出聲支持郡縣制。才慢慢有支持郡縣制的官員走出來發聲。

再之後李廷尉以周王朝的覆滅,指出分封制的缺陷,認為分封制會導致戰亂再起,王丞相據理力爭,舌戰群雄,點出郡縣制才有可能在百年內,導致秦帝國分崩離析,然後……①”

公子高撓了撓後腦勺,道:“父皇怒斥王丞相尊古卑今,頑固不化,不管朝會,甩手離開。”

張嬰聽著卻覺得有些微妙,陛下這態度像是被戳中了什麽,惱羞成怒。

“總而言之,大兄,三弟,此刻真不是拜見父皇的好時機。”

公子高一手拉住一個,語氣很誠懇,“不如先等其他人見過父皇,等父皇心平氣和一些再見,不急於一時。你們瞧,小福星也在點頭。”

“……”

張嬰沒想到打個哈欠也會被cue,但看公子高迫切的神情,他也點了點頭,“沒錯,不急不急。”何必著急去做踩雷先鋒。

公子扶蘇波瀾不驚。

公子寒艷麗的臉上滿是掙紮,須臾,他正準備開口時,卻在看見急匆匆的來者時閉上了嘴。

張嬰等人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居然是嬴政的心腹內侍,趙文。

“可是趕巧了,扶蘇公子,寒公子,高公子。酉時,陛下在宣德殿等候幾位公子。”

趙文說得又快又急。

三人疑惑地對視一眼,父皇為何突然要在酉時召見他們?

趙文仿佛看出三人的疑惑,補充道:“陛下說是給幾位公子的家宴,奴還要趕著去給將閭公子、將昆公子……幾位。”

“嬰他……”

扶蘇忽然提了一句,又蹙眉閉上嘴。

公子高憨憨地笑了一句:“大兄,你莫不是想帶阿嬰去?可這是家宴,哎,難不成你將猶女嫁給他

。”

張嬰嘴角一抽。

扶蘇:……不可妄言。

趙文卻拱手道:“嬰小郎君自然不參加家宴。”

張嬰心頭一松,默默給探雷勇士公子團上祝福。

公子寒聞言一頓,原本滿腹懷疑的目光,在這一刻從張嬰身上扯開。

“不過嬰小郎君……”

趙文看向一副自己鐵定置身事外的張嬰,嘴角扯起弧度,“陛下,此刻召見。”

張嬰:……

探雷先鋒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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