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戒鞭傷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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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不知處，又是一日的清晨，卯時已過，蘭室裏傳來郎朗誦讀之聲。今日代課的是……魏無羨。
看著下方坐著的小蘿蔔丁裏最為嚴肅的面孔，魏無羨在心裏抓耳撓腮：這明明是自己的兒子，除了那張臉之外，一點都不像自己。難道，是這藍氏的風水天生如此？能把一個孩童養成一個小古板？
誦讀結束之後，輪到魏無羨講課了，魏無羨依舊我行我素，將藍昭事先給他準備好的書籍扔到一邊，清了清嗓子：“今天呢，我來給你們講講‘罰’。”
今年的藍氏小蘿蔔丁們特別喜歡在蘭室上課，而在上課的先生裏面，尤其喜歡魏無羨和顧子卿。他們不似尋常藍氏的教書先生那樣板著一張臉，對於學生也是很有耐心的，加上顧子卿教授的是岐黃之術，魏無羨傳授的是夜獵還有一些其他的知識，這些實戰的要求都很高，所以帶著蘿蔔丁們外出的機會也多。
“咳咳，說到‘罰’這個詞，現在你們有沒有受到家裏大人的罰我是不知道，反正你的人生之中肯定會有懲罰。”魏無羨道。
一個藍氏子弟舉起了手，魏無羨拿著陳情指向他：“有什麽想問的？”
這位門生站了起來，恭敬的朝魏無羨行禮，看得他一陣牙酸。這位小門生問道：“學生想問魏先生，是否受過罰？”
若是尋常的先生聽到這個問題肯定會斥責學生，但是魏無羨不會，所以學生們在他的課上都十分積極的提問，他也樂於回答：“當然啊，當初我在雲夢江氏的時候，被罰得可多。再舉個例子，就是江宗主，江澄，你們都知道吧？他也被罰過！”
不出所料，絕大多數孩子們都露出了瞠目結舌的表情，魏無羨很滿意，但是他看向自己的兒子……
藍穹此時卻是眉頭緊鎖，不像是在驚異，而是在思考一件什麽問題。
魏無羨摸摸自己的鼻子，難道自己講的課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吸引？明明其他人都聽得很認真啊：“好，我來說說在各世家裏，最為嚴厲的刑罰，戒鞭！這戒鞭向來懲治的是本族犯下大錯的子弟，受刑之後，傷痕永不消退，一輩子留在身上，每當子弟們看到這戒鞭傷的時候，自然就會想起自己受過的罰。而且，戒鞭打在自己身上，是鉆心的疼。”
“魏先生，有多疼呢？”一名藍氏學生舉起了手。
魏無羨有些吃癟：“那個……我並不知道這戒鞭有多疼，因為，我沒有被戒鞭打過。但是呢，我也不喜歡你們被戒鞭打，因為這是犯了大錯的人受的罰，你們都是乖寶寶，要謹記，不要犯錯，知道嗎？”
“知道了，先生。”此起彼伏的童聲傳來，魏無羨心裏才松了一口氣。他教這些可不是讓他們學著怎麽去犯錯，而是教他們怎樣規避錯誤的。
上課的時間雖長，但是魏無羨的課卻不冗長，下課之後，藍氏子弟們有禮地向魏無羨告別之後，紛紛回家，開始做功課。
魏無羨看著每次都在最後離開的小小身影，上前去，輕輕摸著他的頭：“兒子啊，接下來去哪兒啊？”
藍穹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轉過身：“回父親，接下來外祖母那兒還需要我。”關於藍穹是叫自己“父親”還是“阿爹”這個稱謂，魏無羨已經私下糾正過他很多次了：可以在外人面前喊父親，私下裏喊爹，可是這個兒子就是“屢教不改”，最後魏無羨自己也放棄了，反正意思都是一樣的。
現在的藍穹已經六歲了，而他與藍昭的小女兒魏嵐才剛剛出生幾個月，至於為什麽姓魏？是藍昭堅持，一兒一女，隨父母雙姓，公平！
果不其然，藍啟仁再一次被氣到了，吹胡子瞪眼的，顧子卿只得苦笑著安慰藍啟仁，說盡了好話才打消了藍啟仁還要再次閉關的念頭。
“嗯？你外祖母？”澈兒今天是藥房有什麽事嗎？
藍穹收好課本，點點頭：“今天家裏來了些客人，是尋藥的，外祖母應了下來，喊我去幫忙。”
“哦，好吧，快去快回啊。”魏無羨只能放人了，今天那些客人他也知道，聶氏來的，說是金淩的夫人身體不太好了，來求藥。不過，魏無羨想到這裏，心裏卻默默的笑了：最好今晚都別回來！他今晚去陪陪阿昭和嵐兒，女兒小小的，肉肉的，特別可愛！
他也理解為什麽當初澈兒不願意把女兒嫁給自己的心情了。
藍穹收拾了課本，放回了房間，隨後一步步的走到了藥房，禮貌的敲了敲門，有門生開了門，看見藍穹恭敬的行禮：“小公子。”
“師兄好，”藍穹回禮，“請問外祖母可在？”
“陌蓮君正在等著小公子，請進吧。”門生側身，給藍穹讓出一條路，藍穹才邁著小短腿走進了藥房。
藥房裏是一股淡淡的藥香味兒，合著小火慢燉燒得劈裏啪啦的聲音，讓藍穹覺得很愜意，眼前，顧子卿正在研磨著雪蓮花瓣，看見了藍穹，暫時放下了手裏的活兒：“穹兒來了？”
藍穹行禮：“見過外祖母。”
顧子卿走到藍穹的身邊，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略帶著些薄繭的手擦過藍穹稚嫩的臉龐，但是卻很溫柔：“既然穹兒來了，幫外祖母把這些花瓣研磨一下如何？”
“好。”藍穹聽話的拿起了顧子卿特意為他制作的小舂桶，認真的開始為這些藥材出自己的一份力。顧子卿也不多說什麽，只是含著微笑的繼續著自己手中的事。
只是，時間流逝，顧子卿耳邊小舂桶研磨的節奏漸漸慢了下來，她沒有擡起頭，就知道自己的小外孫心裏裝了事：“穹兒是有什麽事想問外祖母嗎？”
其實，藍穹的小腦瓜裏一直想著今日在課上父親教給自己的課程：“外祖母，恕孫兒失禮了，您有沒有被曾外祖們罰過？”
顧子卿仔細的想了想：“有啊，我在十六歲之前，就被父母罰過，原因嘛，當年我家有個桃花林，父母禁止我和姐姐爬樹，可是我們還小，總有一股好奇心，想摘花摘桃子，所以，經常攀爬，每次被抓到之後，你曾外祖母就會狠狠的罰我和姐姐。穹兒為什麽突然間想問起這個了呢？”
藍穹奶聲奶氣的答道：“我以為，像您這樣好的人，不會犯錯。”
顧子卿騰出一只手來撫上藍穹的小腦袋：“傻孩子，每個人都會犯錯的，因為我們是人，不是神仙。只是，我想，神仙也怕是會犯錯的。”
“那，外祖父有沒有犯過錯呢？”
顧子卿愛撫藍穹的小腦袋手頓住了。
“聽父親說，就連江宗主那樣的高手都受過戒鞭……”藍穹終於是問出了這個他一直疑惑的問題，“您剛剛也說，每個人都會犯錯。那，外祖父是否犯過錯呢？您能悄悄告訴我嗎？”
顧子卿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他，也犯過。”
藍穹得到了答案：“哦，原來，連外祖父這樣的人也犯過錯……”
“是啊，每個人都會犯錯……”顧子卿眼神逐漸落寞下來，聲音也愈來愈小。藍穹敏銳的察覺到了顧子卿的神色不對：“外祖母，您怎麽了？是不是孫兒問錯了？”他有些擔心，是不是自己剛剛的問題過於失禮了。
顧子卿抽泣了一下：“沒有，沒有……我只是，想到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可是，即便是顧子卿再怎麽解釋，藍穹也意識到了：他剛剛的問題讓顧子卿傷心了。小孩子總是在這方面有心的：“對不起，外祖母……”
“外祖母沒有怪你……”顧子卿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和藍穹開始了研磨。
夕陽餘暉的時候，雲深不知處後山禁區裏，迎來了一位在此之前，從未跨越這禁區線的人，也是當年知道這禁區秘密之一的人。
“阿澈，你怎麽來了？”藍曦臣看著從不曾在這裏出現的顧子卿，似是有些詫異。
顧子卿看向藍曦臣背後的結界：“想起了些過去的事……兄長，我是否能見見他？”藍曦臣猶豫了許久，終究是點頭，向顧子卿開了後山的結界。
結界罩住的是一座山，山中有洞，洞內福天之地，而這洞內有很強大的姑蘇藍氏的封印法陣。當顧子卿第一次跨入這裏的時候，見到的陣中失了一條手臂，穿著姑蘇藍氏家袍，額中卻有一顆朱砂的人，心中感慨萬分。
金光瑤本是閉著眼，本以為來者是藍曦臣，但是腳步聲卻在離他還有幾尺的距離的時候停住了，並沒有像往日的藍曦臣一樣和自己斟茶談心。他感受著來人的氣息，呼吸一頓，睜開了眼。
這是觀音廟之後二人的第一次見面。
金光瑤眼中的戾氣已經消散不見了，但是望著自己的眼神裏，還帶著一股子執念。顧子卿看著金光瑤，金光瑤凝望著顧子卿，突然笑了：“這麽多年了，你總算來了這裏。”
“我想起了一些事。”顧子卿緩聲道。隨後移步至金光瑤的對面，與他對坐，看著面前的茶幾上擺著的茶具，開始斟茶。
“我有事情，想問你。”金光瑤的目光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
“我也有事情，想問你。”顧子卿仔細的將水淋到紫砂茶具上，沒有看金光瑤。
金光瑤嗤笑一聲：“當年，為何救我？”
“我以為，這個問題，這麽多年了，你應該知道；或者，兄長的行為，已經告訴你答案了。”顧子卿拿出茶匙，小心的從茶罐裏取出茶葉，放進了茶壺裏。
“僅僅是因為，不讓，不讓二哥從此消沈嗎？”金光瑤的語氣很平靜，但是顧子卿卻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悸動。
顧子卿搖搖頭：“我不想把事情做絕，而且……那十六年來，你的確待我很好。”“情”這一字，似乎在她的生命之中占據了大部分的空間了，對藍湛的生死相隨；對魏無羨的推心置腹；對兒女的寸草春暉……在這些感情裏，她承認，金光瑤也曾經占了一部分，不管那時候金光瑤對自己是如何的感情。但是曾經的金光瑤對於她來說，僅是值得尊重的兄長，僅此而已。
金光瑤仿佛是松了口氣：“能得到你這樣一句話，值得我下輩子在這雲深不知處，茍活下去了。”
“你執念過深，這麽多年了，還沒有放下嗎？”顧子卿問。她將茶壺雪水註入茶壺，蓋上蓋子，開始煮茶。
“若是魏無羨……我早就放下了，但是，你不能剝奪我愛你的權力。”金光瑤道。
顧子卿沒有看他的眼睛，在她的潛意識裏，無論何時，金光瑤的眼睛都有一種能看穿人心的魔力：“就像你不能剝奪我對藍湛的愛一樣。”
“……非要提他嗎？”
“說起來，那時候……”那時候，她恨過金光瑤。她曾經以為那時候，金光瑤不來伏魔殿，藍啟仁就不會來，藍湛就不會受罰。
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先是被藍穹的“戒鞭”和“犯錯”給勾起了回憶，鬼使神差的來了這禁區，現在，那段記憶更加清晰了。
思緒如潮水般漸漸湧了上來，顧子卿閉上了眼睛，那時候的記憶更加的清楚了……
血洗不夜天之後，顧子卿還沒有來得及將悲傷的淚水流幹，便忍著後背上的傷，與藍湛日夜兼程的趕往夷陵的伏魔殿。
那裏，是魏無羨留下來的最後一片凈土，她曾經待過的地方。他們能殺了魏無羨，能逼死他，但是他們不能奪去這最後的凈土！
他們到了，但是血洗不夜天的那批人馬，由金光瑤帶著隊，也到了，而且比他們早了一步。
金光瑤的命令是毀掉夷陵老祖的巢穴，這蘭陵金氏和秣陵蘇氏的弟子們最為積極。溫情的小藥房，婆婆的菜地，還有魏無羨生前種下蓮花的蓮花池，都被毀了。但是，當蘇涉帶著人準備沖進伏魔殿的時候，兩道身影擋在了他們的面前：“含光君？！陌蓮君？！”
藍忘機和顧子卿直接擋在這些縱火毀滅的人的面前，神情嚴肅，即便是受了傷，但是眼裏的銳氣也勢不可擋。
蘇涉諷刺道：“含光君，陌蓮君，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在不夜天你們護著魏嬰也就罷了。現在還攔著不讓我們搜查他的老巢？！你們究竟居心何在？！”
藍忘機第一次正視了蘇涉的眼睛，語調冷到了極點：“你沒有資格同我講話！”
“你！”蘇涉氣急敗壞。
“蘇涉，你別忘了，當時雲深不知處的仇，他們忘了，我可還記得。”顧子卿惡狠狠的看著這當時連累了整個雲深不知處的叛徒。
蘇涉氣極，劍剛剛從劍鞘裏拔出一些，就被金光瑤一聲“蘇宗主”給止住了。
金光瑤帶著一些人馬走到夫妻倆的跟前：“算了吧，含光君果然是有道君子。只是……這種時候，還請含光君行個方便，畢竟這是夷陵老祖的地盤，裏面藏了什麽，我們都沒辦法了解……”
“三哥！”顧子卿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狠絕，而是看向了金光瑤，眼裏帶上了些祈求的神色，“三哥，你不要被你父親所蠱惑了，伏魔洞裏面有什麽我最清楚不過了。陰虎符已經毀了，我哥哥已經死了，你們還要怎麽樣？！”
金光瑤的眼裏帶上了為難之色：“阿澈，這……我只是奉命，而且，我記得你離開伏魔洞已經很久了，誰知道魏無羨在裏面，有沒有新創造出什麽東西？畢竟，能創造出陰虎符，這也實在是……”
“三哥！”
金光瑤被顧子卿突然的揚聲給震到了，看向了顧子卿，顧子卿和藍忘機並肩，怎麽看怎麽刺眼。但是，如果忽略了旁邊的藍忘機，剩下的只有顧子卿此時眼中靜得嚇人的哀傷：“……阿澈……”
顧子卿忍著背上刺骨的疼痛，挪步到金光瑤的面前：“咳咳，三哥，就算我求求你，好嗎？”輕聲咳嗽，吐出來的是鮮血。
饒是再不清醒，金光瑤也知道，這伏魔殿只能放棄了，不僅僅是因為藍忘機的阻撓，更是因為……眼前左眼中流出一滴淚，卻刺痛了自己的心的人：“好，我不搜這裏。不過，阿澈，你可欠了我一個大人請。”
“阿澈，定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盡力，報答三哥，咳咳。”話未說完，她又猛烈的咳嗽起來，避塵的寒氣幾乎已經入骨，她現在全身冰冷，若非是在第一次咳嗽的時候藍忘機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她恐怕現在就是要癱在地上祈求金光瑤了。
金光瑤在看向藍忘機的時候，收回了剛才望向顧子卿的溫柔的目光，換上了算計而玩味的笑容：“對了，藍啟仁老先生來了。阿澈，你要明白，我答應了你不搜伏魔洞，但是藍老先生那邊……”
“叔父那邊，三哥就無需操心了。”
等金光瑤和蘇涉走後，顧子卿從懷裏摸出一顆止血青丹服了下去，才覺得胸口通暢了些：“藍湛，走吧，叔父那邊……”
“叔父那邊，你無需操心，”藍忘機罕見的打斷了顧子卿的話，“有我就好……”
顧子卿從藍忘機的目光裏，似乎是看出了他想幹什麽：“你……你若是做了這事，叔父會……”
“你先好好休息。”說著，一道藍光註入顧子卿的體內，顧子卿的眼皮緩緩合上，倒在了藍忘機的懷裏。
藍忘機知道現在顧子卿的狀態如何，被雙劍所傷，耽擱了治療，反而與他一起來了伏魔殿，現在傷口急速惡化，她現在，需要休息，至於叔父……讓他來就好。
他走進了伏魔殿，他記得之前來這裏的時候，魏嬰告訴過他，這裏有塊寒石制成的床，可以療傷。顧子卿被他輕輕的放在了這床上，他輕輕的為她理好青絲，隨後，出了這伏魔殿。
為了守護這最後的凈土，藍忘機憑借著一己之力打傷了藍氏三十三位長輩，觸犯了家規。他將昏迷過去的顧子卿背回了靜室，又去找了一趟藍曦臣，囑咐他照顧顧子卿之後，去戒律堂，領罰。
藍啟仁早就在那裏等著他了，看著只身著中衣，跪在地上，準備領罰的藍忘機，藍啟仁恨鐵不成鋼，直接吼道：“給我打！！”
一道戒鞭，藍忘機先前耗了大量靈力，現在這痛，痛入骨髓，也不曾皺一下眉，就這樣捏著拳頭，忍著疼痛！
打了近三十多道戒鞭，原本雪白如絲的中衣後背，早已是血跡斑斑。
“我問你，藍氏家規，第五十二條是什麽？！”藍啟仁質問。
“不可結交奸邪！”藍忘機一字一句的答道。
“那麽你呢？！既是知道，為何要犯！還要拉上顧澈一起，原本以為你成家之後會有所醒悟，有所收斂。沒想到你變本加厲！你把你的妻子放在哪兒？把你的兒女放在哪兒？把藍氏放在哪兒？！”藍啟仁質問。
藍忘機原本毫無波瀾的眼中，一圈漣漪暈開，他望向藍啟仁：“敢問叔父，孰正孰邪，孰黑孰白？！”
“好啊，這就是我教出來的好學生！忘機，你太讓我失望了……”
顧子卿醒來之後，藍忘機已經受了三百道戒鞭，被罰去後山面壁思過三年了。而原本在她身邊的兩個孩子，也被抱去了藍曦臣的寒室，由藍曦臣代為撫養。
外面雨聲稀稀拉拉的落在地面上，藍曦臣在這屋裏，寒室門關著，外面是跪著的顧子卿。藍曦臣放下手裏的書卷，終是不忍心，打開了寒室門。
顧子卿的眼中這才有了光：“兄長……請把孩子給我……”
藍曦臣撐起傘，走到她身邊，為她擋住了一些雨：“對不起，阿澈，這是藍氏長輩們一致的要求……而且你現在身上有重傷，再去撫養孩子們，怕是難以撫育他們……”
“那……能否讓我見見藍湛……”顧子卿眸中含淚，“我知道他在後山寒潭洞裏，我想見見他……”
藍曦臣終究是拗不過她，只得作罷，退一步，讓她去了後山，準許她陪藍忘機兩日。
……
茶水燒開的咕咕聲把她從回憶之中拉了回來，茶水已開，青煙寥寥。藍忘機背上這三百道永遠也抹不去的戒鞭傷，怪誰？
在觀音廟事件之後，她怪過金光瑤，可是，等到時間流逝，她才發現，原來，真的誰都不能怪，只能是他們自己，藍氏家族養出來的癡情人，重感情，甘願領罰：“茶水好了。”
茶水好了，她也起身離開了。下次再來這個地方，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也許，永遠都不會來了……
“這身衣服很適合你。”
身後金光瑤的誇讚讓她駐足，但是她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笑了：“謝謝。”隨後走出了這後山的結界。
在結界外，她見到了一個人：“藍湛？”他這個時候不應該是在靜室裏批閱孩子們的功課嗎？
時光並沒有帶走藍氏之人的容顏，卻襯得藍忘機更加成熟，比起剛剛做仙督的時候，此時的他更加有責任感，有擔當了；“我們回家。”
聽到“回家”二字，顧子卿這才笑出了聲：“好。”她走到藍忘機的身邊，像往常一樣，與他並肩走著。
“今日，是想起了什麽？”走著走著，藍忘機看向顧子卿，問了一句。
顧子卿長嘆一聲，還是瞞不住他：“是啊……今日，我們的孫兒問了我一句，我們有沒有犯過錯……”
“……”藍穹……
“我答，是，”顧子卿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藍忘機牽住了顧子卿的手，“都過去了……”
顧子卿道：“藍湛，有的時候你不覺得很有趣嗎？人生在世，閱歷豐富些，等到老了之後，再回想起來，或是高興，或是哀傷，又有的時候，慶幸當年的我們挺了過來，這才有今日……”
聞言，藍忘機的手握得更緊了。顧子卿苦笑：“我不會走的。天大地大，我能去哪兒？就算我走了，仙督大人一道通緝令，仙門百家誰不會奔走東西的尋我？”
她不會走，更不想走，在這雲深不知處，她有藍湛，有魏無羨，有燁兒和昭兒，現在，還有了小凡、穹兒和小小嵐。叔父還在世，藍家也算是四世同堂了。
她怎麽舍得走啊？
戌時，藍氏中人結束了一整日的辛苦勞務，幾乎都回了房間準備入睡。
靜室裏，藍忘機剛剛沐浴完，出了浴桶，穿好中衣，頭上還隱隱約約看見了些水汽。顧子卿拿來汗巾帕子，細細的為藍忘機擦拭著：“再過幾日，等我煉好了藥，就和燁兒去一趟金麟臺，順便商討一下下次清談會的事項，如何？”
藍忘機閉著眼：“……早些歸來……”
顧子卿笑道：“盡量第二日宵禁之前歸來。”
藍忘機似是不滿的皺著眉頭。顧子卿撫上藍忘機的眉心，將這眉頭撫平：“商討清談會可不是個小事，總還是要花些日子的。若你實在放不下，可是把族中事務交給昭兒陪我去，只是……我們的外孫女才剛剛出生幾個月，你忍心讓昭兒放下她去處理這些雜事嗎？”
藍忘機聞言，睜開了琉璃眸，一把拉住顧子卿，顧子卿一下子沒有站穩，跌進了藍忘機的懷裏，嗤嗤笑出了聲：“呵呵，仙督大人，只要是傳出去的話，您這威嚴可就掃地了……”
很快，她這笑容就僵在了臉上，逐漸消失……藍忘機左胸前的那道岐山溫氏的烙鐵印，隨著二人剛才的打鬧，將藍忘機的中衣弄皺之後，清晰的暴露了出來。
像是無數次的雲雨過後一樣，顧子卿含著熱淚，吻上了這印著烙印的肌膚。今日不知道怎的了，當年的事情，比往日記得更加清晰……
當年……
藍曦臣看著今日穿戴整齊的小藍昭和藍承君，笑著對他們二人說：“今天就能見到父母了，開心嗎？”
當時只有三歲的藍承君奶聲奶氣的答道：“嗯。”藍昭雖不語，但是眼裏的光已經出賣了她的心思。
藍曦臣溫柔的一手牽起一個，走向了靜室。為了讓孩子們跟上自己，他特意放慢了腳步，在走了許久之後，環境逐漸幽靜下來。藍承君開始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是他第一次來這裏，而藍昭則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的屋子，在屋外，背對著他們站了一個高大的人。
藍曦臣牽著孩子們走進了這裏，看著面前的人，柔聲喊道：“忘機？”
藍忘機聞言，轉過身來，在向藍曦臣頷首之後，望向了自己的孩子們。
藍承君和藍昭眼裏無一不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們二人看了看牽著自己的藍曦臣，又望向了面前站著的藍忘機。
藍曦臣見孩子們如此，蹲下來，對孩子們說：“承君，阿昭，這就是你們的父親，我的胞弟。去吧。”又對著藍忘機笑道：“忘機，你我二人有九分相似，孩子們一下子有些懵住了，情有可原。”
“無礙。”藍忘機道。
“本來是想把孩子們現在就交給你的，但是……我看他們也需要一個緩期，”藍曦臣道，“你先和孩子們試著相處，等孩子們適應了，再讓孩子們過來也不遲……”
藍忘機道：“子卿，很想孩子們……”
藍曦臣只得作罷：“阿昭，承君，去見見你們母親吧，她就在裏面。”
藍忘機領著藍承君和藍昭走向靜室，靜室的床上，坐著一個容貌昳麗的人，臉色不是太好，但是見到了藍忘機身旁的兩個孩子，一下子便熱淚盈眶了，向他們伸出手：“昭兒、燁兒……讓母親看看你們……”
或許是天生的血脈相連，藍承君和藍昭直接走到了她面前，在顧子卿將二人攬入懷抱的時候，沒有推開，反而是緊緊的抱住了母親。
顧子卿被孩子們抱住的時候內心一片驚喜：“都長大了。”他們離開自己的時候才是幾個月的小嬰兒，現在，已經三歲了，長得越發惹人疼愛了。
“我下山一趟。”藍忘機突然說道。
顧子卿將孩子們抱到自己的床上，問道：“什麽時候回來？”他下山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她不好幹涉。
“明日卯時。”
要隔日啊：“好吧，夜獵自己小心。今晚，我和孩子們就在這裏睡了。”
“嗯，小心傷口。”說完，藍忘機便下山了。留下了三人，一直在靜室裏，孩子們睡在裏側，顧子卿側著身子，睡在外側，給孩子們講著當年魏無羨給自己講過的睡前故事，和孩子們沈沈睡去。摟住孩子們，她有一種失而覆得的喜悅，像是一切都能走上正途一樣。
第二日，卯時還差一刻的時候，顧子卿睡得淺，被靜室外面的聲音吵醒了。心裏不滿：這裏是藍湛的靜室，誰來這裏吵吵鬧鬧的？她穿戴好之後，將孩子們蓋得嚴嚴實實，走了出去。
在外面吵鬧的是一群門生，見了顧子卿像是見了救星：“陌蓮君，出事了，您趕快去看看吧？”
顧子卿道：“何事如此慌張？”
“含光君今早不知怎的，破了結界回來了，還去砸開了存放著溫氏戰利品的庫房的鎖！”
顧子卿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快帶我去！”藍忘機又觸犯了家規！
等她到的時候，只見藍忘機依舊雅正，如果忽視他有些迷離的雙眼和身後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庫房和面前站著的門生與神色緊張的藍曦臣的話。
藍曦臣像是哄孩子一樣的將一根白玉笛子放在了藍忘機的手上：“忘機，這是最好的笛子了……”
藍忘機接過笛子，仔細看了一下，一下子將這笛子扔得老遠：“不是這個……”轉身回了庫房，等他再走出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個已經燒得紅彤彤的烙鐵。
顧子卿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當年魏無羨為自己擋過的王靈嬌手裏的烙鐵：“藍湛！”藍忘機聽到了顧子卿的聲音，看向了妻子：“……他為你擋過，我也有……”說著，直接將這烙鐵往左胸上印了下去。
“藍湛！！”一聲嘶聲裂肺的藍湛過後，顧子卿沖到藍湛的面前，將這烙鐵直接用靈力擊得粉碎。但是還是晚了一步，烙鐵已經印上了藍忘機雪白的皮膚。
藍湛啊藍湛……
顧子卿趴在藍忘機肩上哭了起來，她從藍忘機的身上聞到了天子笑的醇香，他喝酒了：“我們回家。”
當藍忘機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之前做過了什麽事，只是門生們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藍曦臣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心疼，藍啟仁則是沒有再說一句話，兒女們有些害怕，而妻子……妻子的眼睛很負責。
顧子卿將孩子們送到了藍曦臣那邊，暫且一夜，為藍忘機的烙印傷口上著藥：“你太傻了。”這傷口一旦打上就是一輩子去不了了。
“子卿……”
“我知道你怎麽想的，”顧子卿輕輕將藥化開，“這酒，以後，不能讓你沾半點了。”
“……”
“你嚇到了孩子們，他們才剛剛回來……”
“對不起……”
“明天我自己去接他們回來，你們好好相處。”
顧子卿哀傷的說道：“大家都是如此，不是嗎？他走了三年，其實，我們都沒忘記他。現在好了，你有傷，我也有傷，我們兩個傷員，過一輩子……”
藍忘機擡手捏住了顧子卿的下巴，在顧子卿驚異的眼神裏，吻上了她的唇。
……
……
……
“子卿，子卿？”
藍忘機的聲音將她從回憶裏喚醒，她這才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燙：“怎麽了，藍湛？”
藍忘機將她打橫抱抱起，走向床榻：“亥時到，休息。”顧子卿反手摟住藍忘機的脖頸：“好啊，不過，明日有些事，今天晚上不許折騰我。”
“……”藍忘機再次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不滿。
等到雲雨之後，顧子卿沈沈昏睡過去，藍忘機吻上顧子卿的發頂，緊緊摟住妻子。他何嘗不知道顧子卿在想些什麽，去找金光瑤也好，看見自己的戒鞭傷和烙印傷也好，但是往事都已經過去了。失去的不能再回來，但是有些幸福是可以創造的。
只是，藍穹以後的功課似是要加重些，再這樣松懈下去，以後子卿怕是要想更多……還有魏嬰，從金麟臺回來之後，他這授課的方式還需得改改。
與此同時，松室裏。
藍承君看著抱著藍穹坐在床上的張小凡，心裏是止不住的火氣。
魏無羨，你自己的兒子自己去照顧去！別來這裏煩我和小凡！
藍穹突然轉向自己，問道：“舅舅，你有沒有犯過錯，受過戒鞭呢？”
藍承君；……
後背上的十條戒鞭傷好像疼了起來，是怎麽回事呢？
藍穹說完這話，突然感覺到有些冷：“舅舅，你這房裏是不是沒有放炭火啊？冬日快來啦，別凍著舅父了啊。”
張小凡很喜歡這個貼心的孩子：“穹兒乖，現在我們就生火。”
等到炭火升起來之後，藍穹反而打了幾個噴嚏，他皺眉，心裏想著：這是誰在念叨他呢？
梅室裏，
魏無羨難得在亥時休息，藍昭懷裏抱著剛剛出生的幾個月的小小嵐，哄她入睡後，將她放到床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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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下方坐著的小蘿蔔丁裏最為嚴肅的面孔，魏無羨在心裏抓耳撓腮：這明明是自己的兒子，除了那張臉之外，一點都不像自己。難道，是這藍氏的風水天生如此？能把一個孩童養成一個小古板？
誦讀結束之後，輪到魏無羨講課了，魏無羨依舊我行我素，將藍昭事先給他準備好的書籍扔到一邊，清了清嗓子：“今天呢，我來給你們講講‘罰’。”
今年的藍氏小蘿蔔丁們特別喜歡在蘭室上課，而在上課的先生裏面，尤其喜歡魏無羨和顧子卿。他們不似尋常藍氏的教書先生那樣板著一張臉，對於學生也是很有耐心的，加上顧子卿教授的是岐黃之術，魏無羨傳授的是夜獵還有一些其他的知識，這些實戰的要求都很高，所以帶著蘿蔔丁們外出的機會也多。
“咳咳，說到‘罰’這個詞，現在你們有沒有受到家裏大人的罰我是不知道，反正你的人生之中肯定會有懲罰。”魏無羨道。
一個藍氏子弟舉起了手，魏無羨拿著陳情指向他：“有什麽想問的？”
這位門生站了起來，恭敬的朝魏無羨行禮，看得他一陣牙酸。這位小門生問道：“學生想問魏先生，是否受過罰？”
若是尋常的先生聽到這個問題肯定會斥責學生，但是魏無羨不會，所以學生們在他的課上都十分積極的提問，他也樂於回答：“當然啊，當初我在雲夢江氏的時候，被罰得可多。再舉個例子，就是江宗主，江澄，你們都知道吧？他也被罰過！”
不出所料，絕大多數孩子們都露出了瞠目結舌的表情，魏無羨很滿意，但是他看向自己的兒子……
藍穹此時卻是眉頭緊鎖，不像是在驚異，而是在思考一件什麽問題。
魏無羨摸摸自己的鼻子，難道自己講的課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吸引？明明其他人都聽得很認真啊：“好，我來說說在各世家裏，最為嚴厲的刑罰，戒鞭！這戒鞭向來懲治的是本族犯下大錯的子弟，受刑之後，傷痕永不消退，一輩子留在身上，每當子弟們看到這戒鞭傷的時候，自然就會想起自己受過的罰。而且，戒鞭打在自己身上，是鉆心的疼。”
“魏先生，有多疼呢？”一名藍氏學生舉起了手。
魏無羨有些吃癟：“那個……我並不知道這戒鞭有多疼，因為，我沒有被戒鞭打過。但是呢，我也不喜歡你們被戒鞭打，因為這是犯了大錯的人受的罰，你們都是乖寶寶，要謹記，不要犯錯，知道嗎？”
“知道了，先生。”此起彼伏的童聲傳來，魏無羨心裏才松了一口氣。他教這些可不是讓他們學著怎麽去犯錯，而是教他們怎樣規避錯誤的。
上課的時間雖長，但是魏無羨的課卻不冗長，下課之後，藍氏子弟們有禮地向魏無羨告別之後，紛紛回家，開始做功課。
魏無羨看著每次都在最後離開的小小身影，上前去，輕輕摸著他的頭：“兒子啊，接下來去哪兒啊？”
藍穹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轉過身：“回父親，接下來外祖母那兒還需要我。”關於藍穹是叫自己“父親”還是“阿爹”這個稱謂，魏無羨已經私下糾正過他很多次了：可以在外人面前喊父親，私下裏喊爹，可是這個兒子就是“屢教不改”，最後魏無羨自己也放棄了，反正意思都是一樣的。
現在的藍穹已經六歲了，而他與藍昭的小女兒魏嵐才剛剛出生幾個月，至於為什麽姓魏？是藍昭堅持，一兒一女，隨父母雙姓，公平！
果不其然，藍啟仁再一次被氣到了，吹胡子瞪眼的，顧子卿只得苦笑著安慰藍啟仁，說盡了好話才打消了藍啟仁還要再次閉關的念頭。
“嗯？你外祖母？”澈兒今天是藥房有什麽事嗎？
藍穹收好課本，點點頭：“今天家裏來了些客人，是尋藥的，外祖母應了下來，喊我去幫忙。”
“哦，好吧，快去快回啊。”魏無羨只能放人了，今天那些客人他也知道，聶氏來的，說是金淩的夫人身體不太好了，來求藥。不過，魏無羨想到這裏，心裏卻默默的笑了：最好今晚都別回來！他今晚去陪陪阿昭和嵐兒，女兒小小的，肉肉的，特別可愛！
他也理解為什麽當初澈兒不願意把女兒嫁給自己的心情了。
藍穹收拾了課本，放回了房間，隨後一步步的走到了藥房，禮貌的敲了敲門，有門生開了門，看見藍穹恭敬的行禮：“小公子。”
“師兄好，”藍穹回禮，“請問外祖母可在？”
“陌蓮君正在等著小公子，請進吧。”門生側身，給藍穹讓出一條路，藍穹才邁著小短腿走進了藥房。
藥房裏是一股淡淡的藥香味兒，合著小火慢燉燒得劈裏啪啦的聲音，讓藍穹覺得很愜意，眼前，顧子卿正在研磨著雪蓮花瓣，看見了藍穹，暫時放下了手裏的活兒：“穹兒來了？”
藍穹行禮：“見過外祖母。”
顧子卿走到藍穹的身邊，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略帶著些薄繭的手擦過藍穹稚嫩的臉龐，但是卻很溫柔：“既然穹兒來了，幫外祖母把這些花瓣研磨一下如何？”
“好。”藍穹聽話的拿起了顧子卿特意為他制作的小舂桶，認真的開始為這些藥材出自己的一份力。顧子卿也不多說什麽，只是含著微笑的繼續著自己手中的事。
只是，時間流逝，顧子卿耳邊小舂桶研磨的節奏漸漸慢了下來，她沒有擡起頭，就知道自己的小外孫心裏裝了事：“穹兒是有什麽事想問外祖母嗎？”
其實，藍穹的小腦瓜裏一直想著今日在課上父親教給自己的課程：“外祖母，恕孫兒失禮了，您有沒有被曾外祖們罰過？”
顧子卿仔細的想了想：“有啊，我在十六歲之前，就被父母罰過，原因嘛，當年我家有個桃花林，父母禁止我和姐姐爬樹，可是我們還小，總有一股好奇心，想摘花摘桃子，所以，經常攀爬，每次被抓到之後，你曾外祖母就會狠狠的罰我和姐姐。穹兒為什麽突然間想問起這個了呢？”
藍穹奶聲奶氣的答道：“我以為，像您這樣好的人，不會犯錯。”
顧子卿騰出一只手來撫上藍穹的小腦袋：“傻孩子，每個人都會犯錯的，因為我們是人，不是神仙。只是，我想，神仙也怕是會犯錯的。”
“那，外祖父有沒有犯過錯呢？”
顧子卿愛撫藍穹的小腦袋手頓住了。
“聽父親說，就連江宗主那樣的高手都受過戒鞭……”藍穹終於是問出了這個他一直疑惑的問題，“您剛剛也說，每個人都會犯錯。那，外祖父是否犯過錯呢？您能悄悄告訴我嗎？”
顧子卿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他，也犯過。”
藍穹得到了答案：“哦，原來，連外祖父這樣的人也犯過錯……”
“是啊，每個人都會犯錯……”顧子卿眼神逐漸落寞下來，聲音也愈來愈小。藍穹敏銳的察覺到了顧子卿的神色不對：“外祖母，您怎麽了？是不是孫兒問錯了？”他有些擔心，是不是自己剛剛的問題過於失禮了。
顧子卿抽泣了一下：“沒有，沒有……我只是，想到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可是，即便是顧子卿再怎麽解釋，藍穹也意識到了：他剛剛的問題讓顧子卿傷心了。小孩子總是在這方面有心的：“對不起，外祖母……”
“外祖母沒有怪你……”顧子卿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和藍穹開始了研磨。
夕陽餘暉的時候，雲深不知處後山禁區裏，迎來了一位在此之前，從未跨越這禁區線的人，也是當年知道這禁區秘密之一的人。
“阿澈，你怎麽來了？”藍曦臣看著從不曾在這裏出現的顧子卿，似是有些詫異。
顧子卿看向藍曦臣背後的結界：“想起了些過去的事……兄長，我是否能見見他？”藍曦臣猶豫了許久，終究是點頭，向顧子卿開了後山的結界。
結界罩住的是一座山，山中有洞，洞內福天之地，而這洞內有很強大的姑蘇藍氏的封印法陣。當顧子卿第一次跨入這裏的時候，見到的陣中失了一條手臂，穿著姑蘇藍氏家袍，額中卻有一顆朱砂的人，心中感慨萬分。
金光瑤本是閉著眼，本以為來者是藍曦臣，但是腳步聲卻在離他還有幾尺的距離的時候停住了，並沒有像往日的藍曦臣一樣和自己斟茶談心。他感受著來人的氣息，呼吸一頓，睜開了眼。
這是觀音廟之後二人的第一次見面。
金光瑤眼中的戾氣已經消散不見了，但是望著自己的眼神裏，還帶著一股子執念。顧子卿看著金光瑤，金光瑤凝望著顧子卿，突然笑了：“這麽多年了，你總算來了這裏。”
“我想起了一些事。”顧子卿緩聲道。隨後移步至金光瑤的對面，與他對坐，看著面前的茶幾上擺著的茶具，開始斟茶。
“我有事情，想問你。”金光瑤的目光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
“我也有事情，想問你。”顧子卿仔細的將水淋到紫砂茶具上，沒有看金光瑤。
金光瑤嗤笑一聲：“當年，為何救我？”
“我以為，這個問題，這麽多年了，你應該知道；或者，兄長的行為，已經告訴你答案了。”顧子卿拿出茶匙，小心的從茶罐裏取出茶葉，放進了茶壺裏。
“僅僅是因為，不讓，不讓二哥從此消沈嗎？”金光瑤的語氣很平靜，但是顧子卿卻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悸動。
顧子卿搖搖頭：“我不想把事情做絕，而且……那十六年來，你的確待我很好。”“情”這一字，似乎在她的生命之中占據了大部分的空間了，對藍湛的生死相隨；對魏無羨的推心置腹；對兒女的寸草春暉……在這些感情裏，她承認，金光瑤也曾經占了一部分，不管那時候金光瑤對自己是如何的感情。但是曾經的金光瑤對於她來說，僅是值得尊重的兄長，僅此而已。
金光瑤仿佛是松了口氣：“能得到你這樣一句話，值得我下輩子在這雲深不知處，茍活下去了。”
“你執念過深，這麽多年了，還沒有放下嗎？”顧子卿問。她將茶壺雪水註入茶壺，蓋上蓋子，開始煮茶。
“若是魏無羨……我早就放下了，但是，你不能剝奪我愛你的權力。”金光瑤道。
顧子卿沒有看他的眼睛，在她的潛意識裏，無論何時，金光瑤的眼睛都有一種能看穿人心的魔力：“就像你不能剝奪我對藍湛的愛一樣。”
“……非要提他嗎？”
“說起來，那時候……”那時候，她恨過金光瑤。她曾經以為那時候，金光瑤不來伏魔殿，藍啟仁就不會來，藍湛就不會受罰。
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先是被藍穹的“戒鞭”和“犯錯”給勾起了回憶，鬼使神差的來了這禁區，現在，那段記憶更加清晰了。
思緒如潮水般漸漸湧了上來，顧子卿閉上了眼睛，那時候的記憶更加的清楚了……
血洗不夜天之後，顧子卿還沒有來得及將悲傷的淚水流幹，便忍著後背上的傷，與藍湛日夜兼程的趕往夷陵的伏魔殿。
那裏，是魏無羨留下來的最後一片凈土，她曾經待過的地方。他們能殺了魏無羨，能逼死他，但是他們不能奪去這最後的凈土！
他們到了，但是血洗不夜天的那批人馬，由金光瑤帶著隊，也到了，而且比他們早了一步。
金光瑤的命令是毀掉夷陵老祖的巢穴，這蘭陵金氏和秣陵蘇氏的弟子們最為積極。溫情的小藥房，婆婆的菜地，還有魏無羨生前種下蓮花的蓮花池，都被毀了。但是，當蘇涉帶著人準備沖進伏魔殿的時候，兩道身影擋在了他們的面前：“含光君？！陌蓮君？！”
藍忘機和顧子卿直接擋在這些縱火毀滅的人的面前，神情嚴肅，即便是受了傷，但是眼裏的銳氣也勢不可擋。
蘇涉諷刺道：“含光君，陌蓮君，你們這是什麽意思？在不夜天你們護著魏嬰也就罷了。現在還攔著不讓我們搜查他的老巢？！你們究竟居心何在？！”
藍忘機第一次正視了蘇涉的眼睛，語調冷到了極點：“你沒有資格同我講話！”
“你！”蘇涉氣急敗壞。
“蘇涉，你別忘了，當時雲深不知處的仇，他們忘了，我可還記得。”顧子卿惡狠狠的看著這當時連累了整個雲深不知處的叛徒。
蘇涉氣極，劍剛剛從劍鞘裏拔出一些，就被金光瑤一聲“蘇宗主”給止住了。
金光瑤帶著一些人馬走到夫妻倆的跟前：“算了吧，含光君果然是有道君子。只是……這種時候，還請含光君行個方便，畢竟這是夷陵老祖的地盤，裏面藏了什麽，我們都沒辦法了解……”
“三哥！”顧子卿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狠絕，而是看向了金光瑤，眼裏帶上了些祈求的神色，“三哥，你不要被你父親所蠱惑了，伏魔洞裏面有什麽我最清楚不過了。陰虎符已經毀了，我哥哥已經死了，你們還要怎麽樣？！”
金光瑤的眼裏帶上了為難之色：“阿澈，這……我只是奉命，而且，我記得你離開伏魔洞已經很久了，誰知道魏無羨在裏面，有沒有新創造出什麽東西？畢竟，能創造出陰虎符，這也實在是……”
“三哥！”
金光瑤被顧子卿突然的揚聲給震到了，看向了顧子卿，顧子卿和藍忘機並肩，怎麽看怎麽刺眼。但是，如果忽略了旁邊的藍忘機，剩下的只有顧子卿此時眼中靜得嚇人的哀傷：“……阿澈……”
顧子卿忍著背上刺骨的疼痛，挪步到金光瑤的面前：“咳咳，三哥，就算我求求你，好嗎？”輕聲咳嗽，吐出來的是鮮血。
饒是再不清醒，金光瑤也知道，這伏魔殿只能放棄了，不僅僅是因為藍忘機的阻撓，更是因為……眼前左眼中流出一滴淚，卻刺痛了自己的心的人：“好，我不搜這裏。不過，阿澈，你可欠了我一個大人請。”
“阿澈，定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盡力，報答三哥，咳咳。”話未說完，她又猛烈的咳嗽起來，避塵的寒氣幾乎已經入骨，她現在全身冰冷，若非是在第一次咳嗽的時候藍忘機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她恐怕現在就是要癱在地上祈求金光瑤了。
金光瑤在看向藍忘機的時候，收回了剛才望向顧子卿的溫柔的目光，換上了算計而玩味的笑容：“對了，藍啟仁老先生來了。阿澈，你要明白，我答應了你不搜伏魔洞，但是藍老先生那邊……”
“叔父那邊，三哥就無需操心了。”
等金光瑤和蘇涉走後，顧子卿從懷裏摸出一顆止血青丹服了下去，才覺得胸口通暢了些：“藍湛，走吧，叔父那邊……”
“叔父那邊，你無需操心，”藍忘機罕見的打斷了顧子卿的話，“有我就好……”
顧子卿從藍忘機的目光裏，似乎是看出了他想幹什麽：“你……你若是做了這事，叔父會……”
“你先好好休息。”說著，一道藍光註入顧子卿的體內，顧子卿的眼皮緩緩合上，倒在了藍忘機的懷裏。
藍忘機知道現在顧子卿的狀態如何，被雙劍所傷，耽擱了治療，反而與他一起來了伏魔殿，現在傷口急速惡化，她現在，需要休息，至於叔父……讓他來就好。
他走進了伏魔殿，他記得之前來這裏的時候，魏嬰告訴過他，這裏有塊寒石制成的床，可以療傷。顧子卿被他輕輕的放在了這床上，他輕輕的為她理好青絲，隨後，出了這伏魔殿。
為了守護這最後的凈土，藍忘機憑借著一己之力打傷了藍氏三十三位長輩，觸犯了家規。他將昏迷過去的顧子卿背回了靜室，又去找了一趟藍曦臣，囑咐他照顧顧子卿之後，去戒律堂，領罰。
藍啟仁早就在那裏等著他了，看著只身著中衣，跪在地上，準備領罰的藍忘機，藍啟仁恨鐵不成鋼，直接吼道：“給我打！！”
一道戒鞭，藍忘機先前耗了大量靈力，現在這痛，痛入骨髓，也不曾皺一下眉，就這樣捏著拳頭，忍著疼痛！
打了近三十多道戒鞭，原本雪白如絲的中衣後背，早已是血跡斑斑。
“我問你，藍氏家規，第五十二條是什麽？！”藍啟仁質問。
“不可結交奸邪！”藍忘機一字一句的答道。
“那麽你呢？！既是知道，為何要犯！還要拉上顧澈一起，原本以為你成家之後會有所醒悟，有所收斂。沒想到你變本加厲！你把你的妻子放在哪兒？把你的兒女放在哪兒？把藍氏放在哪兒？！”藍啟仁質問。
藍忘機原本毫無波瀾的眼中，一圈漣漪暈開，他望向藍啟仁：“敢問叔父，孰正孰邪，孰黑孰白？！”
“好啊，這就是我教出來的好學生！忘機，你太讓我失望了……”
顧子卿醒來之後，藍忘機已經受了三百道戒鞭，被罰去後山面壁思過三年了。而原本在她身邊的兩個孩子，也被抱去了藍曦臣的寒室，由藍曦臣代為撫養。
外面雨聲稀稀拉拉的落在地面上，藍曦臣在這屋裏，寒室門關著，外面是跪著的顧子卿。藍曦臣放下手裏的書卷，終是不忍心，打開了寒室門。
顧子卿的眼中這才有了光：“兄長……請把孩子給我……”
藍曦臣撐起傘，走到她身邊，為她擋住了一些雨：“對不起，阿澈，這是藍氏長輩們一致的要求……而且你現在身上有重傷，再去撫養孩子們，怕是難以撫育他們……”
“那……能否讓我見見藍湛……”顧子卿眸中含淚，“我知道他在後山寒潭洞裏，我想見見他……”
藍曦臣終究是拗不過她，只得作罷，退一步，讓她去了後山，準許她陪藍忘機兩日。
……
茶水燒開的咕咕聲把她從回憶之中拉了回來，茶水已開，青煙寥寥。藍忘機背上這三百道永遠也抹不去的戒鞭傷，怪誰？
在觀音廟事件之後，她怪過金光瑤，可是，等到時間流逝，她才發現，原來，真的誰都不能怪，只能是他們自己，藍氏家族養出來的癡情人，重感情，甘願領罰：“茶水好了。”
茶水好了，她也起身離開了。下次再來這個地方，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也許，永遠都不會來了……
“這身衣服很適合你。”
身後金光瑤的誇讚讓她駐足，但是她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笑了：“謝謝。”隨後走出了這後山的結界。
在結界外，她見到了一個人：“藍湛？”他這個時候不應該是在靜室裏批閱孩子們的功課嗎？
時光並沒有帶走藍氏之人的容顏，卻襯得藍忘機更加成熟，比起剛剛做仙督的時候，此時的他更加有責任感，有擔當了；“我們回家。”
聽到“回家”二字，顧子卿這才笑出了聲：“好。”她走到藍忘機的身邊，像往常一樣，與他並肩走著。
“今日，是想起了什麽？”走著走著，藍忘機看向顧子卿，問了一句。
顧子卿長嘆一聲，還是瞞不住他：“是啊……今日，我們的孫兒問了我一句，我們有沒有犯過錯……”
“……”藍穹……
“我答，是，”顧子卿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藍忘機牽住了顧子卿的手，“都過去了……”
顧子卿道：“藍湛，有的時候你不覺得很有趣嗎？人生在世，閱歷豐富些，等到老了之後，再回想起來，或是高興，或是哀傷，又有的時候，慶幸當年的我們挺了過來，這才有今日……”
聞言，藍忘機的手握得更緊了。顧子卿苦笑：“我不會走的。天大地大，我能去哪兒？就算我走了，仙督大人一道通緝令，仙門百家誰不會奔走東西的尋我？”
她不會走，更不想走，在這雲深不知處，她有藍湛，有魏無羨，有燁兒和昭兒，現在，還有了小凡、穹兒和小小嵐。叔父還在世，藍家也算是四世同堂了。
她怎麽舍得走啊？
戌時，藍氏中人結束了一整日的辛苦勞務，幾乎都回了房間準備入睡。
靜室裏，藍忘機剛剛沐浴完，出了浴桶，穿好中衣，頭上還隱隱約約看見了些水汽。顧子卿拿來汗巾帕子，細細的為藍忘機擦拭著：“再過幾日，等我煉好了藥，就和燁兒去一趟金麟臺，順便商討一下下次清談會的事項，如何？”
藍忘機閉著眼：“……早些歸來……”
顧子卿笑道：“盡量第二日宵禁之前歸來。”
藍忘機似是不滿的皺著眉頭。顧子卿撫上藍忘機的眉心，將這眉頭撫平：“商討清談會可不是個小事，總還是要花些日子的。若你實在放不下，可是把族中事務交給昭兒陪我去，只是……我們的外孫女才剛剛出生幾個月，你忍心讓昭兒放下她去處理這些雜事嗎？”
藍忘機聞言，睜開了琉璃眸，一把拉住顧子卿，顧子卿一下子沒有站穩，跌進了藍忘機的懷裏，嗤嗤笑出了聲：“呵呵，仙督大人，只要是傳出去的話，您這威嚴可就掃地了……”
很快，她這笑容就僵在了臉上，逐漸消失……藍忘機左胸前的那道岐山溫氏的烙鐵印，隨著二人剛才的打鬧，將藍忘機的中衣弄皺之後，清晰的暴露了出來。
像是無數次的雲雨過後一樣，顧子卿含著熱淚，吻上了這印著烙印的肌膚。今日不知道怎的了，當年的事情，比往日記得更加清晰……
當年……
藍曦臣看著今日穿戴整齊的小藍昭和藍承君，笑著對他們二人說：“今天就能見到父母了，開心嗎？”
當時只有三歲的藍承君奶聲奶氣的答道：“嗯。”藍昭雖不語，但是眼裏的光已經出賣了她的心思。
藍曦臣溫柔的一手牽起一個，走向了靜室。為了讓孩子們跟上自己，他特意放慢了腳步，在走了許久之後，環境逐漸幽靜下來。藍承君開始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是他第一次來這裏，而藍昭則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的屋子，在屋外，背對著他們站了一個高大的人。
藍曦臣牽著孩子們走進了這裏，看著面前的人，柔聲喊道：“忘機？”
藍忘機聞言，轉過身來，在向藍曦臣頷首之後，望向了自己的孩子們。
藍承君和藍昭眼裏無一不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他們二人看了看牽著自己的藍曦臣，又望向了面前站著的藍忘機。
藍曦臣見孩子們如此，蹲下來，對孩子們說：“承君，阿昭，這就是你們的父親，我的胞弟。去吧。”又對著藍忘機笑道：“忘機，你我二人有九分相似，孩子們一下子有些懵住了，情有可原。”
“無礙。”藍忘機道。
“本來是想把孩子們現在就交給你的，但是……我看他們也需要一個緩期，”藍曦臣道，“你先和孩子們試著相處，等孩子們適應了，再讓孩子們過來也不遲……”
藍忘機道：“子卿，很想孩子們……”
藍曦臣只得作罷：“阿昭，承君，去見見你們母親吧，她就在裏面。”
藍忘機領著藍承君和藍昭走向靜室，靜室的床上，坐著一個容貌昳麗的人，臉色不是太好，但是見到了藍忘機身旁的兩個孩子，一下子便熱淚盈眶了，向他們伸出手：“昭兒、燁兒……讓母親看看你們……”
或許是天生的血脈相連，藍承君和藍昭直接走到了她面前，在顧子卿將二人攬入懷抱的時候，沒有推開，反而是緊緊的抱住了母親。
顧子卿被孩子們抱住的時候內心一片驚喜：“都長大了。”他們離開自己的時候才是幾個月的小嬰兒，現在，已經三歲了，長得越發惹人疼愛了。
“我下山一趟。”藍忘機突然說道。
顧子卿將孩子們抱到自己的床上，問道：“什麽時候回來？”他下山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她不好幹涉。
“明日卯時。”
要隔日啊：“好吧，夜獵自己小心。今晚，我和孩子們就在這裏睡了。”
“嗯，小心傷口。”說完，藍忘機便下山了。留下了三人，一直在靜室裏，孩子們睡在裏側，顧子卿側著身子，睡在外側，給孩子們講著當年魏無羨給自己講過的睡前故事，和孩子們沈沈睡去。摟住孩子們，她有一種失而覆得的喜悅，像是一切都能走上正途一樣。
第二日，卯時還差一刻的時候，顧子卿睡得淺，被靜室外面的聲音吵醒了。心裏不滿：這裏是藍湛的靜室，誰來這裏吵吵鬧鬧的？她穿戴好之後，將孩子們蓋得嚴嚴實實，走了出去。
在外面吵鬧的是一群門生，見了顧子卿像是見了救星：“陌蓮君，出事了，您趕快去看看吧？”
顧子卿道：“何事如此慌張？”
“含光君今早不知怎的，破了結界回來了，還去砸開了存放著溫氏戰利品的庫房的鎖！”
顧子卿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快帶我去！”藍忘機又觸犯了家規！
等她到的時候，只見藍忘機依舊雅正，如果忽視他有些迷離的雙眼和身後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庫房和面前站著的門生與神色緊張的藍曦臣的話。
藍曦臣像是哄孩子一樣的將一根白玉笛子放在了藍忘機的手上：“忘機，這是最好的笛子了……”
藍忘機接過笛子，仔細看了一下，一下子將這笛子扔得老遠：“不是這個……”轉身回了庫房，等他再走出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個已經燒得紅彤彤的烙鐵。
顧子卿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當年魏無羨為自己擋過的王靈嬌手裏的烙鐵：“藍湛！”藍忘機聽到了顧子卿的聲音，看向了妻子：“……他為你擋過，我也有……”說著，直接將這烙鐵往左胸上印了下去。
“藍湛！！”一聲嘶聲裂肺的藍湛過後，顧子卿沖到藍湛的面前，將這烙鐵直接用靈力擊得粉碎。但是還是晚了一步，烙鐵已經印上了藍忘機雪白的皮膚。
藍湛啊藍湛……
顧子卿趴在藍忘機肩上哭了起來，她從藍忘機的身上聞到了天子笑的醇香，他喝酒了：“我們回家。”
當藍忘機醒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記得自己之前做過了什麽事，只是門生們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藍曦臣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心疼，藍啟仁則是沒有再說一句話，兒女們有些害怕，而妻子……妻子的眼睛很負責。
顧子卿將孩子們送到了藍曦臣那邊，暫且一夜，為藍忘機的烙印傷口上著藥：“你太傻了。”這傷口一旦打上就是一輩子去不了了。
“子卿……”
“我知道你怎麽想的，”顧子卿輕輕將藥化開，“這酒，以後，不能讓你沾半點了。”
“……”
“你嚇到了孩子們，他們才剛剛回來……”
“對不起……”
“明天我自己去接他們回來，你們好好相處。”
顧子卿哀傷的說道：“大家都是如此，不是嗎？他走了三年，其實，我們都沒忘記他。現在好了，你有傷，我也有傷，我們兩個傷員，過一輩子……”
藍忘機擡手捏住了顧子卿的下巴，在顧子卿驚異的眼神裏，吻上了她的唇。
……
……
……
“子卿，子卿？”
藍忘機的聲音將她從回憶裏喚醒，她這才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燙：“怎麽了，藍湛？”
藍忘機將她打橫抱抱起，走向床榻：“亥時到，休息。”顧子卿反手摟住藍忘機的脖頸：“好啊，不過，明日有些事，今天晚上不許折騰我。”
“……”藍忘機再次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不滿。
等到雲雨之後，顧子卿沈沈昏睡過去，藍忘機吻上顧子卿的發頂，緊緊摟住妻子。他何嘗不知道顧子卿在想些什麽，去找金光瑤也好，看見自己的戒鞭傷和烙印傷也好，但是往事都已經過去了。失去的不能再回來，但是有些幸福是可以創造的。
只是，藍穹以後的功課似是要加重些，再這樣松懈下去，以後子卿怕是要想更多……還有魏嬰，從金麟臺回來之後，他這授課的方式還需得改改。
與此同時，松室裏。
藍承君看著抱著藍穹坐在床上的張小凡，心裏是止不住的火氣。
魏無羨，你自己的兒子自己去照顧去！別來這裏煩我和小凡！
藍穹突然轉向自己，問道：“舅舅，你有沒有犯過錯，受過戒鞭呢？”
藍承君；……
後背上的十條戒鞭傷好像疼了起來，是怎麽回事呢？
藍穹說完這話，突然感覺到有些冷：“舅舅，你這房裏是不是沒有放炭火啊？冬日快來啦，別凍著舅父了啊。”
張小凡很喜歡這個貼心的孩子：“穹兒乖，現在我們就生火。”
等到炭火升起來之後，藍穹反而打了幾個噴嚏，他皺眉，心裏想著：這是誰在念叨他呢？
梅室裏，
魏無羨難得在亥時休息，藍昭懷裏抱著剛剛出生的幾個月的小小嵐，哄她入睡後，將她放到床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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